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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白,这箱金子全都归你,你把刚才的银票给我吧,就算是我的报酬好啦。”
若水想了想,对墨白伸出手来。
闻言,众人一起瞪圆了眼睛,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她。
这位姑娘刚才算账的时候很是精明啊,不用算盘就把一笔账打得啪啪的,连号称铁公鸡的铁掌柜都算不过她,这会儿怎么又变蠢了呢!
刚才那一撂子银票他们都算了,五百两一张汇丰钱庄的出品,那厚厚一撂,却也到不了两万两,这小姑娘居然用价值两万五千两的金元宝去换不到两万两的银票,这可不是吃亏吃大了吗?
不过转念又一想,人家表哥表妹,花钱如流水,哪里把区区几万两银子瞧在眼里,自己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墨白本来脸色不愉,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再次浮上了他的嘴角,他笑微微地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满满握了一大把,便往若水手中塞去。
小七大掌一伸,已经拦在他和若水的中间,淡淡地道:“墨兄,银票交给我便好。”
“好,给你就给你。”墨白更不打话,右手忽地扬起,将手中的银票往空中一撒,登时满天的银票有如雪片般纷纷而落。
“哗!”人群中登时一阵哗然,每个人盯着空中飘舞的银票,心中蠢蠢欲动。
小七眸光一闪,五指或弹或挑,或拨或捺,有如弹琴鼓瑟一般,灵动美妙,看得周围的人都呆了眼。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漫天飞舞的银票还没落地,已经全数被他收拢在掌中,一张都没有遗漏。
“好功夫!”
“妙啊!”
虽然众人不懂武功,但是小七的手指有如穿花蝴蝶一样翩翩飞舞,实在是赏心悦目之极。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黑衣公子不但用餐的时候斯文儒雅,就连这手戏法儿都变得如此巧妙,咱们今儿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众酒客开始纷纷夸赞小七。
小七面无表情,将银票拢好,然后抽出一张,往那铁掌柜的手心里一放,冷声道:“这是饭钱!”
铁掌柜的手一抖,瞪着手中的五百两银票,抬起头看向小七,期期艾艾地道:“用、用不了这许多。”
“多的赏你了。”小七手一挥,不以为意地道,气派豪爽,贵气逼人。
众人登时对他刮目相看。
别看他一身脏兮兮的黑衣,可居然一出手打赏就是好几百两银子的小账,这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富之家的公子爷啊。
之前喊若水姑奶奶,口口声声说二人是叫化子,要赶二人滚蛋的店小二,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上来,心里恨不得连抽自己几十个嘴巴子。
自己还真是没生眼珠子,财神爷光临自己都没认出来,否则要是哄得财神爷一高兴,大把的银子赏下来,自己还做个屁的店小二啊,早就把这醉仙居买下来,过不过当掌柜的瘾了。
“走吧。”小七收好了银票,对着若水一扬下巴。
现在吃饱喝足,银子也有了,此时不走,再待何时?
“七兄,莫急着走,且让表妹尝尝在下为她准备的第二道菜肴。”墨白唰地一下抖开了折扇,摇了几摇。
听了墨白的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道凤凰蛋未上。
刚才那道凤还巢实在是惊艳了众人的眼,却不知道这凤凰蛋又是如何别出心裁的一道美味佳肴呢?
尤其是等了这许久,这道菜一定花费了更多的功夫罢?
众人对这凤凰蛋的期待感一下子超过了上一道凤还巢。
“上菜喽!凤凰蛋,新鲜出炉的凤凰蛋来喽!”
在众人翘首企盼中,终于响起了店小七响亮的报菜声。
呼啦一声,二楼雅座上的客人们全都涌到了楼梯口,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往下看。
只见一名店小二双手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和前道菜一样,罩了一只银罩子,想来这凤凰蛋就在其中。
众人早就开始琢磨,这凤凰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凤凰乃是传说中的神鸟,是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又如何能够下蛋呢?
有的人便想到,刚才那道菜名为凤还巢,虽然造型精美独特,有如一只雏凤长鸣,但他们也都认得出来,这凤还巢的食材,就是一只鸽子。
难道这第二道凤凰蛋,会是鸽子蛋不成?
如是一想,有的人登时对这道凤凰蛋大大地失望起来。
“刚才那凤还巢出炉之前,满室皆香,为什么这凤凰蛋出炉,却没有半点香气?想来这凤凰蛋,定是不如那凤还巢。”
酒客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然后看着店小二端着盘子,一步步上了二楼,将盘子放在若水他们桌上。
他们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店小二提起了银罩子,露出了盘子上端端正正放着的那样东西。
在店小二提起罩子之前,若水突然想到,这盘子里盛着的,不会是一个蛋吧?
她想起墨白在十三皇子面前露的那一手,整整一桌子的白水煮蛋。
看来墨白的强项,就是煮蛋啊!
