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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杀了那个女人,师兄你就会迷途知返,回归师门。师傅他就不会再伤心,而我……也会很开心的,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在这世上,除了师傅,我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已经是细不可闻,他的嘴唇仍在微微翕动,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墨白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蓄满了泪水,差一点又流了下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十九师弟最后的这几句话,终于将他冰冷的面具击得粉碎。
尤其是他那双眼神,没有了怨毒,变得幽亮纯真,好像又回到了初入师门的那个瘦小男孩,带着点怯意瞅着自己,等到自己递给他一块糕点,他眼中露出欢喜,接过点心,毫无防备地大嚼起来。
“不、不,十九师弟,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给你解药,我、我一定会救活你!”
墨白冲到十九师弟的身边,伸手入他怀中,摸出一个瓶子来,拔去瓶塞,捏开十九师弟尚未合拢的嘴巴往里就倒。
小七身子一动,正准备出手阻止,却被若水一拉,听她轻轻地道:“算了,由他去吧。”
小七回过头来,只见盈盈月光下,若水的眼中像是有雾弥漫。
他知道,她也被那十九师弟的话打动了。
她和那墨白一样,表面坚硬,可是内心却是充满了热情如火的一个人,有着一颗再软不过的心。
“情”这个字,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那十九师弟正是牢牢抓住了这点,才在最后关头打动了墨白的心。
只是不管对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小七始终不为所动。
一是因为那十九师弟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和他无关,二来,他一个字也不信!他始终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十九师弟玩的花样和手段。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水儿,你做人的心,不要太软了。”
小七皱眉说道。
他印象中的若水,不会轻易被这样的人打动,她现在这是怎么了?
“我明白,小七,你说的道理我都懂。”若水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可是不知道怎的,现在的她就是狠不下心来,或许,这就是母性?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孕育着一条小生命,她就对生命充满了期待和盼望,就算是十恶不赦之人,她也不会对之赶尽杀绝,而是会放对方一条生路。
这种感觉,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小七解释,或许,就算是解释了小七也绝不会懂得。
只有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心情。
小七……他自幼过得实在是太苦,身边的每个人对他都是心怀恶念,这让他永远也无法卸下心防,所以,他的心比谁都要刚硬冷酷。
“那你还要我饶他?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刚才你……我差点就失去了你们母子二人!”小七一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心头悸动。
像十九师弟这样危险的人物,他一定、一定不能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小七,我知道。”若水感觉到小七的身子一颤,原本火热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冷,她马上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阵感动。
她轻轻地靠在小七怀里,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害怕失去她,她又何尝不怕失去他呢?
小七的身子一僵,她居然主动抱住了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前,她……主动?
他想伸手还抱,可是面具下的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
“你忘了吗?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和你白头偕老,一辈子也不分开。这个诺言还没有实现,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七,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看他。
星光好像一瞬间落进她的眼里,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什么话?”小七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了,眼中的杀气慢慢消退,脸上充满期待。
她这样柔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肯定是要对自己倾吐情意,虽然周围还有三个大男人竖着耳朵偷听,未免有些让他不好意思。
可这样难得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知道她要说些怎样的甜言蜜语,万一太过甜蜜,那他真怕自己承受不来。
“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若水莞尔一笑,眼神慧黠而灵动。
“什么意思?”小七一愣,他没想到若水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的情话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若水嘻嘻笑道:“像我这样的人,心眼又多、人又小气、又喜欢捉弄别人,就是一个祸害,像我这样的祸害,老天爷哪里舍得就这么让我死了?我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小七,你也要陪我一起做个祸害,咱们一起为祸世间,好不好?”
“……”
小七无语地瞪着她,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侯知府把脑袋一低,头垂在胸前,不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瞧见自己脸上古怪的表情。
因为若水的话让他闻所未闻,而且太震世骇俗了。
太子妃真是太、太、太……那啥了。
这样的话也能毫无避忌地说出来,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他府里的那些女人们,就算借给她们一百二十条胆子,也没一个人敢对他说这种话。
太子妃不但说自己是祸害,还拉着太子殿下跟她一起做祸害,还要那啥……为祸世间?
侯知府感觉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已经彻底找不着北了。
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太子妃一人,敢对自己的夫君说出这样大胆的言辞了吧?
最让他惊异的是,太子殿下听了之后,不但没生气,反而宠溺地抚了抚太子妃的头发,轻叹一声:“你这个鬼丫头!”
声音中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小七有些无语,更多地却是无奈,他明知道若水说出这番歪理来,就是想让自己饶了那十九师弟一命。
他也明知道自己该硬起心肠,不去允她所求。
可是被她这样明亮的眼波看着,这拒绝的话他就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来。
但,真的要饶了那个凶手么?
他活过来之后,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对若水下毒手?
他对若水的怨念那样深,那样重……
小七不敢冒这个险。
“小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大可放心。此人身中剧毒,毒性已经侵入他的全身经脉之中,中毒己深,就算他服下解药,能够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但他也会功力尽失,成为一个废人,这辈子他要是再想和旁人动手,那是想也休想,他甚至连一个寻常人也会打不过了。”
若水一双清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小七,再次猜中了小七心中所想。
“他会变成废人?功力尽失?”小七看向那十九师弟,不确定地问。
墨白已经喂那十九师弟服下了解药,正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让他双膝盘起,摆了个打坐的姿势。
他双手一前一后,按住十九师弟的前胸和后背,将功力缓缓送入他的体内,助他导气吸收药性,将剧毒排出。
十九师弟的脑袋耷拉在胸前,一动不动,宛如死去。
听了若水的话,墨白的心中剧烈一震,内息差点失控,他忙收敛心神,导气归元,看向若水,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十九师弟他……他真的会变成废人吗?”
