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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的腿已经有些发软,她颤抖着手,刚刚掩上了房门,还没转过身来,额角就是一阵剧痛,一个青樽琉璃瓶不偏不倚地砸中她的额头,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残渣!
她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低俯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姚皇后这顿怒火来得极为凶猛,只听得室内一片砰砰砰,嚓嚓嚓,又是满地的碎片。
碧荷自然也被波及。
手上脸上露在外面的肌肤,被溅起来的碎片划出数道血痕,有的还渗出血来。
她咬牙强忍。
还好,姚皇后除了那一个花瓶,并没有更多的虐待她,只是一个人砸着东西泄愤,口中骂声不绝。
姚皇后滔滔不绝地骂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分,终于有些累了。
她一屁股坐在披花绣锦的扶手椅上,呼呼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杯茶润喉,却发现茶杯茶具早己变成了一地的残渣。
“去,给本宫沏壶茅山香尖。”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盛怒得像狮子一样的人不是她。
碧荷暗暗舒了口气,知道姚皇后的这番怒意是过去了。
她轻轻悄悄地去了屋外,不多时,已经端了新的细瓷茶具走了进来。
姚皇后喝了几口香茶,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其实她也不是一味鲁莽之人,心思也颇为慎密,只是这许多年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人敢违逆她的心意,却偏偏遇到了若水,就像是咬到了一块铁板,咯得她牙痛,却嚼之不烂,毁之不去,让她心烦意乱。
在凤辇上回宫之时,她已经想到了对付若水的法子。
这时冷静下来,脑子更是灵活。
“碧荷,马上派人去苗疆,打听毒手蛊王的下落。”她抬起眼皮,眼中透出一抹厉光。
碧荷身子颤了一下,抬眼悄悄看着姚皇后,颤声道:“毒手蛊王?”
“不错!那小贱人不是自觉医术高超吗?本宫倒要瞧瞧,她和那毒手蛊王相比,是她的医术更高明呢?还是蛊王他老人家的蛊毒更凶猛?嘿,本宫简直等不及要看这场好戏!”姚皇后阴冷的一笑。
“皇后娘娘,那毒手蛊王不是和您约定,那事之后,和您再无瓜葛,咱们冒然前去找他,他能答应帮咱们吗?”碧荷小心翼翼地问道。
“狗屁约定!本宫是答应他,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他不是有一个心爱的孙子吗?你派人这样和他说,只要他帮了本宫这个忙,本宫就扶持他的孙子做苗疆之主,封他孙子为苗王,永镇苗疆,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条件,蛊王可会答允?”姚皇后胸有成竹,她早打听得清楚,那蛊王再是狂傲,也傲不过爱子之心。
自己奖了他这样一个大大的恩典,他岂会不尽心尽力帮自己办事?
碧荷对姚皇后越发佩服,是啊,那柳若水也真是倒霉,竟敢得罪皇后娘娘,只要毒手蛊王一出手,这一回,她想痛痛快快的死,只怕也是不能。
她想起自己见过被那蛊王下了毒蛊之人,连连惨呼了十天十夜,死的时候脸上全是无边的痛楚之色,仿佛在地狱里受了十天十夜的酷刑煎熬一般,直到临死,那人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解脱。
想到这里,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据说,那人中的还不是蛊王最厉害的蛊。
传言中,毒手蛊王下蛊之术,变幻莫测,神秘之极,总是教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就着了他的道儿。
“皇后娘娘,您这个法子,当真是让他无法拒绝。奴婢想,他一定会乖乖的为娘娘您办事。只不过,娘娘,对付一个小小的柳若水,真的需要请蛊王出马吗?奴婢可以继续去找那人,上次他收了咱们的银子,可没办成咱们的事,说起来是他还欠了咱们的人情,总是要还的。”碧荷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偷着瞄姚皇后的脸色。
姚皇后沉吟了一下,道:“那咱们就来个双管齐下。你说的那人……不是本宫信不过他,只不过他那组织毕竟全是江湖中人,这种人眼中只认得银子,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咱们供了出来。嗯……”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次是他欠咱们的,他就该替本宫除去这个贱人。你去和他说,那贱人两天之后会在东校场择婿,她不是说要出三道试题吗?只要答对者,不论贫富贵贱,不论出身地位,她都会委身下嫁,那真是再好不过!你就让那人派人前去,务必要在会中夺魁,本宫倒要瞧瞧,这小贱人落在这等江湖之人的手中,会有什么下场!”
她想到得意之处,唇边冷笑连连,这才觉得心中郁闷大解,长长舒了口气。
碧荷倒吸一口凉气,赞道:“皇后娘娘,您这个法子真是再妙不过!那柳若水怎么会想不到娘娘会有这样的妙招!她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不过,那边派去的人,会胜得了楚王殿下吗?奴婢瞧着那楚王殿下对那柳若水百般相护,择婿大会,他定是要去的,万一……”
“楚王?那个瘸子?”姚皇后轻蔑地一笑,目光中满是不屑,“他一个残废,就算那贱人帮他治腿,可他现在连路都走不稳,能济得什么事!他被那贱人美色所迷,但是太后并没有给他赐婚,他想要娶那贱人为妻,就得依足了规矩,去参加比试,你觉得那人派去的江湖高手,会比不过那个残废?”她冷冷地笑。
“皇后娘娘真是算无遗策,奴婢佩服。”碧荷真心诚意地赞道。
“好了,你下去吧,蛊王之事,一定要派可信之人,速速前往,不得有误,本宫要在半个月之内,听到回信,明白了吗?”姚皇后终于恢复了高贵的仪表。
“奴婢遵命。”碧荷领命退了下去。
太后宫中,姚皇后搅起来的一起风波,因为楚王和妙霞公主的到来被化解于无形。
姚皇后一走,邹太后就放下了威严肃穆的架子,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就像是邻家的祖母,看着心爱的孙儿和孙媳妇,和颜悦色地和三人说着话,同时暗中观察若水。
越看越觉得小姑娘深藏不露。
方才姚皇后可谓是步步紧逼,用来威胁她的正是一个女子最最重要的声名,可这小姑娘不卑不亢,镇定如恒,没有一星半点的慌乱,果然当真如她自己所说:问心无愧!
还有自己对她这般恩宠,她却没有半点恃宠生骄,依然是一派落落大方的神态。
真真是担得起宠辱不惊四个字!
邹太后越瞧越觉得舍不得,这么好的姑娘,如果能留在自家的田里,该多好哇!
她忍不住转着眼珠子去瞧自己那个宝贝孙子,果然看到楚王有意无意的飘向若水的眼光,明显是对人家有意。
她年纪虽老,眼睛却没花,心里更是明镜一般。
妙霞公主腻在邹太后的怀里撒了会儿娇,若水又帮太后切了下脉,察觉邹太后脉象稳健,失眠之症果然已经大好,便嘱咐邹太后多进食补,又提供了几个食疗的方子,太后笑着让玉瑾全都记了下来。
眼见得天色渐晚,三人便告退出来。
邹太后原想留三人在宫中用膳,若水却坚辞不受,邹太后见她神态坚决,便安排了人送她出宫。
楚王放心不下,吩咐属下一路护持,直到亲眼见到若水平平安安地进了相府的大门,这才放心回府,安排一切。
若水回到府里,径自回了自己的落霞阁。
看到熟悉的房间,若水就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巢穴里,精神和身体全都放松了下来。
她直接往床上一躺,闭上双眼,动都不想动。
小桃悄步进来,见她的神情,悄悄吐了下舌头,不敢打扰她,正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若水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也不睁眼,问道:“小桃,小七……可曾回来?”