等到店小二提起罩子,所有人一起“啊”了一声。
因为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这盘子里的……就是一个蛋。
一个光秃秃、灰扑扑的蛋!
若水的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来。
“咦,就是一个蛋啊!”有人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出来。
“哈哈,这就是凤凰蛋?灰不拉叽的,也配叫凤凰蛋?”
人群中开始传出来嘲讽和质疑的声音。
“嘘,小点声,那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小子惹不起,还是不要乱说话。”
也有人试图劝阻。
不管是什么样的声音,墨白都置若罔闻,他神色自若地对着若水微微一笑,道:“想不想尝尝这凤凰蛋是什么滋味?”
若水注视着那只灰蛋,发现它比普通的蛋要大上许多,几乎有一只小足球的大小,而且……还是剥了壳的蛋。
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蛋呢?
她开始好奇起来。
“好啊,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凤凰蛋是什么样子,更没有人尝过它的味道,能够做这世上第一个品尝到凤凰蛋的人,我真是受宠若惊。”若水微笑答道。
听了若水的话,墨白的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
“有你这句话,就没枉费我为这道菜花的这许多心思。”他轻声道。
咦?听他话中之意,这蛋中莫非另有乾坤?
若水越发好奇,她就猜到这道菜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一道白水煮蛋。
更何况这世上也没这么大的动物,能够下出这么大的蛋来。
如果说是恐龙蛋倒有可能,但恐龙在这个世上早就绝迹了。
酒客们还在围着那个蛋研究,但是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众人就失去了兴趣。
因为这个蛋看上去实在是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
客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专心等着品尝自己点的那道凤还巢了。
没一会儿功夫,若水他们桌前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就连那鸿福酒楼的掌柜周六福在看到这个不起眼的蛋之后,都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下楼而去。
奇就奇在铁掌柜的还没走,依然守在桌前。
墨白不由展颜一笑,“铁掌柜,莫不是你还想买我这第二道菜不成?”
铁掌柜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公子的奇思妙想,老朽佩服,如果公子愿意卖,只管出价,老朽愿买。”
“咦,这倒是奇了,刚才那凤还巢端上来的时候,我开出来的价,你还推三阻四的嫌贵,现在你倒大方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墨白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铁掌柜尴尬地一笑,道:“那是老朽被猪油蒙了心窍,公子就别取笑老朽了。不知公子这道菜,开价几何?”
墨白凝视着他,慢吞吞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好,一万两,成交!”铁掌柜这次可痛快得很,他生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忙道:“请公子在此稍等,老朽马上去取银子。”
店小二忍不住悄悄扯了扯铁掌柜的衣角,悄声道:“掌柜的,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白水煮蛋,值不得一万两银子,您老还是仔细想想清楚吧。”
酒客们也纷纷笑道:“铁公鸡难得大方一次,却是要大大地蚀本了,就这味破菜,连一两银子也不值,他居然花一万两银子去买,哈哈,哈哈哈!”
铁掌柜对店小二的规劝和酒客们的嘲弄充耳不闻,只是对墨白拱手道:“请公子稍待,老朽去去就回。”
他转身欲走,却听得墨白叫住了他。
“铁掌柜,请留步。”
铁掌柜愕然回头,道:“公子爷,您可是要觉得一万两少了吗,好吧,那我再加二千两,如何?公子爷,这几乎是老朽所能出的最高价了,老朽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了。”
墨白微微一笑,晃了晃那根手指,道:“铁掌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道菜我卖给你的价格,不是一万两,而是……一两!”
他拖长了声音,慢慢地道。
什么?
一两!
铁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墨白的嘴唇,仿佛不信刚才那话,是从这张嘴巴里说出来的。
“公子,您、您刚才说什么?一、一两?”他张口结舌地道,“这道凤凰蛋您只卖一两银子?老、老朽没、没听错吧?”
铁掌柜实在是没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
酒客们也全都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墨白的嘴巴,他们也想不到,刚刚狮子大开口,赚了五万两银子的墨白,这次居然只开出了一两的价钱!
这可不是傻了吗?
看来这世上还真有不嫌钱多的人啊!
有人摇头晃脑地叹息,也有人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道:“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就这样一个蛋,也好意思收一两?白水煮蛋,谁不会呀!那铁公鸡真是傻了不成,竟然还想花一万两银子买一个煮蛋的法子,哈哈哈!”
