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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庆儿便备好了热水为夕若烟沐浴,昨夜里的事,也千叮咛万嘱咐庆儿万不可向第三人说起,听着她连声答应,夕若烟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方才梦中的场景此时此刻也未能完全从脑海当中抹去,那些画面就好似真的如身临其境般,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具体,就好像,连痛都痛到了骨髓里。
浴桶中的热气不断的上升,模糊了眼,也模糊了心。夕若烟双手捧了一把热水浇到脸上,原本想要令自己可以清醒一些,可越是如此,心却是越乱,就连方才到底是身处梦里还是现实中,她竟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庆儿。”
夕若烟轻声唤了一唤,庆儿赶忙应声:“奴婢在呢,主子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盒子解开的事情,一会儿你抽空出宫去告诉溪月一声,别让她再白忙活了。”
红木盒子根本没有所谓的钥匙,想来昨个儿夜里溪月算是白跑一趟了。这丫头一根筋直到底,昨个儿夜里没有找到,想必今日还是会去的,她又何必再让她去多跑这一趟,又得不偿失呢?
庆儿微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应了:“是,奴婢稍后就去。那要是溪月问起来,为何就只有我一人出了宫,我可要说实话?”
夕若烟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说了也无用,小事一桩,不说也罢。”
庆儿闻言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主子如此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在一旁看着是又心疼又着急。就像昨天夜里一样,主子突然就倒下了,几乎吓得她去了半条命,可主子却全然不当回事似的,就连九公主好心来看望,她也给好话哄走了,还交代了不许旁人告诉皇上,真是让人看着干着急。
这些在心里犯嘀咕的话庆儿是忍不住想说出口的,但一见到夕若烟这苍白的脸色,精神又如此之差,她忽然便说不出口了,唯有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随着水中腾腾升起的蒸汽而变得烟消云散。
夕若烟无力地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由着庆儿为自己擦背沐浴,而她此刻,也确实需要安静的想一想,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
下午庆儿便出了宫,夕若烟一整日身子都乏得很,仔细收好了那些地契后,便上床躺了一会儿,却不想,这一躺竟直接躺到了次日清晨。
这一觉夕若烟睡得极其安稳,再没有任何梦魇缠身,时间虽是久了点,但幸在一觉醒来后精神恢复得不错,气色也随之好了不少。
庆儿伺候着梳洗更衣后,夕若烟方用了点早膳,正觉得在屋中闷得久了想要去园子里走走松松筋骨,却不想这个时候宫女来报,说是祁王妃已经到了景祺阁。
对于今天上官语宁的突然造访,夕若烟显然是并不知情的,距离上次在宫中分别后,她似是已有许久不曾见到她了,也不知这些日子,她过得如何?
着庆儿去迎了上官语宁,夕若烟则是在园中的假山旁等她,石桌上早已备好了茶点,均是上官语宁素日里爱吃的。
远远见着上官语宁的身影,夕若烟尚未迎上去,她却已快步走来,拉着夕若烟的手便是一番亲昵的问候:“好久不见若烟姐了,不知道姐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倒是瞧你春光满面的,应该是过得不错了。”夕若烟边说着,边携了她入座。
上官语宁听罢却也只是掩唇一笑,看上去果然是心情不错。
忆起上次见面时的情景,此次再见,上官语宁仿若判若两人,尤其给人的感觉变得更加不一样了,由不得让夕若烟多加打量。
不比从前身为闺中女儿时的模样,上官语宁如今的装扮只是愈显华贵,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奢华中又不失大方,腰间一条玉带勾勒出姣好纤细的腰身,髻上金钗翠环不尽奢华,行走间两者相撞发出叮咛的脆响,更衬得其美艳绝伦中又不失一朝王妃的气质。
上官语宁抬头间正对上夕若烟投来的目光,两者相视,却也只是温婉一笑,眉目流盼,愈发夺目:“若烟姐何故如此看着我,到叫我不好意思了。”说着,便是低头掩唇一笑,精致的容颜上尽显女儿家的羞态。
夕若烟忽然间松了一口气,想来语宁在祁王府的日子应当过得不差,看在平南王的面子上,祁王果真也没有薄待了她,“茶,是早春时节采摘的雨前龙井,加以冬日里保存下来的雪水烹饪,其中别有一番滋味,你不如尝尝看,若是喜欢,一会儿回王府的时候,我便让庆儿包上一些让你带回去。”
“多谢姐姐美意,恐怕我是无福消受了。”
“你不舒服吗?”夕若烟着急探上她的手背,纤长的手指却在触到手腕处那一寸滑腻的肌肤时不禁顿住,她不由得大惊失色,“你怀孕了?”
