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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的第三个破绽是什么吗?”
若水好像压根没看见袁方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悠然说道:“就是你的这只手。”
手?
自己的手怎么了?
袁方的目光向下垂视,盯着自己的右手。
他勤练武功,更是精研暗器,这只手骨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很是粗糙,看上去和那些种田泥腿子的手没什么分别。
“练过武功的手,跟种田犁地的手,乍看上去,的确很相似,但你却忽略了一点,”若水道,“那就是皮肤的颜色。”
“农夫们在地里耕种,日晒雨淋,手背上的皮肤会又黑又干,而你这双手却明显白得多,小杏,你父母都是种田之人,你来瞧瞧,这人的手可像是种田的农夫?”
小杏仔细看了一眼袁方的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道:“一点也不像!”
“你以为戴顶斗笠,挑副水桶,就能化妆成种田的汉子了吗?你可知道,你不但不像是种田的,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不是永凌人氏!”
“哼!”
袁方不服气地打鼻子里冷哼一声。
他承认,之前她说的三点的确很有道理,但是她说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不是永凌人,他就不信了。
“永凌地区阳光充足,日照时间特别长,所以本地的人氏肤色较别的地区要更深一些,可你的肤色却十分苍白,分明是长年不见日光、永远缩在黑暗角落里的人才会这样,这位大叔,我说的这些,可对吗?”
若水眨了下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袁方。
袁方终于服了。
他闭上眼睛道:“你说的都对,我是来杀你的,现在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若水道。
“什么事?”袁方依然没有睁眼,似乎万念俱灰。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的伪装,落在对方的眼里,居然处处皆是破绽,这无疑是对他极大的打击。
“你要杀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若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严肃无比,沉声问道。
“有区别吗?”袁方冷冷一笑。
“这区别可就大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谁欠的债就要由谁来偿还,我可不想杀错了人。”若水淡淡地道,清澈的眸光突然闪过一丝冷意。
袁方忽然觉得后背一寒,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清楚,别看眼前的姑娘言笑晏晏,可该狠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手下容情!
她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就凭她这一手出神入化、能伤人于无形的毒技,已经足以让天下人为之胆寒。
就连他这个从未失过手的暗卫,也栽在了她的手里。
万一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不行!绝对不能连累主子!
更何况,要杀她,本来就是他的私自行动,和主子没有半点关系。
“是我!”袁方眼一闭,头一扬,干脆地道。
“是你?”若水反而笑了起来,摇头道:“我和大叔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杀我?”
“好,既然你不相信,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袁方本来想一言不发,任她处置。
可是他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这个臭女人,就是因为你,才害了我家大人的性命!我恨你!恨不得抽你的筋,拆你的骨,喝你的血!”他怒声喝道。
“你家大人?”若水的眸光闪了闪,“这么说来,你是鲜于东的手下?”
“要不是你,我家大人怎么会被斩首示众?所以我要取了你的性命,为我家大人报仇!”
“这倒奇了,你现在要杀我,之前却一路上拼命地帮你家大人讨好我,这却是什么道理?”若水问道。
“这有何奇怪?”袁方想都不想地道:“我家大人消息灵通,接到密报,得知你和太子的行踪,便派我前去替你们安排食宿,想要讨好太子。哪知道你们来到永凌之后,非但不念我家大人的一片苦心,反而处心积虑地暗算我家大人,像你们这等恩将仇报之人,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说这篇谎话的时候,义正辞严,连眼睛都没眨。
“呵呵,大叔,你这话骗骗三岁的小孩子还行,要想骗我,还欠了几分火候。”若水听了之后,反而笑得更响了。
“我刚刚明明说过,你根本不是永凌人氏,怎么,大叔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既然不是永凌人,又怎么可能是鲜于东的手下?”若水小嘴一扁。
“……”袁方登时语塞。
他暗道这丫头好生厉害,自己编出来的谎话居然一下子就被她戳穿了。
“既然大叔不肯说实话,说不得,我只好送点小东西给你尝尝滋味了。”
若水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对小杏招招手,道:“来,我教你一个好玩的把戏。”
小杏大感兴趣,兴冲冲地问:“什么好玩的把戏?”