墨白对那些人的嘲讽有如不闻,只是笑嘻嘻地对铁掌柜点了点头,道:“不错,一两银子,我就把这凤凰蛋的制法秘方卖给你。”
“好,好!多谢公子,老朽感激不尽。”铁掌柜大喜,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来,他也不敢多给,恭恭敬敬地双手送到墨白面前。
墨白伸手拿过,抛了几抛,便笑眯眯地揣入怀里,然后对着周围睁大眼睛瞧热闹的食客们扫了一眼,慢吞吞地从盘子旁边拿起一柄银制小刀,刀刃锋利,白光如雪。
只见他挥刀在那只灰不溜丢的蛋表面上轻轻割了几刀,然后像剥蛋壳一样,剥下了一层灰色的皮来,露出了那只凤凰蛋的本来真面目。
“美!太美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晶莹剔透,宛如琼脂玉膏,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
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叹赞美之声,刚刚退回自己座位上的食客们就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把若水他们这张桌子围得是密不透风,站在后面的人拼命地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
只见光洁如雪的盘子上,静静地卧着一只五彩斑斓、光华璀璨的蛋,其脂如膏,呈半透明状,红、橙、黄三色相间,形似绚烂的凤尾,仿佛在蛋的中心真的卧着一只彩凤,振翅欲飞。
就连若水也被这样的奇景吸引住了,一双秋水明眸睁得大大的,看得目不转睛。
铁掌柜和那店小二更是张大了嘴巴,说什么也合不上了。
铁掌柜脸上的橘皮都笑开了花,像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
捡到宝了!捡到宝了哇!
他心中一个劲地叫道。
这样精美绝伦的蛋,根本不需要去尝它的味道,仅仅凭它这无与伦比的卖相,就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让他的醉仙居变得整个东黎首屈一指、无人不知的大酒楼!
就在众人全都被震呆了的目光中,墨白不慌不忙地再次举起了小银刀,对着那蛋的中央轻轻一划。
“啊!”周围发出了一阵唏嘘感叹声。
每个人心中都在惋惜,这样精奇美妙的蛋,就这样被破坏了!
凤凰蛋被一切两半。
“嗡!”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嗡嗡的怪声,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同时振动着翅膀。
食客们再一次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
只见切开来的凤凰蛋,瞬间飘出一股奇异之极的香气,刚才那凤还巢端上桌的时候,也是奇香扑鼻,众人闻了不由馋涎欲滴。
可这凤凰蛋的香气,却比刚才那股味道更诱人十倍,食客们一闻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狂咽唾沫。
实在是太、太、太香了!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切开来的那两半凤凰蛋上,只见蛋心颜色鲜艳夺目,形状独特,好像左右两边各有一只憩息的凤凰盘卧在其中,却不知道这美妙的颜色和奇异的形状是如何制作出来的,登时爆发出一阵轰天价的叫好声。
这股子香气连隔壁的鸿福酒楼家的客人也惊动了,他们纷纷向醉仙居的方向探头探脑,七嘴八舌地询问着醉仙居这是从何处请来的名厨。
周六福眼见自家酒楼的客人们一个个全都结账出了门,一窝蜂地涌进了醉仙居,只气得脸色铁青,他也想不明白除了那凤还巢,醉仙居又闹出了什么鬼花样,居然把他家的客人们全给引跑了。
总不会是刚才那个灰不拉叽、毫不起眼的凤凰蛋吧!
他越想越不忿,越想越好奇,终于去而复返,再次悄悄地溜进了醉仙居的大门。
此时酒楼上上下下,已经被闻香而来的食客们围得水泄不通。
周六福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挤上了二楼,那一身的肥肉都给挤瘦了,满身的汗。
当他亲眼看到那晶莹剔透的凤凰蛋的时候,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再当他听得周围人议论纷纷,说是这道菜居然被铁掌柜以一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秘方之后,他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周六福捶胸顿足,悔恨不休。
“表妹,尝尝味道如何?”墨白在众人惊叹赞美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切下了一小块凤凰蛋,送到若水的面前。
食客们全都羡慕无比,嘴里一个劲地咽着唾沫,看着若水将那小块凤凰蛋送入嘴里,嚼了几嚼。
“鲜美无比!”若水嘴角一翘,露出唇边小小的梨涡,“小白,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蛋。”
她由衷地赞美道,这道凤凰蛋的确是她生平从未吃过的美味,也不知道墨白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吃在嘴里,有果子冻的口感,还有蛋的鲜香,只吃得她心舒意畅,连连叫好。
“你爱吃,我以后可以常常做给你吃。”墨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着小七似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有着挑衅的意味。
小七眉梢一挑,却并不说话,也没有生气。
就算墨白再费劲心思又如何,水儿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他的半点影子,他做得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有这样一个免费的厨子跟着也不错,他和若水这一路上也算是有口福可享,何乐而不为呢!
墨白下刀不停,转眼间将半只凤凰蛋尽数分割成小块。
只是这凤凰蛋再好吃,这样大的一只,若水也吃了小半只便饱了。
她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凤凰蛋,摇头叹了口气,道:“吃不下了。”
围观的食客们顿时眼前一亮。
“这位公子爷,我、我出十两银子,可不可以让我也尝上一小口这凤凰蛋?”
终于有人受不了凤凰蛋香味的诱惑,厚着脸皮对墨白说道。
刚才他们不敢和若水抢食吃,可是那姑娘吃不下的东西,他们花钱买上一小块尝尝,这位公子总不会连送上门的银子也不赚吧?
