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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蒙夫人摇摇头否定了蒙也的提议,“这个逆子这些日子躲在哪里了?任我们翻遍整个燕城大大小小赌坊,都不见人影,如今突然冒出来,还挑在定王爷离开燕城,福儿快要临盆的时候跑出来告状,时机拿捏得如此只好,不像是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若是真有他一个人无人撑腰,燕城府衙怎么会轻易接这样一张状子?十多年前的旧案了,上哪找人证物证去?要定老爷你的罪谈何容易,再说了,这个逆子又不是疯了,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咱们帮着养活,真要定老爷你的罪,撕破脸,他能有什么好处?这一告父子情绝,咱们家的家财也不会落到他手上。”
大周对孝道一向严格,父杀子无罪,子告父却是重罪,有功名的会被革除功名永不录用,平民百姓则要被重打一百大板,这一百大板要认真打下来,不死也差不多了,所以真正敢告的,十年都没有一个,偶尔真有冤情的,故事足以写成戏本传唱一时。
另外除非案情清晰,断了之后能名扬天下,否则也没有那个官府会接这样的案子,多数劝诫吓唬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地方上,出了这样一个告亲父的不孝子,哪怕是冤情再深,对地方上对家族来说也是耻辱,大义灭亲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
蒙申敢如此大胆,定然是背后有人主使。
主使者谁,一时可能难以查到,但是目的很明显了,早不告晚不告,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分明是想要刺激小福。
想到蒙小福,蒙夫人立即问出一个严重问题,“老爷,小福生母之死,真没可疑?”
“你什么意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福生母之死跟我绝对没有关系。你还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蒙也一肚子气先冲蒙夫人发了一下。
“老爷。现在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蒙夫人长叹一声,“关键是小福甚至是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外人怎么看,若是官府受了你那个逆子的状子。真要来找你问话,即使事后查不出什么,流言也会很不堪的。”
蒙也心一惊,这倒是。所谓的流言就是如此,人们不会相信被告之人绝对无辜。没有确实证据定罪之类的,他们更乐意相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这样一想,他更加头疼。道:“那该如何是好,你一向主意挺多,赶紧想个法子啊。这可是影响我们全家的事。”
蒙夫人想了许久,告诉蒙也。“燕城府尹将此事告之,就是他也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状子,不接,那个逆子在衙门到处嚷嚷,后头再有人施加压力,连他也会被拖下水,接了就是得罪蒙家还有整个定王府,他一个小小的燕城府尹担当不起,所以他定然也希望我们能像个法子,私下将这个案子了了。”
“有道理。”蒙也想想又道,“要不,还是找那个逆子安抚一下,给点银子,哪怕是撑一段时间,等小福生完孩子,定王爷回府,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不成。”蒙夫人坚决否定,“还不知道背后谁在主使,你那个逆子有没有把柄捏在别人手上,银子只怕不管用,甚至这银子一给,就是你心虚的罪证,主使者之所以现在都没有到处嚷嚷,只怕就是这个用意,先要抓你一个心虚,然后再大做文章,一步接一步,让你百口莫辩。”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该如何是好?”蒙也烦躁得在屋子里做来走去,这真是比打仗还累,打仗实在不行,硬冲上去,也能拼出一条血路来,现在这样真是只能让人打的份,想想就憋气,早知如此,在哪逆子找上门的时候,就改绑起来,送到乡下好好看着,在不让他有闯进来的机会。
蒙夫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良方。
夫妻俩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听得下人来报,说是王府遣人送东西来。
蒙夫人跟蒙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快将来人请进来。”
也不知道定王府中人有没有听到风声,这正是试探的时候。
来的并非是经常来回两府的庆嬷嬷,而是一直跟在王妃身边的萝草,蒙夫人知道,绿藤,萝草这两是小福身边最得力的两丫鬟,管的事儿不多,却尤其重要,其中绿藤给别人的感觉更加强势一些,有什么事都是她现出面,比如丫鬟手脚不麻利,府中老人倚老卖老等等,都是绿藤出面呵斥。
而萝草则显得默默无闻多了,多数时候只是站在一旁听候使唤,悄无声息的,连话也不多说一句,似乎在王妃跟前,还不如庆嬷嬷得用。
别人小看了萝草,蒙夫人却没有,作为残酷内宅斗争中弑杀过来的人,她更加知道,会叫的狗不咬人,越是看着不太起眼的人,关键时刻才会起大作用,以前她身边不少心腹就是如此,所谓的心腹专门是替主人办一些隐秘事儿的,若是身上烙上心腹这两个字,办起事来就会束手束脚。
这个时候,萝草过来送东西,显然是别有用意。
为了防止有些事,蒙也在,萝草不方便说,蒙夫人便先让蒙也在里屋回避。
萝草来了之后,蒙夫人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热情的样子,上茶上点心招待萝草,很是热络,之后又细细询问了小福的近况,定王府中下人如何之类的。
萝草一一回答了,跟往常一样,不多说一句话。
慢慢的蒙夫人有些着急了,有心想要将厅上丫鬟遣出去单独跟萝草说话,但此事萝草却说王府内事务繁多,要赶紧回去伺候。
蒙夫人再三挽留,萝草却坚持要走。
毕竟只是一个小丫鬟,蒙夫人也不方便亲自送到门口。
只待萝草一走,蒙也立即出来。焦急的问道:“你怎么就这样让她走了,什么也没问?”
