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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肇基冷冷道“他敢京营乃是天子亲兵,岂是他可以指使的再者,此次野训,兵部陈部堂是知晓的,他会帮我们向宣府方面打招呼。”
马进忠这才放心。
其实对本次“野练”,刘肇基心中也是有怀疑的,他虽然不是文官,但对大明文武之别,体制对武将的钳制,还是有相当了解的,在没有外敌入侵,没有朝廷命令的情况下,跨界行军是大罪,而现在,他们就是跨界行军,宣府防务一直都是由宣府驻军负责,京营虽然是天子亲兵,但一向只负责京师的防务,忽然跑到宣府野训,肯定会令人起疑。
但太子钧令,他无条件服从,不要说宣府,就是太子令他现在向辽东行军,他也不会迟疑。
“遵命”
马进忠和杨轩同声答应。
那么,太子的目标是宣府鹞儿岭吗当然不是,他的目标是鹞儿岭百里之外的张家口,
张家口。晋商盘踞的大本营。太子谋划很久的秘密目标。
张家口位在京师西北,只是一座不大的小城堡,但在明末,一直到清中期,,张家口都是闻名天下的大所在,被称为“路陆商埠”、“皮都”,摊铺栉比,商贾云集。
然最开始之时,张家口只是一座普通的军事城堡,并没有商贸。洪武皇帝朱元璋把蒙古人赶回大漠,建立大明之后后,沿着长城建立了九边重镇,其中位在京师西北的宣府镇为重中之重,而张家口则是华北平原与山西和内蒙古之间的交通要道,设重兵防守,归宣府镇统辖。
公元一五五一年,嘉靖三十年,在蒙古人的臣服恳请之下,大明在张家口开设了第一家针对蒙古部落的贸易马市,用布匹粮食交换蒙古草原盛产的马匹、牛羊和皮毛。
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次准许和蒙古人通商。
隆庆四年,在首辅高拱的大力支持下,互市之策正式确立。
最初,互市制度是一剂良药,不但缓解了边境的紧张局势,使蒙古人不必通过寇边,就可以得到所需的布匹和粮食,而大明也得到了所需要的战马,双方以商止战,和谐共处。
以张家口为例,每一年都能为大明输入了万匹以上的战马,为大同马市的两倍,缓解了大明的马荒。
但随着建虏的兴起,张家口却有点变味了。或者说,大明的边贸政策没有随之调整,不但不再有积极性,反而祸大于利,变成了一颗任由建虏吸取营养的毒瘤。现在,朱慈烺就要切除、或者改造这一颗毒瘤。
而这颗毒瘤最大的结构体,就是盘踞在张家口的晋商。
要改张家口,非除晋商不可。
但晋商和朝中官员勾结颇深,为防消息走漏,也为了防止在朝堂上扯皮,朱慈烺决定先斩后奏,利用带兵回京的机会,用野训做借口、当掩护,一举扫平张家口,然后再回京向父皇和朝臣们解释。
紫禁城。
崇祯帝正在烦恼中。
开封大捷的欣喜,不过就是让他高兴了天,随后而来的消息,又让他烦恼起来。先是怀庆府送来急奏,说小福王暴毙。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一位堂兄弟,但将皇明祖训视为圣典、非常照顾亲贵的崇祯帝对小福王还是很不错的,听闻开封大捷,收复洛阳,他想到的第一件是就是册封小福王为真正的福王,请他回封地洛阳,安享幸福,不想小福王却死了。
怀庆府的奏疏说,小福王是因为贪于酒色,夜夜欢歌,喜用红丸助兴,以至于死在了某一个头牌的床上。当然了,说的很隐晦,但崇祯帝和朝臣却都心知肚明。
因为不堪,加上光宗皇帝当年也是死在红丸之手,为众人所忌讳,所以不管皇帝本人还是朝臣,都不想太追究。
怀庆府的本地官员就更是如此了,小福王因为酒色暴毙,他们是无罪的,但如果是被人所害,那他们的罪责就大了,所以上下一心,很默契的就将这一件事翻过去了,除了厚葬和一座奢华的陵墓,小福王,朱由菘一系就这样消失在了朱家子嗣的后裔中。
崇祯帝颇为伤感。
接着,河南巡抚高名衡上了奏疏,说太子允诺,要分批分次的拨给河南八十万石粮食,以便在河南实施以工代赈、收置流民的政策。崇祯帝看罢大惊,春哥儿这是疯了吗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和土地以工代赈虽好,但没有粮食,不是缘木求鱼吗