袁方心中却是一紧,目光中略带恐惧地看向若水。
“你想不想看这个矮胖子笑?”若水笑着把小木盒交给小杏,道,“你除下他的鞋袜,把这个抹在他的脚心,然后让他笑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好啊!太有意思了,这个矮南瓜笑起来一定很有趣。”
小杏拍手笑道,果然依照若水的吩咐,脱了袁方的鞋袜,露出光光的脚底板。
袁方紧紧盯着小杏手中的小盒子,心头窜起一股凉意。
“呀,真好闻!”
小杏打开盒盖,顿时一股甜香透出,就连袁方都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
他原本以为这盒子里会是一种毒虫毒粉,是那女人用来整治他的,可定睛一看,却是满满一盒澄黄色的蜜糖膏,除了香甜馥郁,倒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她是什么意思?
在自己的脚丫子上涂蜜糖,然后让自己笑?
这法子简直太搞笑了。
袁方险些嗤笑出声。
可是很快,他心里的冷笑就冻结了。
因为他看到,地面上忽然变得黑压压一片,像是一片阴影,迅速朝着自己汇集过来。
袁方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大得几乎要突出眼眶来。
蚂蚁!
全都是蚂蚁!
一大群蚂蚁蜂涌而来,争先恐后地爬上了他的两只脚,很快,他的两只脚上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一双本来又肥又白的脚,顿时变得乌漆麻黑。
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双脚,根本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脚。
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从他心底里升起。
“你、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他忍不住颤声叫道。
那带着惊恐的嗓音简直不像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他身为暗卫,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不论是对他用什么样的刑罚,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算是砍掉他的一条胳膊和腿,他也不会露出半点害怕的意思。
可是突然看到成千上万的蚂蚁围住了自己,将自己的两只脚包得密密麻麻,袁方只觉得连心尖都在颤抖了。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只要再多看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蚂蚁,他怕自己就要吐了出来。
可怕!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毫不起眼的小蚂蚁,自己平时一眼都不会多看的蚂蚁,聚集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会是这种可怕的感觉。
可是紧接着,他就觉得脚心一阵奇异的搔痒,痒得他想立刻把脚缩起来,可是他浑身上下,只有脸能动。
“哈哈,哈哈哈!”
奇痒一阵阵从脚心蔓延到到全身上下,袁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可是那笑声里却没有半点畅快的意思,满满的全是恐惧。
“有意思,真有意思,小姐,他笑了,哈哈,这矮胖子笑了!”
小杏看得眉飞色舞,指着袁方乐得前仰后合。
若水淡淡一笑,将刚才那桶混了解药的井水慢慢倒入井中,回头看了袁方一眼,见他已经笑得两眼翻白,上气不接下气。
她悠悠地道:“他会这样一直笑,直到笑死为止。”
“什么?”小杏大吃一惊,“笑也会死?”
“这有什么奇怪的,笑到后来,他会全身脱力,一口气上不来,自然就会死的,只是这个过程很难受,唔,会非常非常的难受。小杏,你仔细瞧瞧,他是不是已经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啊,小姐你猜得一点也不错,他的脸上全是眼泪,不像黄鼠狼了,简直像个花脸老鼠!”
小杏的嘴巴讽刺起人来,也半点不含糊。
她一想到眼前这人居然是想来暗杀太子妃的凶手,就恨不得让他去死。
眼见太子妃想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法子来折磨他,她只觉得又兴奋又快意,巴不得让他多受些罪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
袁方知道若水的话半点不假,再这么笑下去,自己非死不可。
他倒不怕死,可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活生生地笑死!
这可比刀砍斧锯更痛苦折磨人百倍千倍!
