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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噩梦一般排山倒海而来,溪月抱膝痛哭,夕若烟就近看着,心竟也因为这个女孩子的遭遇而隐隐生出些怜悯之情。之前的所有责备,似乎也在这一刻彻底找到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再无任何谴责之意,唯有满心的疼惜。
“溪月。”
夕若烟轻声一唤,声音竟是在不觉间也微有哽咽,她缓缓蹲下身子,柔荑轻拍着溪月微微颤抖的肩头,心有不忍,“往事如风,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相信九泉之下,你父母与兄长,也不会乐见你此般模样。好好活着,才是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宽慰。”
抽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些,溪月抬起一张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忽然一转身,竟是双膝对着夕若烟跪了下来,“溪月不求别的,只求能为哥哥讨回公道。在这个世上,溪月已再没有任何亲人,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手刃仇人为家人报仇雪恨。溪月明白,师叔有诸多难处,不帮溪月,溪月没有任何怨言,只求师叔能将相思子的解药交于溪月,让溪月自己去报仇,哪怕结局粉身碎骨,溪月也认了。”
夕若烟重重一怔,视线对上溪月含泪的双眸,心头的某个地方似是被触动了一般,牵扯出的回忆,让她几乎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里一个冲动几乎让她想要点头答应,因为她太过于清楚的明白,大仇不报是何等的痛不欲生,可再一犹豫,那险些被感性控制的大脑已是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错开溪月投来的恳求目光,夕若烟双手扶着她起来,以袖口为她拭去满脸的泪痕,望着她字字恳切:“谁说你没有亲人了?你还有师傅,现在,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师叔,也是你的亲人,你要是出了事,该叫我如何向师兄交待?”
“可是……”
“我已说过让你信我,便不会欺你、骗你。”紧紧握住她的手,夕若烟说得肯定,也在无形间给溪月吃了一颗定心丸。
溪月一番犹豫之下,终还是决定再一次相信。
安抚好溪月的情绪后,夕若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继续陪着她。一是担心事情再出变故,也是为了防止溪月一时冲动之下再做出一些令她无法收场的事情来。
听柳玉暇说,溪月自从梁府来到醉仙楼后,便没有怎么吃饭休息过,夕若烟瞧着她也是比之前清瘦了不少,气色也没有昨日好了,不觉便有些心疼。
柳玉暇着人备了好些膳食上来,道道色香味俱全,可在溪月的眼里却都味如嚼蜡,难以下咽。夕若烟费了好些唇舌劝她,也左不过只让她喝了半碗稀珍黑米粥,别的,却是再也不曾动过一下。
在醉仙楼陪了溪月好些时候,直到临近申时二刻时,柳玉暇总算是带来了一件较好的消息。
据说不知是谁今早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声声凄凄的哭诉梁府公子梁钰草菅人命,仗着父辈家族的势力横行霸道,欺辱良民,迄今为止,手上已是沾染了数条人命。此诉状一出,立时有不少百姓纷纷响应,均是以往受过梁钰欺负的平民百姓,此时真是一人起,众人拥。
因着此事牵涉甚广,府衙不敢受理,遂将诉状递交至上面大理寺审理,由大理寺卿褚大人亲自监管。
此一事在上京生出了不小的震动,北冥风亦是有所耳闻,为了安抚百姓,着令褚大人亲自审理外,另派了怀化大将军楚训陪审,这才压制住了悠悠众口,不至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据闻此事一出后,大理寺卿褚大人已全力派人前去调查,据探得的消息,已证实梁钰确与几件命案有关,现已下令将梁钰打入大牢,无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柳玉暇带回这个消息时,溪月满脸的不可相信,久久平复下心境后,方才露出了至此以来第一个会心的笑容。
“真是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我哥哥的冤屈,总算是有地可诉了。”溪月紧紧阖上双眸,两滴豆大的泪珠顺势落下,却是带着无比的喜悦,那压在心头许久的重石,也算是稍稍有了着落。
“老天有没有眼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事在人为。”
柳玉暇在旁悠悠的说着,溪月睁开双眸,忽见柳玉暇一个劲儿的朝着一侧暗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夕若烟正靠在八仙桌旁默默品名,双眸微敛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心中便立时清明了许多。
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溪月朝着夕若烟的方向步去,站定后,膝头一弯已是再次跪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却是无论夕若烟怎样拉她,也决然不见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溪月明白,恶人之所以有此恶报,或许不是老天开眼,却一定是师叔费心在背后帮衬溪月,溪月感激不尽。”说罢,已是诚恳的对着夕若烟拜上三拜。
夕若烟被唬了一跳,立时便要起身让开,岂料肩头一沉,已是被重重按下。柳玉暇朝她示了一个眼色,定定的道:“她这三拜,你受得起。”
的确,不管是以辈分论,还是以此事论,溪月这感激的三拜,无论如何夕若烟都生受得起。虽然心中仍是有些异样,却再没再多加推脱,直到溪月拜完后,方才着了庆儿去扶她起身。
“我曾受过师兄一个莫大的恩惠,虽是同门,但有些事情欠了便是情,如今帮你一把,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了。”不想溪月日后再有今日一般,夕若烟索性将从前欠了玄翊的一件人情用在此件事情上,一情还一情,如此,便也算是两清了。若溪月日后心中仍有感念,那便将今日这恩情算在玄翊的身上,也是不错。
心中微一迟钝,溪月便已经是明白了夕若烟的良苦用心,心中愈是感激不尽,却也不再如方才那般。
定了定心,溪月扬起头,万分认真的道:“师傅帮师叔,是出于同门之谊,溪月虽不知是何人情,却委实不敢以此论之。溪月的血海深仇,是师叔费心帮衬,这份情,溪月感念一辈子。倘若师叔不嫌弃溪月愚钝,溪月愿今后都留在师叔的身边,定当尽全力为师叔排忧解难,绝无二心。”
没料到溪月竟会有此决定,夕若烟也是怔了一怔,“你跟着我,那你师傅怎么办?”
