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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宫里的马车早早地便停在了国公府外等候,司徒菀琰依着时辰出了府门,抬眼便见着眉儿含笑迎面而来:“奴婢见过四姑娘。”
“眉儿姑娘?你不在宫里伺候公主,今日怎么一早来这儿了?”司徒菀琰疑惑的看着她,心有不解。
眉儿莞尔一笑,抬步走近,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奴婢今日前来,是特意接四姑娘入宫的。四姑娘,请。”
眉儿退避一旁,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国公府三尺开外,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驻当场,四周婢仆随从静静等候在侧,一眼望去共有十几人之多,其排场足以堪比公主出行。
司徒菀琰略有踌躇,花颂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角,附耳过去低声道:“姑娘,我怎么觉得此事事有蹊跷啊。”
司徒菀琰不言,互听身后有人唤自己,回头一望,正正见着司徒熙睿负手于背缓步走出:“琰琰,怎么还在这儿?”
“三哥。”
司徒熙睿缓步而出,也见着了面前的一番排场,面上神色一变,微微眯起的眼眸带着深沉的思量。
宫里的人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眉儿当即两步上前,对着司徒熙睿恭敬周正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少卿大人。奴婢今日前来,是特地接四姑娘入宫的。”
“哦?所谓何事?”司徒熙睿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戏谑的笑容上冷漠骤现,半眯起的眼眸中冷光浮动,直直叫人打了一个寒颤。
大理寺中的人手段不低,做事果敢狠辣,这位国公府的三公子自来又是出了名的护内,今日碰见他,也实属是在眉儿的意料之外。
只不过在片刻,眉儿已神色如常,据实以答:“近日来四姑娘陪着公主读书习字,公主说,她对四姑娘颇有种一见如故之感,示以,今日特意吩咐奴婢出宫,以公主车驾亲迎四姑娘入宫。”
司徒菀琰面露豫色,却在三哥将要代她回答时,已抢先开了口:“有劳眉儿姑娘,我这就随你入宫。”
“姑娘。”
“琰琰。”
花颂与司徒熙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了声,后者明显已有不悦,仍暗自隐忍,只轻拉了拉司徒菀琰的手,低语道:“你忘记三哥的话了?这其中明显是别有深意,你大可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柔软滑腻的玉手覆上他的手背,司徒菀琰扭头回以恬淡一笑:“三哥不必挂怀,我没事。何况,九公主并非你所想象那般,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你……”四目相视,司徒熙睿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感,却最终只一甩手,负气般地背过了身。
司徒菀琰却不再多言,由花颂搀扶着下了石阶。
眉儿退避一旁,与花颂左右搀着其上了马车,又转身朝着司徒熙睿伫立的方向告了一礼,这才扬声吩咐着侍卫离开。
公主的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宫门,夕若烟一早收到消息,用了早膳便收拾着去了太和殿。
殿内,北冥风刚下了早朝不久,夕若烟从旁伺候着墨墨,空闲时又亲自带着庆儿去了后殿的小厨房内做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末了,才悠悠着开了口:“今日四姑娘入宫了,还是由眉儿带着公主车驾亲自去国公府接的。”
握着小狼毫的手一顿,北冥风风云不惊,仍旧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奏折。
夕若烟倒上一杯香茶,双手奉上案桌。
“好了,你都批阅了大半个时辰了,不累么?”夺过北冥风手中的狼毫笔,夕若烟强制性拉着他休息片刻,又绕到身后,素手搭上他的太阳穴,轻声一叹:“雪儿这事可该怎么办啊?真是愁死我了。”
一提这事,北冥风亦是满面愁容。
抬手挥退殿内留侍的玄公公与庆儿,北冥风握住夕若烟的手,拉着她同坐到自己身侧:“昨日朕特意去雪梅殿陪雪儿用了晚膳,看她的样子,似乎比往常还要消瘦了许多,小脸也苍白得不成样子。虽然她极力在掩藏,可朕实在是看得心疼,朕别的不怕,就怕……”
北冥风突然一句话说不下去,抬头与夕若烟相对的眸中红丝遍布,憔悴骤现。
他重重叹了口气,单手抚上额角,一瞬间只觉这内院中的事相较于朝堂而言更是棘手万分。
“阿风,假如……我是说假如,依雪儿的身体情况,倘若她过不了这个年关……”
北冥风豁然起身,夕若烟一惊,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昨日眉儿神色匆匆来景祺阁,带来了一张带血的手帕。夜里我去瞧过,她脉相虚浮无力,五脏六腑均有衰竭之相。我已开了药方缓着她的病情,但怕只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北冥风闻言大骇,一个噩耗从天而降直击心头,一颗心更是仿佛被人凭空挖去一块,既生凉又疼得厉害。
一瞬间仿若被人抽走了力气,北冥风跌坐在龙座上,久久未言。
夕若烟不忍他这个样子,颇有几分心疼:“雪儿自来身子便不好,这次定然是听说了瑾瑜和四姑娘之间的事才会引发旧疾。她心有郁结难疏,即便没有这打小的病,可这心结一日解不开,终究还是会拖垮身体。我已经将雪儿的情况飞鸽传书给师兄,相信他会有办法的。”
北冥风缓缓转头看向她:“你能保得住她?我只剩她这一个妹妹了。”
微微颤抖的手覆上夕若烟的手背,夕若烟心头忽的一跳,清澈的目光对上他的双眸,竟也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纵然出自神医一门,可饶是如此,那也无法救命数将近之人。
正在两人僵持间,玄公公同庆儿推开殿门入内,禀道:“皇上,九公主在外求见。”
“雪儿?”北冥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声道:“还不快请公主入内。”
“是,是,奴才这就去请。”
不消片刻,殿门大开,北冥雪着金罗蹙鸾华服,迈着莲步缓缓踏入殿中。
“皇兄。”北冥雪轻声开口,巴掌大的脸蛋上露出明媚笑容,剪水眸子间亮光莹莹,璨比东珠。
北冥风兀自镇定了一番,方才神色自若的开了口:“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在琼华阁练字吗?”