她虽然已经料到小七不在府里,还是忍不住询问。
果然听得小桃说道:“小七,他没出现过。”
若水咬住唇,忍下心中的一阵阵失望。
小七,你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不告而别?
你身上的毒……
若水烦躁地睁开眼,用力甩了下头,她不要去想,所有的烦心事她现在都不去想。
“小桃,林姑姑那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有呀!小姐,你等着,林姑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小姐吩咐呢,我马上就去拿。”小桃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端饭了。
果然不一会儿,好几道热气腾腾的菜端上了菜,全都是若水爱吃的,可今天闻着这诱人的菜香,若水却提不起兴致。
肚子明明很饿,食物也很美味,吃在嘴里却像是嚼腊一般。
若水勉强让自己吃下了半碗饭,就把碗一推,小桃看了看她的脸色,不敢再劝,对着小怜努了下嘴。
小怜侍立在旁,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水用饭,这时见小桃对自己使眼色,轻轻咬了下唇,把手中的托盘递到小桃面前。
小桃从托盘上端起一只青花瓷碗,喜滋滋地道:“小姐,喝碗乳酪羹吧,这是用最新鲜的羊奶做出来的,味道极好,你一定爱喝。”
若水确实极爱吃这种又酸又甜奶味十足的味道,她一嗅到那股酸甜味儿,就觉得口舌生津,接过那碗羹来,拿起碗里的小银匙,轻轻舀了一勺,慢慢送到唇边。
“姑娘,别、别喝。”小怜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碗羹,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了?”若水抬眼看向小怜,目光透出疑问。
她看着小怜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手中的碗,轻轻笑了笑,道:“你也爱吃这东西?小桃,还有吗?去给小怜也盛一碗,让她尝尝。”
小桃刚刚答应了一声,就听到小怜略带紧张的声音道:“不、不是,姑娘,这、这碗羹有点不对。”
“哦?”若水闻言,向乳酪羹细细瞧了几眼,又抬头看着小怜,微笑道,“哪儿不对?你是说这羊乳不新鲜么?有点儿酸味么?这东西就是这个味道的,酸中带甜,很好喝的。”
“不是的,姑娘,这种乳酪羹我以前见过,它的表面应该平滑如镜,泛着浅淡的白,可是姑娘你瞧,从这儿瞧过去,它的表面上有着极小的细泡,这东西……一定是坏了,姑娘还是别吃了,免得吃坏了肚子。”小怜一脸的紧张兮兮。
“是么?”若水端起碗,再次仔细瞧了瞧,点了点头,道:“小怜,还是你细心,这羹好像是坏了,想必是时间放得久了,小桃,你拿出去倒掉吧。”
小桃答应了一声,端起碗走了出去。
“小怜,幸亏你细心,瞧了出来,要不……我吃了这碗羹,想必定是要生病的了。”若水瞅着小怜,微微一笑。
小怜神情有点局促不安,低下头揉着衣角:“姑娘,只要不怪小怜多事就好了。”
若水不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只看得小怜越发不安,强笑了一下:“姑娘,我、我去给你泡杯茶来。”说完匆匆要走。
若水突然冷了脸,伸手在桌上一拍,厉声道:“小怜,你好大胆子,竟敢骗我!”
小怜吓了一跳,见若水脸若冰霜,满是怒意,忙跪了下来:“小怜不敢。”
若水任由她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住她,“你说,这乳酪羹你以前见过?你当真是发现了它和寻常的羹有不同之处?”
小怜在若水凌厉的目光下垂下头来,嘴唇轻轻一颤,低低地应了一个:“是。”
若水身子往后一靠,抬起头不再看她,摆了摆手,道:“小怜,你起来吧,一会儿我让小桃给你准备点银子,明儿你就出府去,我这儿不留说谎的人。”
小怜脸色大变,她怔怔地看着若水,眼中登时充满了泪水,她膝行几步,拉住若水的裙角,颤声道:“姑娘,你别赶我走,我、我……”她死死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我说,我……我下午路过厨房的时候,亲眼看见陈婶婶把一包粉末放进林姑姑为姑娘准备的羊奶中,我看她偷偷摸摸的,觉得那一定不是好东西,所以、所以这才提醒姑娘……”
若水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只见她一双凤目中波光潋滟,乌黑的眼珠像浸中水里的紫葡萄,楚楚可怜,心中一软,她俯身拉住小怜的手,拉她起身,在她掌心的茧子上轻轻抚摸,叹了口气。
“小怜,我不是故意吓唬你,只是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小怜怯怯地看着若水,低声道:“我、我不敢,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不像陈婶婶是姑娘身边的老人,我怕我说出来,姑娘也不会相信我。”
“傻丫头!”若水忍不住埋怨地看她一眼,道:“什么老人新人,你们谁对我好,我心中有数!陈婶婶虽然在你之前进府,但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也就再不是我的人了。只不过,小怜,这事儿你先暂时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在陈婶婶面前,不可露出半点异样,懂了吗?”
小怜神色庄重地点点头:“姑娘,您放心,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若水见她眼神还是怯生生地不敢正眼瞧自己,对她温柔一笑,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小怜,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小怜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摇摇头,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怕,我只怕有人会伤害你,欺负你,姑娘你放心,有我小怜在,我一定会拼命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坏人的伤害。”
她嘟着薄唇,神情认真之极,若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温言道:“你也放心,虽然跟着我,不一定会有大富大贵,但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吃以前吃过的苦。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小桃给你安排好住处了吗?可还满意?你和小桃都像我的妹妹一般,我会好好待你的。”
小怜的脸微微一红,看着若水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感动之色,忽然道:“姑娘,我、我想……”她欲言又止,看着若水怯怯地不敢出口。
若水笑了笑:“有什么话就大胆子说出来,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我吃了你吗?”
小怜终于鼓起勇气道:“姑娘,我,我想给你守夜,我想晚上侍侯你,求姑娘答允。”
若水摇了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人守夜,我自己一个人睡习惯了。你还是和小桃一起睡比较好,也能睡得安稳些。”
小怜急道:“姑娘,求求你让我呆在你身边吧,我自小没有亲人,姑娘待我这样好,我早就把姑娘当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守在你的身边,我才能睡得踏实,我绝对不会吵到你,我只要在你角榻上伏一夜就好,姑娘,你就答允我吧。”
若水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心中颇为感动,但是她独处惯了,屋里不喜欢留人,更何况她晚上还要练玄阴玉女功,让她留在身边,实在不便。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神态坚决地摇了摇头。
小怜脸上的神色颇为失望,她恋恋不舍地看了若水好一会儿,才低头出去了。
小怜前脚刚走,小桃后脚就悄悄溜了进来,手里端着那碗乳酪羹,放在桌上,悄声道:“小姐,她可信么?”
若水笑着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这戏演得挺像,进步很大。”
小桃得意地翘了翘鼻子,道“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嘛,跟了小姐这么久,我怎么能没一点儿进步?”
若水白她一眼,“没叫她瞧出来破绽么?”