“师傅……”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溪月心头顿觉闷闷的,不觉垂下头去,唇边略有苦涩之意,“师傅身边不需要溪月,溪月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着师叔多学本事,相信师傅也是乐意望见的。”
从前药谷中只有师傅与她,若那时候让她离开,她定然是断断不会愿意的,毕竟,那时候师傅只有她。可自从那人来了以后,师傅便不再怎么需要她了,与其整日孤独的守着那紧闭冰冷的石门,倒不如离得远远的,索性眼不见心为净,也好去过她自己一心想要的自由生活。
敏锐的感觉到溪月似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夕若烟想问,但料定即使是问了,多半她也是不会说真话的。与其逼得紧了将人给逼走,倒不如先留下她,等日后问清师兄之后再行打算。
如此想着,夕若烟便也不再此事上多做言语,转而想到另一件事,虽是难言,却也不得不提前与溪月知会一声。
“溪月,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
“师叔请说。”
一想到那件事情可能会是溪月难以接受的,夕若烟竟有些迟疑着不敢开口,倒是溪月心如明镜,心中已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故而也没有什么扭捏,“有什么事情师叔但说无妨,失去至亲的痛苦我都尚且能够忍受,更遑论其他?”
似是认同一般点了点头,夕若烟方才幽幽开口:“你也知晓,梁钰的事情已经闹到了大理寺,就连圣上也对此事有所关注,那么你哥哥的死因……”默了一默,夕若烟明显瞧见溪月眸中的光采暗下了几分,却也不得不将此事的后果说得通透,“梁钰有龙阳之癖,这在上京恐怕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在案子一经审理之后,只怕更是人尽皆知了。所以,你……”
“我明白。”不等夕若烟再继续将后面的话说下去,溪月已是不忍再听。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艰难的下了决定,“其实我是可以选择让哥哥的事情不昭然于众的,是么?哥哥心中有报效朝廷的宏伟大志,岂料大志未能舒,却死于梁钰那个混蛋之手,纵然难以启齿,但若能为哥哥昭冤,相信哥哥也能够因此而含笑九泉了。”
原本夕若烟就是担心溪月无法走出这样一个心结,可此刻听到溪月这样一番话,突然间竟有些欣慰。拿得起,放得下,敢爱敢恨,这样的溪月,才不愧为是玄翊的唯一徒弟。
夕若烟上前,素白柔荑握住溪月的手,露出会心一笑,也算是真正的接纳了她。
“虽说梁钰的事情被上头关注了也算是一件好事,但闹得这么大,若烟姑娘,这当真是你的初衷么?”想想今日的做事手法,柳玉暇实难相信这会是夕若烟做的,毕竟,这件事情,可是连皇上都插手了。
夕若烟微微一顿,侧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柳玉暇,话到唇边却又给生生地咽下。
这件事情自然不是她做的,她甚至都还不知道楚训竟然会将这事闹得这样的大,可是这件事情的原委,她却也着实是不能够向外透露一字半句。
若说是不信任柳玉暇那倒也不是,只是现如今北冥风已经下旨让楚训协助褚大人跟进这件事情,倘若说出一切都是楚训计划的,这个罪名,只怕楚训是吃罪不起。
夕若烟的犹豫柳玉暇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心头一动,倒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用过晚膳后,夕若烟便带着庆儿回到了宫中,溪月依旧暂且留在醉仙楼。
是夜,柳玉暇遣退房中的侍女,坐在案桌前,在一方小纸上写下寥寥数语,随后起身踱步来到窗棂前,自怀中取出一个金色小巧的口哨,以口哨唤来一只雪白信鸽。
信鸽扑闪着翅膀落到窗棂前,柳玉暇快速将写好的纸条绑到鸽子腿上,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方才将信鸽放飞。而与此同时,正打算来寻柳玉暇的溪月,却正巧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柳眉一蹙,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翌日,坊间纷纷传闻,说大理寺已经寻到了梁钰杀人的确切证据,根据梁府下人的招供,大理寺的人也顺利地找到了被丢弃在乱葬岗的五具尸体。只因时间过去太长,尸体早已是腐败不堪,实在难以再从尸体的身上再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但饶是如此,现已搜索到的证据,却也足以定下梁钰一个杀人之罪。
据说为了此事,梁俊已是急得焦头烂额,四下求人帮忙,为此甚至不惜赔上所有家当,只为了请人救上梁钰一条命。
梁府财大气粗,纵然是梁俊将所有的家当全都赠送于人,可这一次,却是无人敢插手此事。一来此件事情在上京之中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都盼望着恶人受到惩处,再加上此事就连皇上也都惊动了,一旦有人有丝毫受贿的嫌疑,不但会受到百姓的谴责,惹怒了皇上,指不定就是以同罪论处。
试问,又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插手此事?