而紧随高名衡奏疏而来的,则是太子朱慈烺的奏章。朱慈烺说,闯贼在河南肆虐,杀了不少官绅,无主之地甚多,可由官府分派给流民,如果不够,再由官府想其他办法。
又说了安置流民的重要性。
最后说,至于粮食,还要请父皇您想办法筹措。
“想办法,想办法。你以为你爹是神仙吗一翻手,就能变出八十万石粮食”崇祯帝气的摔了奏章。
太子是国本,未来的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不能改,他这个当父亲的必须担起来。但是,他又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粮食
“令朱慈烺速速回京”崇祯下旨。
他现在只想把朱慈烺叫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告诉他,不要因为一场胜仗就得意忘形,信口开河,治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后,太子又有一道奏疏送入京师。却是关于秦王朱存极曾经资助闯贼之事。
同时附上田见秀的自白书,详细的记诉了当年的经过。
崇祯看罢大惊。
因为这一道奏疏不是密奏,所以在崇祯之前,负责传递奏疏的通政使司和内阁就已经先看到了。此时此刻,此事估计已经在朝中传开了。
秦王的无耻和大胆令崇祯帝愤怒,而不等他的愤怒平息,弹劾秦王朱存极的奏疏,就雪片般的飞进了内阁。言官御史虽然不在朝,但朝中的清流却依然有大把,资贼本就是大罪,何况还是秦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崇祯帝头痛不已,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资贼的行为,但秦王毕竟是一字亲王,是皇明祖训里明确写明要照顾、轻罪的对象,他不能轻易惩处,但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很快,在召集内阁和六部重臣商议之后,崇祯帝做出决定,由宗人府领头,加上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亲往陕西调查,如果确有此事,必严惩不贷
宗人府,明朝主管皇家事务的专门机构,地位在六部之上,虽然永乐以后,宗人府多由勋戚掌事,而它所管辖的事大部分都移交给礼部办理,宗人府名存实亡。但毕竟还有名,而调查亲王是大事,必须由宗人府领头。
再然后,兵部尚书陈新甲上书,说太子想要利用回京时机,令京营诸军到周边野练,锻炼野战能力,地点会选择宣府或者是蓟州一代的宽阔平原。内阁没有意见,反正不用户部出银子,崇祯帝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同意了。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儿子。
一切处理完毕,崇祯帝坐在御座里,心情极度郁闷,王承恩轻轻地为他捶背,说一些宫中的趣事。
尚善监轻步进入,请旨今晚的晚膳在哪里进行
崇祯帝恢复了一点精神,抬起头“承乾宫吧。”
“是。”
尚善监退去。
王承恩心中却是一动,最近这一段时间,陛下去承乾宫去的很勤,但并不是因为田贵妃的病情,乃是因为那个叫陈圆圆的美女,陈圆圆深得朕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封为妃子了
“太子走到哪了”
走出乾清宫时,正遇上刚刚返京、前来复命的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崇祯帝立刻问。王德化到开封犒军,在参加完汪乔年和傅宗龙的祭奠之后,就回返京师,比太子提前五日启程,所以回来的早。
“应该已经到涿州了,明日就可以进京。”王德化小心翼翼地回答。
崇祯帝满意的点头,一边走一边道“说说吧,河南情况究竟如何”
“是。”王德化在后跟随,小声汇报。
王承恩离二人稍远,跟在四步之后。但王德化向陛下的汇报,他却能清楚的听到。听着听着,王承恩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总感觉王德化并没有完全说实情,好像有些藏着掖着,同时又有些地方进行了夸张。