小桃摇了摇头:“下午我看到陈婶婶从大院中回来,鬼鬼崇崇地进了厨房,然后我就故意叫小怜去厨房拿东西,不一会儿看到她脸色发白地回来,却什么也没和我说,手里更是什么也没拿,我还当真以为她会一直瞒下去,没想到……她居然对小姐你这般忠心。小姐,你好厉害,居然想出这法子来试探她。”说着吐了吐舌头。
若水微笑不语。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她现在步步危机,不得不防。
小怜虽然是楚王买来的人,以楚王这般谨慎仔细的性子,想必定是会选身家清白可靠的人进府,但她现在处境危险,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加倍小心。
她院中的六名仆妇虽然是她亲自挑选而来,但难保不会有人被收买,有了异心,她早就暗中叮嘱小桃和林姑姑,对其余五人多加留意,果然发现了陈氏的破绽。
林姑姑在另外五人面前故意透露晚上要给若水做奶酪羹,并取了新鲜的羊奶放在厨房。其余四人并无异样,并没人踏出院门一步,唯有那名姓陈的仆妇借故出了院子,只一会儿就回了来,林姑姑早就避了开去,造成厨房中空无一人的假象。
然后小桃故意去支使小怜去厨房中取物事,让小怜无意中发现陈氏的异动,就是要瞧瞧这小丫头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如果她隐瞒不说,自然是不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而今这个结果,让若水大是满意。
小怜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至于那陈氏……若水的眼睛眯了眯,既然她背叛了自己,她自有法子收拾她。
小桃眨了下眼道:“那小姐你是相信她了?”
“嗯。”若水点点头,叮嘱道:“她没什么可疑之处,她孤苦无依,身世也颇为可怜,你以后可不许欺负人家。”
“小姐!”小桃登时不高兴地翘起嘴来,“小姐你也太偏心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啊,你是不是觉得小怜比我长得好看,喜欢她超过喜欢我了啊?”
若水啼笑皆非,故意逗她:“对啊,小怜长得多水灵,你和人家一比就像丑八怪,我自然喜欢她!”
小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巴一扁一扁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若水忍不住捏了捏她圆圆的苹果脸,笑道:“笨丫头,你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小怜就是再好看,我又怎么会喜欢她超过你呢?在我心里,谁也及不上你重要。”
小桃这才破涕为笑,伸袖子擦了擦泪珠,忽然指着桌上的那碗羹,问道:“小姐,这羹里当真有毒么?是什么毒?又是谁下的?”
若水不答,端起羹碗,对着烛光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放在鼻端深深一嗅,自言自语:“马前子加草乌头,天下十大著名毒物中毒性排在第四和第八位,二者揉和在一起,无色无嗅,毒性反而不显。中此毒者感觉不出半点异样,却会在一个月之间,四肢渐渐萎缩,一直缩到婴儿的模样,最后气竭心颤而亡。啧啧,好高明的毒术!瞧不出来这吴氏,居然还能认识这样的高人!”
小桃听得心惊胆颤,她死死盯着若水手中的碗,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姑娘,夫人、不,她根本就不配做夫人!那吴、吴氏她和姑娘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一定要置姑娘你于死地不可?姑娘,你先前脸上中的毒,也是她下的,对不对?”小桃突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把二者联想了起来。
若水缓缓点了点头,把碗放回桌上,仰起脸来,目光看向空处,默默思忖。
小桃看到若水眉尖轻蹙,显然是想到了一个难题,她不敢打扰若水的思路,静静地一声不出。
若水没想到的是,这给吴氏配置毒药之人,用毒的手法居然颇为巧妙。
这马前子又名蕃木鳖,是呈粉状的毒物,味道有淡淡的苦涩,而草乌头是一种花的果实,味带回甘,二者都是烈性毒药,只需服下少许,都能让人很快中毒身亡。但有一点,这两种毒物都有缺陷,就是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若是单独下在饮食之中,极易被同是用毒的行家所察觉。
这人心思巧妙,竟然想出把二者结合在一起的用法,而且剂量配比恰到好处,当真是做到了无色无味,能让人中毒于无形之中,若不是自己在前世曾对这几种毒性做过深入的研究,只怕当真会着了他的道儿。
这吴氏明明已经被父亲关进了佛堂,还能将毒下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说是手眼通天,这相府之中她的心腹爪牙着实不少,自己以后更需要步步提防。
眼下她需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她相信,吴氏这下毒之计不成,肯定还有后招。
至于这位下毒的同行么,倒激起了她一丝好胜之心。她真想明刀明枪的和他比上一比,瞧是谁的毒术更加高明。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晃而过,迅速又被她抛在脑后。虽然此人毒术高明,人品却让她十分不齿。隐身暗中下毒害人,算是什么高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同理,毒药可以杀人,亦可以活人。她精研毒术,为的是以毒攻毒,能够救活更多的垂危病人。哪里像是此人,一门心思全用在如何下毒,让人防不胜防的地方,真真是可惜了他的一身毒术!
若水回过神来,指着那个羹碗对小桃道:“小桃,找几块油布,把这个东西仔细地包好了,然后深埋在地下,记住,一定不要让别人瞧见。”
小桃听若水说得郑重,忙一脸认真地答应了,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碗,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林姑姑亲自带人送了洗浴的热水进来,她知道若水的习惯,睡前定是要泡一个热水澡,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关切地看了若水一眼,默默无语地垂手退出。
若水对她老成持重的品性很是喜欢,不多言不多语,却把自己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又事事为自己想得周到,让她很是感激。
她脱衣进了浴桶,水温微烫,却十分舒服,她取过一旁的药包,把药粉撒在水中,然后静静地运起功来。
小七不在身边,她便连遇凶险,让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自保的能力。
这世上,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一想到小七,她登时一阵气血翻涌,心绪难以平静,忙收敛心神,凝神物外,把所有杂念都抛诸脑后,不一会儿,就进了物我两忘之境。
等到一桶热水慢慢变凉,她呼出一口气,收了功,睁开双眼,眼中神光湛然,借着药性之助,她自觉功力大有进境。小七送给自己的这套功法,真是奇妙之极。
她正要起身穿衣,忽听得外间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心中一凛,低喝一声:“谁在外面?”
她院中服侍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沐浴时不得前来打扰。
若水拿起挂在一旁的单衣,也顾不得擦干身体,往身上一裹,迅速出了浴桶。
只听得净房门外一个带点怯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姑娘,是奴婢,小怜。”
若水心神一松,怔了怔,问道:“小怜,你不去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听说姑娘在沐浴,特来服侍姑娘的。姑娘,小怜可以进去服侍你吗?”
“不用不用,我已经洗完了,你去睡吧。”若水走出净房,看到小怜守在门边,显然是刚刚洗过澡,清秀的脸蛋白里透红,乌黑的长发兀自未干,神情妩媚动人。
她不由啧啧赞叹,小怜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身材高挑,修长挺拔,比她还高了半个头,和她一比,小桃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
不过,这小怜好是好,就是老是想服侍自己,实在让她受不了。
她心中忽地一动,看样子自己想多留小怜在自己身边几年也不一定留得住,古代的女子成亲都早,或许,她也得为小怜的终身幸福打算一下了。
若水拉着小怜的手,带她到桌旁,坐了下来,小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神让若水的心变得软软的。
“小怜,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了。”小怜咬着下唇,眼神变得微带困惑。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可订过亲?”若水微笑道。
小怜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她摇摇头,“姑娘,我没订亲,我也不嫁人,你对我好,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这丫头真是聪明,自己只提了个头,她就猜出了自己的用意。
若水心里嘀咕,这才叫冰雪聪明,小桃那颗心眼和她一比,就像是个木头疙瘩。
“好了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觉了。”若水拍拍她的手。
小怜听话地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姑娘,奴婢想为你守夜……”
若水又好笑又好气,站起身来,拉住她手一直把她送到门外,嗔道:“听话,快去睡觉!”说完把门重重一关,隔断了她楚楚可怜的眼神。
若水回房吹熄了蜡烛,上了床,几乎头一挨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若水忽然听到房门“咚”地一响,立刻从梦中惊醒过来,一个念头飞速地闪过。
小七!