“回禀夕御医,大夫说,王妃已有一月的身孕。”不待上官语宁含羞回话,一旁的银漪却已是率先开口,那一脸的骄傲模样,尤比自己有了喜事还要得意一般。
夕若烟却不计较她,意外过后,剩下的自是无比的欣喜,不禁激动地一把握住上官语宁的手,欢喜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怎么也不差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道贺啊!”
“也就前两日的事。”上官语宁含羞一笑,却是越发的明艳动人,“再说了,孩子才一个多月呢,哪儿就值得这样大的阵仗,还如此兴师动众的,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胡说,这可是皇家的血脉,又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可不得好好宝贝着嘛。”夕若烟想了一想,道:“不如这样吧,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亲自为你安胎,直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为止。”
上官语宁闻言一愣,目光直直撞上夕若烟期盼的墨瞳里,稍许方才委婉一笑,“不必劳烦姐姐了,王爷已请了京中最好的杏林大夫为我安胎,甚是妥帖。不过姐姐你千万别误会,妹妹只是觉得,姐姐身处宫中,于宫里王府来回跑实在是不方便,况且,姐姐你是负责皇上表哥龙体康健的,要是日日都为了我来返王府,倘若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到叫我无地自容了。”
一番话上官语宁说得极是妥帖周到,一言一行间早已无了当初身为郡主时的随性,当初的小性子不见了踪迹,倒是在短暂的时间里迅速成为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却也不损了祁王妃这个名头。
一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娇娥,衣食住行皆是有人服侍,虽有些小性子,却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小脾气,无伤大雅。这才不过出嫁短短两月的时间,她却已是变得如此的懂事体贴,也在不知不觉间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尝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体贴大方又懂事的妻子,一个在外人面前雍容华贵,不失体面的祁王妃。
夕若烟心中忽然五味杂陈,她竟有些分不清楚,在嫁给北冥祁之后,语宁究竟是过得快乐,还是不快乐?
心中想法不过刹那,如烟云般滑过即散。只见她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细语道:“看见祁王殿下如此疼惜你,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语宁你要记住,如今你已是祁王妃,偌大的祁王府尚需要你来打理,可自来深府后苑便是一个是非之地,在管理好下人的同时,切不可让自己着了道。”
上官语宁微微一愣,似是没想过她竟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若换在了从前,她只怕会感激涕零,至少在自己的家乡之外,还有那么一个人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只可惜,今日的上官语宁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良单纯,又着实是傻得可怜的语宁郡主了,如今,她是北冥祁的妻子,更加是这北朝国尊贵的祁王妃。
只见着她淡淡抽回被夕若烟握住的玉手,垂眸敛目间竟无意中带着几分疏离,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宛如微风吹动风铃,发出清脆却极空灵淡漠的声响,“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自幼生长在王府,虽未曾管理过家事,却也是见过我母妃如何整顿后院琐事,虽不曾亲临,倒也算得上是耳濡目染。”
“如此便好。”既得了她那番话,夕若烟自是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或许,比起她来,语宁应该更为清楚王府内院之事,又何须她一个外人来加以多言?
“对了,来时的路上我正巧碰见了九公主,听她说,前日夜里你不知怎的竟然晕倒了,听太医诊断,是因为惊吓。”上官语宁由不得露出了怀疑的目光,也同昨日北冥雪那般,实在不太相信会如太医诊断那般是因为惊吓过度。
夕若烟默默垂了头,对于上官语宁的突然造访已是在她意料之外,如今又听她问起那晚的事情来,当下便觉得一阵头痛。
倒是庆儿最知她心,见夕若烟沉默,立时便反应过来,抢先回道:“回禀王妃的话,前日夜里奴婢伺候主子看书,却不想从窗外进来一条花斑毒蛇,只因是夜里看不真切,待那毒蛇都行至跟前了才发现,莫说主子,就连奴婢也是吓了一大跳。”
“毒蛇?”上官语宁微微眯了一双好看的凤眸,折射出的精光带着满是怀疑的味道:“这皇宫内苑,好端端的怎会有毒蛇出没?”
夕若烟怕不怕蛇她不知道,可是这内苑之中出现毒蛇是否也太过可疑了些?