他和小七问句相同,可是意思却大为不同。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若水说的不假。以若水的医术,不能确定的事她从不乱说,她既然敢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那十九师弟他……估计是真的会功力尽失。
他知道,这十九师弟年纪虽小,却心机深重,更是心高气傲,如果能救得他活转,他知道自己功力全失,连一个普通人也打不过的时候,恐怕会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那自己救活了他,反倒等于是害了他。
他会恨自己的。
“他想要的东西太多,身上背的东西也太多,是时候该放下了,不会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接受不了,那他还是死了的好。”
若水瞄了十九师弟一眼,面无表情地道。
墨白看到十九师弟垂在胸前的头似乎动了一下,可他再仔细去瞧,发现十九师弟双眼紧闭,早已经昏迷不醒,哪里还会行动。
定是刚才夜风拂过,吹起了他的头发,倒让他产生了错觉。
“你说得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算是当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他不会再过以前那种刀尖上舔血,永远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水丫头,你能帮我救他吗?”
墨白在月光下抬起头,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眼神有些期待地看着若水。
他知道,如果若水不出手相助,十九师弟虽然服了解药,他这条命还是保不住。
刚才他连运了好几次内力,可是感觉十九师弟体内的经脉就像是被堵塞的河道,不论他如何运送内力,那经脉堵得死死的,总是通不过去。
墨白想起刚才若水的话,那是因为十九师弟中毒太深,经脉已经萎缩,全身肌肉已经麻痹,虽然服了解毒药,药效也没办法通过身体吸收而达到解毒的效果。
除非……
除非是若水肯出手相救!
她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墨白相信,就算是刚刚断气之人,只要若水想救,她也一定能救得回来。
只是,她肯救吗?
十九师弟对她心怀恶念,一再地想要她的性命,这次如果不是自己见机得快,她现在已经是一尸两命。
墨白扪心自问,如果他和若水易地而处,他是绝对做不到以德报怨,对十九师弟施以缓手。
说起来,如果他不是念在和十九师弟同门十几年的情谊上,他都恨不得亲手摘了这家伙的脑袋。
只是看到他马上要毒发身亡,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就这样死去,他又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硬起头皮,老起脸皮,开口向若水提出求恳。
话问出口,他就觉得脸上发烧,有些抬不起头来。
果然,若水还没回答,小七已经冷冷一笑,道:“墨白,这话你也好意思问得出口?”
不好意思,问不出口。
墨白心里答道,可是他还是定定地看着若水,神情坚定地道:“如果你肯救他,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不论你要我墨白做什么,就算是要我马上割了自己的脑袋,我都绝不皱一下眉头,我……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求你,若水,我求你,救救他。”
他虎目含泪,单膝点地,对着若水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看到这一幕,小七紧紧地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他被墨白的语气和行为震住了。
像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居然开口公然向一个姑娘低头,下跪求恳,小七相信,这简直比杀了他更难以做到。
可是墨白却说了,也做了。
这一点,小七自问绝对做不到。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没什么人味的家伙,对兄弟的情谊居然看得如此之重!
有情,有义,是条可值得结交的好汉子!
小七心里升起由衷地敬佩,他默默无语地看向若水,让她自己去做决定。
“墨白,我……”若水沉吟道,她的眼中也有着深深的震惊和感动。
墨白居然会为了他那个师弟,向自己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若水比小七更为了解墨白那高傲的性子,他这双膝盖,什么时候向别人下过跪?他那条脖子,几时向旁人低过头?
就算是在圣德帝的面前,墨白都是桀骜直立,站得像一只笔直的苍鹰。
可现在他居然……
若水看着那颗在自己面前低下的骄傲的头颅,那矮下去半截的挺拔身躯,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虽然她只说了三个字,墨白的心却跳得像擂鼓一样快。
“我……”若水再次开口。
墨白蓦地抬起头来,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就、就掐死你!”他的眼珠血红,凶狠地瞪向若水。
他都已经把自己的脸皮子扔在她的脚下,任她踩任她踏了,她要是敢再拒绝他,墨白相信,自己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把她给撕碎了。
他那发怒的样子,真像是一头气急败坏的炸毛狮子。
“扑哧!”若水忍不住抿唇一笑,好笑又好气地瞅着他,“小白,有你这样威胁大夫的吗?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这天下的大夫哪里还敢给旁人瞧病呢?”
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你肯给他治了?”墨白大喜,倏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下子跳到了若水的身边。
他大喜之下,一把抓住了若水的右臂,疼得若水“嘶”地一声,皱起了眉头。
“小白,你是要把我的胳膊抓断吗?你抓断了我的胳膊不要紧,可是我胳膊断了,怎么帮你师弟施针呢?”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是太意外了,太开心了。来,水丫头,我帮你揉揉,揉完之后,你就马上给他治,好不好?”
墨白脸上笑得像朵花一样,满满的全是讨好,他马上松开了手,正要作势去揉,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向自己胸前袭了过来。
“你再对她动手动脚,我就剁了你的爪子!”小七横眉竖目,毫不留情地对着墨白击出一掌。
墨白一个反跃,已经闪开,他没有回手,笑嘻嘻地道:“我只是动了下手,并没有动脚,要不,我再对你动动脚?”
话音未落,他的双足突然飞起,对着小七踢了过去,一脚又一脚连续不断,眨眼间在空中连续踢了数十脚,速度快得像是一道幻影。
侯知府看得呆了眼,这家伙功夫也太高了吧?这、这还是人吗?
太子殿下能抵挡得住吗?
他有心想冲上去挡在太子殿下身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忠勇,可是双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
他怕死啊!
这数十脚,只要有一脚踢在自己身上,非踢得自己骨裂肠断不可,自己就算不当场吐血身亡,也活不到看见明天的太阳。
小七见墨白突然发难,攻势凌厉,他这迅猛如闪电一般的腿法他从未见过,就像平地卷起了一阵狂风,将所有的落叶一扫而空。
他生怕这股劲风伤到了若水,半步也没有后退,双掌平平地竖在胸前,只要墨白的脚敢进入他身前三尺之地,他就要对方好看!