他努力吸气,想让自己止住这该死的笑,可脚心的位置是涌泉穴,是人体的神经末梢最活跃的地方,那里的感觉是全身最敏感的,越是轻微的触动,越是会让人奇痒难当。
蚂蚁体积小而轻,若水涂在他脚心的蜜正是蚂蚁最爱吃的食物,蚂蚁们在他脚心爬来爬去食蜜,这比用羽毛在脚心搔痒更要痒上十倍。
“哈哈,我、我……哈哈哈……”
袁方听到自己的笑声,已经比哭还要难听,可他还是止不住地笑下去,笑出来的眼泪流到了嘴里,很苦,很咸,就像是他自酿的苦酒。
“怎么,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不肯吐露实情吗?”
若水走到袁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也奇怪,本来蚂蚁被香蜜引来,全都盘聚在袁方身周,他就像躺在了一片黑色的海洋里。
若水走近的时候,蚂蚁们却纷纷闪避,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小杏吃惊得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袁方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笑声停顿了片刻,可也仅仅是片刻,他就接着呵呵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我、我……哈哈,哈哈哈。”
袁方咬紧的牙关开始松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全身上下似乎都爬满了蚂蚁,一想到那些细细密密的小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身体,他就恨不能马上去死。
可他偏偏又死不了。
他知道,要是他不说实话,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会任由自己这样笑死,或是她再狠毒一点,将那蜜膏涂在自己身上,那自己真要被这些蚂蚁活生生地给吞吃了。
一想到他堂堂一介高手,最后的下场竟然是丧身蚁腹,他就不寒而栗。
真的要说出主子的名号么?
袁方内心剧烈地挣扎。
事实上他知道,对方把自己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想必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是想让自己亲口说出来罢了。
就算让他们知道主子是谁,他们又能把主子如何?
更何况杀人的主意是他自己的决定,和主子完全无关!
“我、我……哈哈,我……哈哈哈……”
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奇痒,让袁方难受得啼泪交流,嘴里却不停地发出大笑声,这种折磨简直比世上最痛苦的酷刑还要难熬。
他吞吞吐吐,神色犹豫。
若水也不催他,好整以瑕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但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就连他的身体也马上要向这群小蚂蚁投降了。
对方很快就会吐露真相。
他的主子,真的是自己心里猜想的那人吗?
“啪”!
就在袁方心中天人交战,犹豫说与不说的时刻,一样东西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然后四分五裂。
在场的三人都没看清那东西从何而来,低头一瞧,却见是一只葫芦,已经摔成了数瓣,葫芦里盛的东西流了一地。
“咦?哪里来的葫芦?好奇怪的味道!”小杏吸了吸鼻子,第一个叫出声来。
“小杏,快退后。”若水一闻到空气中的气味,马上眉头一皱,心中顿生不妙。
这是火油的味道!
紧接着,又一样东西从天而落,却是一只燃烧着的火把。
只听得“蓬”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转眼在两人的眼前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小杏幸得若水拉了一把,急退数步,这才免得置身火海之中。
她骇得脸色煞白,惊恐万分,紧紧拉住若水的衣袖,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若水盯着脚下蔓延的火油,不停地后退,她知道,这把火不会烧得太久,她们只要退到没有火油的地方,就安全了。
果然,过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葫芦里的火油就燃烧殆尽,火势渐渐熄灭,只余下淡淡的黑烟飘散在空气中。
“咦?人呢?那矮胖子怎么不见了?难道被烧成了灰?”小杏吃惊地指着对面,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傻丫头,这火就烧了这么一会的功夫,怎么可能将人烧成灰?他不见了,自然是被放火的人救走了。”
若水神色平静地道。
其实早在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就猜到,定是有人出手了!
这人还真是聪明,居然想出来用火!
这把火烧得还真是好,不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还解了那矮胖杀手的苦刑。
蚁群怕火。
这把火烧过之后,所有的蚂蚁都消失不见了,全被烧成了灰。
她跺了跺脚,遗憾地道:“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网,居然又让这条鱼给溜走了。”
小杏苍白着脸,还没有从刚才的余悸中回过神来,呆呆问道:“什么鱼,什么网?”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顺藤摸瓜,抓到那条漏网之鱼了。”若水没有回答小杏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
说完,她携了小杏的手,向驿馆走去。
走出两步,小杏忽然福至心灵地拍了拍头顶,叫道:“我明白了!太子妃,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啊?”
