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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阮娘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下,司黎还是带着一点点遗憾和更多的轻松与她和离了。
一开始,引商还有些想不通这样一个乖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改变,后来却听阮娘说,“单单只有我一个人被欺侮也便罢了,可是偏连累了旁人,叫我如何能够忍耐下去。”
她的声音还是如同身形那般柔柔弱弱的,带着几分软糯,仿佛可以任人揉搓,就连激动气愤的时候都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大吵大叫。可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死心了。
也许白阮娘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事事逆来顺受的女子,只是在遇见司黎之后才为了迎合他而刻意改变了自己。不得不说,直到华轩找上门之前,她还是对司黎抱有一丝希望的,甚至想着找机会再与六郎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能有些许转机。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尽责的妻子了,也倾尽自己的所有想让丈夫和夫家满意,每时每刻都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一些让丈夫回心转意。可是直至今日她才终于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当华轩暗指引商几人守在司家是对她有非分之想之后,在房内听着这一切的白阮娘就有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震得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
老夫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家里有鬼怪作祟的事情,自然会将请了道士来家中做法的事情隐瞒外人。那华轩又是从何得知的?自然是听司黎亲口对她说的。
白阮娘刚刚才因为听说了华轩有孕的事情昏厥过去,那个男人竟然就这样撇下妻子去找华轩诉苦去了,而且任由华轩独自找上门来“探望”白阮娘。家里有几个道士的事情时他告诉华轩的,他还说了什么?说这几个道士十分年轻,又生了一副清秀模样成日守在家中?
华轩来时显然是有备而来,也不是偶然提到了司家有道士的事情。定是因为司黎对她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有了这样的心思,然后意图在白阮娘与司家之间在添上一把火。就算多这么一句嘴没什么用处,也能成功的气到白阮娘。
有些事算不上罪大恶极,偏偏恶心人。
白阮娘的心都凉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再厚着脸皮呆在这个家里,自己被轻贱,还要连累无辜的引商等人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离开吧,离开就解脱了。
听说白阮娘在回洛阳之前暂时住在离安邑坊很远的地方之后,引商他们也放下心来准备收拾东西回道观。虽说那缢鬼还没被彻底驱除,可是自从白阮娘与司黎和离之后,久安也不像原本那样担心阮娘被蛊惑着做了替死鬼了,在感激了引商他们这几日的劳累之后,引商这桩生意也就到此结束。
相较这半年来的经历而言,这桩生意做得虽然有些失败,还有些憋气,但是得来的报酬算是半年来最多的一次。上一次引商买来的药已经托别人送回了家,现在事情办完了,她又拿着仅剩的那些报酬数了数,留下了勉强够三人度日的钱,然后再次踏进了药铺,出来时手上又多了几个药包。
“师……师,父,咱……咱们还还还去看……看望阿……阿,阿娘啊。”天灵一见她去买药,就知道几人现在要做什么去了。
阿娘是引商的娘/亲,但是这么多年来,天灵也一直唤其一句“阿娘”。点点头之后,引商一面数着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药材,一面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华鸢,“一会儿到了我娘/亲家里可不许再乱说话,就算站在外面也不能说。”
想当初,华鸢第一次跟着她回家的时候,就口无遮拦的说张伯家的儿子是一脸短命相。虽说引商也实在是不喜欢那个人,但也不能任由华鸢在别人家里这样胡说八道。张伯照顾了她娘/亲那么多年,就算那家里的其他人对她都没有什么善意,她也要念着这份恩情对人家以礼相待。自那之后,她每次再回娘/亲家里,都要把华鸢仍在大门外面,免得他再去惹恼别人。
三人来到张家之后,华鸢便轻车熟路的往外面的围墙上一倚,贴着墙根晒起了太阳。引商和天灵拎着东西进了门,张伯的儿子张拾一眼瞥见他们两个,便往院子里喊了一声,“爹,宋引又来了。”
很快,张伯便匆匆掀了帘子出来,看到引商之后笑容便攀上了脸颊,经过自己儿子旁边时还不忘照着对方后脑勺来了那么一下,“小引是你妹妹,有你这么连名带姓喊自己妹妹的吗?”