只是墨白这数十脚,全都踢在了空处,根本没有踏足他身前三尺。
小七皱眉疑惑地看着墨白,这家伙是什么意思?是在显摆自己高明的腿法么?
“七兄,我这套狂风扫落叶的腿法如何?”墨白一套连环腿踢过之后,轻飘飘地落下地来,大气也没有喘上一口,一脸得意地笑看向小七。
果然是在臭显摆!
小七心里冷哼一声,还是实话实说:“腿法精湛,从所未见。”
他只给了墨白这八字短短的考语,就不再多说。
“七兄,你想不想学?这可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共有七十二式,刚才我施展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式,后面的腿法会更加精妙难测,七兄,你的武功不错,只是腿上的功夫稍弱,如果能学会这套腿法,就如虎添翼,七兄你的武功会更上一层。只要七兄开口,我愿意倾囊相授。”
墨白颇为沾沾自得地说道。
他的眼光果然独到,一口就道出了小七武功的薄弱所在。
小七心中暗自一惊,暗想这家伙好生厉害。
他的确是在下盘功夫上稍弱,因为他自出生之时就中了蛊毒,毒性侵入了他身,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所以他体质孱弱,双足无力。
后来他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隐世高人,将他收为徒弟,授以武功,可惜彼时他年纪己长,有许多需要从年幼时扎的基本功他都无法练到极致,这下盘功夫就是其中的一项。
他每每想起,常常引以为憾。
而墨白的这套腿法,正好可以弥补他腿上功夫的不足。
刚才墨白施展的时候,虽然短短的时间里踢了数十腿,可是每一招每一式,小七都看得清清楚楚,方位、力度、还有里面包含的种种变化,果然像墨白所说,繁复无穷,精妙无比,正是最适合自己练习的腿法。
听墨白说,这腿法共七十二式,而刚刚墨白演式的这一记腿法之中,所包含的变化已经不下数百种,而七十二式衍变出来,最少也会有数千种变化。如果自己学全了这套腿法,武功最少会徒增一倍。
学武之人,如果看到有这样一套精微奥妙的珍贵功法放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这无疑是天下间最大的诱惑。
很少有学武之人能够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小七自然也不会例外。
可以说,墨白将这套腿法亮出来之后,让他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身为一个有着雄图霸业、野心勃勃的男人,哪个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强者?哪个不想成为惊才绝艳的存在?哪个又不想成为一世天下的传奇?
小七想!非常想!
他不光要当一个强者,他还要当一个霸者,雄图天下,逐鹿问鼎!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要什么条件来交换?”小七狠狠地磨着牙,几乎是带着愤怒的情绪瞪着墨白,那凶恶的目光几乎要把墨白吃掉。
他已经猜出了墨白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天下更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恨的是,墨白竟然看出了自己的野心和弱点,抛出这样一条让自己几乎无法拒绝的诱饵,前来诱惑自己。
他更恨的是,自己差点一个没忍住,一口咬下了对方抛出来的饵。
他恨自己定力不够,更恨墨白不怀好意。
如果墨白敢提出一个非常过份的要求,小七敢肯定,他会对着墨白的鼻子重重地挥去一拳!
“七兄,你这可就把我墨白瞧得忒也小了,在下敬重七兄是英雄,是好汉,正是出于这份敬重之情,才甘愿割爱这套腿法,无偿送于七兄。在下根本就没想过要在七兄身上捞得什么好处,那些王权势力、财帛功名,对我墨白而言,有如粪土无异。七兄,明日我就将这套腿法笔录出来,送于七兄,以承七兄今日之情。”
墨白的神态光明磊落,眼神更是坦坦荡荡地看向小七,这让小七蠢蠢欲动的右拳想挥,又挥不出去。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布袋上,完全没有着力处。
“今日之情?”小七重复了一句,马上明白为什么墨白会送给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原来他果然是在答谢自己,因为若水答允救他的十九师弟,而自己没有出言阻止,他是承自己的这份情。
说起来,自己还真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他没有阻止若水救人,并不是他想放过那杀人凶手,所有胆敢伤害若水的人,他绝对不会留情。
可他也会尊重若水的意愿,如果她想救,那他绝对不会违拗她的心意。
别说她只想救一个杀她的人,就算是她想救十个八个,只要她乐意,他都不会阻止,而不会因为对方是某某人的师弟,就给某某人面子。
“墨兄的厚赐,在下却之不恭,这套腿法的确是极为适合于我,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答应墨兄一个条件,做为这个礼物的交换。”
小七考虑了一下,沉声说道。
“不必,不必,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想过要对方回礼,七兄这岂不是瞧不起我?”墨白脸上露出怒色,连连摇手。
哼,以退为进!
小七心中冷哼一声,这墨白还真是喜欢玩花样,自己说要答应他一个条件的时候,墨白的眼睛分明一亮,像是早就在等自己的这句话一样。
“墨兄,今日的赛马,虽然因为特殊原因,你我胜负未分,但大丈夫行事自当是坦坦荡荡,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如果不是发生异变,墨白你早就已经赢了。按照咱们比赛的约定,我要为墨兄你做一件事,就请墨兄开口吧,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小七直直地看着墨白,开门见山地说道。
墨白的脸不禁一红。
他听出来小七是在嘲讽自己,他那“大丈夫”和“坦坦荡荡”几个字咬得音特别重,看来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没有瞒过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睛啊。
至于他想要对方做什么吗?
他的眼珠一转,正准备搭腔。
“你们两个大男人,哪里有这许多话说!有什么话,统统留着以后再说,现在,都过来帮我救人!”
就在小七和墨白两人勾心斗角的时候,若水早已经走到那十九师弟的身边开始施救。
她只看了侯知府一眼,侯知府就马上会意,上前相助。
两个人把十九师弟平放在地上,若水先帮十九师弟搭了下脉,然后皱紧了眉头。
那十九师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侯知府看到他的胸口还有极微弱的起伏,几乎以为那就是个死人。
“太子妃也真是忒好心!这样的人,让他死了就算了,救什么救!”