若水微笑不语。
这件事的确是她和小七事先计划好的,否则以小七的性子,怎么会答允她和小杏两个人单独行动?
她这招棋就是叫示之以弱,引蛇出洞!
果然引出了一条毒蛇。
只可惜事到临头,还是让这条蛇给溜走了。
“小七啊小七,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她低语了一句。
虽然那矮胖杀手被人救走,他身上的蚂蚁也被烧了个干净,可是若水涂在他身上的蜜膏,仍会散发出淡淡甜香。
若水有把握相信小七一定会循着这股味道,追踪下去。
那救走矮胖杀手之人就算功夫再高,他带着一个人逃走,轻功一定会打了折扣,以小七的轻功,追上此人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回到驿馆,静静地等候消息。
*。
袁方死里逃生,在最紧要的关头得人相救,只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提着在屋宇间飞奔。
那人抓住他的腰带,将肥肥的他提在手里,却像提着个婴儿般浑若无事,轻功施展起来,有如足不沾地,有如一阵轻风般,瞬息之间已经奔出去很远。
袁方全身像木头一样僵硬,只有眼珠和嘴巴能动。
他面部朝下,只能看到脚下的屋瓦飞快地从眼前滑过,虽然看不到是谁救了自己,但就凭这手惊世骇俗的轻功,他也猜到了。
“主子,都是属下擅自行动,违背了主子的命令,属下甘愿受罚。”袁方满脸愧色地说道。
“闭嘴!”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清叱。
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袁方心中大定。
只要主子肯出手,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他倒不怕死,他只怕死得太过窝囊,要是死在一群蚂蚁的嘴里,他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袁方乖乖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主子提着自己,并没有直奔出城,也没有奔向他们在城里的落脚点,而是东弯西绕,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难道主子被人盯上了?
不可能啊!
天下间,还有谁比主子的轻功更加高明?就算有人想要追踪,主子会在片刻间甩得对方连影子都瞧不见。
哦,对了!
还真有一个人!
袁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小七的身影,不禁咬了咬牙。
这小子的轻功比自己都高,和主子不相伯仲,可是主子携带着自己,虽然影响不大,但高手之间,争的就是这一星半点,主子想甩脱掉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袁方不笨,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什么太子妃孤身行动,这整件事,分明是他夫妻二人串通好的陷阱!
那太子妃故意不带侍卫,只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丫环,在城里大模大样地走来走去,就像是一个诱人的胡萝卜,而他就是那头笨驴子,居然不疑有诈,一口咬了上去,结果咬在了石头上,崩掉了自己的大牙。
那太子妃压根就没有想杀自己的意思,她抓住自己之后,再次做了个钩,自己就是那钩上的饵,为的就是钓出主子这条大鱼啊!
而她的夫君,那东黎太子正潜伏在暗处,等到主子终于忍不住出手救了自己,他就尾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真是一个计中之计!
袁方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想起自己枉自聪明,居然落进了一个小女子的圈套而不自知,最后连累了主子,他就愧悔无比,恨不得一头撞死。
“主子,你把属下放下来,那小子定然追不上您的。”
袁方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放你下来,再拿你的一身肥肉去喂蚂蚁吗?”
淡淡的嘲讽声传来,袁方忍不住脸上一红,想起刚才经历之险,还是心中发颤。
“哼!想追上我,却也没这么容易。咱们倒比上一比,瞧是谁的脚力更快。”
白衣人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足下加劲,身形更加飘忽迅捷,忽然转了个方向,竟然向着城中心的方向奔了过去。
小七看在眼里,暗暗心焦,他几乎拼劲了全力,始终没有拉近和前面那人的距离,只看到对方一袭白色长袍,袍角飞扬,闪过一抹华贵的紫。
他心中略觉沮丧,对方手里提着一个人,可自己竟然还是追他不上,说明自己的轻功和对方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难道自己就真的及不上他吗?
