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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旨意惊住了胡家父女。
“怎么会有旨传来?可是找景哥哥?”阿瑶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前来报信的胡贵。
胡贵声音中带着些许迟疑,但还是如实禀报:“照钦差所言,是给姑娘的。”
她?指着自己鼻尖,阿瑶有些云里雾里。思来想去她没做什么错事,那点乍听圣旨到的惊惶也很快退去。心神归位,她急忙喊人预备香案,自己则整理好衣冠赶往前院接旨。
刚来到前院,她便看到从另一侧客院走出来的景哥哥。见到他,门前身着朝服的钦差热络地朝他拱拱手,刚准备迎过去,却被他眼神制止住了。
一瞬间阿瑶心中隐隐有所预感,这道即将到来的圣旨应该跟景哥哥有关。
香案备好,包括墨大儒在内居住在胡府内所有人纷纷赶到前院,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跪下。因着阿瑶是接旨之人,就跟小侯爷一道跪在最前面。
“定州青城女胡氏,秀外慧中……”
因大长公主特意关照,皇后准备这份册封旨意时格外用心。中宫皇后系出名门,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才德姿容上佳,写这么点东西也算是信手拈来。不过如果没有大长公主脸面,皇后估计连笔都懒得动。但这次不仅大长公主特意关照,连皇上话里话外也透着封赏之意,皇后本就十足的用心更是凭空加了几成。
骈四俪六的赞美之词念叨完后,终于来到最后一句,“特封为青宁县主,钦此。”
长长的“此”字念出来,阿瑶久久未能回神。
县主是什么,可以吃么?
不对,县主好像是个封号,还很尊贵。
前世在京城时,阿瑶见过不少贵女出巡,而其中排场最大的莫过于这些有封号的宗室女。上次沈墨慈撺掇杨氏母女前来闹事,抹黑她名声时,她带着两排丫鬟隆重出场震慑众人那招,便是从这些人身上学来。
那会她身份低微,不过是京郊四合院内贫苦村妇,压根没有接近这些贵人的机会。仅仅远远看着便能学到这么多,天家尊贵由此可见一斑。
而如今,她也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阶层中一员。
“我……县君?”
惊喜之下阿瑶放轻声音,即便如此依旧掩盖不住嗓音中的颤抖。
与此同时小侯爷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才县君?”
皇帝舅舅未免太小气了点,看来是时候延长养伤时间。
心下有了决定,陆景渊火气也没那么旺了。余光瞥见旁边丫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青石板冷硬的触感传来,他眼刀瞥向前面钦差。
跪那么久,以那丫头娇弱的身板,膝盖上肯定泛起青黑。
她傻不知道接旨谢恩赶紧起来,难道你一个宣读旨意多年的熟练工还不懂?
宣读完中宫懿旨的钦差只觉一阵寒意袭来,莫非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定北侯不快?不应该啊,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位主在京城那偌大名头,一时间冷汗沿着脊柱一直往下流,这会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讨赏,只想快些离开此地。
怎么才能离开?
移开目光看到前面跪着的胡家姑娘,瞬间他福至心灵。
“懿旨已宣读完毕,县主还不快些接旨。”
宣旨时一贯高高在上的腔调也没了,这会他要多温和有多温和,只盼眼前这位新出的青宁县主快点解救他于水火。
还要接旨?对,得接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胡九龄,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沉浸于天上掉馅饼的狂喜中也尚存三分理智。
戳戳前面爱女,他小声提醒道:“阿瑶,还不快些接旨。”
而后他又对钦差告罪:“这丫头,欢喜得都傻了,大人莫要见怪。”
说话功夫脑子单线程的阿瑶终于恢复清醒,应声谢过,刚想站起来接旨,跪了太久的脚一阵发麻。
还好旁边有小侯爷,在她向一旁倾倒时及时接住,然后更加凌厉的眼刀刮向宣旨钦差。
没眼力见的,怎么能让他家丫头跪这么久。
脊背全被冷汗湿透的钦差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恐惧,几不可见地哆嗦下,双手将圣旨捧过去,声音轻柔、语调快速地恭喜她。而后在胡九龄极力挽留他留下来用膳,挽留不成递上丰厚荷包时,他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我等官员自有朝廷俸禄供养,不能随意收人东西。随圣旨前来的还有县主冠服印鉴,钦天监遴选良辰吉时便在两日后,到那时还有加封大典,时间紧迫恕在下不能多留。侯爷,诸位,在下先行告辞。”
现成的理由摆在那,机关枪似得说完后,钦差头也不回地走出胡府,那背影看起来有几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这是怎么了?”目送钦差走出自家,手握圣旨的阿瑶满脸疑惑,莫非胡家是龙潭虎穴?
