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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离开酒店,下半晌没啥事儿,全念坤说:“咱们赌馆玩玩去。”
马翼飞说:“回去睡觉吧。”
郧中隐说:“大白天的挺什么尸。”
走不多远有家赌馆,就推门进去。
赌馆不大,也就十来桌赌客,都在推牌九。
四大棍成心要赢别人的钱,便分开插桌去赌。从风不会推牌九,站在郧中隐身后看他玩儿。庚妹想着逮机会掏人家腰包,但看赌场的人盯得紧,不好下手。
郧中隐手臭,不大一会儿就把兜里的输光了,把庚妹叫过来说:“借我。”
庚妹把身上的都掏给他,不想很快又输得精光。郧中隐发起了输火,甩着满脸横肉说:“我看出来了,你们三个打联联玩幺蛾子。”
那三个说:“愿赌服输,你别成心找别扭。”
郧中隐桌上一拳,震得骨牌片儿跳起来,摆开架势就要干仗。
那三个也不是吃素的,撺拳拢袖等他先动手。
马翼飞慌忙起身,暗地里踢郧中隐一脚,说:“今儿多好的日子,输几个小钱有啥闹心的?”
郧中隐明白了马翼飞的意思,忍气重又坐下。
从风看出了些门道,推着郧中隐说:“中隐大哥,让我来,保准把你输的赢回来。”
那三个说:“谁赌都得守规矩,输赢都得认。”
从风挤开郧中隐半边屁股坐下,说:“好汉,输赢都得认这话要作数,你们可别反悔。”
那三个原本就是一伙的,不把从风放眼里。没想到从风一上桌就赢了钱,接下来甭管谁抛骰子,点数都对从风有利,那三个虽然暗中生疑,却没看到从风耍手脚,心里不服输,继续跟他赌。从风不但赢回了郧中隐输掉的,还另外赢回七两银子。那三个输急了眼,也要发作,马翼飞、全念坤和曹嘎三已离开了牌桌,一起围过来,虽然都不做声,但气势有点吓人。那三个忽然猜测是混码头的四大棍,立马怯了胆,收起脸色,好言好语说:“这位兄弟好手气,愿赌服输。”
从风把郧中隐输掉的全退给他,把多赢的自己留下,说:“我找到了我娘,拿这些钱请各位大哥的客。”
回到住地,天色已晚。全念坤在自己和曹嘎三两个床中间加个塞,铺好被褥,对从风说:“咱们仨睡一个屋,将就着吧。”
大伙因昨晚一宿没合眼,晚饭也没吃,天黑不久就歇息了,不一刻都呼呼入了梦乡。
从风赌馆回来一直很兴奋,他把银子压在枕头底下,心想我请完客剩下的给娘买一样礼物,让娘高兴高兴。心思一到娘身上,就睡意全无了,一会儿回忆着王嫂那张面孔,一会儿又担心驼背大叔把自己拜托的事儿给忘了。辗转反侧半宿,嘟嘟囔囔说:“念坤大哥、嘎三大哥,明儿你们谁领我去趟茶楼吧。找不着我娘,找到驼背大叔也行。”
可这两个睡得死猪一般,都打着小呼噜,谁也不搭理他。他就伸出脚蹬他们的床,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叹口气说:“这么大的人了瞌睡怎么这么沉?给人抬走都不知道。好吧,我不吵你们,明儿早起再说。”
自己翻身坐起来,瞪着眼睛望了望窗外,不知还要多久才天亮。他记得住在山洞的时候,山下村里的公鸡一打鸣,天色不久就亮了。他又想起白天在茶楼逗锦鸡玩儿的情景,锦鸡就是比公鸡好看,不过公鸡的叫声比锦鸡强,“喔-喔喔——”老有气派了,忽然情不自禁叫出声来:“喔-喔-喔——”、“喔-喔-喔——”
叫的像极了,声音与公鸡打鸣差不离儿。原来城里也有养鸡的,没想到他这两嗓子一出,三街六巷的公鸡都呼应着叫了起来。真是天要亮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既然是天亮了,我叫醒他们就不为过了。于是大喊大嚷:“天亮了,天亮了,快起来,快起来!”
他这么一叫唤,不但全念坤、曹嘎三被吵醒了,两边隔壁的郧中隐、马翼飞、庚妹都被吵醒了。大家迷迷糊糊听他叫唤,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惊慌爬起来,都跑过来问。
从风说:“天亮了,我想让哪位大哥领我去一趟茶楼。”
曹嘎三心烦至极,恼怒说:“刚躺下一会儿,哪儿天亮啊?神哗鬼叫,还让不让人睡?”
从风说:“不是鬼叫,是鸡叫,公鸡都报晓了,你没听到?”
此时四周真有公鸡的啼鸣声传来,郧中隐走到门外瞧了瞧满天星斗的夜空,正在疑惑,忽听远处有一慢三快的梆声在响,原来才打四更。回身进屋,自语自问:“这就怪了,三更才过啊,今儿咋恁么早就鸡叫了?”
