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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某医院外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雪白病人服的青年盘膝坐在树下,脸色苍白病态
看着西天夕阳照在膝上的《萨缪尔森经济学》密密麻麻的印刷体外文字母,让精神越加不好的他有些眼晕。
牵挂着那个《国民账户简评与矫正税收与价格偏差》论文的德文版还差三分之二。
他本就不是对经济特别感兴趣,可是那个热情老教授把毕生笔记都堆到自己面前,一副把自己当作最后关门弟子培养的样子。
作为学生的本分。他也只好答应,如今皱眉,不是别的,只是答应了的事不做完,总是让他不舒服。
何况,那有些地道小吃没再吃一回,遗憾的很。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对着那个小护士轻声抱歉。
这个平日脾气极其大的小护士,此时竟然也不对这个脾气极其好的大男孩说一句重话,只是搀扶他回去病房。
此日日暮西沉,一夜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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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北国家奖学金学生病死】
一张张雪白的报纸,被印刷出来,飞舞在街头上班冲冲的人手头,瞥一眼热闹。
不算头条,可是也是不小的版面。据报纸上寥寥的介绍,这位年轻人三年读了七百本书。风评只有一个好。
无父母女友清贫且无牵挂,许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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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灵宗照启十三年春。惊蛰
青郡乌眉镇。李家宅院中,三两个衣着朴素的婢女叽叽喳喳的。
“醒了又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个甩手的死读书...还不如直接死......”
一个看样子就是活泼脾气的丫头,十二三岁带着稚气,一脸的不忿。旁边明显就大些的丫鬟也显得稳重些,拿手挥了一下帕子,打住那人的抱怨。轻声道
“咱们做奴婢的,守些本分,到底应当的,这话被姑娘回来听了,终究不喜。”
那小丫头拉着另一婢女的袖子,娇声道
“小茴姐你就是这样,姑娘不是也说过若是你性子搀我一两分就是极好的。”
“茱萸你又来了,姑娘不过是夸了句你性子活泼,你就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怎么就不记得给姑娘添了多少麻烦。”那个叫小茴的红绸衫婢女玩笑间也不忘把声音压低。
显然是怕吵了刚醒来的人。
茱萸却不管这些,声音依旧是大大的
“怎么就不对了,姑娘那是整个乌眉镇,不,整个青郡都第一的神仙人物,怎么就被这么个东西拖累.....”
说到后来,声音再拔高,不过却没有说完,因为那紧闭的房门开了。
一个长衫青年走出来,脸上苍白,可是唇角的笑意明媚。多好的阳光啊,活着真是好。
微微刺眼,也舍不得挡,就眯起漆黑狭长的俊秀眸子,轻轻扫过一眼身边两人。
茱萸冷冷的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小茴却马上上前扶住,神色微焦,恭敬规矩。
“少爷您还是躺着,气血劳损想来是整日在后山读书的缘故,若是您执意要如何,也等姑娘回来再打算,咱们做奴婢的,实在是.....”
那青年靠在宅门的柱子上,用修长且同样苍白的手指搓了搓脸,然后指着自己鼻尖。
喃喃道
“李青黄.....是吧。李青黄啊李青黄,你这辈子活的.....真是得谁都不待见”
那两位婢女显然是见过自己家少爷读书读的更加走火入魔的样子,但是那有些自嘲或者玩味的眼色语气,和似笑非笑打量茱萸的眼光。
竟是有反应的。
以自家少爷那木讷到活死人的性子,竟然对那丫头刚才的话,有几分反应。
心思最细的小茴记得,上次这人脸上不这般如山不动,还是三年前博学鸿儒科取士,他的恩师刘老先生进京。
显然是稀奇的紧,不过也只是茱萸眼中的厌恶更加浓重,小茴不免焦虑。
随后,那青年深深抻了一下懒腰。理了理躺在床上好久以至于凌乱的头发。阳光不热但是很暖,就和未名湖畔闲读时候一般。这让他本就不差的心情更好。
摆手止住要说话的小茴,开口问道
“吴......袖柯...唔,好绕口的名字。”有些犹疑和不适应。
茱萸本来是扭过头去看春归燕子衔泥土,可是如今听到这人用那听起来温和但是明显带笑的语气重复她家姑娘的名字。那眼中不知怎地,就更多出三四分不满了。
回头,见到那书生长衫青年,眼神清澈不同于平日偶尔见到却尽是魔疯的痴。略诧异。
但是还是想要如同平日骂几句解气,当然是替那个不生气的姑娘。
可是那个结束了四下打量的青年却先她一步出声。有些慨叹的看着那一副七成新的楹联
比比划划,手指虚勾
“一点没有根基底子,真是不怎样。当初就说过崇古贬今最要不得.....”