一定是小七!
她心里瞬间被喜悦充得满满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几乎是飞奔一下冲向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一个人影正靠在门板上,随着房门的拉开,“咕咚”一声跌进房来。
若水怔了一下,紧接着失望无比,哪里有小七,那随着自己开门跌进房里来的,分明是小怜。
“小怜,你不在房里睡觉,大半夜的在这儿做什么?”
小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声若蚊蝇:“奴婢睡不着,就来这里守着姑娘,姑娘,你就让奴婢留在门外吧,奴婢保证不再打扰姑娘,我一定不出一点儿声……”
她抬起头来,长长的凤眼带着哀求之意,在皎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让人不忍心拒绝。
若水无奈地叹口气,道:“好吧,那你进屋来睡吧。”
小怜大喜,眼波流动,满满的都是欢喜之意。
若水从床上抽出一条锦被,一个枕头,放在外床,道:“你就睡外面吧。”说完,她进了里床,拉过绣被盖好。
小怜却站在床边,迟迟不肯上床。
若水奇道:“你不困么?怎么还不睡?”
“姑娘,您是主子,小怜却只是个是奴婢,身份低贱,不配和姑娘同床。”小怜的声音极低,仿若耳语一般。
她伸手抱了被子,身子往脚榻上一缩,“小怜就睡在这儿,守着姑娘。”
“胡闹!什么主子奴婢的,你既然跟了我,以后就不许讲这些虚礼,以后在我面前,也不需要下跪,听见了吗?”若水板起脸,声音严厉。
“姑娘……”
“不许再说,上来睡觉!”
小怜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坐上床来,身子离得若水远远的。
若水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当我是老虎会吃人吗?快躺下睡吧。”
小怜轻声道:“姑娘,你不嫌弃奴婢吗?奴婢身子脏,比不得姑娘娇贵,奴婢怕离得近了,玷污了姑娘的高贵之躯。”
“什么叫高贵?什么叫卑贱?通通都是放屁!小怜,我告诉你,你和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做人,要想让别人瞧得起,首先你自己就要瞧得起自己!以后在我面前,不许你再把这些脏啊卑贱啊奴婢啊的字眼挂在嘴巴上,心里面也不许想。”若水一听小怜的论调,就忍不住有气。
“姑娘……”小怜喃喃地叫了一声,黑暗中,若水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一双明眸映着月光,泛出淡淡光华。
“好了,快睡吧。你不困,我可困了。”若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合上了眼睛,她是真的疲倦极了,不多一会儿,就呼吸沉沉,睡得极香。
小怜却一直怔怔地坐在床边,好半天才慢慢地躺了下去,她轻轻地向里床移动了一下,离得若水近了点儿。
黑暗中,只见她一双眸子乌黑闪亮,凝望着若水沉睡的面容,久久不曾阖上。
是夜,月色朦胧。
小怜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静静望着身畔的若水,只听得她呼吸细微,显然好梦正沉。
她轻轻抬起手,缓缓朝她伸了过去,细长的凤眼中闪动着隐隐光芒。
她的手离若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阵夜风,忽地吹开了窗户,随风送来外面院子里的夜来花香,香气馥郁。
小怜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窗外月白风清,窗前花影摇动,一切并没有异样。她不甚在意地回过头来,继续凝望着若水,丝毫没有注意到,随着刚才那股夜风飘进屋进来的,还有一个淡淡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影影绰绰,隐在暗处,一双晶光逼人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向若水缓缓伸出去的手……
小怜的双手终于触到了若水的肩头,那人影再也忍耐不住,从暗中一跃而出,到了床前。
小怜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见到床前骤然出现的黑影,恐惧地睁大凤眼,张嘴就要惊呼,黑影欺上前来,在她身上点了一指,她登时说不出话来。
“你要做什么!”黑影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道。
小怜一脸惊慌无比,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的脸,身子瑟瑟发抖,突然伸出双手,一下子护在若水身前。
黑影见她这般举动,微觉诧异,伸出五指扣住她的咽喉,随手解开她的哑穴,低声喝问:“说,你要做什么?”
小怜只觉得扣在喉间的五指宛如鹰爪一般,知道对方只要稍一用力,自己的脖子就会断成两截,又怕又慌,颤声道:“我……我……我只是见姑娘冷了,想给她盖盖被子,你、你是谁?你是想来害我家姑娘的人吗?你、你休想!你、你要想杀人,就杀我吧,别、别动我家姑娘,她是个好人!求求你,放过我家姑娘吧?”
她浑身怕得发抖,可还是大着胆子去拉黑影的衣角,苦苦哀求。
黑影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若水睡梦中已经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对着他看了过来。
月光如水银般流泻在室内,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朦胧虚幻。
若水揉了揉眼睛,再次对黑影看了过去。
黑影停住了逼问小怜的声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若水。
若水只觉得心头一震,随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轻轻叫了一声:“小七!”
那黑影也是身形一震,随手一指,小怜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若水吃了一惊,以为小七骤下杀手,低头一瞧,只见淡淡月光下,小怜闭着双眼,胸口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只是点了她的睡穴,没杀她。”黑影轻描淡写地道,双目精光流露,看向若水。
若水满心欢喜,又满怀怨愤,她咬住下唇,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去哪里了?毒发作时疼得厉害吗?”
小七隐在黑影里,却不出声,只默默地瞧着她。
若水突然气起来,顾不上衣衫凌乱,从床上跳下来,赤着双足,站到小七面前,直直地瞪着他。
离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果然是小七,依然戴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只是一双眼睛隐在黑暗中,瞧不清楚。
若水又气又恨,他消失了两天,又突然出现,面对自己的时候居然这么平平淡淡,连半句解释也没有。
她恨恨地瞪着他,他在她灼人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随后目光变得温柔,脉脉地望着她。
这似曾相识的目光让若水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想都不想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倾听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黑影被她抱住,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两只手臂直直地垂在身体两侧,想要抱她,轻轻一抬,又放了下来。
若水在他胸口贴了一会儿,只觉得他心跳得异常欢快,可身体也异常僵硬,不觉起了疑心,仰起头来,仔细地瞧他。
黑影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伸手去拉她环住自己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道:“别、别这样,咱、咱们好好说话儿,这样、这样不大好。”
若水瞧得清楚,他脸上戴的果然是小七的面具,可是,他的反应……
她松开双臂,一下子退后几步,离那黑影远远的,气恼之极,怒道:“老八!原来是你来戏弄我!”
黑影眨了眨眼,无辜地道:“什么老八,我是小七,你心心念念的小七啊。”
若水白他一眼,恨恨地道:“你以为你戴上小七的面具,就能装得像他吗?呸,老八,快告诉我,小七呢?他去哪里了?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他体内的毒还没驱除干净呢,他为什么不来?你说,小七是不是出事了?”