侯知府腹诽了一句,他对这十九师弟半点好印象也没有,刚才如果被他一击得手,太子妃就没命了,太子妃没了命,那他这个曲池知府的命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巴不得此人早点死掉。
不过他也满怀好奇,想亲眼目睹一下若水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术。
先前他接到吴公鸡传来的消息,说是曲池城里来了一名神医少女,不但医术如神,而且貌如天仙,自然,这吴公鸡说的少女,就是这位太子妃了。
传闻中,更是将她的医术神话到了极致。
传闻中,她几乎达到了医死人、活白骨的境地。
但是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其中大多数都不可信。
侯知府还真的不相信,太子妃会有法子把地上这个只剩了一口气的半死人能够救得活转过来。
他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神奇的医术。
当他看到若水皱起眉头的时候,他的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太子妃果然是人,不是神,传言不可尽信哪!
这世上哪有连死人都能医活的道理。
“水丫头,我师弟有救吧?你说,需要我做什么?不管多难的事,我马上办到!”
听了若水话中的不悦,墨白再也顾不得对小七提什么条件和要求,他一个箭步窜到了若水面前,带着一脸讨好的笑看向若水。
侯知府不由扁了扁嘴巴,心想如果他有尾巴,那一定会摇得欢快无比。
“一会儿我会帮他用金针刺穴,刺激他的经脉运转,我施针的时候,需要一名内力高手用醇厚无比的内力替他冲开闭塞的经脉,让他体内经脉再次活过来。这个,你能办到么?”
若水淡淡地瞟了墨白一眼。
“能办到,太能办到了。”墨白一口答应,这对他而言,压根就不是什么难事嘛。
虽然若水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说十九师弟一定能救,可是墨白知道,只要若水肯出手,十九师弟的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知府大人,我需要针灸用的银针,最少需要一百零八根,你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帮我弄来吗?”
若水又看向侯知府。
“好,下官马上就去。”侯知府二话不说,骑上马背,打马飞速而去。
“小白,你先去附近拾一些枯枝落叶,生一堆火,一会儿我帮他施针的时候,他可能会觉得寒冷,如果寒气侵体,那可就神仙难救。”若水又吩咐道。
“好。”墨白答应得很痛快,他站起身,拔足正准备出发,又顿了下来,看向小七。
“那他呢?你需要让他做什么?”
她把他们都打发了去出力,可唯独不给她的宝贝小七派活儿,这让他的心里觉得特别不平衡。
尤其是他们都走了,万一小七向小十九下毒手,该怎么办?
他相信若水,可是不相信小七。
“小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你师弟,不是我夫君的什么人,这人是死是活,和我夫君全无干息。他没有阻止我救人,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所以,我不需要他做任何事。至于你这位师弟,我明知道不该救他,可是本着医者父母心,我不忍心看到一条生命死在我的面前,而去见死不救!我肯救他,是尽我医者的本份,不是因为你跪了我求了我,就算你没有求我,我还是会救,你懂了吗?”
若水板起了俏脸,神色严肃地看向墨白。
墨白不由瞠目结舌,差点被一口气给噎死。
原来,她早就决定救小十九,可是她却偏偏不露声色,害得自己向她下跪求恳……
一想起自己刚才低下去的头颅和弯下去的膝盖,墨白就恼羞成怒,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若水叫道:“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想看我的笑话,故意想让我向你低头!”
他又羞又臊,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被她一个小姑娘给耍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去,他墨白的面子还往哪里搁,他准会变成众人口中的笑柄。
“故意的?”若水歪了歪头,唇边漫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我有必要吗?至于你觉得我在看你的笑话,那只能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低头我半点也不稀罕,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没必要觉得羞臊,你刚才的一举一动,不但不会让人笑话,反而会让旁人对你更加敬重,因为你重情重义,情和义,价值千金!你觉得旁人会笑话一个重情重义的英雄好汉吗?”
若水的话劈头盖脸,毫不留情,一字一字说得墨白几乎抬不起头来,可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听到后面,他的胸脯挺得高高的,羞臊和懊恼全都从眉梢飞走,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得意。
“你说,我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好汉?”
墨白又追问了一句,他的耳朵里响彻着的全是若水最后这一句话,让他心花怒放,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他本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从来不在乎旁人对自己是褒还是贬,但是若水对他的评价,却是字字千钧,让他就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是飘在云彩里,整个人都轻了。
“你师弟只剩下半条命了!还不快去?”
墨白没有等到若水的回答,等到的是小七对他的一记冷眼。
哼!她夸了我,你就羡慕嫉妒恨去吧!
墨白心里美滋滋的,对小七的冷眼也就不以为意,他笑得像朵花一样,每跨出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他几乎是眨下眼的功夫就回来了,他并没有去捡拾什么枯枝落叶,因为那太麻烦了,他用了最简单不过的法子,直接以掌力震倒了一棵枯树,然后整根扛了回来。
若水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饿了么?我还顺便打了两只山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墨白又将两只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野山鸡扔在地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劈柴,生火,不一会儿,就在十九师弟身边燃起了一个火堆,熊熊的火光跳跃着,染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墨白生完了火,又将山鸡处理了一下,然后将裹了湿泥的鸡埋进了火堆旁边的地里。
这种烤鸡的法子,他是从若水那儿偷师来的。
只不过当时若水是用这法子来烤鱼,他看到泥巴烤鱼的时候,还满脸嘲讽,不屑一顾,没想到那泥巴鱼的滋味,好吃得让他差点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了下去。
一想到两人在前往虎牙谷的途中遭遇过的种种事情,墨白的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眼神变得柔和。
那时候的情形多么温馨,哪里像是现在。
虽然也是在野外,有着篝火和烤鸡,可却不是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在她的身边多出了一个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他就象个老鹰一样,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将娇小的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觊觎。
一看到小七,墨白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角,好心情一下子变得糟透了。
哼,有必要护得那么严实么!