“真的吃饱了,不吃了?”墨白看着若水,柔声问道。
“嗯,实在吃不下了。”若水道。
“好!”墨白抬起头来,对着周围的食客们扫视一眼。
食客们立刻纷纷往外掏银子,往墨白的面前送:“这位公子爷,我也买一小块。”
“我也要,我也要。”
“我出一百两,只买一小块!”
群情汹涌,就连周六福都忙不迭地掏出银子来,举得高高的。
哪知墨白只是看了众人一眼,袍袖拂出,卷起了桌子上剩下的凤凰蛋,往窗外一送,那些一块块晶莹透明、飘香鲜美的凤凰蛋就像精美的雨花石一样,落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呀,好可惜!”食客们纷纷涌到窗前,往下面瞧去。
只见一辆马车驶过,马掌上的铁蹄哒哒,从这些凤凰蛋上踩过,顷刻间,已经变得不像样子。
“我为她做的东西,宁可倒掉,也绝不给别人!”墨白冷冷地道:“你们想吃,只管花银子去买!”
众人登时一顿默然,随后又如梦方醒,一窝蜂地围住了铁掌柜的,一面叫嚷着也要来一份凤凰蛋,一面拼命把银子往铁掌柜的手里塞。
铁掌柜收银票收得手都软了,嘴巴更是乐得合不拢来。
好不容易他才把这些激动的食客们都应对好了,准备好好再感激墨白一番的时候,才发现那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悄悄地离开了。
清州城的街道上,若水和小七并肩而行,在二人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辍着一条白衣人影。
小七忽地站住脚步,回过身来,黑眸如星,冷冷逼视着墨白。
“墨兄,天下的道路千千万,你为何定要与我们同行?”
“嘿嘿,七兄也说了,这道路千千万,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何就不能走了?”墨白笑嘻嘻地道。
“好,墨兄既然执意要走这条路,那我们就换一条路,将此路让于墨兄。”
小七携了若水的手,拐向了左边的一道小路。
哪知道走出两步,小七不需要回头,也听到身后的墨白有如附骨之蛆般跟了上来。
这次不等小七停步赶人,墨白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七兄,在下有一言想说。”
“说!”小七冷冷道,声音里含着蕴怒。
墨白的目光闪动,突然身形一晃,闪进了旁边一家杂物店中,转眼又出现在小七和若水的面前,手中却多了一束筷子。
小七和若水都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拿一束筷子做什么,三人刚刚才用完饭,总不会他现在又饿了吧?
“七兄,表妹,在下给你们变个戏法。”
墨白笑吟吟地抽出一支筷子,两手分别握住头尾两端,轻轻一拗,筷子“啪”地一声,断为两截。
小七和若水对视一眼,迷惘不解其意。
这墨白又要弄什么鬼名堂?
“你们瞧,这根筷子我轻轻一用力,它就断了。”墨白随手把断成两截的筷子扔掉,然后把一整束筷子放在手里,像那才那样握住头尾两端,用力一掰。
这次他明显用上了内力,才将那一整束筷子掰断。
“你们懂了吗?”墨白扔断了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二人。
若水马上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禁微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
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硬如铁。
小时候她就在某本书里面读过,故事的寓意是:团结起来力量大!
只是她没想到,墨白居然也听过这个故事,这倒奇了。
小七却没看懂,紧皱了眉头,不耐烦地道:“有话直说,少弄这些弯弯绕绕!”
“七兄,你还没看懂吗?啧啧,看起来还是表妹比较聪明,那不如让表妹给你讲讲在下这是什么意思吧。”
墨白一口一个表妹,叫得顺口之极。
可小七却觉得尤其刺耳,冷声道:“谁是你的表妹!”
“不是么?”墨白眨了眨眼,“刚才她接我银子的时候,可没有否认啊?难道说有了银子,就连我这个表哥也不认了?”
“……”
这下就连小七也无话可说。
适才在酒楼上的时候,二人情形正在最尴尬的时候,幸好墨白出现为二人解了围,给足了面子,现在翻脸不认人,是有点那个啥!
墨白见自己的一席话质问得小七哑口无言,心中得意,转头看向若水,却见若水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自己,他顿时一怔。
她发现了什么?
“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
若水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车马水龙的热闹景象,提议道。
小七不由看向若水,她这话似乎另有用意。
否则,聊聊!和那个该死的墨白有什么好聊的!哼!
