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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晕得厉害,心跳先是很慢很慢,像是要停掉,突然又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催得他耳朵轰鸣,吐不出话来。
“砰。”
他一手撑住了窗框。
头深深垂了下去。
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他积攒力气,重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已经挂断了。看眼时间,才不刚刚过去几分钟而已。
“怎么了?”
蒋郭泽一开门就“呦”了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子上,快走几步过来要扶他。笑成条件反射闪了一下,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蒋郭泽稳稳扶住了他,等他一站稳就马上松开了。
“你这是太累了吧?”蒋郭泽走过去拉开储物柜,同时拿出咖啡罐和一个杯子,转身放在工作台上,拧开盖子舀了几勺咖啡出来,“喝点咖啡,回去睡一觉。”
他说着一抬头,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合上,笑成已经出去了。
笑成手里抓着外套,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掏出钱包,确认了下身份证都在,然后招了辆出租,拉开车门坐上去,“机场。”他头还是晕的,胃里有些恶心,一手按住胃部,给卫邵歌拨了个电话。
窗外的绿化带一闪而过,变成一片连绵的绿色。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手机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转过半个圈,转到桌子边沿,嗡嗡的声音突然一停,手机也挂在边缘上停了下来。
几秒之后,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嗡”的声音突然一松,从桌子边缘掉了下去——
落在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心里。
卫邵歌握住手机,在手心里攥着,即使不用去看屏幕他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的。
“是谁的?接电话。”身后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他没有低头,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手。
同时把屏幕藏到了手心里。
直到手心里再没一丝一毫动静,才轻轻的把手机放回桌面上。
“谁的电话?”
卫邵歌沉默不语。
然后就听见冷冷的,不以为然的,“哼”的一声。
卫朝华绕过沙发,一抻裤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想了一天了,知道这事怎么解决了吗?”卫朝华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你也这么大了,要知道分寸,家里什么情况难道你不清楚?你舅舅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语气一顿,冷峻起来,“玩玩也就罢了,别给我留尾巴。再有下一次,我饶不了你。”
卫邵歌抬眼看他,“谁告诉你我只是玩玩了?”
卫朝华丝毫不见生气,听见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当同性恋还上瘾了不成。”
手机响了两遍还是没人接,笑成就按断了,换了手机顶住胃部。
车子上了高速,开得很快,他把视线从窗外转进来,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上,微微皱起了眉,“师傅,麻烦再快点。”
卫邵歌没吭声,屋子里安静得不行。
卫朝华和儿子关系,这两年来总算缓和了一点,并不愿意因为这个搞得僵,因此教训了两句,也就缓下声音,“行了,你从小就爱玩,也该收收心。这事情就到此为止,自己处理干净,也别让那个……叫什么成的,出去乱说。我就不管你了。”
他说着说着语重心长起来,“你当初非要学医,那时候家里不景气,老爷子才去世,你外公就退下来,我和你舅舅没什么依靠,觉得以后不太可能有气色了,才不管你的。现在不一样,家里一荣俱荣,你毕业出来真想当什么医生?”他说着摇头失笑了一声,顿了顿,继续道,“儿子就是要多玩玩,我不反对,你想走自己的路,我也不反对。但是时候到了,就是要收收心做正事。行了,”他说着站起来,“这两天把事情料理了,留学的事情你也考虑考虑,如果不是这个专业意思不大,我更想你一毕业就进来给家里帮忙。”
说着他站起来,语气严厉了一下,“两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吱”的一声刹车声,出租车在机场门口停下,笑成掏出几张票子递过去拉开车门匆匆下车,同时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他已经在航空公司的网站上买好了票,进入大厅直接办理登记手续,也没什么行李要打包。他买了头等舱,过了安检,直接穿过vip通道登机,时间一分不差刚刚好。
笑成坐下系好安全带,心神不宁的看完救生措施的指导视频,听到广播提示关机,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就关了手机。
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很快,飞机起飞了。
客厅里,卫邵歌双手交错,抵在下巴上,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看了几秒那两个未接来电,然后拨了出去。
结果耳朵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