涿州。
涿州距离京师不过一百五十里,到了涿州,基本就等于到京师了,在三千营和武襄左卫的护卫下,太子朱慈烺在半个时辰前到达涿州,命令将士们下马休息,他则是将那一封早就写好的奏疏拿了出来,交给驸马都尉巩永固和兵部侍郎吴甡,请他们二人带回京师,交给崇祯帝。
“殿下,你不回京”巩永固惊讶。
朱慈烺点头,肃然道“刘肇基正在宣府野训,但军中出了一点小问题,我要亲自去处理。少则三天,长则五天,我就会回京。”
“可陛下也等着殿下你回京呢。”巩永固愕然。
朱慈烺淡淡“具体原因,我都写在奏疏里了,我父皇会理解的。”
巩永固的惊讶无法形容,转头看吴甡。
吴甡一脸凝肃。
假借野训、处置张家口之事,昨天晚上,太子已经告之他了,并说了一些掌握到的晋商恶迹,他听后大为震惊。
自东宫典玺田守信没有跟随太子,而是带六十锦衣卫留在山西,他就知道太子要做大事了,但却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晋商之事,他并非没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有太子描述的这般严重。而对太子的判断,他是相信的,虽然太子没有明说情报的来源,但一国储君,没必要去诬陷几个商人。
吴甡对晋商所为十分愤怒,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太子的行动计划。张家口关乎朝廷互市的大计,在没有经过朝堂讨论,陛下允许的情况下,太子冒然带兵去张家口,实在是危险至极。说难听点,是有僭越之嫌。
再者,开封大胜,抓获了罗汝才,朝廷必定已经准备好了庆祝的礼仪,百官们也必定会在德胜门前迎接,但太子却要先去宣府绕一圈,朝臣百官必然会有众多的非议。
虽然大明朝没有废太子的先例,但却也没有过一个像朱慈烺这么能折腾的太子,即便有解围开封的大功,但谁知道陛下在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但太子心意已决。
“先生,张家口是毒瘤,非割不可。多留一日,我大明就多糜烂一分,我知道朝堂上会有很多的非议,但我只一句话回答张家口的商人正在大规模的出卖我大明的军国机密,须臾不能耽搁,我身在鹞儿岭,往京师通报,来回需要四五天,贻误军机,所以不得不紧急处置”朱慈烺毅然道。
这也是他未来在崇祯帝和朝臣们面前的辩解理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在野训过程中,发现有人通敌卖国,没有时间通报朝廷,只能断然处置。
“原本这件事情我是不想告诉先生的,但我担心事发之后,先生会在陛下和朝堂上为我强力辩解,被陛下以为我在结党,而你就是太子党。我父皇对其他事情都可以容忍,唯独对结党之事怒不可遏,因此先生如果想要帮我,就切莫在陛下面前为我辩解。先生最好的处置就是当作不知情,只以为我是去督军野练即可。”
“殿下,臣何惜一身”吴甡眼眶泛红。
朱慈烺打断他,继续道“还有,先生不必过于为我担忧,我心里是有底的,我不进京、不请旨,却假借野训的名义去处理张家口,以我父皇的聪睿,应该能猜出一点,暴怒之下,他说不定会有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话,不过不必在意,我父皇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我处理完张家口,回京之时,我父皇自然会消气的。”
“殿下,事关重大,臣以为,先行回京,再想办法”吴甡却依然不同意。
朱慈烺摇头,毅然道“不,河南的灾民等不及,建虏的入塞也等不及,此事必须立刻处置”
声音不容置疑。
吴甡长长叹息,他知道是劝不住了,于是说道“如果殿下执意要去,臣以为一定要计划周严,小心谨慎,绝不能落人口实”
朱慈烺点头“这正是我想要向先生请教的。先生以为,我当如何谨慎行事”
“当如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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