“好,跟我来。”
墨白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当先便走。
他似乎对清州城很是熟悉,带着小七和若水东拐西绕,最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这里静悄悄的,虽然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和刚才外面大街上的热闹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小七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他紧紧盯着墨白的背影,毫不放松。
“就这里吧。”墨白停下了脚步。
小七和若水抬头一看,只见围墙上开了一扇窄窄的门户,涂着黑漆,门口挂了两盏气死风灯,颜色白惨惨的,被风一吹,晃晃悠悠,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小七冷声道,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墨白神秘一笑,并不回答,伸手拍了拍铜制的门环,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直传入门里去。
只听得门里脚步声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男人探头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门外的三人,脸露诧异之色。
“你们是……”
他话音未落,墨白已经上前一步,将一块银子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那人便连连点头,神态变得殷勤起来,道:“请,三位请进。”
小七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居然从那男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脂粉味,而那男人面目粗黑,居然涂脂抹粉,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墨白带自己二人来到的地方,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他本欲掉头就走,却看到若水已经跟在墨白的身后走进了院门,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水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他便身不由己地也跟进了院门。
她在哪,他就在哪!
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他也会和她一起去闯。
那人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天井,来到了一所僻静的小院,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躬身道:“三位里面请坐。”
墨白当先入内,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若水和小七随后也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就觉得脂香粉香扑鼻而来,又甜又腻,这里好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若水抬眼打量,只见房中摆设华丽,处处皆是锦绣,靠墙角摆着着一张雕工精美的拔步床,床上铺着一方大红锦被,锦被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床的旁边是一架梳妆台,台面上菱花镜,碧玉梳,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她和小七心中诧异,不知这里是什么所在,一起抬眼看向墨白。
墨白只是微笑,对带路的那人道:“送一壶好茶来。”
那人答应着下去了。
过不多时,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悉悉索索,像是一名胆怯的小丫环,哪知进得门来,小七和若水一瞧,来人却是一名面目清秀的青衫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肤色如雪,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那少年一进门,就带来一股浓郁之极的香风,若水忍不住抬衣袖掩住了鼻子,被这浓浓的香气刺激得差点打出一个大喷嚏。
“茶来啦,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蒙顶香,三位请品尝。”那少年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他那水汪汪的眼角一瞟一瞟的,对着墨白和小七暗送秋波,却对一旁的若水一眼也不瞧。
这倒奇了。
一下子勾起了若水的好奇心。
小七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对那少年勾魂摄魄的眼神只若不见,冷冷地道:“下去!”
什么东西!
一个好好的大老爷们,不单在脸上擦了香粉,还抹的头油,就连衣服上都熏了浓香,熏得他差点没吐了出来。
他走路的样子还妖妖娆娆的,一步一扭,那模样活像是戏台上唱戏的戏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让他一看就作呕。
那少年扁了下嘴巴,幽怨的眼神瞟了小七一眼,然后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墨白的身上,他手中还拈了一块帕子,对着墨白挥了挥,整个人都往墨白身上靠去。
“这位公子爷,瞧您一脸的风尘,让奴家帮你擦擦汗。”
奴家!
若水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喷了那少年一脸,脂粉混着茶水直往下落,那少年涂得白白嫩嫩的一张脸顿时露出了本来面目。
本来看着肤光如雪,现在再一看,肤色暗淡青白,没有一点血色,像个青面獠牙的鬼……
丑哭了!
“下去下去!”墨白一见,满脸的厌恶之色,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长得这么丑就不要出来吓人了,知道吗?唉,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是,赶紧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出现!”
那少年精心描画的妆容被若水喷花,再被墨白兜头兜脑地一通数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嫌弃了!
“哇!”他用手背堵住嘴巴,委屈地哭出声来,一面哭一面扭着小碎步往外跑去。
“丑人多作怪!”墨白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这个“丑”字,就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戳在他心头。他哭得更大声了,要知道,他可是这里最美貌最有名的小倌儿,居然被人骂成了丑八怪……
若水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了,她并没有动怒,而是似笑非笑地瞅着墨白,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小白,你带我们来的好地方啊,怎么,刚才那位小倌儿,是你的老相好?”
若水的调侃让墨白的脸一红。
“哪里哪里,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什么老相好!我、我带你们来这儿,是因为这里清静,别人说什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墨白压低了声音,细不可闻,只有小七和若水才能听到。
小七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这居然是一所小倌馆!
他本来看到那名小倌儿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别扭,明明是个大男人,就算长得娘气了点,可他一举一动,都像个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窑姐儿。
原来果然是名小倌儿!
一想到桌子上的那壶茶是那小倌儿端进来的,这椅子和床,说不定都是那小倌儿用的睡的,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只觉得这房子里处处都透着肮脏和不洁。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对墨白怒声喝道:“墨白,你居然会带她来这种脏肮之地,你……”
“我怎么啦?”墨白懒洋洋地打断小七的话,长眉斜挑,故作不解地道:“这里很脏么?这茶具是新的,茶杯也是新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没有,哪里脏了?”
小七对他怒目瞪了一眼,伸手抓住若水手臂,道:“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他几乎一刻也不想停留。
墨白身形一晃,已经拦在他的身前,沉声道:“走不得!”