就算真是个宝贝,也没人敢打那丫头的主意啊,那丫头心里的鬼点子,连他都自愧不如。
算了算了,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自己还是少吃萝卜淡操心吧。
墨白硬生生地转开脖子,将视线从若水脸上移去,不去瞧那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
他不放心十九师弟,忍不住伸出手指放在师弟的鼻子下,感觉到师弟好像还有呼吸,只是时断时续,不由担心起来,抻着脖子一直看向通往城中的方向。
“这个侯知府,怎地还不回来,他是属乌龟的么!”他自言自语。
“放心,你的十九师弟,暂时还不会死。他自制的解药十分对症,虽然因为他中毒太深,药性不能完全发挥效用,但保住他一条命,还是足够了。”
若水并没有像墨白脑海中勾勒出来的画面,在和小七谈情说爱,卿卿我我,而是走了过来,蹲在十九师弟的身边,翻了翻他的眼皮,替他检查了一下,然后神色淡淡地道。
她虽然准备救人,但不代表她愿意救这个人。
她凝视着那十九师弟的脸,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容貌看上去还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看上去显得稚气无害,可谁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张稚气无害的脸,却有着一颗怎样的心哪。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扬起眸子看了墨白一眼,眼神变得幽深难懂。
想必这就是他们做为杀手的本能吧,从来不肯用真面目示人,就像是木叶蝶,随时随地会变幻颜色,将自己的身形藏于大自然的背景中,这个,就叫保护色。
十九师弟的稚气无害,自然全是他装出来迷惑旁人的保护色,让别人对他这个长了一张孩子气的脸不设提防,他就可以趁人不备,摘走对方的脑袋。
那墨白呢?
他入门的时间比十九师弟更早,想必身上的保护色更多,运用得也更炉火纯青吧。
他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又怎会是他的真实面目?
只不知道他这张看起来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面孔之下,又会是包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喂,水丫头,中毒的人又不是我,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我身上有什么毛病不成?”
墨白被若水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是背上爬满了毛毛虫,他明知道没有,还是忍不住反手过去,在后背挠了挠。
“小白,你先帮他把腿上中的毒针吸出来吧。”
若水低下头来,伸手去挽十九师弟的裤管,想要露出伤处。
就在刚才,她心里蓦地划过一抹奇怪的哀伤。
和墨白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熟悉了他戴给自己看的这一张面具,她不知道有朝一日,墨白摘下了这张面具,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哧”地一声。
若水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十九师弟的裤子,整个人已经被小七拉起,送到了一边,让她背对着十九师弟,然后小七伸手一撕,直接将十九师弟的裤管撕成了两半。
“吸吧!”
小七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若水和墨白之间,同时也隔开了若水的视线,不让她向十九师弟露在外面的大光腿瞧上一眼。
他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去看别的男人的大腿!
若水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
小七呀小七,你的醋意要不要这么大啊。
其实在她的眼里,对方只不过是个病人而己。
要是小七知道在现代的时候,她是怎样研究过人体解剖学,怎样细细地观察过人体的各个部位,不知道小七会不会把那些实验室里的标本全都砸个粉碎……
墨白有些无语地抬头看了一眼小七,然后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虽然自己也不想让若水瞧见别的男人的身体,但是,他太子殿下有必要这样简单粗暴么?
上来就撕别人家的裤子。
要是十九师弟还清醒,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得尿了裤子,以为自己要被男人霸王硬上弓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快吸!”小七不耐烦地道。
催什么催,难道我不知道要快吸?
墨白白了小七一眼,低头看向十九师弟的大腿,只见半条大腿被扎得像个麻子窝,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儿,有些地方被十九师弟抓挠之下,细针已经深入皮肉,连针的尾巴也瞧不见。
他顿时傻了眼。
这、这该怎么吸啊?
难道是让自己用嘴巴去把深陷入肉的细针吸出来?
就算自己有解药不怕中毒,可是一想到自己趴在别人的大腿上,吸……那个细针,他就一阵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打死他也做不到!
“怎么还不动手?婆婆妈妈的!难不成你连吸个针都不会?”小七又冷言冷语地在一旁说风凉话。
刚才若水夸赞墨白的话,他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就像一根刺似的,梗在胸口扎得他难受。
他从来没听到若水对别的男人有过这样高的赞誉,就连对自己,她都没这样夸赞过。
这让他看墨白越发不顺眼起来。
什么有情有义的英雄好汉?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婆婆妈妈的娘们假汉!
“我……我就是不会,怎么了,你要是会,那你来吸?”
墨白被小七刺激得跳起身来,扬起了眉毛,挑衅似地看向小七。
他这话当然是不怀好意,乃是有意相激,他真的很想瞧瞧这位高傲清冷的太子殿下,趴在自己师弟大腿上吸针是什么情景,那画面……一定很有趣!
哪知小七却不上当,打鼻子里“哧”了一声,凉凉地送他一句:“你爱吸不吸。又不是我师弟,他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好吧,算你说得有理!
墨白泄气地再次蹲到了十九师弟身旁,充满怨念地瞪视着对方那张一无表情的脸,心中恨恨不己。
小十九,你行,你小子真行!
居然让老子为你……等你小子活过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小子!
他认命地把嘴巴往上凑,算了,豁出去了,不就是吸个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白,你这是要做什么?”
墨白的嘴唇刚要碰到十九师弟的大腿时,忽然听到若水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是满满的诧异。
他抬起头来,只见若水从小七的背后探出头,脸上表情古怪之极,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自己。
“做什么?吸针啊!不是你说要我把他的针都吸出来么!”墨白眼神幽怨,没好气地道。
“你、你是准备用嘴巴去吸?扑哧……”
若水用手掩住了嘴,可是笑意还是从她的眼角眉梢蔓延了出来,她瞪着墨白那张拉长得像苦瓜一样的脸,越看越想笑,越想越想笑,最后实在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那用什么吸?”墨白被她笑得恼羞成怒,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被她这样一双明如秋水般的目光瞅着,他还怎么好意思去吸十九师弟的大腿!