蒙夫人叹了一口气:“试探了几句,她明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问?若是问了,事情反而容易传到小福耳朵里,更糟糕。”
蒙也想想也有道理,顿时又着急起来。
夫妻两回房。蒙夫人立即关紧房门。确定无人偷听之后,偷偷将一张便签拿出来。
蒙也惊讶:“这是……”
话说到一半,想到隔墙有耳。他立即闭上嘴了,萝草这丫头如此鬼鬼祟祟,自然要防止府内有人头疼,他当然不能叫出来。凑上前去看,一字宽的便签。只写了几个字,‘子告父,必得先打一百大板。”
夫妻俩顿时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到底蒙也经的事多,大事上判断力比蒙夫人强。当即反应过来,逼逆子撤回状子的法子,自然就是用一百大板吓唬。
若是这个逆子肯老老实实撤回状子。只要他一出府衙大门,立即就将他绑回来。自己的儿子,到了自己手里还能翻出花来?他这个早先的大将军真可以带着一家子回乡下种地去了。
如此一来,伤害可以减到最小,即使有点流言流出来,那就不过是流言,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此事也就算了,燕城各种流言多得是,只要事态没有继续发展,过两日,就会有新的流言掩盖住这个。
他那个逆子,他是知道的,骨头没有那么硬,绝对撑不住这一百大板,只要逆子撑不住,中途求饶,这燕城府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不接这个案子,将这个逆子逐出府衙大门,之后他将自己儿子绑回来,谁人敢说什么?
就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那也不过是指指点点,相比遮遮掩掩的,这个法子却是比旁的要强上许多了。
作为一个曾经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蒙也某一方便还是很有判断力的,知道有些事根本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重要的是当机立断,壮士断腕。
燕城府尹朱应看到夫人裴氏递过来的信之后,眉头顿时紧锁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最好是双方息事宁人,蒙也想办法让儿子撤回状子,只要蒙申撤回状子,不管什么原因,整件事就与他无关,他真不想要掺和进这个案子里来。
这大周所有府城,就燕城的府尹是最难当的,有本事能解决棘手案件不说,还得圆滑,懂得平衡各方面利益,不轻易得罪任何一个勋贵朝臣以至于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等等。
他当年在外省屡破奇案,政绩斐然,被调回燕城述职,原本是雄心万丈,想要有所作为,本来以为能进刑部或者大理寺之类能物尽其用的地方,结果呢,上任燕城府尹突然告病,当时正有一桩棘手的案子急需断案神手来侦破。
他被恩师举荐临危受命就临时接任了这燕城府尹,接受了那起盘根错节的案子,案子本身是离去了些,但还算不上什么难破的奇案,燕城人才会聚,想必也有不少火眼金睛的,只是案子牵涉了不少权贵,既要把案子破了,还死者一个公道,又要顾忌某些涉案权贵的面子。
他是绞尽脑汁才圆满的将案子了解了,本以为可以凭借这桩直达天听的案子更得重用,结果重要倒是重用了,圣上认为他是个人才,适合当这个燕城府尹,就那么让他填了这个窟窿。
说起来真是不幸,连任了两任,居然人人都认为他做得很出色,这个位子非他莫属,就那么一直让他破格留任。
年年考绩都是优,上司嘉许,百姓认同,却无法升迁,朱应真觉得他上辈子一定办错过什么案子,这辈子没犯错,却要倍受煎熬。
要是别的小地方府尹,一辈子不能升迁,时运不济他倒是比较服气,地方再小用心治理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功德一件。
但是这燕城,他得花一大半的心力来处置这些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安抚一个个皇亲国戚。
怪只怪他这人有些志气也有些本事,就是骨头还不够硬,不能完全无视这些人,用自己的前程和全家的性命来做冒险,甚至连挂印而去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这桩案子,乍一看也算棘手,但侦破起来未必有太大的难度,唯一的为难之处就是案子背后涉及的人和事。
那么多年燕城府尹,他在接到状子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案子只是一个幌子,有人想要利用这桩案子兴风作浪,而他不巧就被选中成了出头鸟。
十多年前的旧案了,他一看就知道,这样的案子,死者多半死得并不冤枉,再翻看了一些就档案,就更加确定当初哪位下堂的弃妇也算是作恶多端,仅仅是被休弃算是便宜她了,这样的人是被杀还是自杀,他真没有兴趣知道。
至于案中的被告蒙也,以他多年的断案经验来看,也绝不无辜。
可目前棘手的问题是,蒙也已经是四品官了,跟他平级不说,人家还有一个当王妃的女儿,亲朋好友中也不乏官职比他高的。
不可能像对待一般平民一样,将蒙也拘押到堂来审问,一干人证物证之类的也难以查找,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中了有心人的计策。
只是身为府尹,有人递了状子,案子归他管辖,他就不能不接。
想来想去之后,他想到夫人裴氏跟蒙也的夫人权氏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有点交情,便在正式受理案子之前,让裴氏迅速通知蒙夫人,让蒙家人知道有这件事,让他们想办法自己解决,不闹上公堂,跟他无关,随便他们怎么样。
没想到,蒙也一介粗人,反应如此迅速,立即回了一个大周的规矩,让他先按历律先打蒙申一百大板。
这不明摆着让他打死那个逆子么?这就将难题抛给了他,蒙申身子骨并不结实,一百大板真要实打实的打下来,绝对是要人命的,他若是放点水,蒙也必定咬着不放,蒙申再怎么样也会去半条命,到时候他倒是里外不是人。
左右都是难啊,这绝对是他当燕城府尹一来,最棘手的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