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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师忽然而来,重炮轰击,弹子如雨,杀了金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炮台还有活的没?给老子开炮啊!”
沈志祥拔出腰刀,嘶声大吼。
金州是万万不能丢的,不然建虏朝廷不会饶过他,而明军兵马众多,也是不能让他们登陆的,不然以自己这点兵马,绝对是挡不住。
所以,决战在滩头。
----有明一代,海防和江防,基本都是采用“海塘加墩堡”的防御工程体系。
所谓的海塘,就是沿海岸以块石或条石等砌筑成陡墙形势的挡潮、防浪、同时也是防止敌船登陆的堤,又称为陡墙式海堤。
墩堡则是军士驻守,击杀上岸敌人的所在。
海塘墩堡在江浙沿海最为普遍,防的就是倭寇。
辽东不比江浙,所谓的海塘,基本都是尖石加鹿角,重点地设置障碍物的简易设置。在便于敌登陆的地段的近岸水域、水际滩头、纵深内、翼侧、接合部、间隙地和适于垂直登陆的地域,修建墩堡,同时在两边山头之上修筑炮台,架设大炮,震慑海面。
由此形成点、线、面相结合,最大程度的封锁敌人登陆的区域。
就防御来说,炮台其实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炮台的轰鸣,只靠障碍物和墩堡的守卫,是绝对挡不住登陆之敌的。
沈志祥深知这一点,因此无论如何,必须恢复炮台的火力。不然这岸防绝对守不住。
于是,一边嘶吼命令,沈志祥一边不顾炮火,向炮台奔去。
但等奔到炮台前,他的心却是彻底冰凉了。
--炮台已经完全是废墟,两门大炮一门炸膛,一门不知所踪,炮兵尸体横七竖八的倒毙在周围,剩下的残兵抱头蜷缩在残存的炮台之下,躲避着如雨的炮弹。
此炮台如此,其他四个炮台也好不到哪里去。
“爹,快叫援兵啊!”
沈永忠从后面追上来,急慌慌地叫。
沈志祥咬牙切齿。
他何尝不知道呼叫援兵?
但郑亲王带着援兵刚走,周围百里之内,已经没有兵马可用了,而且郑亲王此时估计还没有回到复州呢,往来传消息,再加上兵马歇息的时间,郑亲王的援兵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返回。
但金州能坚守三天吗?
“公爷,公爷~~”
听见惊慌的叫,一个穿着大清二品朝服的官员跌跌撞撞的爬上山来。
沈志祥一看,正是范文程。
两个亲兵急忙上前搀扶。
范文程推开他们,焦急道:“公爷,炮台得立刻发炮啊。不然明军就要登陆了!”
沈志祥面无表情的一指,意思是你自己看吧?
范文程看见炮台废墟,脸色顿时煞白。
“砰!砰!”
范文程正惊恐间,耳边听见两声巨响,接着就是惨叫,原来是有两发炮弹落在了炮台周围,激起碎石。两个跟在沈志祥身后的亲兵闪躲不及,被碎石溅到,捂脸惨叫倒下。其他人都是惊骇的低下身,更有人吓的大叫。范文程倒是镇定,居然一声没有吭,只是脸色煞白的哆嗦。
沈志祥身经百战,但这两发炮弹却也是震的他脸色发白,令他清楚感受到明军火炮的强大,身边的护卫举着盾牌,急忙将他护卫,他却一把推开他们,对范文程说道:“此地就交给先生了,先生想办法将炮台清理出来,为我军助威,我到海边去督战!”
范文程拱手:“明白。”
沈志祥提着刀,带人急匆匆下山。
范文程站在原地,看了看已成废墟的炮台,又看了看海面上无穷无尽的明船,呆愣了片刻,忽然说道:“明军太多了,必须去请援兵。”然后提起袍子,撒腿就往后面跑,跑了两步,见几个亲随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老爷我去请援兵!?”
几个亲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
山坡下。
下了炮台的沈志祥一把抓住沈永忠的手腕,吼道:“你带上永明,立刻去复州请援兵,告诉郑亲王,明军船舰两百艘,兵马上万,金州危急,请他速速发兵救援!”
