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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住手!”
十几个乞丐围着宋钦文,拳打脚踢连带吐唾沫正打得痛快,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急切的喊停声。
“娘希匹的,这小白脸还有人来救,不会是相好的小丫鬟吧。”
背对着阿瑶,领头乞丐皱眉。他虽然终日没脸没皮以要饭为生,但打女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怎么偏偏来个姑娘,真烦人。
心烦意乱之下,他手下拳头不由放轻。
宋钦文原本被揣得眼冒金星、脑子更是嗡嗡的,这会可算得到了个喘息之机。当下一声略带喘息的“住手”传来时,略显熟悉的声音让他心下百感交集。
从出沈家门到现在,他被打了有一阵子。刚开始他还朝沈家大门呼救,可早已被骂怕了的门房这会紧紧关住大门;求助无门他转向路边,虽然尚在清晨,可沈家门前还是有不少人经过。听到他的呼救声偶尔会有人探头过来,可当听到乞丐的咒骂声后,多数人直接扭头离开,剩下没走的少数也是跟着一同咒骂沈家,趁着会冲空当上来偷摸踢他几脚。
任凭他喊破喉咙,直到被揍得感觉全身散架,都没有一个人来帮他。渐渐地他已经开始绝望,没想到这时候小表妹突然出现。
这会他心下十分矛盾,既希望阿瑶能救他,又不希望被她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这股犹豫只存在了片刻,刺骨的疼痛传来,求生的*让他忍不住张口。
“表妹。”
“哟,还真是老相好。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表哥表妹天生……”领头乞丐语调暧昧。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站在他对面,直冲着阿瑶的小乞丐迟疑道:“老……老大。”
“干嘛,我还没说完,表哥表妹天生一……”
“老大,好像是胡家姑娘。”
“什么胡家姑娘、李家姑娘!”
常年乞讨受尽人白眼,好不容易借助沈家之事发泄下,随手打人非但没有被人指指点点,反倒让路过百姓拍手称快,领头乞丐别提有多痛快。这会好事被小表妹打扰了,烦躁之下他口不择言。
刚说出来他就顿住了:“胡家姑娘,你说得是哪个胡家?”
“咱们青城姓胡的,最出名的不就那一家。老大,刚这小子好像说过他不是沈家人。你记不记得,前几天拜师仪式上,胡家姑娘的表哥胳膊肘往外拐,一心袒护沈家那黑寡妇。”
他这么说,旁边也有乞丐想起来了,“那表哥不就是名满青城的大才子宋钦文。”
“我见过宋钦文,好像……还真跟刚才那人有点像。”离宋钦文头最近的乞丐打量着他鼻青脸肿、满是口水的脏兮兮的脸,这张脸这会已经看不出模样,但他依稀记得刚没开始打时那张清秀的脸。
还真是胡家姑娘?领头乞丐扭头,正好看到跑到他跟前的阿瑶。眼见着她要撞上来,他下意识地闪到一边。
“景……”
从他旁边路过,阿瑶冲进去,看着里面淡青色衣袍的少年。刚张口喊出第一个字,看到那张脸,她剩余两个字咽下去,连带着提起来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宋钦文?”
虽然地上那人已经被打得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可自幼一起长大,又加上最后三年朝夕相处,阿瑶又怎么会认不出他。
“表妹,救救我。”
脑子单线程的阿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连珠炮般问道:“你不是偷了宋家银票和身份文书逃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哦我想起来了,你跟沈墨慈走同一条路,凑一起了是不是?可那你也该跟她一起离开,怎么会出现在沈家门口,还被这么多人打?”
还有这等事?
旁边围着那十几号乞丐瞪大眼,看一眼宋钦文,再偷偷瞄一眼旁边阿瑶。
这几日倒春寒,天本来就冷,加之鉴湖码头边风大,阿瑶出门前,宋氏特意找出那件火狐皮大氅给她裹上。不带一丝杂色的火红色围着阿瑶脖子转一圈,衬得她白皙的面色多了几丝张扬,连带着素来精致的眉眼也多了几分开阔。
胡家姑娘不常出门,青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有先前书院肚兜之事后貌若夜叉的传闻在那,众人对她相貌的期待值不是很高。因为期待低,如今乍看到这么个面色白净、双眸含笑的姑娘,竟觉有些惊艳。
常言道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胡家情况青城所有人都知道,万贯家财只得那么一个姑娘。作为姻亲,宋钦文这位正儿八经的表哥,也是市井传闻中胡家姑娘日后最有可能下嫁之人。这些乞丐终日置身市井,不仅听说过传闻,闲磕牙的时候他们没少羡慕过宋钦文的好运道。有个胡家姑娘那样的表妹,将来简直要躺在金子上睡。
“沈墨慈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汤?”
