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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演死了, 容华长公主的腿也废了。
但容华长公主被徐老太君禁足于国公府西北角的一座偏僻院子, 名曰容华长公主因为丈夫的死深深地悔恨之前所为, 从此一心向佛, 不再过问凡俗之事。
外面的官员百姓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其中秘辛只有徐老太君、容华长公主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道, 外人再好奇再打探也打探不出一丝消息。
徐演下葬的第二天,徐老太君病倒了。
建元帝听说此事后,亲自带着太医来探望他的姑母。
徐老太君是真的病了,额头缠着抹额躺在床上,病怏怏地看着没精神。
六十多岁的老人,又遇到丧子这么大的打击,徐老太君的难过不搀半点假。
芳嬷嬷将建元帝请进内室,搬把绣凳放到床前, 然后便退了出去。
“你不在宫里忙, 过来看我做什么。”徐老太君看着床前一身常服的帝王,无奈地道。
建元帝拿开椅子,径直坐到了床边,握住徐老太君的手道:“这世上属您最疼朕了,听闻姑母卧病,朕心甚忧。”
徐老太君叹道:“都是叫他们两口子气的,放心吧, 养两日就好了。”
建元帝已经猜到徐演的死与亲妹妹有关了, 现在徐老太君竟然一点都没有瞒他的意思, 建元帝心头忽的一暖。姑母不瞒他,说明姑母还把他当侄子,否则只要姑母想瞒,他便是能自己查出实情,也不能追究什么。
“姑母何出此言?”建元帝轻声问道。
徐老太君看他一眼,悠悠道:“上次容华与守坚大吵一架,闹得满城皆知,其中内情你都知道吧?”
建元帝点点头,虽然徐演欺负妹妹很可气,但男女床上的事,徐演到底欺负了多少,建元帝无从得知,后来妹妹差点将徐演烫成废人,害徐演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前期每一日敷药包扎的痛苦都不亚于女子破处,建元帝觉得,妹妹这仇也算报了。
如果徐演只是普通官员,建元帝会继续治徐演对妹妹不敬的罪,但就算不提徐老太君对他的恩情,徐演也是他的亲表弟,建元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老太君又缓缓说出了长子死去的真相。
建元帝脸色大变:“这,这,真是糊涂!”
徐演该死,竟然用那种方式要害他的妹妹,不过妹妹自己报了仇,也是真的犯了杀人大罪,建元帝如果要追究徐演的罪,那妹妹反杀的罪他也不能轻饶。
“守坚便是有错,朕自会罚他,容华怎能动用私刑?”建元帝沉声训斥自己的妹妹道。
徐老太君摇摇头,疲惫道:“那是守坚咎由自取,容华所为情有可原,只是我先前不知真相,看到守坚被人抬回来,我罚容华跪了一晚,跪坏了她的一双腿。守坚死后我才查出真相,可惜容华不肯原谅我了,自请搬去了静园,等会儿皇上去见她了,替我跟她赔个不是吧。”
建元帝喉结动了动。
容华的脾气,不肯原谅老太君是真的,但绝不会自己去国公府一个偏僻角落孤苦一生,定是徐老太君咽不下妹妹害死徐演的气,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从情感角度讲,建元帝舍不得妹妹禁足一辈子。
可他欠老太君的,老太君这把岁数失去了长子,不让她出口气,回头再在徐家子孙面前抱怨什么,皇家可能就要失去徐家男儿的忠心了。
妹妹的下半辈子重要,还是徐家尤其是徐潜、徐慎的忠心重要?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
“她酿此大祸,朕不想再见她,否则朕恨不得亲手将她送进天牢。”建元帝恨铁不成钢地道。
徐老太君反握住他手,斥责道:“什么天牢不天牢,皇上一把年纪怎么还如此冲动,家丑不可外扬,就让这件事就此了断吧,活着的比死了的更重要。”
家丑?
建元帝忽然反应过来,徐老太君禁足妹妹,并不是为了单纯地泄恨,而是要保全徐家人的名声,甚至,更是在保全皇家人的名声。
如果放妹妹回长公主府继续逍遥,妹妹身边那么多面首,没准哪天妹妹一时得意便说出真相,消息传开,整个京城便会继续疯传妹妹与徐演的互相报复。
一个圈养面首又因为好色染了那种病的妹妹,一个因此杀死丈夫却因为有个皇帝哥哥而脱罪的长公主……
如果说刚刚做选择时建元帝对容华长公主还存了一丝愧疚,想清楚容华长公主可能给皇家声誉带来的第二次损害后,建元帝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姑母提点的对,是朕糊涂了。”握紧徐老太君的手,建元帝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朕就不该将赐这门婚。”
徐老太君苦笑道:“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路也都是自己选的,他们俩天生冤家,与皇上无关。”
说完,徐老太君突然难受地咳了起来。
建元帝立即扶她坐好,不太熟练地帮她捶背。
徐老太君缓了缓,看向桌子道:“水。”
建元帝任劳任怨地去倒了一碗温水来。
徐老太君喝了水,建元帝放回茶碗,一回头,发现徐老太君盯着他的头顶不知在看什么。
等他重新坐好,徐老太君自嘲地道:“你死了儿子,我也死了儿子,你头发灰了,我头发白了,咱们姑侄俩还真是一家人。”
提到横死一年的太子,建元帝垂下眼帘,面露悲伤。
这一刻,他也更能理解徐老太君的痛苦了。
徐老太君拍拍他手:“不怕不怕,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尝遍酸甜苦辣才够味儿,尝过苦了,才知道什么叫甜。对了,你那小皇后是不是快生了?”