她越说越急,上前两步,目光急切地看向老八。
老八连连摇头,轻笑一声道:“老天,这么多的问题,我再长八百个舌头也不够回答的。”
“你就告诉我一点,小七,他现在好不好?是否平安无事!”
“小七,小七,你就知道小七,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老八好不好?”老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你这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又没少胳膊没少腿,老八,你快说,小七呢?”
“七哥他好着呢,你放心,就是七哥叫我来的。”老八伸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清雅俊秀的脸来,他走到一旁的椅子,长袍一撩,悠闲自得的坐了下来。
“他让你来的,那他呢?他去哪儿了?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若水都快让他急死了,一迭连声地追问,恨不得上前掐住老八的脖子让他说个痛快。
“他……”老八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说!”若水脸一板,厉声道。
“他有事要办,暂时不便露面,所以才派我前来保护你。”老八悻悻地道,一想起来他就有气,凭什么七哥他软玉温香抱满怀,却让自己来做这餐风露宿的护花使者,哼!
“他没受伤吧?”若水还是不放心,追问一句。
“没有!他一点儿伤也没受!”老八不耐烦地道,看着若水那一脸关切的模样,心里莫名的窜起了一阵火。
“那就好。”若水脸上绽开了微笑,唇边一个小小笑涡仿佛盛满了流进来的月光,老八看在眼里,不由得呆了一下,心里顿时觉得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原来她……居然这么美!
“老八,这些时日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没露面?”若水想起老八连夜为自己赶制衣裙,熬得眼睛都红了,然后突然就消失不见,她也确实想念过他。
“露面干什么?看你和七哥两个卿卿我我么?”老八想都不想地冲口而出,话一出口,他的脸就红了,忍不住往阴影里缩了下,不让若水瞧见。
他当时心里充满了愤愤不平,明明是他先识得她的!她晕倒之时,也是他救了她,可结果……她却喜欢上了他的七哥!
他一气之下,甩手离开,原打算离这二人远远的,从此眼不见为净。却还是放心不下七哥,又回了转来,结果,又被七哥派了这个好差事,暗中保护她的平安。
这可真是个磨人的活儿!
要不是方才看到小怜突有异动,他才不会现身,虽然七哥嘱咐了自己要告诉她的话,可他偏偏就不想说!
若水颇为奇怪地看他一眼,看得老八心里发了虚,梗了下脖子,嘟囔道:“看什么看,不知道我老八长得好看么!”
若水忍不住笑了笑,他那副模样像个别扭的小孩,她伸出手,在他放在桌面的手背上像个大姐姐般的拍了拍,老八却像是被火烫了般,一下子缩回手去,瞪眼道:“你要干什么?”
“小七,有话要你传给我么?”若水眨了下眼,笑吟吟地看着老八,知道小七平安无事,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
“没有。”老八翻了个白眼。
“老八,别闹小孩子脾气,说起来我还要好好地多谢你呢,你帮我做的那套衣裙,实在是漂亮极了。”
老八一听,眼睛亮了亮:“那……你要怎么谢我?”
若水微笑道:“你想要什么谢礼?”
她还真不知道这老八喜欢什么,银子他自是不稀罕的,可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银子了。
有三个字已经冲到了老八的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凝视着若水,乌黑的眸子里闪耀着点点星光,好半天,终于开口道:“我要你……”
若水也不出声,托着下巴笑眯眯听他的下文。她玩过的把戏,这老八是想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么。
果然看到老八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瞪了她一眼,道:“我也要你的一个承诺。”
“好!”若水也不多问,痛快地答应下来。
“你就不问问我要的是什么承诺?”老八不甘心地问。
“我何必要问?我欠你一个承诺,你也欠我一个承诺,正好公平和理,谁也不吃亏。”若水笑嘻嘻地道。
看着她笑得如花般柔美,老八觉得堵在心口的那股气慢慢地消了,斜眼瞅了她半天,终于展颜一笑。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小七让你传的话了么?”若水笑容微敛,正色道。
“嗯。”老八不再别扭,他上下打量了若水一番,眼光中满是兴味,忽地赞道:“瞧不出来你一个小小的弱质女流,居然大闹百花宴,演出了那样一场精彩的好戏!”
若水被他说的脸一红,“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在场!”
老八低声嘟囔了一句,若水却没听清。
“你说什么?”
老八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自己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场面,要不是七哥不让他露面,怕被若水识穿身份,他说什么也是要去瞧一瞧的。
“柳姑娘,听说那百花宴会上,有三名卓尔不群的王孙公子都向你求亲?”老八笑得很是古怪,“其中还有一位,居然是咱们东盛国第一美男之称的楚王殿下?”
若水扬了扬眉:“不错,不过我可一个也没答允!小七,他……也知道吗?”
“我七哥神通广大,我老八都知道的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了,柳姑娘,你就不怕我七哥吃醋吗?听说那位楚王殿下,对柳姑娘你可是一见钟情啊,我还听说,柳姑娘你亲笔画了一幅画,送给了那楚王殿下……还听说,那孟右相家的大公子,这两日正闭门在家,苦读诗文,一心想要在你的选婿大会上夺魁,还有那个叫俞、俞什么的……”老八屈指而数,肚子里暗暗好笑。
“……老八,你知道得还真是不少!”若水瞠目结舌。
“不是我耳目灵光,而是你的事已经传遍了帝都,大家都夸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医术高,貌又美,大伙儿都争着想讨你回去当媳妇呢!”老八收起了嘻皮笑脸,神情一肃,“说真的,柳姑娘,你向太后娘娘求了这个恩典,是为了我七哥吧?”
“当然!”若水也不瞒他,“不过我没想到太后娘娘会闹得这么声势浩大,沸沸扬扬,如今我骑虎难下,推脱不得。老八,你一定要帮我转告小七,让他一定要来参加,否则我、我就……”她咬住下唇,明眸闪动。
“你就怎样?”老八好奇地问道。
“我就随便找一个人嫁了,让他后悔一辈子!”若水咬了下牙,发狠道。
老八差点惊呆了,好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他也算是领教过若水的惊世骇俗之语,可还是被震了一下。
“你放心,我七哥一定会去的,他托我转告你的话就是……”老八抬起眼,看到若水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七哥说,他会揭下面具,以本来面目去参加你的择婿大会,如果你能认出他来,他就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亲自向你求亲!”老八看着若水,想起七哥说话时那认真的模样,不屑地撇了下嘴巴,这两人真是够别扭的,有话不直接挑明了说,偏要闹这许多的弯弯绕绕。
若水的眼眸闪了闪,唇角一翘,绽出如花的笑颜,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下的星星都映照在其中,看得老八差点失了神,他默默地诅咒了一声,硬生生地转开了眼去。
若水只觉得心花怒放,笑意止不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满眼都是醉人的甜意。
对嘛,这才像是她的小七!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有勇气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向她表露情意!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认出他来?”老八忽地转回头,恶作剧地笑了起来:“七哥还有一句话,他说如果你认错了人,他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若水忍不住抬起手,在老八那张促狭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把老八拍愣了,傻乎乎的模样很是可爱。
“心有灵犀一点通!老八,我相信,我能!”若水眉眼一弯,笑得自信又得意。
把老八打发去了隔壁的厢房安睡,若水再次躺在床上,心潮浮动,一想到后天小七就会以真面目出现在自己的选婿大会上,她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同时还有点小小的抱怨,这个鬼小七,要不要这么神秘啊?
