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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案之上的折子从来就不见少过。处理完一批,另一批就会适时的补上案上空缺出来的位子,总是无穷无尽。初始之时,秦风还颇为此头疼,但时日以一长,倒是颇有甘之如怡的意思了,他不是一个宥于宫廷的皇帝,但却也不能当真去他治下所有的地方走一遍,更不可能事事都亲历亲为。对于天下的撑控,多是还要依靠着无数的官吏来治理,而透过这些折子,他才能大体知道自己这大明天下究竟如何了。
通过这些折子,秦风基本上能了解到大明如今是一个什么样的儿光景,一个蒸蒸日上,旭日东升的大明,已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现在丝毫不怀疑治下的这些郡,县官们所上的这些折子的准确性,自他入主越京城以后,便开始的吏治改革,经过数年的辛苦,到如今,成效却已是显现出来了。
官吏之干炼,清廉,秦风可以自豪的说,大明治下,不但可以傲今,亦可以傲古,大明初立之时,对于官场的整顿,完全是霹雳手段,而往后去,却又是温水煮青蛙了,一味杀自然是不行的,但有些东西不改也是不行的。吏部在这上头,的确是花尽了心思,最有效的一个办法,就是另起灶炉。越京城里的京师大学堂速成班里的预务官员们一批又一批的毕业出去,这些人独挡一面,是不用指望的。但他们在学堂之时,却是学有所专,专务一行。他们出去之后,朝廷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将权力从原有的衙门剥离出来,转移到新设的衙门口子上去,等到这些新衙门口站稳了脚跟,掌握住了实权,再一举裁撤旧有的衙门。如是两年下来,终是不动声色的将这件绝大的事情办了下来,偶有几点小浪花,却也翻不起大浪来。
说得是不动声色,其实真办起来,却是极耗心血,而吏部尚书王厚,本来就是年过古稀了,为了大明的吏治改革,却又是殚精竭虑,时至今日,竟然已是油尽灯枯,去年那个冬天终是撑过来了,但前几日舒畅过来说,只怕他老丈人的大限,就在这一段日子了。
以舒畅的手段,已经是这么说,那王厚,只怕是撑不过去了,这让秦风黯然神伤,从雁山起事,王厚便举家投靠,对于大明,那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建国之后,这位老爷子也没有享到什么福,反而一直操心劳碌,终归是为大明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
一念及此,心中便有些酸涩。吏治改革的最重要的一步,已经在王厚的手里做完了,下面要做的,就是查漏补缺,完善制度了。王厚之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能有他这般的资历,也没有他这般的不计毁誉了。
“王厚的身后事,总是要极尽哀荣的。”秦风默默的说了一句,拿起手上的折子,看着上面有些歪斜的字迹,心里更是不好受。
这是王厚在病榻之上写的一份折子,恐怕也是他的最后一份折了,与其说是折子,不如说是最后的绝笔。让秦风最为感动的是,这位老爷子在这封折子之上,丝毫没有提及他自己的家事,通篇都是公事。
而王厚最为放心不下的,或者是他最感到遗憾的,便是大明的盐务整顿。虽然说盐务,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官的问题。大明盐务,官督商办,而盐课,是大明税务的最为重要的来源之一。
大明重农,以发展农业为第一要务,对农政策,亘古未有。上溯任何朝代,只要是轻徭薄赋,便是大大的德政,但在大明,百姓的徭役,竟是一概取消,但凡有战事,或是大的工程,要征集民夫,大明都是按日付钱,虽然这个钱并不多,但却是改天换地的一个举动,而赋税,对于农民更是减到了最低,丁口税虽然保留,但只是聊胜于无,最重要的农业税,其实是来自土地税。有地则缴税,无地则无税。
这亦是大明遏止土地兼并的政策之一,土地是按多寡计税的,个人拥有的土地愈多,税率便愈高。像最底层的百姓,如果人均人不过十亩的话,那要上缴的赋税,不过是其地所产的十分之一而已。
这一政策,让土地兼并得到了极大的遏止,大地主们因为缴不起高额的这种累进税率,只能无奈将他们的土地吐出来,或由国家收购,或由无地之人赎买。国家拥有了更多的土地,便能拿来作为经有功人士授田,或者作为官田来耕种,而在大明,现在买得起地的人可不少,而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又多是从军中退役下来的士兵。