坊间议论纷纷的事情,就连宫中也同样是议论不休。
凉亭下,夕若烟与楚玥对视而坐,听着假山后两宫女议论梁钰案件的事情,相视一眼,竟都会心的笑了。
“恶人自有恶报,听说,皇上已经判了梁钰后日午时斩立决。其父有包庇之嫌,本该以同罪论处,但皇上念及梁俊年事已大,梁钰又一人认下了所有的罪状,遂判了梁俊流放宁古塔,没收其全部家产作为惩戒。只是不知,这样的处理方式,夕御医可还算满意?”倒上一杯应季的花茶,楚玥双手递与对座的夕若烟,唇边冉冉笑意,眉目间自有一股算计的意味。
夕若烟不动声色的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大恶之人本就该受到应有的惩处,皇上怜悯百姓,为百姓作主,实乃百姓之福。楚将军在这件事情上也可算是立了大功,如今案子已破,皇上定然会许以嘉奖,想来皇上也会因此对娘娘刮目相看的。”
此言一出,夕若烟余光敏锐的捕捉到楚玥微微露出的那一抹苦涩之色。料想她作为皇上的妃子,哥哥立了功,皇上能够多看自己一眼那可是人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偏偏她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那样的表情。
这个楚玥,隐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盼,别是另有居心才好。
一杯应季花茶喝了一半不到,虽是味甘芳香,但此刻,夕若烟却着实是再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同楚玥在这儿假情假意下去了,遂起身告辞,“御药房那边还有要事需要我去处理,下官先行退下了。”
“夕御医。”
走出不过几步,夕若烟尚未走出凉亭,身后楚玥悠悠的声音已然传来,“夕御医,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吧,请一定要说话算话。”
夕若烟默了一默,也不回应,微一犹豫后已举步快速离开。
出了绛云殿,夕若烟也并未因着梁钰伏法的事情而感到高兴,反倒一路上都是闷闷不乐的,倒是急坏了随行的庆儿,“梁钰被判斩立决,溪月的大仇也算是得报了,不仅如此,甚至还为百姓除了一个大害,一举三得的事,主子怎的不开心呢?”
夕若烟顿下步子,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只是那楚昭仪,总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主子是不是想多了?”庆儿犹豫着开口:“虽然,奴婢也觉得那楚昭仪甚是奇怪,试想,这进了宫的女子,又有哪一个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跃上枝头成凤凰?可偏偏那楚昭仪,却委实是怪异得紧。”
也怪不得主子忧心,就连她也觉得这楚昭仪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主,甚至还刻意向主子提了那样一个要求,不让人心中生疑那也才是奇了怪了。
庆儿的一番话恰恰是说到了夕若烟的心里面,纵然她也是打心底里不喜欢有人靠近北冥风,但这个楚玥所表现出来的举动,似乎非但不是对北冥风的追逐,相反,似乎还刻意避开一样。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夕若烟现在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乱糟糟的,纵然觉得奇怪,却无奈找不出任何的证据出来。况且,这其中夹杂着一个楚训,若楚玥真是有其他的心思,她又当如何?
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夕若烟不愿再多费脑力纠结这些未有一丝半点儿漏痕的事情,但心中不的安却是真的,遂唤来庆儿至身侧,“我总觉得后面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差人去暗地里监试着绛云殿,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内里通知我。另外,这几日洛寒也会值夜,你亲自去告知他一声,要他也格外的留意一些。”
“是,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安排。”庆儿蹲了个身,便匆匆忙办事去了。
又是一声重重叹气声,夕若烟仰头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只希望,这后宫不要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