居然让自己从一众的求亲者中认出他来!还威胁自己说,认错了人,就再也不出现……真是够别扭,够傲娇!
不过,她喜欢!
如此一来,自己可要好好想想,究竟要出三个什么样的题目,才能既选中小七,又能让旁的求亲者知难而退。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仔细地盘算了起来。
“小姐,小姐,砰砰!砰砰砰!”
翌日,睡得正朦胧的若水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她睁开眼来,神情有些迷惘,一眼就看到正躺在自己身侧的小怜,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拍了拍额头,暗叫惭愧。
自己脑子里想的全是小七,竟然忘了让老八帮她解开睡穴,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小姐!快开门哪!”门外小桃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你在里面吗?”
若水下床去开了门,小桃一下子扑了进来,拍着胸口叫道:“好小姐,你睡得可真死,我的手都拍红了。快点快点,我来帮你梳妆,外面来了一位小公子,说是来拜访小姐你呢。”小桃有些兴奋,快手快脚地端来盥洗用品,服侍若水洗漱。
“什么小公子?”若水一脸疑惑,她匆匆洗完了脸,坐下来让小桃帮自己梳头。
“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公子,长得真是好看,小姐,你从哪里认识了这么好看的人啊,那公子已经在咱们院门外等了好久了。”小桃的眼睛亮闪闪地发着光。
若水让小桃说得好奇起来。
等小桃帮她梳好了头,若水出了房门,又出了院门,一眼就看到正在院门前赏花的一名锦衣束冠的少年,他听见脚步声,一脸笑容地转过身来。
若水啼笑皆非,瞪着那少年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来了?”若水问道。
那锦衣少年见了她,一下子跳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叫道:“我想你了,就来瞧瞧你,谁知道你这么懒,这个时辰了还没起床,真是个懒鬼。”边说边笑,神态很是亲热,胳膊一伸,就去搂若水的肩膀。
小桃在那少年拉住小姐的手时已经瞪圆了眼睛,这登徒子是哪里来的?竟然上来就摸自家小姐的手?她要是手里有刀,肯定上去就把这小子的手跺了下来,而且听听他嘴里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姐几时认识的这家伙?她为什么不知道?
这时候又见他去搂自家小姐,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一下子挡开了他的那只毛爪,叫道:“你是谁?干什么?大胆!竟敢轻薄我家小姐!”
那少年的手被小桃一掌拔开,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转头看向小桃,一脸傲慢地道:“你是谁?敢管本……本少爷的闲事?你不让我轻薄她,我偏偏要轻薄给你看!”
说着,竟然凑过嘴去,要在若水脸上香一个吻。
小桃气得脸都红了,跳着脚要冲上来和他拼命,若水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掩住了那少年伸过来的嘴巴,笑道:“好了,妙霞公主,您闹够了没有?我这丫头可是个蠢的,您要是再逗她,当心她扑上来咬您。”
那少年却是妙霞公主扮的,她咯咯一笑,揽着若水的肩,斜睨着小桃,笑嘻嘻地道:“若水姐姐,你的这个丫头真有趣,比我宫里的那些木头人一样的宫女有趣多了,要不,你把她送给我玩几天吧?好不好?”
小桃一听若水叫她公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妙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妙霞说的话,一下子又生起气来。
就算她是公主又怎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什么叫玩几天?自己是个玩意儿么?
她登时一脸委屈地看着若水,大眼睛眨啊眨,生怕若水为了讨好公主,真的把自己送给公主去玩了。
若水见小桃那副眩然欲泣的模样,气得瞪她一眼,这丫头就是个实心眼儿,人家随口一句话,她也能当真。
“小桃,还不去泡上杯好茶,好好招呼公主殿下。”
小桃这才答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把两滴没滚出来的眼泪挤了出去,转身就走。
“喂,不用不用,若水姐姐,我不在你这儿喝茶,我在宫里呆得好闷,咱们出去玩玩好不好?”妙霞看着若水,一脸的兴奋之色。
“出去玩玩?”若水不解地看向妙霞,这小公主又想玩什么花样啊?
“是啊!你和我一样,整天闷在这屋子里面,能有什么乐趣,咱们去帝都转转,尝一下做寻常百姓的乐趣,好不好?”妙霞公主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若水眼睛一亮,妙霞的提议颇让她心动。
确实,她来到这里已经一段日子了,虽然偶在帝都中走动,但却并没有去过什么玩乐的好场所,每日里有空的时候,就去医馆为患者们治病,确实有些闷得发慌。
“那……好吧。”若水不再迟疑,往身后瞧了一眼,想着要不要带上小桃和小怜二人,妙霞已经迫不及待地扯着她的袖子,叫道:“若水姐姐,就咱们二人同去,别带丫环小厮了,你看我,身边也没带旁人啊。”
若水摇了摇头,被她扯出了数步,还是站定了脚步,正色道:“公主殿下,你这次出宫,是偷着溜出来的,还是禀告了你的父皇母后知道?”
妙霞吐了下舌头,道:“我要是禀告了父皇母后,还能溜得出来吗?告诉你吧,我是换上了宫女的服饰,偷着溜出来的,宫里没一个人发现哦!”神情大是得意。
若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妙霞公主真是大胆!
只不过,公主殿下可以任性妄为,自己却做不到。
如果妙霞公主因为来找她而出了什么意外,那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后果,她想想就知道。
不过看到公主兴头头的模样,自己也不好浇她一盆冷水。
她想了一下,就有了主意。
“公主,您扮成男装的模样,真是又俊俏又潇洒,我也想和你一样,扮成男子一起出去玩,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若水故意拉着妙霞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
妙霞果然大喜,叫道:“好啊,这主意真妙!你快去快去,也扮成和我一样的男子模样。唉,等等,若水姐姐,你说我扮得还像么?真的又俊俏又潇洒?”
妙霞挺了挺胸,抬了抬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来,唰地抖了开来,扇了扇。
若水忍着笑,佯装严肃地点了点头,引得妙霞一阵喜笑颜开,连连挥手叫她进去改装。
“公主,你先去偏厅稍坐片刻,尝尝我这儿特制的果子茶,我这就去换装。”若水把公主带到偏厅,叫小桃送上茶来。
稳住了妙霞公主,若水便去前厅偷着禀明了父亲,柳丞相一听,公主竟然微服私自出宫,吓了一跳,巴不得马上把这个烫火的山芋送回宫去,若水知道妙霞的脾气,若是执意送她回宫,不一定半路上要闹出什么事来,万一她抽个空子偷跑了,自己却哪里找去?