“为什么走不得?”小七缓缓提起右掌,将功力凝聚到手臂,冷笑一声:“墨白,你处心积虑引我们来到这里,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我是一片好心!”墨白神情恼怒,却压低了声音,他冷眼斜睨着小七,说话的语气比小七还要冷上几分。
“七兄,不是我瞧不起你的身手,你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可是我敢保证,不出半日的功夫,就会有人来取她的项上人头!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护得她的周全吗?”
“你说什么?谁要她的人头?她一个深闺女子,又哪里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你以为吓唬她几句,她就会让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做梦!”
小七对墨白的话嗤之以鼻,他认定了墨白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就是想为自己留下来找借口。
就算真的有杀手,恐怕那杀手也是墨白花了银子安排下的。
当真是可笑!
听了小七的嘲笑,墨白的脸色登时一沉,有如罩上了一层寒霜。
“七兄,在下敬重你是一条好汉子,所以对你说话一直是客客气气,你却不该瞧我不起,难道你言出九鼎,我墨白说话就是放屁不成?”
小七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给他来了个默认。
“他不信我,你信不信?”
墨白寒着脸,转过眼,目光幽幽地看着若水。
信!
若水差点冲口而出。
如果不信,她就不会跟着墨白来到这个稀奇古怪的小倌馆,正是因为她相信,墨白不会骗她。
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小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唉,她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平时都是精明干练,可是现在就像两个孩子一样,争着想获取自己的认同感。
“我还真不知道,我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会有人感兴趣,墨白,你倒说说看,是什么人想要我的人头啊?”
若水避重就轻,不答反问。
这句话说得十分高明,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可是小七和墨白听来,却是不同的意思。
小七觉得若水也对墨白起了怀疑,而墨白却是认为若水相信了自己。
二人心里都很满意。
“想要你这颗脑袋的人吗,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会是由谁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摘掉你这颗精灵古怪的小脑袋瓜子。”
墨白故意说得十分轻松。
小七越听越糊涂,两条英挺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个墨白是什么意思,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若水歪头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你是说,有人买凶,买的就是我这颗脑袋?”
“不错。”墨白赞许地点了下头,同时微带不屑的目光对着小七扫了一眼。
小七的右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眼神凌厉。
杀人买凶!
若水她得罪了什么人,居然会有人想要她的命!
如果说有人想要的是自己的人头,那他半点也不害怕,可是若水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毒术了得,但遇到了真正武功高强的好手,她就像个三岁孩童一样,绝对无法自保。
“你知道是谁下手?”若水目光闪动,看向墨白。
“知道。”墨白点了点头。
“你认识?”
“当然。不但认识,而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你们杀手组织里的人,对不对?”小七问,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墨白是什么身手,他心中有数,如果前来暗杀若水的人真是他们杀手组织的,那若水真的是凶多吉少。
这个杀手组织极为神秘,所有的杀手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身手奇高,却默默无名。
当然,身为杀手,要的就是这“无名”二字。
盛名,只会成为一个杀手的负累。
像墨白这种,既为第一高手,又被称之为第一杀手,放眼整个天下,也唯他一人而己。
他不在乎是否出名,因为他的名头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面招牌,只消有墨白出马,就代表了成功。
可他组织里那些默默无名的杀手,论武功或许会略逊他一筹,但是论杀人的功夫和手段,却不一定会在他之下。
墨白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神情变得严肃无比。
“不是一个,是两个。而且其中有一个人……你们或许没有听说过他,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过他,最近这几年他已经没有再出过任务,但是他接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他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得下来!这个人就是……”
墨白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我的大师兄!”
大师兄?
若水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而且,她看到过他。
在回帝都的路上,她和墨白曾经遭遇到伏击,伏击他们的就是墨白的同门师兄弟,一人排行十三,一人排行十九,其中还有一人,就是墨白的那位大师兄。
若水依稀记得他的形貌,大约三十岁许,看上去像是一名中年文士,儒雅斯文,如果不是那十三和十九二人一口一个大师兄,若水真不敢相信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书生会是墨白他们杀手组织的大师兄。
当时墨白带着她藏身于草丛之中,直到那大师兄离去,墨白的身上竟然被冷汗湿透,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紧张,看来,这位大师兄的功夫,更在他之上!
如果只有大师兄一人出马,若水已经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有些不稳了,如果再加上一人的话……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小七,又看了看墨白,自嘲道:“没想到我的脑袋还挺值钱,居然能够劳动到你家大师兄亲自出马,我的面子不小啊,小白,我知道你不会和你的大师兄动手,你能够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我已经很是感激。你的大师兄虽然厉害,可是我的夫君却也不弱,小七,咱们走吧。”
她抬了抬下巴,昂然往外走去。
墨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女人是疯了不成?他已经告诉了她,他的大师兄已经候在暗处,随时有可能出手要了她的命,可她还一脸满不在乎,居然大模大样地往外就走,她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又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走出这个门,随时都可能会没命?”
