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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破晓,楼船行驶在开阔的江面上。
阿瑶站在船头,对着开阔的江面打个呵欠,刚想伸个懒腰,肩上披着一件百蝶披风。沈家已然抄家,先前被奶娘偷去的那件百蝶纱衣也从沈墨慈所居院落中找出来。
堂堂沈家千金竟然沦落到偷别家衣裳穿的境地,传出去必定为人所耻笑。然而阿瑶却对打击沈家兴趣缺缺,在纱衣回来后略微瞅了眼,确定是自己那件后,她直接命下人送到了奶娘现如今的住处。
奶娘活着的事她还是从景哥哥口中得知,她不是圣母,对于这个前后两世不忠于她的刁奴,虽然明面上斤斤计较徒惹人笑话,但心底依旧是有怨气的。但在她没看到的角落,阿爹以及景哥哥已经把奶娘全家整治得生不如死,完全不用她出手。
送纱衣之事她没有刻意遮掩,只是命人客客气气地送过去,告诉奶娘“毕竟主仆一场,你喜欢这件衣裳就且拿去”。
任谁都挑不出这句话的毛病,而本已平静下来的奶娘全家却因此事,再次被四邻起底,明白他们如何不忠不义。而这次,他们可没有了搬家的本钱,只能在街坊邻居嘲笑和戒备中艰难度日。
略施手段给自己出了口恶气后,阿瑶便完全将此事放到一边,转而忙着照应胡家生意。
有她封郡君的排场在,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贾格外豪气,这年春天的青城绸市空前热闹,订单一笔大过一笔。初掌生意便面对如此大场面,阿瑶要学得东西简直海了去,每天早出晚归,忙得恨不得多长一双手。
她本就有天赋,这般努力之下,经商手腕也算是突飞猛进。绸市进行到最后,她已经可以从简单的账面中看出整个交易流程。
受封郡君后,她在有些场合露面也需要注意下。而这方面的进步让她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现如今她只需坐镇胡府后院总览全局,一应琐事自有苏小乔及青霜等人出面应对。
苏小乔主要掌管两人合伙开的铺子,她是个做事认真的,就是反应有些慢,有些时候转不过弯。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帮胡家的郡君做事,对上她时自然多了三分敬重。这时她认真且淳朴的好处就表现出来,淳朴让她不至于仗势欺人,认真的话更不会轻易落入别人圈套。
两人珠联璧合,借助青城绸市这股东风,新铺子生意连续跨越好几个数量级。
先前选定的僻静小店已经不够用,这时候小侯爷私下留着的那几家铺子就有了用武之地。开阔的县衙大街,绸缎上云集的铜板街等各处青城旺街,坐北朝南占地颇广,总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上好铺子随便你挑。
而且,不要一分钱!
小侯爷说法冠冕堂皇:胡家先前募捐了那么多军饷,早就把这钱交了。
虽然征募军饷当日他曾承诺:朝廷不白要各家钱,而是抵扣税赋。话虽这么说,可哪家商贾敢真拿着鸡毛当令箭?
若说真有人敢,那也就只剩下新鲜出炉的青城会首胡九龄。
青城绸市的火热也没挡住他对爱女的关心,数银子数到手软的同时,他更关心的是如何通过这难得的大场面让阿瑶多些锻炼。
绸市虽忙,但胡家父女间交流的机会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多起来。接触多了,他也能瞧得出女儿对小侯爷态度的转变。若说先前送船队离开青城时,只是寥寥几根情丝,可自打从虎牢关回来后小侯爷变了态度,两人间感情已然成为绵密情网。
阖府统共就这么个姑娘,他也不求她为家争光,只一心盼着她能在身边,一辈子平平安安。可这段时日墨大儒言谈间提及小侯爷,却是一反常态地夸赞。加之宋氏的枕头风,知晓小侯爷诸多好处后,他心中矛盾可想而知。
胡九龄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小侯爷却是良婿,可自家门楣的确有些低。
那便在其它地方弥补。
他胡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这是他如今最大的优势。可如何用银子转化为自家姑娘地位?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册封郡君的旨意传来,他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日月之感。
用银子做于朝廷、于百姓有益之事,就像百年来胡家先辈对青城百姓做得那样,他要为自家闺女树个好名声。
这铺子万万不能白要。
未来翁婿二人一个想尽办法白送,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要占这点小便宜,在多番唇枪舌战后,最终还是墨大儒出面说了句公道话。
“侯爷心意想必胡老爷也明白,可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就是成了侯爷徇私枉法?”