不如就顺她的意,好好地陪她在城里玩耍一番,小公主玩得开心了,再送她回宫不迟。
若水把自己的想法和父亲一说,柳丞相不由得暗自点头,心想还是女儿想得周到,否则自己可就得罪了公主,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于是柳丞相暗中派了几名府中的护卫,远远跟在二人身后保护。
若水兀自不放心,回到自己阁中,叫了老八,先让他给小怜解开了睡穴,再让他带上面具,跟在自己和妙霞身后,暗中保护。
老八一听,拍着胸脯满口答允,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安排好一切,若水这才回房换上了一套男装,衣裳是柳丞相年轻时穿过的,有些宽大,束上腰带,倒也瞧不大出来。
她打扮停当,来见妙霞公主,引得妙霞公主一阵惊叹。
若水和妙霞出了府门,妙霞不肯乘车,她拉着若水,只往帝都最繁华之处寻去,哪儿人最多,她就往哪儿钻。若水被她拉着手,不便挣脱,只好微笑着随她而行,一路上也是赏遍了帝都的繁华美景。
这可苦了跟在二人身后的几名护卫,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唯恐被妙霞公主察觉,但是人流越来越多,妙霞公主拉着自家小姐,在人流中灵活地穿来穿去,他们只瞧得眼都花了,不多一会儿,竟然失去了二人的踪影,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隐藏形迹,一个个伸着胳膊分开人流,直往前闯去。
若水被妙霞公主拉着穿过人流,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头一望,只见身后人头涌涌,人人神情激动,翘首以盼,个个的脑袋都冲着前面的方向,这才留意到,自己和妙霞公主正站在直通往正东城门的一条大道上,却不知道这许多的人都涌到城门口来做什么,倒像是在等什么大人物到来一般。
她不由好奇地看向妙霞公主,只见妙霞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不住地踮起脚尖,往城门瞧去,只是人流实在太多,方才那般挤法,挤得二人险些没了气儿,前面的人流密度更大,而且挤在前面的,都是腰宽臂圆的壮实汉子,她二人都是女子,实在不便在一群男子汉中间挤来挤去。
“公……公子,你带我来这儿,是要看什么人吗?”若水只略略一猜,就猜中了妙霞公主的用意。
她哪里是想出来随便逛逛,分明是知道这儿有热闹要瞧,特地赶过来瞧热闹的。
妙霞一听若水叫自己公子,不由得喜上眉梢,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衣襟,咳了一声,抖了抖手中的折扇,斜眼睨着若水,“这位美貌姑娘,叫本公子何事啊?莫不是姑娘你见本公子容貌出众,对本公子一见钟情?”
若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在她腰上轻轻一扭,瞪了她一眼:“公子,什么美貌姑娘,我也是男子!”
妙霞公主咯咯一笑,叫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咱们瞧热闹罢。”
“瞧什么热闹?全都是人,什么也瞧不见啊。公子,你究竟带我来瞧什么?”若水也踮起了脚尖,向城门方向望去,仍是只见乌压压的人头。
妙霞却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肯说。她抬眼四处张望,忽然眼前一亮,叫道:“有了,咱们去那儿瞧去。”指了指街道旁高高耸立的一所酒楼。
若水一瞧,那酒楼共有二层,只要在二楼包一个临街的雅座单间,就可以将下方的情景一览无遗,确实是个瞧热闹的好去处。
妙霞拉着若水,直冲进酒楼,奔到柜台前,重重拍了一下台板,叫道:“本公子要一个二楼临街的单间,快快安排。”
那掌柜的吓了一跳,抬眼去瞧,只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的,他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这小少年是姑娘家扮的,不由失笑,听她口气又狂又傲,显然是骄纵惯了的,定然是哪家豪门的千金小姐出来玩耍。
他不敢得罪,陪笑道:“这位小……小公子,实在对不住得很,本店二楼的房间全都坐满了客人,实在是没有房间了,请小、小公子原谅则个,另寻别家可好?”
他知道这种豪门小姐都是惯坏了的,脾气大,态度恶劣,一个招待不周,弄不好会有大大的灾祸,巴不得赶紧送她出门。
妙霞公主听他一口拒绝,秀眉一挑,伸手指着掌柜的鼻尖,张口喝道:“你、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本公、本公子说的话,你敢不遵?本公子就要楼上的单间,马上给本公子腾出来,有客人?让他们走就是了,需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开口,本公子有得是钱!”
那掌柜的听了她这番话,更是知道她来头不小,越发的态度恭敬,只是一个劲地陪笑脸说好话。
妙霞听了两句,不耐烦了,叫道:“你不去赶他们走,本公子亲自去。”说完哼了一声,直往楼梯口冲去。
若水摇了摇头,伸手一拉,对她摆了摆手,目光含着淡淡的警告之意,意思是不可闹事。
妙霞公主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儿,被若水的目光一瞧,竟然没有发作,忍住了火气没有发作。
若水上前一步,对着那掌柜微笑道:“掌柜的不要见怪,我家……弟弟说话不知轻重,请问贵店的二楼,当真是没有房间了吗?”
那掌柜的一见若水,也是个男扮女装的姑娘,不过态度斯文有礼,另外那少女却如此横蛮,真难相信这两人是一家出来的,他对若水有了几分好感,定了定神,才回答道:“公子,我真的不敢撒谎,您知道,今儿可是咱们东黎国第一战神回帝都的日子,几乎是全城的百姓都涌到了这城门前,想来一睹战神将军的风采,小店这二楼的雅间,昨天就全订了出去,实在是没有房间了,小人说的全是实话,要不然两位财神爷大驾光临,小人怎么会有银子不赚呢?”
若水听了他的话,眉梢一动,看了妙霞一眼。
第一战神?
她脑中却没半点印象。
瞧这掌柜说的,还有众百姓的那股期盼劲儿,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妙霞听了掌柜的话,仍是不依不饶,非要叫掌柜的派人给自己腾一个房间出来不可,她从怀中取出一大把银票,“啪”地一声拍在了柜台上,挑眉道:“这些银子够不够?”
掌柜的一眼看去,只见最上面的那张都是一百两的面值,那厚厚的一叠,怕不有几千两之数?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
他目光火辣地盯了那叠银票半晌,不知道咽了多少唾沫,脸上露出苦笑。
这再多的银子,他也没这个胆子拿。
因为楼上那些单间里的客人,个个来头都不小,他不过是个小小掌柜,一个都得罪不起。
“两位公子,有些事,真不是银子能解决的,请二位公子行行好,别再为难小人了吧。”掌柜的费力把眼珠子从银票上移开,苦笑道。
妙霞大怒,伸手又是在柜台上重重一拍,正要发火,若水却竖起耳朵,似乎听见了什么,拉住公主,微笑道:“公子别急,我有法子。”
妙霞一愣,随后大喜。她现在对若水的话信之不疑,她说有法子,就一定会有法子。
若水转头看向那掌柜的,笑道:“掌柜的,如果有客人心甘情愿的把房间让给我们,这总合规矩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掌柜的点头哈腰地道,心中却想,想让别人把房间平白克故的让给你们?简直是白日做梦!
“好,那我们就上楼看看,有哪位客人愿意把房间让出来。”若水微微一笑,拉着妙霞,胸有成竹地迈步走向楼梯。
那掌柜的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劝阻才是,心是只是叫道:我的奶奶哎,那楼上一个一个的全是要命的祖宗,这会儿又上去两个惹不起的人物,可千万不要闹出祸事来才好。
若水带着妙霞上了二楼,只见临街靠窗的那一排单间果然个个爆满,有的房间甚至挤满了人,大家都拥到窗户跟前,伸着脖子向下观望,同时议论纷纷。
妙霞皱了下眉,原来那掌柜说的确是实情,一个空房间也没有。
她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若水身上,不知道她会想个什么法子让别人把房间让出来。
“柳若水那个贱人,总有一日,我会要她的好看!”
突然,一个尖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恨意,从左侧的一个房间传了出来,这里的隔音并不好,便是站在走廊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妙霞一愣,以为听错了,转头看向若水,见若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眼睛微眯,却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
“姚姐姐,你小点声,这里人多耳杂,当心传到那贱人的耳朵里。”
“哼!我怕她?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要是敢出现在我眼前,我立马让她跪在我面前,给我磕三个响头!”