“谁知道,想必他有羊角风。”
察觉到自家傻丫头依旧有些不自然的站姿,余怒未消的陆景渊冰冷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弄清此事后,阿瑶想到先前猜测,“这道册封懿旨,可是景哥哥的意思?”
陆景渊摇头。
这下连胡九龄也惊讶了。虽然在儿女亲事上他不赞成阿瑶与小侯爷在一起,但胡家人向来知恩图报。他们一介商户人家,即便身为皇商能接触不少朝廷命官,但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地敬着,给阿瑶求个爵位之事……
他还真想过!
年近四旬才有了这么个娇娇女,当产房中传来婴儿啼哭声时,襁褓中柔软的一团抱在怀中,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呈在她面前。
皇商的身份让他视线不止着眼于青城这一亩三分地,经历多了他也清楚自身渺小。财帛动人心,阿瑶只是个姑娘,这万贯家财于她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随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他开始考虑,用胡家多年积累去给她换一个爵位。
可想归想,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士农工商,身份的跃迁间隔着一道又一道天堑。
筹谋了许多年,眼见着她离及笄越来越近,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本来他决定趁着今年春绸,运送一部分财宝入京疏通关系。若是阿瑶没有重生,没有发生后面那些事,这会想必他已经开始清点库房。
他隐隐有所预感,也许阿瑶前世中他惨死在外,便与此事有关。
心知女儿性子,若是知晓此事指不定如何自责,得知她前世遭遇后,他便暗自停滞此事,并吩咐胡贵守口如瓶,丁点没让阿瑶听到风声。
这样做虽是为了安抚阿瑶,可更多的则是因为他清楚,转换身份有多难。
想归想,有些事他终究办不到。
然而如今还没等他出手,封赏的旨意已经过来。除去小侯爷外,他真想不到谁在后面出力。
“莫非此事当真与侯爷无关?”
对着胡九龄这个一直反对他跟阿瑶在一起的人,陆景渊没再客气,“本候去往京城的密信中提起过胡家,本次征募军饷外加平叛,胡家皆出力不少。胡老爷身为青城会首,本应再进一步,只是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一番话说得清楚明白,我本来想给你表表功,争取弄个官当下,没想到到头来功劳落到阿瑶头上。
“也就是说,还是景哥哥说了好话?”阿瑶惊喜道。
胡九龄却想得更深,他想起了先前小侯爷以民意相威胁,逼迫自己做青城会首之事。会首之上更进一步,那肯定是踏足官场,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显然并非临时起意。
他早就已经算计到这一步。
这狼崽子!
想清楚此点后,胡九龄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
刚封了县主的阿瑶凑到小侯爷跟前,巴在他胳膊上,踮着脚尖,眼神中全是雀跃。
“景哥哥,我是县主啦。”
“恩。”
“我是县主,那我们之间……”
“阿瑶!”胡九龄忙打住女儿,直接走到陆景渊跟前:“不知侯爷可否与胡某入书房一叙。”
“阿爹~”阿瑶略带担忧地喊道。
女大不中留啊,心下叹息,胡九龄好悬才维持住慈父形象,“阿瑶放心,阿爹不是那般不明是非之人。”
宋氏也在边上劝着,“相信你阿爹,再者你封县主是大事,府里上下总要庆贺一番,还有好些事要忙。正好你在家,也来帮着阿娘些。”
说完她挽起女儿胳膊,穿过一群与有荣焉的下人,母女两人向后院走去。
而在前院,陆景渊从善如流地应了胡九龄邀请,两人一道向书房走去。
因为接旨出来的急,书房中尚还留有父女俩方才用过的茶盏。坐定后陆景渊想也没想,直接拿起朝门一侧那只用过的茶盏,就着里面差不多凉掉的茶喝一口。
“侯爷……”胡九龄叹息一声,准备的满肚子话咽下去,开门见山道:“侯爷与小女阿瑶间的事情,平心而论,胡某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陆景渊没有否认,而是直接问道:“是本候身份?”
“确实如此,胡某也并非固执之人,这些时日侯爷所作所为,胡某全都看在眼里。承蒙侯爷不弃,我胡府上下荣幸之至。可侯爷是侯爷,京城中不止侯爷一人,您不嫌弃阿瑶出身低微,不代表别人不会在后面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