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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岛一分为二,一半沉没入海,另一半摇摇欲坠。
许多飞行傀儡及船只远远逃离。
蒸汽和烟尘遮挡视线,烟火重重中,飞出一枚茧型傀儡,只一绕,便向着余之归的方向飞来。
余之归远远盯着岛上动静,此时看得清楚,来的是那位出窍期老祖。
此时此刻这位老祖的模样未免有些狼狈,袍子烧坏了,傀儡也带着伤,头发散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只有沉静目光依然。
“前辈。”余之归打招呼,目光不由流露丝丝怀念。
他借着这张脸,怀念一下好友。当年好友试验傀儡的时候,也有被炸成灰头土脸的模样……等等,傀儡?西仙界?傀儡灵兽?对抽取魂魄一事不惊讶?以及,九成相似的相貌?
这么多相似点,莫非好友与面前这位前辈确实有些关联?
余之归心里燃起一朵小火花。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若这里没有好友,而只有好友亲眷的话,自己……
刚燃起的小火花灭了。
——即使会被对方痛恨,这件事他也要说明,这个责任,他必须担。
不过随后他和君石头的交谈,令他暂时顾不上这念头。
因为君石头也招呼道:“师母,礼不可废。唤我名字便可。朱雀岛已经毁损,不知师母下一步有何打算?”
“……”余之归无语,他惦记着眼下的朱雀门,将其他事暂且放到一边,问,“江若澜怎样了?”
君石头平静道:“业已陨落。”
“其他人?”
“有些陨落,有些逃离。”
余之归稍微松了口气,拍拍左胸:“可以安心了……前辈,不如现在我们讲讲生死契约一事?”有问题定要早做解决,各种误会往往从沟通不畅开始。
君石头皱眉,对称呼仍然不满,不过依然点头:“好的,师母。”
余之归忙道:“道君,此中恐有误会,不如我们暂且以修为相称。”
“误会?”
“与我签订生死契的只有蛇兄,并无旁人,还不曾请教道君与蛇兄的关系。”
君石头奇怪地看着余之归:“方才不是说过,他是我师尊。”
如此说来,柳馨娴之前对蛇王前倨而后恭,也是这个原因?她却为何不直言相告?余之归暗中琢磨。
他哪晓得当初柳馨娴被蛇王封口的缘故,而柳馨娴担心师父落下玩弄娈|童的名声,也不可能直言相告。直到亲见师父符匣变化,一方面情急,另一方面她表达有难度,加上道侣契约一立,显然这关系由暗转明,她和君石头都是蛇王的弟子,这件事瞒谁也瞒不过最亲近的人。
追究已经发生的事并没有意义,余之归作为驭兽师,更加关注人与兽之间的关系,便试探着问:“道君竟然以蛇为师么?”
而君石头的性子,一向有一说一,实话实讲:“师尊是人。”
余之归闻言一怔,脸上不由带着尴尬:“道君的意思是,蛇兄其实是人?”
君石头道:“正是。难道师尊没有说过他的身份?”
“并无。”
“师尊乃我紫凝仙宗大长老。”
余之归道:“可他为何要化身为蛇?”
“师姐曾言,师尊是为追求道侣。”
追求道侣?余之归心里咯噔一下,蛇王有一半时间都陪着自己同甘共苦,自己岂不是坏了蛇王好事?
怪不得蛇王始终不愿与自己签订契约,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人家生有目的。想想自己还不分青红皂白,弄了个号称道侣契约的生死契……糟糕透顶。
余之归说话有些底气不足:“这、这是误会。我事先并不知晓。据我所知,生死契一旦订立不能解除,只希望令师的道侣看在事急从权的份上,别太介意……或者还有其他解除生死契约之法……”他一边说,一边心里打鼓,这样严重的事,怎么可能不介意。唯一的希望,西仙界对生死契有解约之法。
君石头的目光更奇怪了:“为何要解除?师尊的道侣,就是师母你啊。”
“我?”余之归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干笑了声,“道君说笑了,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配得上令师。”
“师母不必妄自菲薄。石头来之前也曾怀疑过师尊的眼光。”君石头指着朱雀岛,“然而此刻再无怀疑。”
都能把人家千百年基业毁了,看起来还不是无意为之,面前这位金丹有多厉害?还不算身边三头灵兽。还不算胆大包天直接与魂魄签订生死契约。
这林林总总桩桩件件,简直和师尊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要说师尊不喜欢,君石头完全不信:“此处大仇已报,师母请随我回宗门。”
“回宗门?”余之归不明所以。
“师尊身体还在宗门。师母总归要与师尊在一起。”
余之归只觉一阵恍惚:“这……”
“不知师母还有什么吩咐?”
