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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刘河局促地搓手缩脚,文沫又笑了,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刘河的七寸,即使自己捏不狠,还有刘大爷呢。斗智斗勇斗的是什么?还不是看谁更有在乎的事吗?刘河自己的命他是不在乎了,却在乎自己父亲的,所以说一开始他就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现在嘛,不着急,他扛不了多久了。
在刘大爷没口子地伤心喝骂和以死相逼之下,刘河瘫软地坐倒在地,颓废地低下头,却不肯轻易交代,还打算拿着最后一线优势讨价还价:“让我说可以,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保证我爹的安全,还有那钱、那钱你们不能没收了去。我是个没用的,养活不了爹娘,才想着给他们捞一笔钱。如果没有那笔钱,我爹娘早晚都得饿死,早死晚死没啥区别,还不如一家三口早早地下地底下团聚去的好。”
文沫没有马上答应,她得拖一拖,挫挫刘河的锐气,要将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打击得渣都不剩才好,不然毕竟警方对刘河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无从判断,到时候哪怕他说的全是真的,隐下最关键之处,他们也全不知情,被个死刑犯牵着鼻子走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反正她一点也不着急,有人总比她更急。
这个更急的人当然是刘大爷。眼见着儿子有一线生机,可是这个瓜娃子看起来却满不在乎,还敢跟警察谈条件!钱钱钱,钱个屁,他都土埋半截的人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能换他儿子健康长寿吗?当下不再忍耐,平生第二次,狠狠抽了儿子一个嘴巴子。
刘河被打得有些懵,他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地为着父母着想,怎么会又挨了打呢?记得上次挨父亲打,还是上小学五年级。因为别的同学当面骂自己的父亲是个死瘸子,母亲是个大傻子,他气冲心头忍不住下了狠手,打断对方两根肋骨。父亲在学校的教导处找到他时,上来二话不说,先扇了两巴掌,然后低头哈腰地给所有在场的人赔不是。
那一次,家里赔了好多钱。本就不宽裕的家彻底一贫如洗。犹记得好几天之后,父亲才将他叫到眼前,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字字珠玑。父亲说,孩子,你要知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即使当面不说,背地里一样会说,打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以后要努力学习,找份工作,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混出个人样来,才能让那些原本看不起你的人仰视你。打架,只会向别你宣布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然后他突然悟了,父亲打他,不是因为他打了别人丢了他的脸,而是打了别人,只是让人觉得自己是个野蛮人。不争气。
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自己难道又做错了?想当初来到B市之后,经常感冒发烧体质极差,要不是那次实在病得重,自己也不会跑去医院做检查。结果就查出个要命的事来。死,他是不怕的。可是他有比死更害怕的事。所以那个人不知怎么找到他时,他听到可以得到那么一大笔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说到底,不过是希望尽自己做儿子的最后一份心意。
罢了罢了,以后的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相处时日无多,自己何必再在眼前这种难得的相聚时刻惹父亲生气呢?
刘河刚想开口,就听文沫说道:“你这案子,如果另有隐情,当初的判决就不能算数,报到检察院那边,提起抗诉发回补充侦查问题不大,在你的案子没审清楚之前,刘大爷肯定是不想回去的,只要他留在B市,警方就一定护他周全。至于这笔钱嘛,谁知道是哪个人傻钱多,我们查的是杀人案,钱不钱的,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我的耐心有有限,你确定还要跟我周旋下去?”
刘河又不是傻子,文沫这番话明里暗里都是向着自己家说的,他哪里还不明白此时正是自己表达诚意的时候,当下也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大约几个月前,刘河还是B市人海里最不起眼的小沙粒,他身体有病,干不动重活,隔三差五地总得生场病,吃药打针吃饭睡觉,哪个不需要钱?虽然有国家免费发放的治病艾滋病的药物,但是其余的小病小痛却是没有人管的,他又没个正经工作,除了靠着不入流的坑蒙拐骗偷外,哪里还有来钱的地方?
B市的公共交通工具,常年以人多得像沙丁鱼著称,刘河偷东西的手艺一般,不过却是个眼睛尖的,但凡出手必是贼不走空,被发现的时候很少,他也不贪心,一天出个两三回手,挣够几百块今天就再不忙活了,除去给家里面的钱和自己花用的,大头全填进了医院,自己过得紧巴巴的。
那天又去领药的时候,医生检查了一番后明言告诉他,一旦身体里的病毒开始肆虐,各种症状开始显现,这些药物对他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充其量能让他稍微好过一点,最好的情况,他也就只能再活个一到两年。
他开始陷入无何止的恐慌之中,钱,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笔钱,每天强迫自己在各个枢钮站窜来窜去,能偷多少偷多少。可是即使这样,他得存下的钱也很有限,绝望不够父母以后生活的。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找上了门。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寻到他的,他也没心思去管,因为那个中年男人一句话,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听说你很病得挺重,而且很缺钱?我要你帮我做件事,价钱好商量。”
刘河一开始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没有,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个人品能正好张嘴接住,即使正好张嘴接住了,也许那馅饼是石头做的,得崩掉大门牙。
“我得先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又能给我多少钱?”如果是几千几万块钱,他只要勤快点,死之前还是能给父母存出来的,何必接个烫手山竽?保不齐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想让你帮我杀个人。价钱嘛,随便你开。”中年男人倒爽快,半句废话没有。
“杀人?”刘河微愣之后,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那胆子去杀人,再说了,即使他敢,就他这弱不禁风的身体,恐怕到时候被人杀了还差不多。
“你放心。既然敢来找你,你的情况我都了解。又不是真刀真枪跟人面对面干,明的玩不过,阴的还玩不过吗?想想你的病,再想想你家里,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有我给你的钱,保你父母一辈子衣食无忧,不比你每天偷那么千把块的强。”中年男人看刘河还有些愣,倒也不强求。只留下句让他慢慢想,过几天再来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刘河自他走之后神情一直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不该有痴心妄想,用别人的性命去成就自己的私心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事情真如这个中年男人说的如此简单,那么他是不是真的碰到个大肉馅饼了。管那么多呢,这个世道,撑死胆大饿死胆小。干了!