边上有乞丐嘀咕道,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所有人赞同。
被十几双眼睛用“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的目光盯着,宋钦文却无暇顾及,现在他全副心思都在想着表妹的话。
她竟然知道了!
知道自己跟阿慈在一起!
莫非路上遭遇的突然袭击……不,不可能,表妹那么单纯善良,怎么会有那等恶毒的心思。就如现在,所有人对他置之不理,是表妹大老远便认出了他,然后急匆匆赶过来,想到这宋钦文心下更是坚定。
“表妹,你误会了,我与阿慈只是偶遇……”
“偶遇?”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阿瑶点头:“我知道表哥心悦沈墨慈,无论你们二人是如何相逢,都与我无关。只是舅舅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你就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还拿走宋家仅剩的银票,舅舅心里肯定不好受。可他还在担心你,既然你回来了,那便赶紧回宋家跟他报个平安。”
对上宋钦文,阿瑶的心情很复杂。
前世家产被夺,归根到底是她技不如人。没有宋钦文,也会有胡家庶支,甚至是日后商场上其他竞争对手。只要她没本事撑起胡家,总有一日这个家会败,这点上她可以不怪宋钦文。可双亲的去世,无论如何他都脱不开干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本来她也该原原本本地报复回去,偏偏前世舅舅却是那样死的。面对无辜的舅舅,无论如何她都下不去手。
明明有仇却不能报,憋屈到不行,这会她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想到这她看向四周乞丐,不卑不亢道:“诸位对沈家有怨,这我清楚,可今日你们的确是打错了人。不论宋钦文如何,他总归是我阿娘那边的姻亲,这事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你们应该给他道歉。”
宋钦文可以不要脸,但胡家还要脸。阿瑶说得很清楚,我不是为他这个人出头,是为了我胡家的脸面。
领头乞丐当然明白她话中意思,“既然胡姑娘开口,那花子我就道个歉。宋公子,对不住,咱们眼拙,见您大清早从沈家大门里走出来,就把您误认成了沈家人。”
说完他也不管宋钦文反应,而是转身面对胡瑶,竖起大拇指,“胡姑娘果然不一般。”
说话间他将头低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那张满是大黄牙的臭嘴影响到阿瑶,做足了恭敬姿态。
“过奖。”阿瑶微微点头,扭头吩咐旁边青霜:“吩咐后面跟来的护院,找台小轿把他送回去。舅舅如今在乡下,大老远跑一趟也够辛苦,回来后不用再巡逻,直接歇息就是。”
刚走出两步远的领头乞丐听到阿瑶最后的嘱咐,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莫怪街头巷尾都在说胡家姑娘仁善,她虽然没跟沈家姑娘一样施粥,可只言片语间露出来的仁慈,却比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好太多。
“大哥,你说胡家姑娘是不是傻的?就宋钦文那种胳膊肘往外拐的,直接装看不见,让咱们好生揍一顿,多解气。”身后乞丐不解地嘟囔。
“傻?”领头乞丐吐掉最里面的草:“要是你,看到自家兄弟被人欺负不去救,别的花子会怎么想?软骨头、怂包!胡家这姑娘,不但不傻,她还聪明着那。”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胡家那脸面可是纯金的,可比咱们花子这土坷垃脸面金贵多了。”感慨完,小乞丐暧昧道:“你们听到胡家姑娘刚说什么了没?宋钦文偷了宋家银子,然后跟沈墨慈私奔?”