士兵军饷极高,赏赐丰厚,而士兵的衣食住行,却又都是由国家包干,所以这些士兵几年兵当下来,大都囊中甚丰,退役回家,买上田地,置业安家,是应有之意,而这些人,又被秦风视为自己掌控国家的基本盘,今年第一批退役下来的士卒,便多半是如此的。
农业是收不了多少钱的。但国家的开支却很浩大,这便要从其它地方找回来。增加商税便是必然之策。
大明重农,却不轻商。
农为主干,商为脉络,无主干不活,无经脉不通,大明是主张大力经商的,王厚的女儿王月瑶,便是大明商业署的署长,一手掌控着天下商人的命脉。
在大明遏制土地兼并,大力倡导工商业的政策之下,大量的地主卖掉了手中多余的田地之后,这部分资金便流入到了工商业市场,在极大的繁荣的同时,也为国家带来了丰厚的税收。现在大明在商业的税收,较之前越的时候,翻了十倍有余。
但这仍然堵不住整个国家财政缺口的窟窿。这便要说到大明另外一个赋税的来源了,盐务。大明立国之后,盐务所得来的税收,几乎占了整个国家税收的四分之一。
这个比例,便有些恐怖了。也就是说,一旦盐务之上出了问题,那大明便会摇摇欲坠。而大明盐务体系,却是继承前越而来,大明初定,王厚大刀阔斧的进行吏治改革,但唯有盐务之上,却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王厚这最后一篇奏折,说得便是盐务。
按照王厚的调查估计,盐务一系上的官员,一年中饱私囊,上下其手贪去的税银,多达百万之巨。但前几年朝廷一直在打仗,所以明知其中问题,却是不敢戳破了这个脓包,只能苦苦忍着。而现在,总算有了几年消停日子,王厚认为,盐务问题当是解决的时候了。
轻轻的放下折子,秦风在心中想着,也的确是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王厚已然不能视事,吏部尚书的接任人选,就不得不提上议事日程了,吏部为六部之首,选官任官,大权在握,而王厚在任之时,更是因为其资历的关系,吏部声势之隆,压得其它各部喘不过气来,即便是军队的人事任命,也得过吏部这一关。但王厚既去,吏部之声势必然应声下降,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仍然是执六部之牛耳。
朝野上下,都有共识,这一次谁能继王厚担任六部尚书,那继权云之后的首辅之位,便当仁不让的会有该人继承。
现在秦风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沙阳郡的郡守方大治,另一个,则是太平郡的郡守金圣南,两人各有千秋,各有擅长,也各有支持他们的盘口。
太平郡,沙阳郡都是大明王朝的重镇,是秦风的起家之始,这两地的郡守,必将得到朝廷大用是所有人的共识,这一次吏部的任命,便是一个风向标,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件事情。
王厚支持的是太平郡的金圣南,而权云支持的却是沙阳郡的方大治。
王厚支持金圣南,倒不是认为金圣南的才具就一定比方大治高,而是认为金圣南是一个孤臣,此人最初始时,是被顺天军裹协的一个秀才,顺天军败后,他被俘虏,成了太平铁矿的一个矿工,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太平铁矿之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的走上南,如今太平郡成为整个大明的军事重镇,不可或缺的一环,此人功莫大焉,而且此人没有后台,没有依仗,能有今日,全靠自己才具过人,兼之上头的赏识,正如无根浮萍,只能依附于皇权之下。在王厚看来,这就是金圣南最大的优势。
方大治之才,不下于金圣南,但其北后,却有着庞大的沙阳系集团,在外人看来,这是方大治的优势,殊不知在王厚看来,这却是方大治最大的不足。
而权云支持方大治,原因就不用说了。权云本身就是出身沙阳郡,任过沙阳郡的郡守,与沙阳一系的关系,就是权云想切割,也是切割不开的。
再看了一遍王厚的折子,秦风心中却是另有想法,这两个人,他还要看一看。两人各有优势,各有千秋,在郡治之上时,两人就互别苗头,那么,是不是将两人都弄到朝廷里来,让他们两个继续别苗头呢?或者谁更胜一筹,就在这种互别苗头的过程之中,展现出来了。
一个来任吏部尚书,另一个,就让他来当户部尚书吧!秦风在心里道,苏开荣的年纪大了,也该退下来休息了,而且他的儿子苏灿主政的大明中央银行,现在权利与日俱增,在大明政坛之上举足轻重,父子两人,都执掌大明财政之牛耳,这不是一件好事,老子给儿子让让路,也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