和范文程一样,沈志祥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沈志祥无儿,除了沈永忠,他还有另一个小侄子沈永明,今日情况危急,他知道,以金州现在的兵力怕是支撑不到援兵的到来,因此就想将两个侄子全部支走,为他沈家留后。
沈永忠点头,急慌慌而去。
“砰砰砰砰~~”
炮声依然在继续,不过却没有刚才那般的猛烈了,一连轰炸了半个小时,将金州海岸轰的一片狼藉之后,明军大炮终于稍微停歇,随即,几十艘明军中小舰船在战鼓声中开始向海岸靠近,有令旗在摇晃,看样子,他们是要登陆了。
“顶住,谁他娘的也不准后退!”
沈志祥跳起来。
他知道最危急的时刻来了,金州能不能坚守三天,就看这一下了。
沈志祥血红着眼,纵马来去,亲自在海边督战。
虽然是小船,但明军船上依然也安置有火炮,临近海岸,又是一阵轰鸣,将岸边驻守的清兵砸的血肉横飞,而同时的,清军的近防火炮也开始零星的还击,炮弹呼啸而出,在海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柱……
沈志祥拼死督战,但很快就意识到,明军的强大超乎以往,不但装备精良,船只迅速,而且士气高涨,冲锋抢滩的士兵,一个比一个勇猛,以自己的这点兵力,根本就抵挡不住。
虽然是亲自督战,但在明军强大的攻势面前,他沈志祥麾下的亲信将兵只抵挡了一炷香,就开始纷纷逃退,眼看就是溃败的架势,而明军前锋也已经是登上了海岸---全身甲胄,手持圆盾的盾兵在前开路,遮挡箭雨,鸟铳手长枪手在后,或射击或枪刺,涉水抢滩,将试图抵挡的清兵全部戳翻在地,中间一个把总举刀高呼:“杀,杀上岸去啊!”
“公爷,顶不住了,快撤吧……”
沈志祥手下第一勇将,佐领许天宠跌跌撞撞的来到沈志祥的面前,噗通跪倒。
沈志祥脸色发白,眼见明军已经从十几处地点涉水登陆,势如破竹,知道大事已去,于是长叹一声说道:“回金州。郑亲王的援兵,马上就会到的。”说完,拨转马头,往金州狂奔。
沈志祥一走,海防的溃败更是不能阻止,豕突狼奔,所有人头也不回,丢盔弃甲的逃回了金州。
很快的,一杆将旗出现在了海岸边,却是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的认旗。
随后,明军兵分三路,一路追击逃敌,一路清除障碍物,为后续兵马的登陆提供更宽广的登陆点,一路抢占周边的墩堡和炮台,将整个金州海岸完全控制在手掌之中。
……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金州海岸边却是火把熊熊,明军源源不断的登陆。
金州城头。
沈志祥面色惨白的望着城外的火光。
明军虽然追击,但却没有攻城,只是切断了金州去往复州和旅顺道路,由此,金州等于是被孤立了,现在距离金州最近的是旅顺,但旅顺的重要性更胜金州,在固山贝子尚善带了五百精锐,从旅顺来支援金州,却又被济尔哈郎带往复州的情况下,现在留守旅顺的孟乔芳即便得到消息,也不敢再派兵来救金州了。
复州却又是遥远,援兵不知道什么才能到。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火把明亮,一小队的明军忽然出现在金州城下,为首的小旗长
在一箭之处停下,对着城头高喊:“城上的人听着!十万王师已经在金州登陆,即将挥军北上,收复辽东,你等本是汉人,但是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一律论功行赏,既往不咎!如果继续顽抗,为建虏充当爪牙,城破之后,必两罪并罚,鸡犬不留!”
沈志祥以沉默应答。
因为事先的诈降,沈志祥知道,即便自己现在投降,也得不到高斗枢原先承诺的待遇了。
呼喊了两遍,令城头众人知晓之后,小旗长拨转马头,又向南门东门宣讲而去。
这一夜,沈志祥不敢下城,一直守在城头,以督促部下守城,金州原本三千守军,其中有一个牛录的镶蓝旗精锐,但被济尔哈郎抽走了,城中虽然还有百十个建虏兵,但都不是精锐,沈志祥原本有将近三千人,但防守海岸折损一千,现在退入城中的两千人不到,以两千惊恐之兵面对汹汹而来的明军,沈志祥毫无坚守的信心,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硬着头皮,强自最后的支撑罢了。
“郑亲王的援兵马上就到,我等只需要坚守三两天就可以!”