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从心中油然而起,小七提了口气,内息流转,绵绵不绝,竟然是越奔越快。
他心中一喜,知道这段时间若水给自己炼制的补气丸大见神效,跑了这么久,内力不见消耗,反而充盈鼓荡,丰沛之极。
该死,那小子居然追上来了!
袁方听到身后的衣袂带风之声渐渐追近,不禁愕然。
这时候三个人已经在永凌城兜了大半个时辰的圈子,白衣人和小七的脚程均是快极,可是长途奔驰,考较比拼的已经不单纯是轻功身法,内力深浅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袁方知道主子的内力有多深厚,他算准了只要长距离地奔跑下去,早晚会摆脱身后那个阴魂不散的臭小子。
可没想到,那小子的后劲会这样足!
看来他还真是小瞧那臭小子了。
袁方只是愕然,可白衣人心里却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深沉的眼眸中透中不可置信之色。
就在数月之前,在东黎的帝都,他曾经若有意若无意地试探过小七的武功。
以小七这个年纪来说,他的功夫可以称得上是惊才绝艳,但是单以内力而言,和自己相比还差着老大一截。
内力这种东西,并不是依靠天赋惊人就可以一蹴而就的,它是经年累月的勤修苦练积累下来的。
所以面对小七,他认为自己可以稳操胜券。
可他万万想不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就今天两人比拼轻功来看,小七纵然是轻功比之自己稍有不及,却也相差不远。
让他感觉到震惊的却是小七的内力,他增长的速度超乎他意料之外的迅速。
照小七这个速度练下去,用不了多久,他的内力就会高出自己,到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会变成他的手下败将……
但这事情有悖常理!
白衣人一边奔跑,一边琢磨。
小七的内力是如何在这数月间突飞猛进的呢?
他对小七这段时间的行踪了若指掌,知道小七和若水这数月来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外,就算是回到帝都之后,也是风波不断,根本没有好好地休息过。
修炼内功,乃是逆水行舟之事,不进则退。
照常理推测,小七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修炼内功,他的内力就算没有后退,也应该进展缓慢才对。
可小七的内力就像是服食了灵芝仙草一般,突然之间功力大进。
“灵芝仙草!”
这四个字钻进他脑海之后,他微微一凛,猛然间想起什么事来。
那丫头医术无双,又精研毒术,会不会是她炼制出了什么能够增长内力的药丸?
有极大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顿时像野草般蓬蓬勃勃疯长起来。
白衣人越想越觉得笃定,忍不住手心发烫,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他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天下间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几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渴望一件东西。
但增长内力的灵丹妙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物事,这世上竟然有人会真的炼制成功?
这岂不让他震惊莫名!
要是能够得到这样的灵丹,放眼天下,还有何人是他的敌手?
只要他的武功能够成为天下第一,那这天下自然也是唾手可得!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个偏居一隅的北曜,而是这整个的天下!
刹时之间,白衣人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每个念头都和若水息息相关。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确定若水是否真的炼制出了这种药。
其次,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这种药,那他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弄到手!
虽然跟若水相处时间不长,他却对若水的性格有了七八分的了解,那是一个软硬不吃,心性又极为坚韧的女子,要想从她手中得到东西,强取豪夺、威逼利诱都不是好办法。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可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
他们现在明显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起了怀疑,而且有了敌意。
这全都怪袁方这个蠢货,擅自行动,以至于中了对方的圈套,不但自己受尽了折磨,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白衣人想到这里,心头恼恨,恨不得把手中的袁方丢到屋宇下去。
他的目光落向下方,忽地心念一动,脱手松开了袁方的腰带。
袁方只觉身子一沉,猛然向下跌落,他身不能动,就像一只巨大的称砣般,笔直向下落去。
他双眼一闭,准备待死。
心中却十分轻松,对自家主子不但没有半分怨怼之心,反而充满了感激之情。
“主子,袁方不能再追随在你左右,也不能辅佐您完成大业了,但我袁方跟随你这一生,无憾!”