“胡家姑娘哪有那么说。”
“原话虽然不是这样,可事不就是这么个事。”小乞丐兴奋道,不远处包子的香味传来,看到高高摞起的包子笼屉边肥胖的妇人,他小跑两步蹭上去,“胖婶,我听说了件特有意思的事,比昨天沈家传闻还有意思。”
“又来我这骗包子,走开走开,臭烘烘的围在这,买包子的都不敢过来。”
“别啊,”灵巧地避开她挥过来的手,小乞丐凑到笼屉旁,垂涎欲滴地看着胖乎乎的白面大包子:“就两个,保证特别有意思。”
“说说看。”
“是宋钦文,就那文曲星,那天负荆请罪后,他偷了宋家银票跟沈家姑娘私奔了。正好沈家要被送姑娘回祖籍,顺路,两人就这么做了野鸳鸯。现在好像是被抓回来了,我刚看到宋钦文从沈家被赶出来。”
“我呸,这什么文曲星,”胖婶狠狠“呸”出声,顺手抓起两只包子,“拿去,快走。”
“谢谢胖婶。”深深闻一口香味,小乞丐尾音中带着满足和愉悦。
真是的,胖婶无奈地摇头,眼中露出几丝怜悯。也是个可怜孩子,爹娘死得早。还没等多感慨会,就有买包子的上门。拿起油纸边包包子,胖婶边道:“你听说了没,就咱青城那文曲星,偷了家里银子跟沈家姑娘私奔了,然后半路被沈家抓了回来。”
没一点影的事,经小乞丐随口一编,顺着胖婶的包子往外传。正好昨日沈家门前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关于沈家任何消息都足以引起人重视。一上午包子卖完,这则消息迅速传遍青城大街小巷。
胡家护院本来就瞧不起宋钦文,这种打秋风的亲戚,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不顾宋钦文有伤在身,俩人抬着轿子一步三晃,慢慢悠悠地走。等走到乡下时,消息已经传到宋冠生耳中。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杨氏急匆匆跑出来,急切的目光略过宋冠生手中少年后,直接往轿子边跑去,边喊着钦文边找着儿子。
“娘,救我。”
虚弱的声音传来,杨氏不可置信地回头,当她看到宋冠生手中那只猪头后,吓得直接尖叫出声。
“啊!”这是哪来的怪物,这绝不会是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
身为生父,儿子变成这样宋冠生当然心疼。正是因为心疼,他才知道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先前他曾想过,带钦文回乡下,让他体验贫苦生活后转过性子,可没想到他竟然跑了。软的不行他只能来硬的,棍棒底下出孝子。
越是心疼他打得越厉害,宋冠生可不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瘦骨嶙峋的乞丐,他有的是力气。宋钦文身上本就有伤,如今旧伤加新伤,疼得他实在忍不住,一声声喊着宋氏。
“救救我、娘、救救我。”
最后还是凄厉的呼救声喊来了在后院蚕室的宋钦蓉,同样的尖叫后,她总算认出兄长,“娘,是哥哥。”
“真的是钦文?”杨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是他,”宋钦蓉躲在杨氏后面,有些惧怕地看着宋冠生:“娘,你快求求爹,再这样下去哥哥要被他打死了。”
是钦文!确定后杨氏母性爆发,冲上去挡在宋钦文跟前。
“闪开,不然我休了你。”
“杨家对宋家有恩,你不能休了我。冠生,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还不都是你惯得他。”想到杨家对宋家的恩情,自知不能休了杨氏,宋冠生愈发觉得忍无可忍。再三问询,看到杨氏始终不肯让步后,他直接动粗上前强行分开母子二人,将她锁在屋里,然后继续打。
阿瑶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对宋家的报复会伤害到舅舅。虽然前世舅舅是被宋钦文所为气到中风,可能被气到中风此点,本身就说明了他对胡家的情谊,这样的人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些事甚至不用她自己出手。宋钦文是读书人,自视甚高,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好多想法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过来。宋冠生百般尝试都不奏效,最后只能下手打。而他打得越重,杨氏那边只会越心疼。心疼之下出声阻拦,宋冠生不打女人,气狠了只会把她那份算到宋钦文头上。而在这样硝烟弥漫的环境中,宋钦蓉更是如惊弓之鸟,夜夜惊梦,原本娇俏如花的姑娘很快枯萎下去。
总之因为宋钦文的固执,整个宋家完全陷入了死循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安置好宋钦文后,阿瑶继续往码头上走去。
而此刻码头上等候的小侯爷在听到前方暗卫来报,那丫头是如何急切地救下宋钦文后,整整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一直忙碌下本就疲惫,却因想着马上要见到那丫头而略微焕发光彩的脸瞬间阴沉下去。
刚下马车的阿瑶只觉湖面一股冷风吹来,下意识地将脸往火狐皮大氅里缩。柔软的绒毛护着脸,等到凉意过去她抬头,就看到玄衣少年站在船舷上。
“景哥哥。”
兴奋地跑过去,火狐皮大氅鼓着风飞扬。跑到跟前,抬起脚刚准备登上舢板,就见原本稳稳当当地舢板突然被人抽走。
“啊!”
阿瑶脚已经开始往前迈,眼见整个人要踏空跌入湖水中。
笨死了!千钧一发之际,陆景渊翻身下船,将她搂在怀里。
那么弱的身子落水会受凉,生场病本候这段时间相近法子补得那些不得全还回去,本候只是不想做无用功。看着阿瑶惊魂未定的小脸,陆景渊这般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