张拾在明面上还是不敢反驳自己父亲,揉了揉后脑勺之后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姓张,她姓宋,这是哪门子妹妹。”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面对张拾的时候,引商不仅生不起气来,还会主动对对方笑笑。说到底自己的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她对这家里的人还是带着感激的。
将手里的药交给张伯之后,她便进了里屋去看望母亲,她的娘亲青娘虽然嘴上说着让她不要来得太频繁,但是见到她出现之后,还是掩不住眼底的欣喜。
“你又带了药过来?前些天不是已经请人送来了一些吗?”青娘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语气说是埋怨不如说是心疼,“你呀,一个人在外住着本就不容易,不用总是想着我帮我送药来。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才不会被别人看出是女子啊。”引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清瘦的身形,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能当一辈子的道士?”青娘更是皱深了眉头,“娘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娘的病不用你跟着操心,还有你张伯在呢,总不至于靠你一个人去当什么道士给娘赚/钱买药。你啊,年纪也小了,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若是半年前听青娘谈起这个,引商一定会随便搪塞过去,可是这半年以来她倒还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事。此前她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存在,结果鬼怪就找上了门,而也正是因为接触了这些东西,她才惊觉自己跟着师父学得那些本事用来招摇撞骗还成,真的遇上了什么恶鬼,只有被追得四处逃窜的份。
这样下去可不成,别说生意做不下去,小命都难保。她得像娘/亲说的那样找个相好的,别的不求,只要对方会捉鬼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他们道观总有一日会名声远播,生意多多,金钵满盆,最后搬进长安城,顿顿吃肉天天喝酒。
只要一想想这样的生活,引商就已经忍不住流口水了,忙不迭的对母亲点点头,“阿娘,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
青娘欣慰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你才是娘的指望,只要你过得好,娘就好。”
引商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话语背后的辛酸,又赖在母亲身边说了一会儿话,便趁着张家的其他人回来之前向张伯告辞了。
华鸢蹲在墙根下等着他们出来,难得他在这个时辰还精神奕奕的,连天灵这么笨的人都觉得奇怪,“九……九哥,有,有什什么好……好事吗?”
“今夜可是满月啊。”他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
月圆之夜,正值北斗星移,鬼门大开,乃是阴气最盛之时。
一听这几个字,引商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在司家呆了那么多日,她差点把这等大事都给忘在脑后了。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那些孤魂野鬼都是撒了欢一样的四处乱窜,对于她这种最易招鬼的人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走走走,趁着天还没黑快点回道观。”扛起包裹,她一手扯着天灵一手扯着华鸢,飞快的往城外跑去,倒是忘了问问满月之夜华鸢这么有精神是为什么。
“一间道观”那四个大字在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又掉了一个横,现在看起来倒不像是“一日道观”了,乍一看完全会被看成“一口道观”。
几人进门之后,引商就把那朱色大门紧紧锁上,然后隔着门对着门上贴着的那张泛黄的门画拜了又拜。这画是华鸢来到道观之后一起带过来的,虽然不知道那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据说被什么大师开过光,灵验得很。最起码,自这画贴在道观大门口之后,引商就再也没在道观里面撞见过鬼怪。
“师……师父。”天灵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抓耳挠腮的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被引商困惑的盯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问道,“咱们……咱们真的不管……管那个坏人了吗?”
他说话磕磕巴巴的,唯独在说起坏人这两个字的时候说得特别通顺。
引商一愣,“哪个坏人?”
“就……就是那个抢……抢了……”说到这儿,天灵也困惑的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白阮娘的名字了。
好在引商脑子转得快,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华轩,然后不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天灵可以说是这间道观中最善良的一个人了,虽然有时候笨笨的,但是最见不得别人受欺负。如今这桩生意虽然结束了,可是华轩却得偿所愿的嫁进司家,抢走了白阮娘的一切,怎么说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情。
“那个坏人不是恶鬼,咱们却只能捉鬼,我也没办法。”她耐心给天灵解释了一句,心里却也有些不好受。
明明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也是生活富足安宁,可有些时候这世道怎么就能黑白颠倒,恶人当道呢?
想了半天,她扭头去看华鸢,想看看这个最厌恶华轩的人怎么说,只是这一转身,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已经走进道观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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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乌云渐渐散去,圆月高悬。
长安城内,巡夜的金吾卫们成群结队的策马而过,华鸢站在朱雀大街的街道中央远远望向前方的岔路口。但凡交叉在一起的路口最是容易有鬼怪出没,今夜更是如此。拖腰折臂的、有足无头的,诸多鬼魅纷纷在此处游荡,看得他眉头越皱越深。
而没等多久,一个年轻的妇人也从那地方走过,一身鹅黄衣衫,面目清秀,只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一见这个人出现,华鸢终于抬起手向着那个方向招了招,顷刻间,那少妇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跌跌撞撞的便往这边跑了过来,直至跪倒在他的脚边。
身子动弹不得,这妇人自然极是不甘,将脑袋往下一垂便想化作厉鬼模样,可惜还未等做出这等动作,便又被迫俯拜下/身去,一连拜了三拜,连头都要磕出个碗大的疤来了,这才慌慌张张的讨饶,“这位大人,饶了奴家吧。”
她只是低等的鬼魅罢了,实在是不识得眼前这位大人到底是谁,但有这等本事的定然不是什么凡间的道士,说不准就是哪里的大人物,再不讨饶岂不是自寻不痛快。
华鸢打量了这缢鬼几眼,突然说道,“你在凡世徘徊了百年,也该转世投生去了。”
那缢鬼一听这话,连忙抬起头殷切的看着他,以为对方有什么好法子帮自己解脱。只是这一抬眸,却见华鸢突然勾起了嘴角,扯出一个凄凄然的笑来,“你也该认得路,城东有户姓司的人家,近日刚刚娶了另一个新妇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