“姚妹妹说得不错,她的确不是个东西!”
“哈哈,夏姐姐,还是你最会说话,你人也最聪明,你快好生想一个法子,让那柳若水吃吃苦头,我一看到她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就有气。”
房间里,三个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响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全是谩骂讽刺若水的话语,只说得好不痛快。
妙霞越听越怒,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三个少女正是姚惜惜,顾双双还有那个夏太师家的夏千秋。
姚惜惜是她的表姐,但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位表姐,尤其是见到她在百花宴上出尽了丑态,心里更是十分瞧她不起。
这时候听到三人不停地在背后说若水的坏话,她这种性子哪里忍耐得住,捏紧了拳头就往前冲。
若水拉了她一把,妙霞一怔回头,若水对她摇了摇头,挤了下眼,笑道:“你别急,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妙霞见若水一副笃定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站住了脚步。
若水辨明了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到门口,只见两扇雕花门面紧紧关闭,辱骂自己的话语一句一句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引得邻近房中的好些客人纷纷探头探脑,听得津津有味。
妙霞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若水再次用眼神制止了她,她真想上前一脚,踹开房门,狠狠教训一下屋里那三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若水微微一笑,弯起手指,在门板上“笃笃笃”地敲了三下。
房间里,确实是姚惜惜,夏千秋和顾双双等三人。
她三人都是在百花宴上吃了若水的哑巴亏,提起若水就牙痒痒的。
姚惜惜是个好热闹的,第一战神回京这一大事,怎么少得了她的参与,她早早就派人订了这间雅座,并请了和她同仇敌忾的夏千秋和顾双双二人一起,三人趴在窗口张望了半天,还是没看到第一战神的影子,这三人都是对若水恨之入骨的,随便提起一个话头,就把矛头直指向若水,一时之间,口沫横飞,骂得好不痛快。
忽然听到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意兴湍飞。
“谁!本姑娘说过,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姚惜惜没好气地喝道。
“是我,柳若水。”若水的声音不大,却让屋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一下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瞬间变成了哑巴,面面相觑。
房门“呀”地一声开了。
姚惜惜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惊惶失措地回头看去。
顾双双和夏千秋也一齐从窗前回过头来,一眼看到若水和妙霞二人,怔了一下才认出了若水,登时脸色变幻,难看得紧。
“姚姑娘,好巧。”若水微笑着站在门口,对姚惜惜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姚惜惜看向若水,眼神中满是困惑,只觉得这少年好生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见他容颜俊秀,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微笑,一时迷糊起来。
“你是谁?”她怔怔地发问。
“怎么,才两日不见,姚姑娘就认不出我来了?方才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柳……若……水。”若水微微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姚惜惜“啊”地一声尖叫,凝神一瞧,登时认了出来,脸色大变,一下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伸手指着若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你……丑八怪!柳若水!你居然敢来这里?”
若水的视线对着屋里的顾双双和夏千秋轻轻一扫,随后又落回姚惜惜脸上。
“我为何不敢?”若水悠悠地道:“姚姑娘,你的记性还真是不好,难不成……你忘了和我打的那个赌?”
姚惜惜正趾高气昂地想破口大骂,让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好好地在众人面前出一出丑,因为她眼尖地看到,已经有不少客人被惊动,纷纷向着这边张望。
可是一听了若水的话,她立马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嚣张的气势一下子蔫了下来,支支吾吾地道:“什么、什么……赌,本、本姑娘不、不记得了。”
“姚姑娘不记得了,不打紧,这屋里还有夏姑娘和顾姑娘,她们想必不会像姚姑娘你这么年轻健忘吧?尤其是夏姑娘,可是咱们东黎国的第一才女,有过耳不忘之才,夏姑娘,我说得可对?我和姚姑娘打的那个赌,你可还记得?”若水微笑着看向夏千秋。
姚惜惜马上满怀希望地看向夏千秋。
她的眼神分明在对夏千秋说,快说,你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夏千秋自是看懂了姚惜惜的暗示,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若水,手中的帕子暗暗绞成了一团,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姚惜惜都快急死了,方才夏姐姐不是还骂这柳若水骂得很凶吗?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帮衬自己?
她哪知道夏千秋心里的苦果。
夏千秋自是巴不得若水越倒霉越好,可是……她偏偏被若水这几句话给挤兑住了,让她无法帮姚惜惜说一句话。
如果自己帮着姚惜惜,说不记得了,岂不是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配不上这第一才女的过耳不忘之名?不但如此,还落了一个年轻健忘的毛病……
她怎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出丑?
咬了半天嘴唇,她缓缓点了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我记得……”
姚惜惜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夏千秋,几乎无法相信这话是从和她交好的夏姐姐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这感觉,真难受!
夏千秋在姚惜惜的目光下羞愧地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心道:你瞪我干嘛,我也很无奈好不好?
“夏姑娘记得,那真是再好不过,姚姑娘,你不是要我把那个赌注一并说出来吧,说实话,我今天登门来此,就是想来向姚姑娘你讨还这个赌债的。”若水目光一转,又转向了姚惜惜。
姚惜惜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看向若水,身子气得直哆嗦,却又不敢开口喝骂。
“姚姑娘,不知你是准备愿赌服输呢?还是想做一个出尔反尔的无信之人呢?”若水慢慢悠悠地道。
姚惜惜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如果不是当着夏千秋和顾双双的面前,她或许还可以蛮横一下,掉头就走,就当没看到若水这个人。可偏偏这二人都知道自己和这柳若水打的赌,如果自己不遵照赌约定下的规矩,以后传了出去,就会被所有人瞧不起。
可是要让自己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向那个丑八怪下跪磕头,那简直是比死还让她难受!
妙霞在若水身后看得是眉飞色舞,她想起来若水和姚惜惜打的那个赌来了,见了面,不但要跪下向若水磕三个头,还要连说三声:“我服了!”
哈哈,让她们再背后说若水姐姐的坏话,哼,马上就让她当场向若水姐姐磕头赔罪!
“要不,这样吧。”若水忽然缓和了下口气,对着屋里扫了一眼,悠然道:“这里的风景看上去甚美,我想在这里欣赏一下风景,只是这里的房间全都满了,如果姚姑娘肯把这个房间让出来,那么咱们之间的这个赌约,姚姑娘可以只履行一半,只是不知道姚姑娘,是否愿意呢?”
“哪、哪一半?”姚惜惜就像一个垂死的人,猛然间抓到了一根稻草,眼中冒出光来。
“下跪磕头……”若水故意拉长了语气,只看到姚惜惜脸一白,“今儿就免了,姚姑娘只需连说三声咱们约定好的那句话,姚姑娘,你可愿意?”
这简直就像是问她爱吃肉包子还是爱吃臭大便一样。
姚惜惜美得都快冒出鼻涕泡来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姚惜惜点头点得像捣蒜瓣一样。
顾双双和夏千秋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一齐撇了下嘴巴。
“既然愿意,那就说吧。”若水双手环抱于胸,挑了下眉。
姚惜惜看到顾双双和夏千秋投向自己那异样的眼神,脸上一红,但这时候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不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丑八怪磕三个响头,别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姚惜惜闭上了眼,不管不顾地连叫了三声。
旁边看热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妙霞更是乐得拍手大笑,只笑得姚惜惜的脑袋都快缩进了脖子里,就连顾夏二人都跟着脸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