北冥雪两步上前,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径直道:“雪儿今日前来,不为别的,是想向皇兄求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赐婚。”
两字一出口,北冥风同夕若烟均是被惊了不小的一跳,相视一眼间,均是有着言不尽的震撼。
不但他们,就是一旁的玄公公和庆儿都震惊不小。反观随行而来的眉儿,却在听了这话后低低垂下了头去,垂眸的瞬间隐有泪光乍现。
北冥风难掩心头震撼,大步绕过案桌下了玉阶,走到北冥雪面前仍旧久久不敢相信:“雪儿,你真的想清楚了,让、让朕赐婚给你和瑾瑜?”
北冥雪摇头:“不是的皇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请你下旨,赐婚瑾瑜哥哥和国公府的四姑娘。”
“你说什么?”北冥风不可置信。
北冥雪松开被他握住的手,转身缓缓踱至一旁,抬手快速掩去眼角的泪珠:“我已经想清楚了,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得。我虽与瑾瑜哥哥是青梅竹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可我也知道,他对我,只有兄长对于妹妹的关怀,没有男女之间的情分。四姑娘才貌双全,论家世,论聪慧,论样貌,是丝毫不比我这个公主差,他们俩是相配的。有情人若是不能终成眷属,岂非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雪儿……”
北冥雪转过身,眼眶泛红,余角的泪珠盈盈闪烁,唇边却溢开一抹浅笑:“我主意已定,皇兄莫要再劝了。另外,下月二十是大吉之日,正宜嫁娶,皇兄不如赐婚在那天。说来,咱们宫里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瑾瑜哥哥自小长在宫中,他的婚事,咱们可要大肆操办才行。”
夕若烟深深望她一眼,心头暗自思量。
只见她疾步上前,拉过北冥雪行至一侧,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圣旨不是儿戏,一旦旨意下了,那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我知道。”北冥雪仰头回以一笑:“考虑了整整一夜,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这个结果,于我,于瑾瑜哥哥,还是四姑娘,这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一个抉择。”
夕若烟面上明显已有怒气浮现,她紧紧盯着北冥雪仍巧笑嫣然的脸蛋,心头更是一团怒火中烧,一把拉过她的手大步就往外走。
“谁也不许跟来。”
一句话,生生喝止了所有人迈出的步伐。
夕若烟拉着北冥雪大步便出了太和殿,二人一路疾步踏上矮桥,北冥雪这才挣扎着松开了她的手:“夕姐姐你弄疼我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当真就把自己的心上人这么拱手相让了?”夕若烟怒不可遏,冲着北冥雪便是一番大吼。
北冥雪正揉着被握红的手臂,忽听这话,眸子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双手缓缓落下,娇小的脸蛋上一抹哀愁浮现:“他原本便不是我的,又何来的拱手相让?”
“雪儿。”夕若烟一急,握住她的双肩逼她直视自己:“你能不能坚强一点?你跟瑾瑜多少年的情分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认识一月不到的司徒菀琰,你就这么轻言放弃了?就连争也不争?”
豆大的泪珠应声滑落,北冥雪红着眼眶看着她,硬撑了一路的坚强终于褪去,情绪也在瞬间爆发。
她不禁含泪哭诉:“你以为我想放弃吗?你以为我舍得把他拱手让人吗?但凡我身子争气点,但凡我还可以活久一点,我也想争一争,哪怕争得遍体鳞伤,可起码我不后悔。可是现在我拿什么跟别人争,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年春天,我又拿什么去争啊!”
积聚了一路的委屈霎时间爆发,北冥雪哭得伤心欲绝,直叫夕若烟也看得一阵心软,当下就连一句重话也再说不出口。
气急上涌,北冥雪心口一阵刀绞似的疼着,连连咳嗽不断。
夕若烟慌忙取出丝帕替她掩口,待稍稳定些取过丝帕一看,莹白的丝绢上已有朵朵红梅绽放。
红色刺眼,生生刺痛了夕若烟的心。
北冥雪却似见怪不怪,仍还挂着泪珠的脸蛋上早已是一片苍白不见血色,她勾唇自嘲:“瞧,这便是警示,死亡的警示。”
夕若烟不忍别过头去,也暗暗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