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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松树林子如今全被积雪所覆盖,从远处看,便是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雪雕,那些形态各异的松树树冠如今全被积雪塑成了不同的模样,从远处看时,并不太容易分辩出这里居然是一大片林子。
林子里的雪显得薄了许多,有些地方因为树冠过于高大,甚至没有积雪,地面之上,枯黄的草稞子趴在地上,被冻得硬梆梆的,那些细密的草茎之上,亮晶晶的冰棱微微闪着光芒。
林子里有百余条汉子,百多匹战马。他们都是雍都城皇帝亲率的雷霆军。昔日的天之骄子,眼高于顶的他们,在这个冬天碰到了一支比他们还要强悍的军队,在一次次的较量之中,对方用鲜血教会了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整整五百人的一个哨的骑兵,出城一月,便折损了绝大多数,如今只余下不到两百人尚在苦苦支撑。他们需要维护从雍都城到双联城的粮道安全。
刘奎盘膝坐在一株老松之下,用力的咀嚼着冻得如同石头一般的肉脯,肉脯腌制得很咸,但却能为他们补充必要的盐分。他的战马就站在他的身侧,正用嘴拱着地上那些草皮,然后大舌头一卷,将这些草枝卷到嘴里有滋有味的嚼起来,或者是那些被他扯出来的草根还有些汁水,这让嚼了快一个冬干草粮的马儿很是开心,满意地打着响鼻,然后大脑袋换一个地方继续拱着。
林子里的汉子们都沉默着吃着东西,有的人吃完了东西便靠在一株株大树之上抓紧时间睡觉,以便能使自己的体力迅速地恢复。因为这这一片雪原之中,战斗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似乎敌人的斥候无处不在,有时候会是十人一组的小队,有时候,却是百人甚至数百人的大队伍。
体力不足,便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要有一点时间,就要让自己和自己的战马保持充沛的体力,这是出雍都以来,敌人的骑兵让他们学会的第一件事,虽然是用鲜血为代价学来的。
昔日雷霆军光鲜亮丽的铁铠早已被他们弃之如蔽履,那东西的确威武,好看,在两军正面对撞以硬碰硬的时候,能给战士们提供足够的保护,但在这雪原之中,在与敌人骑兵犹如捉密藏的战斗之中,就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成了战士们的负担。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记得第一次与敌人的骑兵交锋时的场景。那时他们齐编满员,与一支不过百余人的明军骑兵相遇。相遇的第一时间,明军转身就逃,这让他们很是开心,雷霆军威名在外,竟然让敌人不战而逃。
他们自然是紧追不舍,但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们的战马已经快到极限,而敌人却仍然轻盈得如同雪地之上的精灵。
敌人没有着铠,而他们却是全身盔甲,当一匹战马身上多驮了上百斤的东西之后,即便再强壮,它的体力也不可能持久的。
追逃之势瞬间逆转。逃跑的变成了人多势众的雷霆军。而凶神恶煞尾随追击的正是他们先前大声嘲笑的胆小鬼。
一个个同伴因为战马体力不支掉队,然后被那些明军追上围殴致死。
到最后,还是副尉毅然率领一小半骑兵转身迎敌,用自己的性命其他人逃跑赢得了时间。但这个五百人的哨队,便只剩下了三百来人。
随后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之中,人员慢慢的减少,又有一半人永远葬身在这片雪原之中。
所有人都很茫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敌人似乎是太过于强大了。他们每一次碰到的敌人骑兵都不是同一路人马,似乎他们的对手时时都在换人,而他们,却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正面对着一只凶残的老虎在作徒劳无益的挣斗。
哪怕他们显得再凶狠,都无法掩盖他们本质虚弱的事实。
他们需要肃清这一带明军的小股人马,以保证粮食能运到双联城中。但越是往后,他们越是感觉到力不从心了。每一次粮队能有一小半的粮食送到双联城中,他们都觉得这是一场极大的胜利。但这些粮食,是不足以保证让双联城的士兵们够吃的。