墨白也不阻拦,只是挑了挑眉,提醒道。
“知道!”
“那你还要走?”
“我不走,难道就永远留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这可不是我的性格。”若水回头一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墨白瞠目结舌。
“我可要提醒你,他……”墨白瞥了小七一眼,“不是我大师兄的对手,且不说他的功夫不及我大师兄,就算他功夫比我大师兄再高十倍,也没办法护你平安。我大师兄杀人的心机手法,绝对是匪夷所思,让你们永远也猜想不到,我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你爱信不信。”
“我信。”若水笑了一下,缓缓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生是死,冥冥中早己注定。如果我夫君打不过你的大师兄,那就让他杀了我好啦,我可不想为了活命,一辈子呆在这里不敢出头。人嘛,早晚都有一死,早死几年,晚死几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她伸手拉住小七的大掌,甜甜一笑:“我如果要死了,他也绝对不会独活,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找阎王爷那儿喝茶,也算是其乐融融。”
她这番一说出来,小七和墨白齐齐震惊。
“你、你……”墨白伸手指着若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七黑眸中闪过一丝难懂的神色,然后拉着若水的手用力一握,沉声道:“你说的不错,不管你在哪儿,我总是会永远陪着你的。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还是去地狱,咱们三个儿,永远在一起。好,咱们这就走!”
“好。”若水仰起脸来,对着小七一笑,二人手拉着手,往门外就走。
墨白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二人的背影,一直到二人快要走出门口,他终于忍耐不住,身形一晃,再次拦在二人面前。
“我说……不许走!”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拿话在挤兑自己。
她不怕死,可是他绝对不能让她去死!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的出现,他怎么舍得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呢?
“墨兄,你是想要打架?”小七长眉一挑,冷冷地道。
“我没功夫和你打架,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墨白转头看向若水,磨着牙道:“水丫头,你赢了!你早就算准我不会袖手旁观,是不是?好,你猜得没错,不管你的对头是谁,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甩了甩袖子,像是想甩掉一肚子的闷气。
之前他说了那么多,就是想激起她的恐惧心理,让她向他哀求,可没想到她压根就不上当。
现在反倒变成了他求着她要帮她的忙。
墨白不爽,十分的不爽。
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距离天黑不过只有一个时辰。
身为同门,他非常了解他的大师兄,大师兄一向的习惯就是,在天刚刚擦黑的那一刻,开始行动。
照这样算起来,他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用来布署和计划。
究竟有没有办法能够让若水安全无恙地逃掉大师兄的追杀,墨白一点把握也没有。
在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大师兄就已经封刀退隐。
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出过手,但是同门之中,不管是谁,提起这位已经隐退不再接任务的大师兄,都是一脸的敬畏之色。
他所听到的所有关于大师兄的事迹,都是传说。
传说中,大师兄杀人,从不见血。
传说中,大师兄杀人之前,必定要焚香沐浴,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
传说中,大师兄最是厌恶这等倌馆之地,从来不肯踏足。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带若水和小七来到这里的原因所在。
“墨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帮我?”若水目光闪闪,带着一丝好奇看向墨白。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墨白,墨白总是避重就轻地全部推给祖上明训。
但若水很是怀疑,就为了一句祖训,就值得他为了她背叛师门,放弃江湖第一高手的身手和地位,像一个跟班一样整天跟在她的身边?
甚至在小七几次三番地把他气走之后,他又去而复返。
这不符合他骄傲自大的性格啊!
“你就当我吃饱了闲得没事做吧。”墨白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这丫头占了便宜还卖乖,哼!
他见若水还想再问,斜睨着她:“咱们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布署,你还要浪费时间在追问我的目的吗?”
“好,那你说说,你大师兄平时都有哪些弱点,还有他杀人时候一贯用的手法。”
若水拉着小七又坐了下来,神色认真地看着墨白。
问得好!
头脑清晰,直入主题。
墨白心中赞许,他也一撩袍摆,坐了下来。
现在三个人全都没有心思喝茶,小七和若水盯着墨白,等他开口。
墨白仰起头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是从头讲起吧,让你们听听我这位大师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好。”若水点了点头,小七则浓眉一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墨白也看向窗外,回忆道:“我四岁进的师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小娃娃,却已经听说我们的大师兄是个极为了不得的人物,都说他的功夫高得出奇,接的任务更是从未有过失手,不但师兄师弟个个敬畏,就连我师傅,提到他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
“那时候我便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功,以大师兄为榜样,将来绝不能输了大师兄去。于是我日练夜练,功夫不负苦心人,那一日我终于练功有成,自觉就算和大师兄相比,也不会输了。”
“于是我得意洋洋地去找师傅,询问我的武功进境比之大师兄如何,师傅只是微笑着看了看我,却不说话,我以为师傅是默认了我的话,便有了想和大师兄一较高下的想法。”
听到这里,小七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长话短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在这里婆婆妈妈说这些陈年旧事做甚!”
