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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黄神色温和的示意吴袖柯稍等且先坐下。当然,这女子优雅坐下,更如同盘坐观音
可是此时李青黄眼中半点余光都未落在那一张脸上。只是把那几本厚厚的红头账本拿过叠在膝上,几近齐眉。
吴袖柯被一个青郡才子赞叹,心有千千窍眼,风过即成天籁。
不过,即便是此时以这女子百般剔透心思,也想不出所以。但是,也并不说半个字,只是静静看着。
自己这个几近十年没有男子入内的屋子里,就这么堂皇应当的,有个并说不上熟悉的男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一张四尺熟宣平铺于桌上,占满。
即便是纸分量也不轻,可是李青黄并无半点感觉一般,几本账册被他当作花活杂耍一般,调过来换过去的,每一次只翻看几页
一杆浸透纯黑墨汁的笔,不时写写。有些薄的唇抿起来,从吴袖柯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一个并不明显但是很像是浅笑的弧度。
事实上,吴袖柯也确实没有在意这个不那么要紧的细节。
眯起来的清亮眼睛,正在略有专心的看着那一张宣纸
本是被那个老人生前收藏极其小心的绝品。若不是几日前从那隐密处找出,在犹豫是清明时候烧在老人坟前,还是给自己留个小念想。那么恐怕其他人这辈子也没机会见上一次。
不过即便如此,吴袖柯面上依然纹丝未动的安宁平静,仿佛这个死读书十几年的人是在糟蹋一张十文钱好几刀的劣纸。
东四号:七千四百五十两。
这个数字,对于吴袖柯而言,自然是烂熟于心的。
可是顺着向下看。不说如何怎样,但是至少让她专注些是够了。
运输耗费,炮制消耗,以及一些处理下的劣质药材。都整理出那些不为人所注意的事项
一千四百三十七个药材袋子,十五两七钱。
细料库的保温夹层三十两。
上个月的黄莲进药因为水运进水损失一百四十斤。十四两
陈皮受潮.....
开方子宣纸....
还有那三十几个老郎中的上门车马费。以及给他们过节时裁缝衣服。
边边角角的细节花费,一一罗列。
俱是不超过五十两的。
兴许是此时毕竟有吴姑娘在一旁等着,所以李青黄并不持续太久,便停下。
毛笔端正放好。有些无奈的笑笑。
“这俱是这账册里记下的,不过,想来这小处猫腻才多,那些人扣出个二三百两,是够了,不过你若是想抠出来,想来是极其难的。”
“.....”
并没有言语,吴姑娘依旧八风不动等待李青黄继续。
而正如她所想,李青黄下面就进入正题。
“即便再加上老宅边的铺子,在半个月内筹集十五万两基本是,不可能。”
语气并没有太多波澜,但是肯定。
吴袖柯将乱在颈间的一缕烟气一样的长发绕在食指间。看了一眼李青黄。
心性如她,几年前接过那坍塌的断壁残垣。在旁人对李家或是惋惜赞叹痛心庆幸时候
跪握着老人渐渐变凉的手,然后站起身,死撑着李家,颇有壮阔帝国覆灭后的最后高傲
不知是倔强还是什么,即便无数次远远瞥见那后山似乎决心与世隔绝的草庐,也不曾生出半点怨气或者委屈不平。
但是此时听见那人悠然坐在他爷爷留下的梨花木椅子上,翻看着账本,然后罗列出一大堆无用废处,再轻飘的吐出那不可能三个字。
吴袖柯竟然生出不是愤怒不是悲哀不是无奈的真切鄙夷好笑。
当然,她自然不想对他笑。
可是李青黄却老神在在的隔着那一张仅仅墨迹占了一角的宣纸,敲打着桌子。
看到那女子,翩如洛神。
然后莫名的想起当初在清北宿舍里,有个剽悍到极致的家伙夜半无心睡眠,而李青黄也恰巧没去走廊夜读,就总会听见那语重心长的说什么。咱大老爷们找媳妇要漂亮的有什么用。只要女的活的就好。
李青黄第一次听见,无奈哑然好久,此情此景想到,竟是有压不住的笑意。微微出声后
在吴袖柯看他之前,就仿佛为了化解尴尬,掩饰一般开口。
““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四尺长的澄心堂..价格无量啊,就这么被我用了,你说怎么办呢吴姑娘?”