庚妹披衣进来,嗔责道:“从风,别闹了。我听鸡叫声是你这儿传出来的,别害大家鸡犬不宁。”
众人想起他在主凤茶楼惟妙惟肖学锦鸡叫的情景,恍然大悟,都哭笑不得。倒也没有责怪他,规劝了几句,各自回屋重又睡下。
全念坤是大街上都能睡着的人,事情一过,贴床就入梦了。
曹嘎三心里忒上火,坐在那儿半天没喘过粗气来。四大棍里就他看不惯从风,原因正是马翼飞说的为庚妹鱼刺鲠喉。自打他第一次见到庚妹,就有些心动。开始以为郧中隐要拿她做女人,不敢痴心妄想,后来庚妹要回虹城,郧中隐放她走,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庚妹一走,不得不断了念想儿。可没想到半年之后庚妹又回来了,心里重又动了痒痒筋儿。但这时候庚妹身边多出一个从风来,而且庚妹对从风体贴有加,因此吃上了醋。
庚妹不知道曹嘎三对他有意,她对从风的体贴或许潜意识里是喜爱,但更直白的想法是自己亏欠了从风,把他带到了危险境地,只希望借助四大棍的保护能平安无事。当然相依为命半年,自然有一份感情。
至于从风,对男女之情脑瓜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心里唯一的愿望是与娘团聚,甚至连爹嘱咐他把爪角兕送出去的事儿都给忘了。他只想把娘领到爹身边,一家人团聚,就在山洞过日子,他喜欢住在山洞里。他想起了临走前爹的样子,爹衰老了,身子不行了,他必须尽快找到娘,赶回去和娘一起照顾爹。但现在中隐大哥他们怕打劫的事儿穿帮,不让他冒失去见娘。他后悔参与打劫,要不这会儿早找到娘了。他晓得刚才学公鸡打鸣不应该,但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外面那些公鸡,我这不是好玩吗?关你们什么事儿?要不是你们瞎叫我也不会把四位大哥喊起来。他这会儿觉得还是锦鸡好,不只是漂亮,还懂规矩,锦鸡不会瞎叫,还听人使唤。
曹嘎三不能对庚妹做腔作势,只能把气撒在从风身上,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从风和自己挤一个屋子,更让他心里添堵。如今无端被他吵醒,窝着一肚子火,越想越不是滋味,终于憋不住,说道:“从风,明儿你给我搬出去。”
“搬出去?”从风不解其意,“你们还有空房?”
“你爱住哪住哪,不关我的事。总之,你别跟我们住一块。”
曹嘎三的话说得很重,从风只是“哦”一声。
曹嘎三说:“你不招人待见,知道吗?”
从风解释说:“其实,我也不住多少日子,找到我娘了,就回山上去。”
“没人跟你贫,闭嘴吧。记住,明儿给我搬出去。”曹嘎三气呼呼躺下了。
从风对曹嘎三的意思多少明白了一些,心里想:他和中隐大哥、翼飞大哥、念坤大哥不一样。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仰脸睁眼出了一会儿神,竟然不知不觉躺倒睡着了。
次日起来,吃过早饭,郧中隐担心从风又要去茶楼闯事,有意让他跟在身边,对他说:“从风,今儿个天气好,我们要去码头干活,你一块去吧。”
从风说:“可我……”
郧中隐急忙打断他:“我知道,邱驼子不是答应你寻问吗?等他的消息吧。”
从风说:“他要是不上心给忘了呢?”
庚妹忙插言说:“怎么会忘,邱驼子也算是个人物,还能逗你玩儿?你着急啥,才过一个晚上,总像个急屁儿似的。”
从风一时没有主张,遂跟着一干人往码头走。
曹嘎三因一宿没睡踏实,心里不爽。想提起让从风搬走的事儿,又怕郧中隐责怪,想了一想,把意思栽从风头上,就说:“中隐大哥,从风不想住我们那屋子,要另外搬个地儿,这事咋办?”
从风记得昨晚分明是他叫我搬出去,怎么这会儿倒说是我不想住那屋子?这嘎三哥可没记性。转念一想,三个人倒是有些挤,要还有空房搬开也好。因此说:“中隐大哥,我就另外搬个地儿吧。”
郧中隐晓得是曹嘎三嫌弃他,心想,从风不晓事,这两人处不长久,搬开倒也省心。遂与马翼飞打商量:“老马,对角老孙头孤身一人,独家独户,向他赁间屋,应该不会要价。”
马翼飞明白郧中隐的意思,点头说:“你们先走,我去探探他的口气。”
马翼飞折身找去老孙头。老孙头也是十多年前从外乡搬来天津的,身边没有亲人,听马翼飞说要租房,空着也是空着,还能赚几个油盐钱,满口答应了。
不一会儿马翼飞追上来对郧中隐说:“成了。老头儿巴不得有人作伴,高兴着呢,价钱开得也低。我赁了两间房,回头我也搬过去好了。”
郧中隐说:“老马,你想得周到,你和从风一块住也好。”
全念坤说:“一句话的事儿。哎?从风,为啥要搬开,跟我们住一块,热闹着呢。”
曹嘎三说:“你还嫌他闹得不够是不是?”
庚妹这才明白个中缘由,心里不平,正要说句什么话,只听郧中隐在吼:“有完没完?留着气力干活吧!”
大家都不吱声了,转眼到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