他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嘭”的一声,他肥胖的身体重重落在了一个巨大的谷仓里,谷粒四溅飞扬,可是他的人却未受丝毫伤害。
袁方正在奇怪,只听得身边风声响动,白衣人也跟着跃入了谷仓,两人瞬间被谷粒埋在其中。
这谷仓却是官府堆放粮食的所在,占地极广,正值秋收之后,谷粒堆放得满满当当。
那两人掉下去,就像是泥牛入了大海,转眼间就消失了。
小七收住脚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敢贸然跃下,万一他落下的位置正好在那白衣人附近,他在明,对方在暗,岂有不中暗算的道理?
本来就差几步之遥,他就可以追上这两人,可谁曾想到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谷仓,竟然给了这两个人可乘之机。
就像是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肉,被乌鸦给叼跑了。
他又气又恼,忍不住哼了一声,心中郁闷之极。
这条他和若水商量好的引蛇出洞之计十分成功,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还是让对方给逃之夭夭。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驿馆,若水已经先行回来,一看到他的脸色,就猜出了几分。
“被他们逃走了?”若水问道。
“嗯。”小七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恨恨地一跺脚,道:“可惜了这样一条妙计,居然还是没有抓到那人!”
“你说,你追在他的身后足有大半个时辰,那么你看此人的背影,可有几分熟悉?”若水听完之后,沉吟一下又问。
小七咬了咬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不错,是有几分熟悉,像、像……”他顿了顿,终于说了出来,“和我舅舅,的确有相似之处。”
“如此说来,你的北曜之行,可要抓紧了。”若水像是早就料到,脸上不见半点惊异,微微一笑,“他身边的人已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一意想要除掉我,说明他已经是狗急跳墙,除了杀人之外,想不出什么妙招了,那咱们就更要送他一份让他想象不到的厚礼。”
若水从来就不是那种人家打了她右脸,她再送左脸过去的人。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即犯我,以牙还牙!
别人既然先张开了毒牙,那就休要怪她不客气。
打蛇打七寸,就要打在他最痛的地方!
他最想要的东西,她就偏偏让他得不到!
“我明白,水儿,你放心,我到了北曜之后,就去找二皇子,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这些年来是否意志消沉,要是他还有壮志雄心,那我会倾尽全力,助他东山再起!”
小七握紧了拳头,有力一挥,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才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他的亲舅舅,但凡对若水动了杀心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若水的眸光闪了闪,微笑道:“好,事不宜迟,不如你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最好能赶在你那位舅舅之前去到京城。”
小七却摇头,神情坚决地道:“不!”
在青影没有赶到之前,他半步也不准备离开她。
今天发生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原本在他心里敬爱和有血缘之亲的人,居然会对自己最爱的女人下毒手!
他绝对不会再给对方下次出手的机会!
若水转了转眼珠,正要开口说话。
小七神色一变,竖起一指按在她的唇上,同时侧耳倾听。
若水一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忽然,她的眉头微微一皱,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有孕之后,就闻不得血腥气,一闻到胸口就隐隐发闷。
“哗”的一声,紧闭的窗户蓦然被人推开,若水眼前一花,一个黑衣人影从窗口跃了进来,紧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浓郁之极的血腥味。
若水双眉紧锁,按住胸口,努力控制住那股烦恶之极的感觉,没有让自己当场吐了出来。
“青影?”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身边的小七惊呼出声,她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那黑衣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但是面目清晰可辨,正是许久不见的青影。
青影双眼紧闭,已经昏厥了过去。
小七俯身在他身边,右手搭住他的脉博,察觉他的脉还在微微跳动,略觉放心。
只要他一息尚存,他知道若水就有法子救他回来。
他立马将青影放到软榻之上,回过身来。
“水儿,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活他!”
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了出来,青影胸口的黑衣上染满了鲜血,兀自在汩汩流个不住,所以才会有这么浓郁的血腥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