笑成下飞机之后,打了的直接赶到医院。
隔壁的章阿姨接了电话就在医院大门口守着,一见笑成下车马上就要抬脚走过来。笑成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动,快步走了上去,一走近马上就问道,“我妈现在什么情况。”
章琳带笑成往里走,同时道,“现在没事,刚洗了胃,还昏着,医生说晚上可能会醒,身体状况都还稳定。救护车来之前我给她做了抢救。”
章琳退休前是护士。
笑成脚步一停,郑重道,“章姨,谢谢您。”
章琳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连忙回来拉了他一下,“说这些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你妈。”
笑成点点头,重新抬起脚步,“大恩不言谢,以后……”
“行啦行啦,这些都不忙说。”章琳打断他,抬着下巴努了努,“快去看看吧。”
笑成嘴唇紧抿,脚步迟疑了几秒,快步走了过去,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舒雁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笑成目光从纠结的管子上滑落下来,落在舒雁紧闭着的苍白的面孔上。
舒雁今年刚刚四十五岁,头发乌黑,皮肤细腻,如果除去眉目间挥之不去的一缕憔悴的话……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女人显得要年轻许多。
她并不非常漂亮,但气质非常独特。
先锋派作家的敏锐,江南女子天生的秀丽细腻,三年援边支教,七年境外记者,所锤炼出的某种坚硬,奇异的混杂在一起。她的名字从来都不是柔弱的代名词。
以至于笑成从来都不觉得舒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曾经说过,如果要在笑康和他之间选一个,舒雁多半要选前者。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舒雁却竟然真的这么选了。
笑成嘴角动了动,并不想承认自己仍旧有些伤心。
他双手支在膝盖上,然后抵住下巴,移到嘴唇,又滑到额头。
他深深的埋下头。
他一言不发。
“砰!”车门被狠狠砸上。卫邵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拇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他决定先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吱——”伴随着长长一声刹车声,金红的车身一个急促转弯,直接从马路上冲进了草坪上,堪堪停在卫邵歌的车后。
“看那么快做什么?那小子能跑了不成?”李元彬语调轻松轻轻合上车门,这是他的新车,尚处于热恋期,还宝贝着呢。
李元彬脸上还戴着墨镜,一副悠闲的做派,慢悠悠走过去。卫邵歌看了他一眼,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当先走了出去。
“哎……等等我呀。你自己知道地方么?”李元彬快步赶上几步,他刚得了新车,心情好得很。抽空打量了一眼卫邵歌,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没法子卫少心思实在太难揣摩。
“出什么事儿了?”李元彬问了一声,同时示意了一个方向,“往这边。”
这是市郊的某个才刚建起来的工业产业园,还没有多少厂子入驻,李元彬就打了个招呼,弄了几个仓库平时放放东西。只是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罢了。
“有事儿和你说关押?”卫邵歌笑起来,偏又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李元彬顿时就明白过来,保不准真有点什么事了。
他“呿”了一声,“这人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们宿舍的吗?”
卫邵歌笑了一下,在门口停下了,“大概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吧。”说着示意了一下,“开门吧。”
李元彬也就不问了,心想有什么马上也就清楚了,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很快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李元彬当先一侧身穿了进去。里面阴暗暗的,只在墙壁最上面开了几个通风的高窗,顶上吊着几盏摇摇晃晃的黄色氙灯。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染了个红色头发的刀疤脸,穿着件黑色工字背心,看起来一身匪气,见了李元彬却笑得阳光灿烂,“元彬哥。”
李元彬却没笑,看了眼或站或坐围在仓库中间的那圈人,转头道,“得,让人散了吧。”
那人哎了声,过去招呼了几声。那群人纷纷站起来,打了一半的牌往箱子上一扔,乒乒乓乓收了东西鱼贯而出。
有人路过的时候间或抬头看一眼。
有些好奇。
李元彬他们是认识的,老主顾了,而另外哪一个?
卫邵歌穿着不菲,一身休浅色闲装,袖子挽到手臂,双手插兜,露出腕上不显山露水的黑色手表。
静静站在一步之外,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很快仓库里只剩下三个人。
那个红头发的看了眼李元彬,问了句,“要我帮忙不?”
李元彬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去,“去吃个饭喝喝酒,这次的我明天让人打到你户头上。”
那人没客气,直接接了塞口袋里,把一个钥匙递给李元彬,就出去了。
这时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看着不远处双手绞在背后,蒙着眼睛,双腿也牢牢绑着的那个人人。
李元彬偏头看了眼卫邵歌,把挂了钥匙的手指伸过去,“要不我也回避一下?”
卫邵歌又笑了,抬脚走过去。
一抽裤腿,姿态漂亮的半蹲下来,“醒了,听出我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