自言自语声音却足以让两人听见,不说茱萸,就连小茴也透出丝古怪,看着自家少爷。
自顾自的随手拿起晾在缸边的毛笔,沾水后轻轻点画在几个笔锋末端,清水渗,那墨迹晕染,带着渗透出原来没有的扩散笔锋。
李青黄退后几步,眯眼看看。
年有余福。四个字,平常但是胜在安安稳稳的好意头。略可。
“那可是魏公子年前亲自来写的。”
李青黄听见茱萸说给他听的嘀咕,那女子言语未尝有大恼怒。想来口中那人也不讨她回护。
。
可是小茴的眉头却不着痕迹的皱起来。这让李青黄略注意,思索后也半懂作罢。
理了理衣襟,将那像是兔毛的湿润毛笔放回去。
“吴袖柯...姑娘。
晌午就该回来了吧,告诉她请等着我,我觉得我和她有必要谈一谈。”
搜寻脑海里这句身体的记忆,斟酌着客气的词语。因为背对着二人。所以不曾见到小茴眼中那忧虑。
沉默看着那长衫衣角消失门内,门闭合,两个婢女一个叹气一个轻哼。
室内,《溪山行旅图》临摹本横挂壁上,不如李青黄后山房里四壁皆书,但是十几个厚厚红头账本,有开有合。笔画草而不乱的勾画涂抹。
拿过第九本,翻开到昨日看到的炮制开销。李青黄默默无言。也不像是那姑娘勾画,只是停顿长短不一的翻一页,再一页。手指勾画着东西,直到把炮制人员的名字工钱大致有数,才放到一边。
已经一个时辰。
然后轻轻长长的吐出口气,拿起那釉色不算好的茶杯饮了一口。
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李青黄,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词诗,七岁读诸子。九岁订亲,十二岁乡试不中。十三岁家道落。到此日,二十岁,乡试不中依旧。奈何仙人羡煞。不过是吴袖柯。
醒来时候,周身无力而不能动,没奈何在梨木床上躺了两天。
也听了那茱萸小丫头絮絮叨叨的抱怨,更主要的是,既然还能活动脑子,那么现在诡异的处境,李青黄了解后,也不免头疼。
静静将情况梳理两日,李青黄还是觉得该看看,如果可以也该管管。
只是这身体记忆中,
断壁残垣,碎药一地,一个布衣老人对着那块匾额悠悠然的吞吐着烟气。
拉着一个眼神清澈明亮的小女孩。
“三月里,下白雨,下白雨勒,娶龙女.....”
唱词软糯温柔,空灵孩童稚气。那悠然如南山老石头的老人敲着拍子。
一老一少,尽是倔强与苍凉。
其它,因为那时年纪小,十多年后。这身体已经记不得太清晰。
李青黄回神感慨
“真是.....最地道的吴哝软语啊。”
李青黄只觉得,绕梁三日,犹在耳边。和记忆中一样的软糯轻灵。
却并非是那叫不出名字的小童谣,而是真真切切一句。
“茱萸,你绣鞋脏了。”
然后便是,那一阵忙乱与招呼。
李家庭院之中,两个丫鬟安静的站在一旁,欣喜雀跃有之。
姑娘出门七日,想来是极疲惫了,要去烧水的茱萸,听见小茴絮絮低语的报告说那人怎么虚弱晕倒又醒来。
然后看到姑娘皱眉,只觉得那人更可恶。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姑娘一个轻轻的眼神打断。
门开,李青黄走出来,起眼处,便是一女子,在庭院独立。
麻布长裙微盖白布鞋,就那么简单干净的站着,收在宽大袖口的手掌。
不去管长发半绾,半落的一半,更有那画龙点睛的妙处。
发丝是普通女子一半纤细,且长发犹如秦淮云烟一样的灵动。
侧脸在阳光灰尘里,显得不清晰的美好。
知道李青黄来了,转身。
将手从袖口伸出,把一串木珠子交到一旁侍立的小茴手里。
薄如纸,温如玉的上好白瓷面孔神态,让李青黄想起有次在雅安一个小村子里见过的一个盘坐观音相。沉静安详。
并不作出那刻意温婉的小碎步,而是自然而然的走向李青黄。
并不殷红妖娆,反而淡色略白的唇口里,吐出的是同样温淡类似的话。
“身子虚便先养着,所幸那科举也是要再有七八个月的。”
一旁的茱萸小脸上犹有没长开的婴儿肥,听到这话,鼓着腮帮,就更可爱了。
在她想来,无论七八个月还是七八十个月,这个人总是不可能考中的。所以更是不急了
所以眼角有些狭促的意味,一旁的小茴自然是尽收眼中,
对于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是无奈的,
毕竟不管外人如何谩骂诋毁瞧不起这个苍白脸色的青年。
也不是自己这两个当女婢的可以说半个字。
姑娘能把她们当人,已是天大的恩德,何苦这般不知好歹的挥霍这个情分。
那个白色麻衣裙的女子仿若周身有眼,看到二人神态变化一般,但是终究不说话。
只是走近那个认识十几年却又生分异常的身份特殊男子。
不过那人却并不如以往不着痕迹的客气生疏退避些许。
反而于门前痴痴站着,盯着吴袖柯。尽是入神。
此情此景,一时未预料,十年未遭遇。
以至于让这个多少年对人对自己都是温凉不冷热的女子,诧异那几乎不可计算的一瞬间
但是,这个让青郡无数男子供奉于心,不敢不忍不愿亵渎的女子,再如何的心如金刚菩提也是对接下来的事情,无法没有反应。
那人一身书生布衣,身长孑立,呆呆的,然后听到吴袖柯的话,也不曾回神。
只是慢慢伸出一只右手,缓缓到吴袖柯面庞处,然后,鬼使神差的曲指一弹。
实在是天荒之事,所以吴袖柯甚至不曾想过躲避。便挨了一个结实,力道不重,不轻。
烟波一样的眉头轻皱即舒,然后看着那个眼中颇为尴尬局促的男子。吴袖柯不明所以。
说不上什么恼怒或者别的的吴袖柯,在听到李青黄一句
“吴姑娘你好”眉头再次一皱起来,李青黄不曾察觉。只听对方回答一句
“好久不见。”那平淡的语气中,带着记忆中的吴哝软语味道。
不过此时他悄悄瞥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如神妖面庞,只是觉得,为何不是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那《瓷器精赏》真是害人。
不过指尖温软一瞬,也并非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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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相识,好久不见,只如初见。双双入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