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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妆倒是喜欢,不做那些个虚套既省时又省力,且贤贵太妃这种似看淡了一切的人,也令人无端生出敬意。
听见图珍珠之语,她心里一动,按理说宫娥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轻易哪敢议论主子,这话明显在挑拨离间,手段却实在短浅了一些,大约也有几分试探自己的意思,若一味地容忍,这种人反而要生出事端,便作色道:“长者赐,不论什么都该感恩戴德,再说了,贵太妃也是你妄议得的?”
图珍珠一怔,赶紧跪下请罪:“婢子知错。”
在这宫中,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窥探着呢,凌妆微叹口气,竟有几分想念皇太子,更想早些请完安回去,便命宫人带路。
登虹阁建在小山岗上,由游廊与颐安后殿相连,行走在山间游廊下朝外一望,整个中都城尽在眼底,端的是气象万千,龙气扑面。
瑞太妃四十许人,客气疏远,说了好一会的门面话,赏赐却丰厚,有镶海龙皮祖母绿尖顶帽、翡翠花钿、五套金玉头面,里头的玉石花颇为雅致。她膝下养了宁德郡王与乐清长公主,都很得圣心,郡王还上表请求接母亲到王府颐养天年,永绍帝十分客气地驳斥了这个请求,言道瑞太妃乃天子庶母,若奉养不周,会贻笑百姓,不过还是准了宁德王每年可以接母亲到王府住上几个月,如此自然与膝下空空的康慈皇贵太妃、贤贵太妃大大不同,不必刻意结好东宫一个良娣,想必是手头宽裕,也不在乎那点子东西。
临海轩面临一处湖泽,地势自然就低。凌妆惊奇地发现各处宫室的接水排水布置皆比别处更多更独特,屋檐下密集的接水竹筒滴子上还雕刻着各种神话图案。
南方的水面不会结冰,远远望去,生浩淼之意,湖边有八角凉亭依于水旁,遮天香樟拱立,应是个消夏的好所在。
昭太妃暖阁中已聚满了人。皆是居于容夏后殿的几位。其中就有颐宁宫人所提的先帝万才人和张才人。
另外还有膝下无子的嵇仪嫔,尉安嫔,以及养过溧阳公主的李婕妤。溧阳公主早已香消玉殒,李婕妤垂垂老矣,想必早已失宠,瞧着各位先帝妃嫔对她还算客气尊重。
殷宫制度。一后四妃九嫔为前三等,九嫔位阶与凌妆相同。四品为婕妤婉容,各不超过五人,五品为充媛、修媛,至多各九人。六品才人、美人、贵人各九,为二十七世妇,七品御姬。八品更衣,九品女史不定数。前头册封的贵人多了,配置得便也越多,倒像宫妃边上为皇帝准备的零嘴一般。
人多自然热闹,再说昭太妃确实也是个热络人儿,拉着凌妆说了许多家常,宫里一些芝麻绿豆的旧事她也絮絮道来,加上其余宫妃的凑趣,委实耽搁了好些时候。
幸亏李婕妤年纪大了坐不住率先告退,凌妆才得以跟着辞行。
昭太妃又拉着她哭了半天穷,最后赏赐的东西只有两端贡缎、香珠、倭国的裱物。她的儿子可是占着应天府肥缺的临汾郡王,这做派不由叫人发笑。
这些是以往凌家铺子里都能卖的货色,尽管凌妆不怎么看得上,还是十分感激地谢了恩。
其余太嫔等人也各有随喜,无过于首饰衣料,倒没有值钱东西。
等凌妆辞出颐安宫,天色昏黑,外头又扯絮般飘飘洒洒下起雪来,却见宫门外候着孙初犁,忙道:“大冷天的,怎么叫孙公公来了?”
孙初犁身批羊绒大氅,原本缩成一团,这时精神一振,上前打了个千:“回凌良娣,太子爷等着您呐,打发奴婢们好几个来回了,娘娘初见太妃,也不好催得,便让奴婢们候着,好给殿下回话。”
凌妆知皇太子是体恤的意思,若进来催了,反倒叫太妃们厌恶自己,心头暖洋洋地登上暖舆准备回东宫。
似乎那头有他等着,倒像有一个家。
有宫人举着高大的盖伞遮雪,孙初犁扶着辇,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却不是往东宫去,凌妆不由奇怪。
“殿下在后湖玄圃上设了晚膳。”孙初犁亲手提着一盏羊角宫灯,笑得一脸褶子,满面憧憬之色,“说要与娘娘围炉赏雪。”
一日下来,凌妆早已在念着他,听了颇为惊喜。
说也奇怪,她并没有刻意去念着,可他的容貌举止就时时浮在眼前,占据了几乎所有心神。
暖舆在雪中静静前行,天色更加昏暗,宫人们俱打起宫灯,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的“唰唰”声,陌生而整肃。
走了老半天,才至后湖宫苑。此处范围很广,湖上五洲以堤桥相通,垂柳夹岸,山色模糊,端午的时候凌妆虽然到过外围,但于深处宫室的感觉完全不同。及至到了一洲,门列修竹,游墙高障,入内另是一番天地,亭台娉婷,曲径婉转,漫天雪落在前头水域上,一派风萧萧兮易水寒之色。
“到了。”随着孙初犁一小声提醒,从人扶凌妆下了暖舆。
贺拔硅侍奉在外,早迎住笑:“娘娘可来了,殿下不叫老奴等侍奉,还请娘娘自便。”
前头一扇雕工雅致的乌木门,垂着山水图案的棉帘子。
宫人连续打起几道帘,凌妆慢慢走了进去。
里头颇为温暖,外间墙角点着复古的凤鸟翱翔多臂错银油灯,灯火荧煌,上下辉映,屋中案几摆放错落有致,古韵十足,颇有晋代遗风。
琳琅的博古架那头,静谧一片,立于室中,似乎能感觉到外头簌簌的雪声。
凌妆未及细细观赏,除去裘衣,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她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恨无丹青妙笔,写下此时的震撼。
里头本是一近水轩阁,临湖开着占据大半个墙的窗子,窗缘以老竹为饰,别无遮挡,外头横斜半树黄梅、两杆修竹,有覆着玻璃罩子的莲花灯衬着暗香浮动,缓落的雪花渐次依附于花枝树梢,又消弭于无形。
窗前有长长的湘妃榻,榻前靠窗台置两个大铜炉,里头的炭火正旺,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榻上沉睡的人,却是此间最好的颜色。
他身上盖着水滑的黑貂裘,肤白若雪,高挺的鼻梁上竟然微微冒着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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