“道君,稍等!”余之归平生最不擅之事,便是抽丝剥茧,从芜杂中理清头绪,现在君石头一下子塞给他诸多讯息,他脑子乱的要命,“我要先想一想。”
“不敢妨碍师母思考。我们先去汇合师姐及茄云殿。”君石头说着打出手决,身侧茧型傀儡咯吱作响,缓缓长大,转眼间便是一艘茧船,邀余之归上船。
汇合柳馨娴和茄云殿,这个理由余之归颇能接受,他也关心张十七和朱煜今下落。至于姚清承和张茶茶,他也有话解释。
与云舟宝船不同,茧船形如蚕茧,完全封闭,从外看不见内部,从内看向外面则清清楚楚。
来到茧船以后,余之归觉得腹内金丹流转更为顺畅,胸口也带了丝丝暖意,有种莫名安心之感。
这里真的是蛇王地盘?余之归暗暗摸着左胸,自从签订生死契约后,他与蛇王魂魄产生了些许联系,冥冥之中有些模糊感觉……“灵石!”余之归脱口而出。
君石头引他进入一间刻有聚灵阵的房间,奉上一枚储物袋。
胸膛之内的七色珠,一明一暗闪烁着。余之归盘膝入定,渐渐地睡了过去。至于席长天之事,与君石头混熟再问不迟。
君石头进来,就看见两头大雪虎将狼狈的少年紧紧围在中间,睡成一团的模样。
“真是脆弱的人类。”谷彧啧啧评价。
朱雀神鸟自打上了茧船就没消停过,四处溜达,实在无聊了才敞开双翅仰面朝天躺在甲板晒太阳。
君石头对会说话的灵兽很是好奇,再三确认谷彧并非鹦鹉学舌后,眼睛发亮:“我欲研究你周身材料,你想换什么?”
一人一鸟讨价还价,人不是耍奸卖滑之辈,鸟也不是斤斤计较之徒,谷彧的目标只有报仇,君石头便答应为他寻找仇家信息,于是成交。
话里话外,自然带出些朱雀林的秘密。
“五天筑基,一天金丹,师母真乃人才。”君石头心悦诚服,又打听,“师尊与他感情如何?”
“成天亲来亲去,在一块儿爬来爬去地腻歪。你是不知道,你师父英雄救美,简直气吞山河。后来你师父没了,余之归那小眼神,啧啧,简直奋不顾身!”
“原来如此。”看来感情确实不错,所以师母一直不承认,是所谓的矜持?
对于余之归,君石头更看重了几分。
他迅速传话给师姐:“朱雀门事毕,我和师母不日便到会馆。”
终于能和主人见面了。
张十七每天早上都翘首以盼。
这消息还是柳馨娴透露给他的,尽管语焉不详,他还是知道主人在朱雀岛上出了事,比柳真君更加厉害的君道君已经过去,必定化险为夷。
至于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张十七并不知道,他每天都收拾好净室,又给长尾鹲鸟梳洗投喂一番,从早到晚守在会馆大门,等候佳音。
这一日,过了中午,一枚茧型傀儡船落在茄云会馆门口。
此地位于海滨,地广人稀,并不像内陆寸土寸金,限制大型傀儡不得入城。在会馆门口,起起落落的飞行傀儡十分常见。
只不过从茧船里走出的……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一只橙黄色的长尾鸡。
两头银蓝色带翅膀的怪猫。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穿着身一看就是大门派统一派发的衣服。
一个瘦小的青年,神情严肃。
张十七看清年轻人相貌,骤然一惊:“张、张家还有后人?”
他头顶的长尾鹲鸟认人却不靠脸,扑扇翅膀,欢快叫了一声迎接好朋友。
张十七就见年轻人跟身后青年说了句话,快步向他走来:“十七。”
张十七跳起来:“阁下……”
“我是余之归。”
“什么!”张十七失声惊呼,他想也想不到,短短两个月功夫,怎么主人就有偌大变化。
余之归点头:“这是修真的缘故。”
“主人可以说话?”
“嗯,耳朵也都好了。”
“太好了。”张十七露出欣慰笑容,“主人更加厉害,将来陷害张家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余之归道:“我会的。”
“师母既然已经踏上修真之途,斩断尘缘,俗间事大可不必理会。”青年在余之归身后道。
张十七眼神犀利起来,那是谁?
余之归却十分清楚君石头的顾虑:“道君放心,之归明白,断不至于仗势欺人,以修真者压制干涉俗间之事。报仇一举,之归有分寸。”
君石头点头道:“如此甚好。”
此刻柳馨娴也迎了出来:“二、二师弟。这、这是……”
“柳真君,小子余之归。”
“师姐,这是师母。”
异口同声。
柳馨娴不由面上变色:“这、这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不如我们进去细说。”
“就是他和师尊签订了契约。”
再次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