“可是,这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小七,你快扶住我,我不行了,我、我的肚子疼。”
若水笑不可仰,眼泪都流出来了,倒在小七的怀里不停地揉着肚子。
小七也觉得很是好笑,不但好笑而且滑稽,他嘴角抽搐正自强忍笑意,忽然听得若水喊肚子疼,他的笑容全飞了,神色紧张地抱住她。
“肚子疼?很疼吗?会不会是孩子出了事?”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不是,不是,孩子很好,一点事也没有,哎哟,我是笑得肚子疼,笑得我都要抽筋了。”
小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狠狠地瞪了若水一眼。
刚才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原来这鬼丫头居然是笑得肚子疼。
“你们两个,这样捉弄我玩,很好玩是吧,很有意思是吧?”
墨白咬牙切齿地瞪着若水和小七,目光中喷出来的怒火差点把二人给点着了。
如果不是看到若水倚在小七的怀里,不是因为顾念着她有了身孕,他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拳打爆她夫君的鼻子了。
“谁捉弄你了?”若水被墨白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你让我去给十九师弟吸出毒针的吗?你还好意思问我!”墨白羞恼地大叫,想起自己差点上的当,他就恨得想揍人。
若水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看得他就火大,刚才自己就是被她这无辜的样子给骗了,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差点真的要用嘴去吸小十九的大腿。
“我是让你去帮他吸出毒针,可是……可是我没让你用嘴巴去吸啊!”若水一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笑,但她看到墨白那想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只好硬生生地憋住。
“那用什么吸!”墨白再次大叫。
“自然是用磁石喽。”
若水眨了下眼,清纯的脸上更是满满的无辜,“我刚才不是才找你要了磁石,给你的毛驴兄弟把毒针吸出来了么?别说你没瞧见啊,我让你吸针,可谁会知道,你居然有磁石不用,会、会用那个……那个……嘴巴去吸……哎哟,小七,我、我快要笑死了。”
她再次倒进小七怀里,笑弯了腰。
小七扶住了她,眼角不停地抽动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很少这样纵情大笑,因为他在这世上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折磨,而老天爷给他的又实在太少。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几乎从来没有笑过,更没有过什么开心的日子。
他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是若水带给他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的珍视,若水就是他幸福和快乐的源泉,他要将她护得牢牢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她走了,那他的快乐和幸福也就没有了。
就像现在,他笑得无比的欢畅,看到墨白再次在若水的手下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他就觉得满心满意的舒畅,每个毛孔都发出了笑声。
“用、用、用磁石?”墨白结结巴巴地问,他开始觉得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脸一下子红透了耳朵根,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用磁石怎么可能吸得出来?那针已经深入肉里,根本吸不动!”他再次瞪向若水,这丫头当他是傻子么?
“你用刀子在针尾处划个小小的十字,然后将磁石探进去,不就吸出来了么?这么简单的做法,别说你想不到。”
说话的不是若水,而是小七,语气中极尽讥诮。
“啊,对啊,我真是没想到。”
墨白却没有生气,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脸上全是喜气,对着小七道:“七兄,你果然是聪明,这个法子不错,我马上就帮他把针吸出来。”
“记得先点了他止血的穴道,要不然血流不止,只怕是还没解了毒,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小七再次冷冰冰地提醒道。
“对,对,你说得对。七兄,你果然心思慎密。”墨白又赞了小七一句。
他运指如风,飞快地点了十九师弟右腿上的几处穴道,封住他的血脉,然后将细针一根根地尽数吸出,再撕下衣摆,将伤口牢牢地缚住。
他忙完这一切之后,抬头看去,只见若水就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手中拈着一枚细针,对着火光细细地瞧,然后送到鼻端轻轻一嗅,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这上面喂的是什么毒药?很厉害吗?”
墨白用破布擦净了手,凑到若水的身边去瞧那枚毒针。
针尖在火光下闪闪发出一种绿幽幽的碧光,凑得近了,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嗯,很厉害。”若水点了点头。
墨白又吸了吸鼻子,感到那股香气更加馥郁,中人欲醉,让他有些晕晕陶陶的,这香气,莫非是来自她的身上?
真是好闻。
“很香吧?”若水注意到他吸鼻子的动作,若有所思地问道。
“香,香极了,你擦的是什么香料,怎地这般香,好闻得紧。”墨白故意说的很大声,用眼角瞟了小七一眼,还夸张地再吸了两下鼻子。
挑衅意味十足。
小七回他的是一个冷冷的白眼和轻哼。
“再香,也不能多闻,闻得多了,连你也会中毒。这不是我擦的什么香料,而是这针上的味道。”若水淡淡地道,把手中的细针抛到一旁。
“你、你说什么?这花香有毒?”墨白赶紧屏住呼吸,怪不得他吸了两口之后,就觉得脑子里有些昏沉沉的。
他生怕自己中毒,忙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圈,察觉畅通无阻,这才放下心来。
“是,这香气就是从那针上所涂的毒药而来。这毒很是奇怪,据我所知,它应该是一种植物的液体,平时无毒无害,只有遇血成毒,同时散发出一种馥郁的香气,中人欲醉,这香气中也含着淡淡的毒素,闻得多了,也会和中毒一般无异,能够伤人于无形,最是厉害不过。”
若水说完之后,就托着下巴,对着火堆默默地沉思起来。
“真是奇怪,十九师弟素来不长于用毒,他什么时候学会在暗器上淬毒,而且还是这样厉害的毒药?”
墨白拧起了眉,他看向那堆自己从十九师弟腿上吸出来的细针,足有三十多枚。
这细针暗器是十九师弟独门所有,只是他离开师门之前,十九师弟这暗器的手法还未大成,这暗器他从来没有在人前用过,现在怎地会用了出来,而且还在暗器上淬了毒?