若水却听得津津有味,她托着下巴问道:“后来呢?你和大师兄交过手了吗?”
墨白对小七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向若水,摇了摇头。
“没有,从来没有。我初出江湖的时候,大师兄就已经退隐了。当时他才不过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突然找到我师傅说,他从此以后,不再接任何任务,只想隐居师门,帮师傅督导师弟们练功,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他出道十年,做了整整十年的杀手,死在他手上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可是他始终默默无闻,江湖上从来没有人听到过他的名头,更不知道这些武林高手是死在何人之手。”
听到这里,小七忍不住问道:“你大师兄叫什么名字?”
墨白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道:“他的名字叫,湛、华、容。”
“湛华容?”小七皱起了眉头,他在脑海里仔细搜索,对这个名字却是极为陌生。
“你不会知道他的名字的,事实上,在我们师门之中,除了我和师傅之外,无人得知他的真名,我们门中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大师兄,至于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们,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更别提他的名字了。”墨白幽幽地道。
小七点了点头,不再插言,静静地倾听墨白叙述,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位神秘的大师兄吸引住了。
“我这位大师兄从封刀那天起,再也没有露过一手功夫。他退隐那年,我刚好十三岁,武艺初成,就连师傅也对我的进境之快赞不绝口。那一年,我接到了第一单任务,我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回归师门。当时我极为得意,因为我知道,大师兄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是十四岁,我自认为已经胜过了大师兄一筹,哪知回归师门之后,却被师傅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师傅当年教诲的我话言犹在耳,我从来不敢忘记过。师傅说,满招损,谦受益,他说我的功夫距离当年的大师兄,还差着那么老大一截。当时的我很不服气,便想去找大师兄比划比划,师傅只是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给我,说我只要能用两指之力,在上面捏出指痕来,就可以去找大师兄较量了。”
说到这里,墨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地慢慢打了开来,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秤砣模样的东西。
他递到小七面前,道:“七兄,你瞧瞧。”
小七接了过来,只觉入手沉甸甸的,细看材质,非铁非铜,非金非银,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一个秤砣。
他拿在手里,只觉右手两拇正好陷入了秤砣的凹处,似乎那凹进去的地方是用指力捏出来的一般。
“这是指力捏出来的?”他抬眼看向墨白,见墨白缓缓点了点头。
小七将功力运到右手,使劲捏去,只捏得指尖生疼,那秤砣却没半点异样。
他登时骇然,再次问道:“这真是人的指力捏出来的印记?”
墨白勾起唇角,略为苦涩地一笑,道:“自然。我当初刚拿到这块秤砣的时候,也是和你一般的惊异,问我师傅,我师傅说这上面的指记,就是我大师傅在他二十岁那年留下来的。我当时只有十三岁,听了之后就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并向师傅要了这块秤砣带在身边,每当我功力更深一层,我都会取出来,运足劲力去捏它。哪知道过了整整十年,直到今天,它上面依然只有我大师兄当年留下的指力。”
小心悚然心惊,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秤砣。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功夫够高了,墨白的功力虽然只是比他略胜一筹,可他一直相信,只要他继续勤加用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和墨白打个平手。
可没想到,墨白这位大师兄的功力,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墨白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都没能在这块秤砣上留下指痕,那他大师兄的功力该有多么可怖!
就算是他和墨白联手,恐怕也未必能是其的对手。
怎么办?
小七本来一直极有自信。
墨白说对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大师兄,另一人他未曾提及,相来和那大师兄相比远远不如。
己方却有三个人,自己和墨白的功夫都可堪称为一流高手,若水的功夫虽然浅薄,但是她有无双毒技,又计谋百出,三个人加在一起,对付那杀手组织派来的两个人,应该是极有胜算。
他们本来要商议的是怎么样才能万无一失地保证若水的平安,可听了墨白的讲述之后,小七的一颗心不由慢慢地沉了下去。
单就这大师兄一人,他和墨白都难以应付,如果再多出一个杀手,在他和墨白无瑕顾及若水的时候突然出手,又有谁来保护若水?
他抬起眼睛,目光沉沉地看向若水。
“小七,那东西给我瞧瞧。”若水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他手中的秤砣上。
小七依言把秤砣递给了她。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成的,坚逾钢铁,你瞧瞧能认得出来是什么吗?”墨白问道。
若水拿在手里,只觉得十分压手,这秤砣的模样有点古怪,和她平时所见到的秤砣并不太一样,她轻轻敲击,这秤砣居然发出了十分清脆的声响,并不同于铁铜等的沉闷之声。
这倒真是奇了。
“我也瞧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铸成的。不过,它的用途或许并不是秤砣。”若水看着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秤砣似乎是她在现代曾经看过的某种机器上的零件。
难道说,她的灵魂穿越了,这个秤砣也是穿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