脑海中浮现曹皇后高高隆起的小腹,建元帝眼底回暖,笑道:“嗯,太医说下月月初。”
徐老太君像是想起了什么,同情道:“老来得子,将来孩子长大了你也没力气管他了,等着头疼吧。”
这就是在影射徐潜了。
建元帝哄道:“若他能有守瑧一半出息,朕便知足了。”
姑侄俩促膝长谈了半晌,建元帝才回宫去了。
徐老太君病后,自称要安心养病,不许人打扰。
可国公府的大小媳妇们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啊,于是众人约好轮流去老太君面前尽孝,先从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阿渔轮,然后再是五个孙媳妇。只可怜六公子徐恪了,因为太子国丧耽误了一年婚配,现在亲爹死了,徐恪又得守孝三年,徐家那位还不知道在哪的六太太要等很久很久才能进门了。
这日轮到了阿渔。
阿渔让乳母抱上阮阮一起过来了,老太君得的是心病,没有什么病气。
“你自己过来就是,带阮阮做什么。”徐老太君先叫丫鬟打开窗户,再埋怨阿渔道。
阮阮已经满八个月了,将她放在榻上,小家伙便会用两个胳膊肘撑着榻,两条小腿蹬着笨笨地往前爬。而且阿渔发现,阮阮似乎特别喜欢亲近徐老太君,不知道是小家伙能感受到祖母对她的特别宠爱,还是她喜欢祖母异于旁人的满头银发。
“哎哎!”
被徐老太君抱起后,阮阮立即扬起脑袋,对着徐老太君的头顶哎哎叫唤。
徐老太君忍不住亲了女娃娃一口:“真是我的宝贝疙瘩。”
阮阮却趁祖母低头的时候,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坏手抓住了徐老太君的头发。这下子一屋子人都忙了起来,阿渔与芳嬷嬷一块儿赶过去,芳嬷嬷扶着低头不能起的徐老太君,阿渔手忙脚乱地分开女儿的小坏手,将阮阮抱到了一旁。
徐老太君笑眯眯,阮阮也眯眯笑。
“不许欺负祖母。”阿渔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
阮阮忽的扭头,指着不远处的多宝阁用力嗯了声,想去那边玩。
阿渔将女儿交给乳母。
女儿去一边玩了,阿渔坐到徐老太君旁边,撒娇地道:“母亲不能再惯着阮阮了,她手没个轻重……”
徐老太君笑着打断小儿媳妇:“怎么,你还怕阮阮把我抓成秃驴啊?”
阿渔瞠目结舌,哪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的?
徐老太君笑着捏捏小儿媳妇的脸,亲昵道:“你管你的女儿,我宠我的孙女,咱们谁也别干涉谁。”
阿渔无言以对。
徐老太君瞅瞅外面,好奇道:“宝蝉今年多大了?”
阿渔错愕,如实回答道:“十九了,母亲问这个作何?”
徐老太君笑道:“丫鬟二十就该放出去或是安排婚嫁了,你年纪小,这两年咱们家里又一桩事连着一桩,我怕你忘了。”
阿渔还真没想到这些。
“好,等五爷回来,我跟他一起商量商量。”阿渔笑着道。
徐老太君点点头。
当然,她想让儿媳快点安排婚嫁的是宝蝶。按照长子身边心腹的说法,宝蝶清白还在,但一个姑娘家遇到那种事情,心底的恐惧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排解的,早点嫁人有丈夫疼了,或许会渐渐忘却。
至于那件事乃长子所为,徐老太君并不打算告诉幺子小两口。
就算是给长子留份体面吧,免得死了也要被亲弟弟记恨,而且,徐老太君也不想恶心到娇滴滴的小儿媳。
阿渔的心思却早就不在徐演身上了。
徐演一死,也带走了她两辈子的怨恨,距离前世父兄出事的日子越来越近,阿渔满心都是父兄的安危。
转眼到了冬月。
初八这日后半夜,曹皇后突然发动了。
这是她第三次生孩子,宫口开得很快,旭日初升时,建元帝的五皇子诞生了。
看着襁褓里软软绵绵的小儿子,建元帝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大太监和公公突然步履急促地走进来,在建元帝耳边道:“皇上,边关战报,曹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