他们师门之中并不禁用门人弟子用毒,但是师傅也不提倡门人用毒。
墨白记得师傅曾经说过,杀人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以明杀,暗杀,刺杀,自然也可以毒杀。
只是提起毒杀,江湖中不免人人不齿,却又谈毒而色变。
他师傅却说道,毒杀并不比别的杀人方式更低一等,它之所以被人瞧不起,只是因为一些无耻之徒不会用毒,滥于用毒,将毒这样一个好东西给用得低了,这才落了下乘。
如果能将毒运用得出神入化,那它不但不是杀人的凶器,反而会是救人的良药。
墨白记得师傅说到后来,叹气摇头道,可惜这世上恐怕没人会用毒来救人,而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毒,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所以师傅从来不传授门人弟子毒术,但藏书阁中,却有不少关于用毒炼毒的毒药典籍,任由门下弟子随意翻阅,师傅并不阻止。
墨白正是记住了师傅的这番话,所以他才不屑于用毒,也瞧不起用毒杀人这种手段。
他虽然身为杀手,但他杀人之时,喜欢光明磊落,靠自己的真本事杀人。
有时候公然挑战,有时候出其不易,有时候他要是乐意,也会趁着别人在睡梦之中摘下对方的首级。
他会使出种种出人意料的手段来杀人,但有一样他是从来没有用过的,那就是,毒杀!
他深受师傅的影响,不齿于用毒之人为伍。
那十三师兄在同门中功夫算不得一流,可他潜心钻研毒术,用毒之术在同门之中可算是首屈一指。
但他却遭到所有同门的鄙视和轻蔑,没人瞧他得起。
所有人对他又畏又惧,没人敢招惹于他,同时也没人敢亲近于他。
这种被人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
墨白想起尸骨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的十三师兄,心中感慨,用毒之人,必遭毒之反噬,死得惨不堪言,那十三师兄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提起“毒”之一字,墨白是既不屑,又痛恨,还有一种厌恶。
这种观念一直深深地扎根在他心中,直到遇到了若水,他才对“毒术”一说,大为改观。
要是论起毒术,墨白相信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比若水更加高明,唐家虽然名声在外,可墨白相信,要论毒术之广博,唐门中人自是胜过若水多多,可是要论毒术之精,他想若水要是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
而让他感到佩服的是,若水擅于用毒,但她用毒却不是用来害人,而是像师傅所说,真正的毒术大家,往往将毒运用得出神入化,可以将毒用来以毒攻毒,救治人命。
那十九师弟从小就很是崇拜墨白,唯墨白马首是瞻,墨白不屑一顾的毒,他自然碰都不会去碰。所以墨白对这个小师弟平日也是照拂有加。
没想到他离开师门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十九师弟的暗器上居然也会淬了毒。
这毒,从何而来?
十九师弟又从哪里学会的炼毒之术?
难道说……
墨白蓦然想到一事,不禁皱紧了眉头,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他站起身,转了几个圈子,倏地停在若水面前。
“水丫头,你精通使毒用毒,可能看出来这毒是什么成份吗?它的毒这么古怪,竟然会让一匹好端端的马儿发了疯,要是射在人的身上,岂不是会……”
“中在人的身上,自然就会变成你十九师弟现在的模样,生不生,死不知,就像一具活死人,除了比死人还多了一口气,就再没别的分别了。”
若水被墨白打断了思路,她抬起头来,火光映照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上,染红了她的脸庞,照得她的眸子格外清亮有神。
“雅丽仙,这名字很美,是不是?”她拔起手边的一棵小草,把玩着,幽幽地问,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像是在问小七和墨白,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七点了点头。
他猜不透若水突然提起这样一个人名,是什么意思。
雅丽仙?
是谁?
他从脑海里搜索着,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墨白却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若水,吃惊地问道:“你也知道雅丽仙?”
“雅丽仙是谁?”
小七看到墨白脸上变色,提到这个雅丽仙的时候,他的眼眸深处竟然透出隐隐的恐惧。
这倒是奇了。
墨白这样的人,也会害怕?
他倒真的好奇,这个叫雅丽仙的姑娘,难道是魔鬼的化身不成?居然能让墨白提起她名字的时候,怕得发抖。
虽然墨白站得挺拔修长,但小七敢肯定,他现在的双腿一定是在发抖。
墨白没有回答小七的话,他的嘴巴闭紧得像个蚌壳,突然一下变得沉默了,他走到一旁,盯着从十九师弟身上取下来的细针,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
真是古怪。
墨白奇异的反应让小七越发好奇了。
他转头看向若水,又问:“水儿,你也识得雅丽仙?”
该死的,这个雅丽仙是个什么鬼?
为什么若水和墨白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若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识得雅丽仙,如果见到了雅丽仙,我哪里还会活到现在。”
小七大奇,追问道:“为什么见到雅丽仙就活不到现在?她是个吃人的魔鬼吗?还是妖魔的化身?”
“都不是。雅丽仙,这名字真美,对吗?只不过,它不是个人名,它也不是魔鬼和妖魔,只是一朵花的名字。”若水轻轻一叹。
原来是朵花!
可是这朵花有什么古怪,为什么若水和墨白提到它的时候,都变得这么奇怪?
“雅丽仙是朵会吃人的花?”
小七拧眉思索了一下,问道。
他游历天下的时候曾经听到某地的土人说过,在原始的丛林里,生长着一种食人花。
它几乎常年盛放不衰,开放的时候,一层层的花瓣绽放开来,十分硕大。
它的花瓣极美,几乎每一层花瓣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粉嫩、淡紫、浅红、轻黄,层层叠叠,多彩多姿。
每个看到这种花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为它的美丽着迷,每个人都想将它采撷下来,据为己有。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不忍心伤害它,而只是想凑近一些,闻闻它的花香,近距离欣赏一下它迷人的美丽。
然而,这些靠近它的人,当他们靠近这朵美丽奇花的那一瞬间,这朵花的花瓣会倏地合拢,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开了巨口,一口将游人吞噬下去。
小七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只是一笑过耳。
这等奇花,只是存在于当地的传说中罢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会吃人的花。
这时听到若水提起,便脱口问道。
“食人花?”若水歪头想了一下,点头道:“说它是朵食人花也未尝不可,因为它的确是吃人的。”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小七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吃人的花还能算是花么?就算是花,也是朵妖花!