沈志祥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
后半夜,沈志祥困极,靠在城楼里睡着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他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来。
“公爷,公爷!不好了,明军正在城下挖洞!”却是许天宠惊慌来报。
沈志祥脸色大变,腾的跳起。
自从崇祯十六年,明军渡海袭击,连续攻下盖州海州,震动辽东之后,建虏上下就渐渐知晓,明军有一种极厉害的炸药,能够在城下挖洞,炸开城墙,这也是盖州海州,包括去年镇江堡快速失守的原因,为此,建虏一方面探查明军炸药的秘密,一方面绞尽脑汁的实验各种应对之策,除了派兵出城,将挖洞的明军士兵全部消灭之外,另一个不错的办法就是水淹。
而为了知晓明军挖城的地点,建虏在辽南沿海城墙下,都埋设了瓮罐,因此当明军挖掘,快要接近城墙里,躲在瓮罐里面监听的清军士兵都能听到动静。
“快,快引水!”
沈志祥脸色大变,奔下城楼。
于是,暗夜里,铜锣急响,全金州的清兵连同他们的家眷都忙碌了起来,一个个端盆提水,牵马拉车,往城墙下急传。
天色渐亮时,当无数桶水倒在城墙根,沿着湿土浸下去,现出一个深深地凹陷之后,城墙外面终于是没有动静了。
沈志祥长长松口气,疲惫的坐在地上,他知道,这一下总算是防住了。
但他的笑容刚刚绽放,还没有来得及灿烂,耳朵里忽然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时天昏地暗,双脚不稳,感觉整个大地连同城池都在摇晃,
站稳之后,所有人都一脸惊恐的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只见晨曦之中,城南黄尘滚滚,仿佛有无数的土石正在天上飞舞。
啊。
所有人都在心里惊叫,难道南城被攻陷了吗?
随即,不等黄尘落下,就听见有人在惊慌的呼喊:“明军进城了~~快跑啊~~”
沈志祥脸色煞白,这才明白,除了西城,明军也在南城挖掘了炸洞,炸药一放,城墙飞上天,面对突入的明军,城中士兵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
……
“杀!”
城门口,阎应元挥舞大刀,率领精武营冲入,势如破竹,无人能挡,汉军旗士兵纷纷扔了武器,跪地投降。
……
沈志祥退回公府,试图顽抗,但阎应元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续顺公府很快就被攻破,沈志祥被连同他部下许天宠等人被阎应元生擒活捉。随即,他们便都被押到了城中鼓楼下。
此时天色早已经大亮,东方升起的太阳照耀着辽南大地,城头之上,大明的日月军旗时隔十几年之后,重新飘扬在金州的上空。
天那么晴,海那么蓝。
入城的明军都戴着京营的精铁圆头盔,全身披甲,一个个精悍强壮,正是精武营的精锐,此时攻城战虽然已经结束,但依然有小股建虏在顽固,阎应元分出两百人,一个小旗为一队,在城中搜捕残余的建虏。
而在鼓楼下,所有的俘虏都已经被押到了,一眼望过去,所有人头上的辫子几乎都被割去了,倒不是明军强迫,而是很多人见事情不妙,在投降之前,就主动割去了辫子,以表明心迹,争取活命。
沈志祥双手被绑,低着头,神色惨然的进入场中。
“爹!”
忽然听见有人叫。
沈志祥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正是沈永忠和沈永明。他大惊,忙问道:“你们两人怎么在这?不是令你们去复州讨救兵了吗?”
沈永忠跪在地上哭:“孩儿路上遇见上了范学士,他说,他自去请救兵,令孩儿回来助爹爹守城……”
沈志祥愣了一下,跺脚流泪:“范文程,狗贼!天杀的!你要害我沈家断子绝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