那几日,他度日如年,天天哪也不去,就在家里等着那个男人上门。可偏偏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人影,让他犹如被泼了盆凉水般,内心那点火热渣都不剩。
就在他尽乎绝望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两人就钱数多说进行了好一番抗争,最终还是刘河的坚持让他取得了胜利。整整50万。但是就何时兑现这个问题,两人又产生了分歧。
对方坚持等到他被执行死刑之后才能兑现,而刘河则坚持被判决以后就必须兑现,不然真等他挨了枪子,对方反悔,他找谁哭去?总不能变成鬼了给警察托梦去吧?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犯案之后必须要站出来认罪,对方的态度很坚决,只有有人顶了罪名,警方才不会继续追查下去,不然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再把他牵连出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河死咬着这个条件不肯松口,僵持了好几天,那个男人终于同意,并事先支持了两万元的活动经费,甚至连怎么杀人都已经计划好了。
照着计划,刘河先是跟踪袁风,掌握他的上下班时间,趁着某天袁风值夜班里连做两台大手术,累得连车都不敢开,打了个车回的家,刘河抢先一步进了袁风家,将安眠药下到饮水机里,等袁风喝下药加上身体本来也累,熟睡之际,杀人灭口。为了伪装现场,还特意将尸体从床上拖到地上,翻乱屋子,胡乱拿些值钱东西,做出自己偷窃被抓杀人的假像。
之后发生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个中年男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杀袁风?还有,你听没听过庞国庆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一口咬定袁风治死了他家亲人,他又没证据,咽不下这口气才想着要杀人的。”
“随随便便一个人上门,让你帮着杀人,还说能出50万,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啊,你确定他就能拿出来?”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呢?他带我去过银行的ATM机上,身上三张卡,随便一张上都有不少钱,50万于他不过小钱。”
ATM?那就好办了,所有的ATM机上都连有监控摄像头,不知道姓名,有个长相倒也好找。
当下项钏也不耽误,按照刘河提供的大体地址去寻银行的监控去了,文沫则是等着刘大爷又跟刘河说了几句话,哭了几声,之后累了,带着找地方安顿下。
袁风被杀案是这样,那么庞国庆到底有没有牵扯呢?一开始项钏带过来的资料里可是写得很清楚,这两个人可是手上都有一大笔钱来源不明呢。
要不要去医院查查这两人之间有没有联系呢?好像姜凤瞳也在那家医院呢,他们本来也想找她问问口供,顺便了。
还有就是党爱群那边,是不是也审一审的好。
这两个案子都是市局负责侦办的,倒没文沫什么事,正想去第四医院查查,就接到田萱的电话。
这姑娘吓得在电话里的声音与平常判若两人:“文姐姐,你快回来!快回来吧,我怕!三叔、三叔他刚刚出车祸死了!”
居然又死了一个!田得旺的子女这回就剩下田兴珊一个人了啊,难不成是谁跟田老爷子有仇,哪怕他身死都无法债消,要连带着他所有的子女都赶尽杀绝才算完?
等文沫赶回田家老宅,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田萱望眼欲穿地站在大门口等她,看到人之后,便紧跟着寸步不离,直说这老宅不是人住的地方,今天说什么也不在这住了。
田家这些所谓的主子真是没剩下几个,现在聚在会室厅这点都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彼此都回避着别人的目光,神情很是戒备。田家短短一段时间内死得差不多了,出了这么多事,谁心里能没个想头,大家各自分头坐下,一点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见着田萱进来,田诚岦迎上前低声问道:“还没有小二的消息吗?”
田萱面色难看地摇摇头。自己的父亲没了,三叔没了,大姑没了,这臭小子都不知道回来,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们二房一家太过凉薄,一点亲戚情分都不念。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小弟说什么都联系不上,她也不能满世界飞着找他去吧。
再说了,三弟也没有回来啊,自上次溜走,他就一直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还不好意思呢,还是乐得在外面躲逍遥。不过三叔对这小子一惯不差,想来再没良心也得回来吧,毕竟他是三叔唯一的儿子,摔盆捧幡不能没个人。
不过三叔出了事,怎么不见三婶人影呢?田萱想问,却觉得不合时宜,便拉着文沫到一边坐下,也不吱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