而且,敌人的这些斥候队伍,似乎愈来愈多了。而他们,却不太可能有援军了。雍都城很大,五万雷霆军对于保卫雍都来说,却显得并不多。努力保卫外面的几座卫城,迟滞明军的行动,为雍都城挣取更多的时间,使皇帝能够武装更多的青壮,训练出更多合格的士兵,便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但就算达到了这一目的,雍都就守得住吗?或者城内的老爷们,将军们是这样想的,但在城外已经作战了月余的刘奎和他的伙伴们却并没有这么乐观。
他们已经充分领教了敌人的厉害。
明军并没有向卫城发起什么强有力的进攻,看起来并非他们不能,而是他们不愿。这样的天气之下展开攻城行动无疑会强大攻击的难度。而现在的所有行动,却又让雍都外围的这些卫城,已经难以为继,持续这样下去,这些卫城或者等不到敌人攻打,便会全部饿死,冻死。
或者朝廷认为明军长途跋涉,十数万大军的消耗会让他们的后勤供应困难,一来便会向这些卫城发起猛狼,但很显然,明军压根就没有打算这么做,而他们的后勤供应到现在为止压根就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当初为了击败明军,赢得雍都保卫城,朝廷采取了残酷了坚壁清野的计划,雍都百里之内,所有的百姓的粮食都被收光,所有青壮劳力都被赶进了雍都城,而那些老弱妇孺则弃之不顾,目的就是让明军在雍都城外找不到一粒粮,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供他们使用的壮丁劳力。正是这个政策,造成了雍都城外如今百里以内荒无人烟的惨象。
雍都周边的百姓遭了大殃,但明军却根本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们的后勤供应源源不断,让这支十数万的大军,即便驻扎在冰天雪之中仍然过得有滋有味,反而是秦人,日子是愈来愈难熬了。
刘奎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扁扁的铁皮壶,拔开上面的软木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将内里的液体倒了一小点到嘴里,咽下去,下腹便如同点着了火一般,一股暖热顺着那里漫延遍全身。
这是他们在杀死了一支明军斥候队之后,从明军身上抢来的。其实他们一些人身上的装备,有很多都是从杀死的明军斥候地里抢来的。
带着面罩的双层皮帽子,露出大半个指头的手套,还有自己手上的这种酒壶。喝了一小口,他便紧紧地将软木塞上,这种酒,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只需要一小口,便能让冻得僵硬的身体恢复暖意,在冻天雪地之中作战,刘奎当然懂得这玩意儿的价值。而让他感到恐怖的是,这样的小酒壶,在他们杀死的每一个明军士兵身上都有。
有的还剩下小半壶之样的酒,有的只剩下几口,当然,也有的只剩下一个空壶。
明军竟然能为每一个士兵装备这种奢侈的东西,这说明了明军的后勤供应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现在还是冰雪漫天,等到了来年春上,积雪融化,万物复苏,明军的后勤供应,只怕会更通畅。
深深体会到这一点的刘奎,早已经意识到想通过拖垮敌人补给的方法来让明军陷入虚弱的战略已经失败了。
收起小壶,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弩机,这也是战利品,不过很可惜,战斗结束之后,他只在雪地里找到了两枚弩箭,其中一枚,还是从战友的遗体之上拔出来的。
小巧的东西做工很细致,但却能瞬间收割人的性命。这支弩机的机身之上还刻着一个人的名字,似乎就是这柄弩机的主人的,现在他已经死了。
刘奎苦笑,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也就和这柄弩机的主人一齐作伴去了。
顺手拿起脚边的一支马槊,那是他不久前碰到的一支十人巡逻小队,与以前碰到的明军斥候不一样,这支小队每人都装备着这种马槊,虽然只有十个人,但自己这边这一战,却足足死了二十几个才将他们拿下,这马槊便也成了自己的战利品。这支骑兵的战斗力让他心惊,比起他们早前碰到的明军斥候要厉害得多了。马槊末端刻着的追风,让他悄然明白了这是属于明人的那一支部队。
真是一支奢侈的部队啊!马槊,即便是在雷霆军中,也是只有高级军官才能拥有的高端武器,在明军之中,居然人手一支。
刘奎将马槊的一端顶在地上,自己手持枪尾慢慢的用力,眼见着那槊慢慢的弯成了一个弧形。一泄力,嗡的一声轻响,马槊便又恢复了原装。
这仗,还怎么打?拥有这样战斗力的一支明军,自己只要碰上一支百人以上的队伍,就绝无胜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