静如石胎无言,李青黄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自顾自言语
“不如,我拿十五万两银子补给你如何。”一句话,乍起惊雷。
说不得多石破天惊,但是自少换得了吴袖柯看了他一眼。长长一眼。
然后就是静默,并不开口接话。
当初有个被誉为是风姿清北四十年来第一的唐姓同学
在室友逼迫下和她说了几个小时她准备的《中西哲学差异》论文后,只得到了嗯,是,对,几个字的答复。加一起不超过三十字。
不过室友硬把他绑去研读,他倒是实打实找出几个算不得谬论的小瑕疵。
最后不得已拿出成果,作为替她指出的回报,成功用那女孩的联系方式换了室友半个月的午饭。
依旧是那个说话间精辟或是诡异的室友总结说话。
对于世间格外出彩女子,在她冷淡对你时,豁出面皮尊严死缠烂打,实在是天大错处。毕竟鸿鹄不同于枝头麻雀。倒不如逐渐了解后,发奋刻苦。在其得意处胜她一场,
基本她输的越惨,到你怀里的时间就越短了。
当日此话一处,被一个寝室几人奉为第一圣言。李青黄一笑置之。
而今不知怎的,似乎是想起这话。再瞥一眼吴袖柯,意味莫名。
慢悠悠,气定神闲。不知是不是故意。
“知道你女孩儿家的心思细,在这几个账本上不知是直觉还是别的,凡是你勾画处,在我看都是有晦暗的,可是即便抠出来,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千八两银子。
还落了埋怨,寒了人心。其实这些人能陪着咱守下来,已经是心意大不易了。再多拿些,也是我们赚。这般算计清楚,是你不该不对了。”
言语带笑意,却让吴袖柯错觉般有一种孩童时在老人身边被温和提点的错觉。不禁略感荒谬。
默默将手中一缕发丝抻直,那完美的面庞上依旧不曾有半分波澜,可是那眼眸神态确有思索之态。
李青黄也不絮絮,只是静静等着,顺便打量着那未来得及细细看的《溪山行旅图》临本
一看之下,真是琢磨出几分意思,并不如同常人的画工已熟,而画意未到。这出自身边女子手笔的,是以有些稚嫩的画工,带出几分原作的意气。殊为难得。
李青黄当初醒来,在房里除了几本厚度惊人,记录详细的账本,就找到了《神农本草经》《入药境五篇灵文》以及《觉圆经》《法华经》在内的几本旧书。
虽然翻看痕迹明显,但是从年头来看,怕是只有那一本夹在中间的一本十成新《新奴娇》是这个姑娘近来买的。
翻了几页,虽然还没有前世明清的佳人才子小说那般达到顶峰,但是也有几分滋味。被闺房小女子传看并不意外。
可是........
李青黄拿起那一杯饮了六分凉了七分的茶,借着杯子挡住视线,打量着那白色麻衣长裙女子,半晌前在院中初见离得远,可是如今离得近了,更加觉得是那种并非一瞬的持久惊艳。
加上记忆和那两个丫头几天来私语言谈的崇拜仰慕,即便是管中窥豹,李青黄也能明白这女子是如何的出彩到极致。烨若神人。
真是无法想象,她是如何的为那些书中人物像常人小女儿般掬一二把泪。
吴袖柯自然没发现也不会在意李青黄的打量。只是被勾起一些回忆,所以难从来少有的失神,不过,回神也不必多久。
“听小茴说,家中铺子里靠的过的老医生几天前大概都来过,也就是得出个久耗心神伤及心血的不大不小的断证。总的说还是调养的事,繁琐归繁琐。可是身子是自己的,你也多配合些。”
清淡温和,还真的就是清淡温和,并不如李青黄所想是如何冷漠仙气肆意散发。
也并不谈及李青黄刚刚一时脱口出的五万两银子如何。
只是轻轻转到了李青黄身体,却并不突兀,仿佛理应如此。就如同即便当初这身体主人闭门于后山不问世事读书将近十年,即便那老人死后,也并没有出席葬礼。
乌眉镇或者花头县,甚至偌大一个青郡。多少人在猜测吴袖柯是不是对这个自小定下亲的夫婿有滔天怨气。
但是,也从不听说过有什么薄待他的。
李青黄笑着点头,似乎面对这女子略紧张,就拿手指敲打桌子。
.......
然后开口,“若是你定不下心,那就我来,这价值近乎比咱一个铺子还值钱的澄心堂。清明就烧在爷爷坟上吧,毕竟好像,他当初在意的紧。”
吴袖柯至此,脸上复杂。甚至于有些不想谈及的转移话题。
“你刚刚说,十五万两银子......你怎有办法?”
李青黄不去追究那女孩一瞬有些窘迫的局促。毕竟也还是懂她想法。也就不点破的顺着她的话头说。
“我这个,姓李的,还算俊俏的面皮,总还值钱吧。”
不说吴袖柯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觉,至少即便是李青黄,在顺口说出这话之后。
也觉得心中一片纵横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