如果自己能够见到,一定会斩灭这朵妖花,为世人除害。
“小七,你在想,如果你要是见到了这朵花,一定会消灭它,对不对?”若水看到小七神色变幻的脸,明眸一转,马上猜出了他的想法。
“不错,如果世上真有这种妖花,留它在这世上只有害人,再美丽的东西它也是个祸害。如果让我看见,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斩了这朵妖花!”小七定定地道,眼瞳变得乌黑深邃。
“唉,你这样说,说明你还不知道这朵花的厉害。”若水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小草抛掉,“这世上像你这样风光霁月的大侠原也不少,他们都和你一样,想要为民除害,于是便去寻找这食人花,有人单枪匹马,有的成群结队,他们的武功也都不俗,可是他们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样,没有人再见过他们的身影。所以大伙儿都说,这些侠士们也全都变成食人花肚子里的点心了。”
若水抬头,望着小七被火光映红的脸,幽幽地道。
“这食人花如此厉害?”小七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就是一朵花,居然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侠士都被它给吃了?这、这哪里还是花,分明是花妖!
“它究竟有多厉害,大伙儿都不知道,这些只是传说罢了。所有真正见过它的人,好像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我猜,肯定是这花儿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无法对它下毒手,所以那些想要去灭掉它的侠客们见到它的时候,统统被它的美迷住了,然后就痴痴地看着它,直到变成了化石。小七,我猜等你见到它的时候,你就会被它的美丽迷住,而不舍得下手啦。”
若水嘴角上翘,眼波流动,似笑非笑地瞅着小七,打趣他道。
“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你的夫君,我岂会被一朵妖花所迷!在这世上,能够让我着迷的,只有一样东西!”小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若水,眼神火热滚热,只看得若水脸上一阵发烧,微微垂下头去,脸上漾起一片醉人的晕红。
小七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的娇颜,这世上不会再有比眼前的她更迷人的花。
那个什么传说中的食人花,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罢了。
“你说的雅丽仙,指的就是这朵食人花么?”小七轻咳一声,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若水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却,她抬起手,风致嫣然地挽了挽发,微笑道:“是啊,多么美的名字,可谁能想到,有这么美丽名字的花会这样的可怕。”
小七皱了皱眉,对“雅丽仙”这三个字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他可半点不觉得这名字有多美,只觉得邪恶。
“喂,水丫头,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什么吃人花,难道你是说,我十九师弟暗器上所喂的毒,和这花有关么?”
墨白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出神,小七和若水的对话一字一字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没有插言,只是一言不发地倾听,这时候突然插口问了一句。
“我也不敢确定,或许有这个可能。毕竟雅丽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人见过它的真容,至于它有没有毒,我也不知。这暗器上的毒十分罕见,遇血生香,传说中,雅丽仙这花是极美的,可是它却没有半点香气,纯以美色诱人,不过……”
若水的脸色突然一肃,一字一字地道:“书上说,这食人花吸食了人血之后,就会散发出一股馥郁之极的香气,这香气会远远地散播开去,方圆之内的人或动物嗅到它的香味,全都会中毒,变得疯癫!”
“妖花!这样的妖花再留在世上,只能害人不浅!”
小七目光中露出痛恨之色,随手一掌劈了出去,掌风不偏不倚,正好击在墨白屁股下面所坐的石头上。
石头顿时四分五裂。
墨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在出神,丝毫没有留意小七击来的一掌,忽觉屁股下一空,身子下坠,一屁股坐在了裂成数块的尖石角上,只疼得他“嗷”地一声,一蹦三尺高。
“七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我屁股下的石头是那朵妖花不成!”
他落下地来,两只手反过去不停地揉着臀部,疼得龇牙咧嘴的。
“抱歉,在下实属无意,只是愤激之下击出一掌,倒让墨兄受伤了,不知墨兄伤得重不重,在下这里有金创药,知府大从刚刚赶回,可以让他帮墨兄上药。”小七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我墨白心领了。”墨白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小七,这七小子没安好心,他想让自己脱裤子露出屁股来给别人看,想都别想!
小七眼中的笑意一闪而即,他继而转头问若水:“水儿,这世上真的有你说的这种食人花吗?难道这针上所淬的毒,是食人花毒?”
“我也只是从书上看到的,世上是否真有此花,谁也不知,只是我看到这毒遇血生香,一下子想起了这雅丽仙的传说,这两者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或许当真有这种花,也未可知。”若水眼中露出一丝迷惘,她有些不确定地道。
“怪不得我的毛驴兄弟中了毒针之后,会变得狂性大发,连主人都不认!”
墨白想起短腿土马,又是一阵心酸抽痛,他一眼也不敢向那马的尸体方向瞧上一眼,目光落在十九师弟身上,只见师弟还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和死人一般无异。
“那这毒……难解吗?”他担忧地问道。
“难倒是不难,只是……”若水欲言又止,想了想,对着墨白伸出手来:“那瓶子解药还有吗?都给我吧。”
“还有几粒。”墨白摸出解药瓶子,晃了晃,然后放在若水的手里,又急急地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若水打开瓶塞闻了闻,点点头,又将瓶塞塞好,将瓶子收了起来,她看向马蹄响起的方向,道:“知府大人回来了,咱们马上开始救人吧。”
她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只逗得墨白抓心挠肝的难受。他了解若水的脾气,她不想说的话,就算自己拿刀子撬开她的嘴,她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若水却站起身,迎向快马奔来的侯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