仿似早知她会有如此一问般,庆儿倒也并不慌张,仍旧从容不迫的回道:“主子喜弄药草,景祺阁内更是种植了不少的药用花卉。这夏日里原本就极易招虫,宫女们有个疏忽遗漏,会有毒蛇出没也是在常理之中。”
“既如此,那姐姐可真是福大,不然,若是真被这什么花斑毒蛇给咬上一口,那可就真是该让人担心了。”上官语宁说得情真意切,言语间似是出自关心,可夕若烟听着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她并未感受到她的丝毫关切之意。
心中虽是有比疑惑,可面上夕若烟却仍旧不动声色,两人又就着往事寒暄了几句,上官语宁便主动要告辞回府了。
夕若烟也不留她,亲自送到了景祺阁外,看着她与银漪往着出宫的方向走去,原本浮现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听得她重重叹了口气,心,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
“主子,你是不是觉得祁王妃怪怪的?”庆儿一眼便看出了夕若烟心里有事,同样的,她今日见到了上官语宁,也同样觉得有些奇怪。
夕若烟回头望着庆儿,时间长了,这丫头总能一眼望穿她的心事,不过好在,庆儿不是别人,心里同样也是将她这个主子放在了第一位,不禁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你说的不错,语宁同往日却有一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形式所迫,她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吧!”夕若烟企图用这话来说服庆儿,也企图用这话来说服自己,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环境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吗?可为什么,她竟会觉得语宁的心,也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了?
同样的,刚出了景祺阁,上官语宁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取代的是满脸的不屑与厌恶。
“咱们的人说得不错,夕御医前个儿晚上果然是晕倒了,可这事,奴婢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呢?”银漪亦步亦趋的跟在上官语宁身后走着,说起这事,心中也是一团疑虑。
只听得上官语宁重重一哼,凉声道:“咱们的人消息准确又如何,到底只是晓得了一些表面的东西而已,我看她,八成是有着什么事情瞒着皇上表哥。”
进宫前她便得到了消息,方才在去景祺阁之前她随着北冥祁先去了太和殿请安,言语间无意透露着夕若烟之前晕倒的事,可是她却发现,皇上表哥似乎并不知道这事,看来,此事确有猫腻啊!
可她恨就恨在,夕若烟出事晕倒,原本也无大碍,皇上表哥着急担心也就罢了,为何她的丈夫,堂堂祁王殿下也跟着担心,难道他忘了么,到底谁才是他的正妃。
妒忌的种子一旦在心头种下,就好像藤蔓受了雨水的滋养疯狂地生长一般,她恨,恨这个口口声声称作她姐姐,字字句句皆是为了她好的人,竟然如此不费周章的便夺走了北冥祁的心,而她,即便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却也得不到他的一个正眼相待。
妒恨的怒火已经侵蚀了她的整颗心,上官语宁恨得咬牙切齿,更是妒忌到了心坎儿里。她眼圈微红,玉手轻轻抚上仍旧平坦的小腹,可饶是那里面是北冥祁的亲骨血,却也半点儿抵消不了她心头的恨,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恨。
自从成亲以来,北冥祁就从未给她一个好脸色看,更遑论留宿于她的房中。
回门那几日,应该是她自成亲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哪怕明知北冥祁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她爹平南王的眼前做做样子,哪怕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假的,可她也仍旧觉得很开心。可是,这样的开心转瞬即逝,尤其在那日回城时在醉仙楼巧遇夕若烟之后,北冥祁更是不曾多看她一眼,她日日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她又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夕若烟可以什么都不做便轻易拿走北冥祁的心,而她,却只能费尽心思地将他灌醉,又扮作她的模样才能与他缠绵床榻。许是老天爷怜惜她吧,竟然只一晚便让她有了孩子,若是一举得男……
上官语宁得意一笑,心中的算盘已在瞬间打响,只听得她仿似赌誓般恨恨道:“是我的,我一定要拿回来,我保证,她绝不会嚣张太久的。”
“王妃聪慧,身后又有平南王府为靠山,她夕御医再如何得皇上喜欢,到底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御医而已,谈何与王妃抗衡?”银漪说得自负,对上官语宁能否得祁王喜欢,她也比谁都在意,否则,偌大的祁王府,她们又该如何立足?
“你放心,只要有本王妃在一天,该是我们的还是我们的,就算原本不是,也要想方设法的夺过来。届时,你银漪莫说在祁王府,就是在上京横着走,又有谁能拿你如何?”上官语宁勾唇一笑,眸光中一闪而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银漪闻言心中自然欣喜,忙作势般的蹲礼谢恩:“王妃英明,奴婢先行谢恩。王妃,时辰不早了,王爷还在宫门处等着呢,可别叫王爷等急了。”
上官语宁冷声一哼:“他知我来景祺阁,为了知道那人的近况,让他等个一时半会儿的又有何妨?罢了,也莫叫他觉得我恃宠而骄,反而坏了事,行了,走吧。”
“是。”
银漪应了,忙跟在身后一同往着宫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