陆景渊满脸坚持:“本候是从征募军饷宴的银子中扣除,何来徇私一说?”
“那铺子价值几何,侯爷又扣了多少,如此不对等,难道别人看不出其中猫腻?”
“看出来又如何,不敢说出来,那此事便神不知鬼不知。”不过是区区几间铺子,陆景渊压根不屑隐藏,他有本事让所有人自动闭嘴。
这话却听得阿瑶皱眉,“景哥哥的心意我明白,可胡家立足百年,向来以诚信为本。此事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看我胡家?”
义正言辞地说完,她走到玄衣少年跟前,嘟起嘴语气软下来:“景哥哥教了我那么多经商之道,莫非在你心中,我赚不来铺子那点银钱?如今连这点银子都赚不来,那日后如何掌控更大的产业。”
最后五个字涵义颇为丰富,胡九龄想得是胡家家业,小侯爷也想着侯府在京城那些产业。
少女软软的语气让在场针锋相对的两人不自觉收敛锋芒,最终按照她的心意走。
胡九龄满意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家闺女才不要那臭小子东西。
小侯爷虽然答应了,可他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主。青城绸市期间他忙着查案,把该牵连的官员全都牵连进来。等忙完皇帝舅舅交给他的任务后,也到了绸市尾声。
青城绸市完后,也到了胡家进贡之时。
虽然有沈墨慈从中作梗,可阿瑶屡屡化险为夷,倒春寒并未影响今年收成,贡缎能如期交上去,也就不用胡九龄千里迢迢往京城跑。
说好的胡贵押运进京,却在船都装好准备起航时,被小侯爷拦住了。
“阿瑶初封郡君,理当进京谢过,由她押运入京比较妥当。”
码头上,还没等胡九龄反应过来,阿瑶就已经被拎上船。
在羽林卫的护送中,胡家船队紧随朝廷钦差楼船之后。这也是小侯爷提议,贡缎随朝廷船只一起走,也算是名正言顺。
阿瑶刚开始还有些不悦,可对此小侯爷早有准备:他搬出了沈墨慈。
沈墨慈去了京城?
京城可是前世沈墨慈声名达到顶峰之处。虽然她在青城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但这事京城人可不知道。以她长袖善舞的性子,万一春风吹又生?
有景哥哥在,虽然她死灰复燃的可能性比较低,可自己亲眼去看也能放心。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想着她也精下心来,每日看书核算账目,然后再听景哥哥说说京城各世家贵族。
与墨大儒的客观不同,景哥哥提起来,都是一副这家虽然有些权势但不如我有权势。
一家两家是偶然,等次数多了后阿瑶发现:说了那么多等于白说,总结起来就一条:不用搭理他们,该干嘛干嘛。
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阿瑶唇角噙起一抹笑意:接触越深他越觉得,景哥哥压根还是个孩子。
“在想什么?这般高兴。”
胡九龄命人新做的百蝶披风罩在身上,独属于少年清冽的嗓音传来。
“中午便能进京,想着要怎样作威作福。”阿瑶语态轻松,说着俏皮话。
“作威作福?”
一句玩笑话却让陆景渊当了真,然后他开始认真思索。
“羽林卫开道,公主依仗摆出来,顺便揍几个看不顺眼的酒囊饭袋?”
要脸面有脸面,要气势有气势,同时还顺带惩恶扬善赚足人心,的确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你这是拿我当母老虎?”
混世魔王配母老虎,还真是天正一对,陆景渊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还点头,我哪点凶了?”
“哪点不凶?”陆景渊满脸无辜。
看着他眼中那个张牙舞爪,却活力四射的自己,一直是个软妹子、近来因掌管生意气势越发足的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我凶,那你怕不怕?”
陆景渊赶忙点头,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那就别弄那套,胡家商队与朝廷船队分开,低调着进城便是。”
见他没点头,阿瑶亮出青葱般的手指,五指朝上呈爪形:“答不答应,不答应我挠你?”
“好。”
无奈地点头应下,待午间船队靠岸后,羽林卫开道,朝廷钦差大张旗鼓地向前走。有他们这股阵势在前,后面的胡家商队可以说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可这股低调没持续多久,前面羽林卫杀了个回马枪,突然出现在商队面前。
“恩?”阿瑶睁大眼,不解地看向陆景渊。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侯爵常服,天潢贵胄之气衬得他愈发英伟不凡。
小侯爷无奈地摊手,命羽林卫散开,就见后面跟了许多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