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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空已开始泛白,经过昨夜那场兵乱,如今营中一片狼藉,还因着火烧掉不少营帐辎重。按说在往常这个时候,军中已该准备拔营起寨,但今日情况特殊,孟小满因而下令叫三军先点算损失,重新整顿兵士,死者的尸身也都须得收殓起来,之后再做计较
于是,曹洪、曹仁带领新征来的乡勇,李典、乐进带着未参与兵变的扬州兵士收拾营寨。而夏侯惇、夏侯渊则领着曹军旧部,把带头冲杀中军的那些叛军一个个全绑缚看押,等候发落。
昨夜平叛时,孟小满亲自将那杀死王大牛的大汉尸身枭首示众。首领鲜血淋漓的人头,总算震慑住了这群暴徒。而且孟小满既然精通易容术,对人的相貌印象就很容易记得一清二楚,这其中有几个想要混进普通扬州士兵中狡赖说自己并未参与的,也被她一一认出。如今这些家伙一个个抖得像是掉了毛的鹌鹑,看得负责带兵看守的夏侯渊一阵鄙夷。
孟小满带着夏侯惇从这些人中挑了两个家伙带回营帐审问。昨夜情况显然不止是军士不愿出征这么简单,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放火的勾当,必定不是一般百姓从军。
一审之下,孟小满方才知道,原来这一伙人在混进扬州军前,原本曾是昔日荆州一带的宗贼。
当初诸侯起兵讨董前,孙坚杀了荆州刺史王叡,董卓又派了刘表接任荆州刺史之位。荆州之地宗贼横行,刘表又初领荆州,就没参与联军,只留在荆州平治地方。
所谓宗贼,其实是荆州某些宗族乡邻的平民集结而成。这些人自恃武勇,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时常劫掠骚扰郡县百姓。刘表听从麾下谋士蒯良、蒯越建议,诱请众宗贼首领赴宴,趁机将之斩杀,而后收拢宗贼部下,平定了荆州。其中有一股匪徒逃出荆州,躲进了扬州治下。这些人都是青壮男子,扬州刺史陈温征兵的时候,他们顺利的混了进去,分散在部曲之中,预备成一番大事。
谁知道曹操借兵,陈温拨给曹操三千人马,其中就有不少宗贼。这些人本来就打算有朝一日能打回老家荆州,自然不愿北上。余下普通士兵之中,也有不少人不愿意离乡背井。那领头的壮汉就想了个“好主意”,撺掇众兵哗变,自己则带着宗贼部属及愿意追随他的叛军杀进中军帐,意欲杀死主帅,夺取三军,作为立身资本。
听了招供,夏侯惇气得一脚把面前小贼踹翻在地,“不自量力的大胆狂徒,做得美梦!”
夏侯惇跟随曹操多年,一路积功至今就任司马,还从没像是最近这么憋屈过。在荥阳卞水,他没能救下卫兹,乱军之中无可奈何也就罢了。谁知道这次扬州募兵,自己所辖兵士中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夏侯惇所部距离中军最近,正因如此,那些叛军才会这么快打到中军帐前。那带头的大汉他还有印象,当时他还曾爱惜此人勇猛,谁知这人居心不良,差点害死主公!
孟小满又叫兵士带进两人,重新又审问一遍,见众叛军口供无误,才稍微放下心来。
夏侯惇一脸羞惭,单膝跪在孟小满面前请罪:“惇治军不严,请主公惩罚!”
“元让,此事非汝之过,实应怪吾疏忽大意。”孟小满亲自搀起夏侯惇。
昨晚眼看着大牛惨死,她心里也不是不恼,但她向来知道曹操在军中最信任的,莫过于自从征讨黄巾时就跟随自己左右的夏侯惇以及娶了曹操妻妹的夏侯渊兄弟俩。事已至此,再苛责夏侯惇不但于事无补,还容易引起对方怀疑。
而且,孟小满的自责也是说得发自真心。募得扬州兵后,她因为心虚,确实很少参与治兵之事,作为三军主帅,未免叫这些匪徒误认为慈软之辈。如今,只能算是自食恶果。
想起昨夜惨死的王大牛,孟小满心中感慨万分。至死,王大牛还为能保护主公而一脸欣慰自豪。眼看着王大牛为保护自己横尸地上,小满这才真正明白当初郭嘉所说,曹军将士皆将性命托付在曹操身上的内中深义。
她长叹一声,暗暗将慈难掌兵四个字在心里反复念叨数遍,沉声道:“今日之事,给了我一个好大教训啊,元让!”
“主公……”看小满一脸若有所思,夏侯惇嗐了一声,不再言语。
孟小满同夏侯惇走出营帐时,曹洪、曹仁、李典、乐进已经将营寨整理完毕。还能用的营帐辎重绑在车上,兵士列队站在中军帐前等着孟小满来处理昨夜之事。一侧的空地上,陈放着曹军昨夜阵亡之人的尸首,另一侧,那些混入扬州军中的匪徒和叛兵被捆缚着跪在地上。
“将这些叛军尽数斩了!”孟小满面如寒霜,站在那些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家伙们面前,冷冷的下令。
孟小满从酸枣带到扬州的兵士中,许多人都眼看着一起上过战场的同伴死在这次兵乱之中,此刻早就对这些家伙恨之入骨。听到主公下令,呼喝着应命,左右夹着这些叛军匪兵就要往营外拖。众匪兵大声哭叫着求饶,声音凄惨无比。
看着余下众人孟小满心中一动,忽然喝住了兵士:“等一等。”
营中骤然安静下来,那些刚刚还在哭叫挣扎的叛兵眼巴巴的望着孟小满,以为能博得一线生机。而原本的曹军将士脸上则明显露出不解神色。
“就在此处,当着三军面前斩首。斩下首级在大牛及众死难兵士灵柩前垒为京观,以为祭奠。”谁知,孟小满声音阴冷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众兵连忙左右闪开,空出中间一大片空地。曹军便如杀鸡一般,拎着众匪将之一一斩杀,又连同昨夜斩杀的匪徒,将上百首级垒做塔形,称为京观,作为祭奠昨夜阵亡将士的祭品。
那些扬州兵中,许多都还是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哪见过这样许多人头一齐落地的景象,不少人被这血腥惨状吓得脸色惨白,牙齿打战,想起自己昨夜竟还想做逃兵,心里惊恐不已,都用惧怕的眼神看着站在中军帐前的孟小满,唯恐这位将军一声令下,将自己也一并杀了。
京观垒成,孟小满亲率曹军将领祭拜王大牛等人,“大牛,众位枉死的弟兄,你们跟着曹某一路而来,原是为了诛讨国贼之大业,谁知今日惨死宵小之手!吾今日已将贼人尽皆斩首,为你等报仇,愿尔等英灵得见,不复怨矣!”
孟小满祷罢,单膝跪地深深一拜。夏侯、曹洪、曹仁等众将皆知王大牛于孟小满有救命之恩,不敢怠慢,也跟着拜倒。余下将士莫不动容,数千人马,皆随之下拜。
祭奠已毕,孟小满方巡视三军,沉声道:“昨夜之事,乃是因匪徒心怀不轨而起,恶人现已被诛,余下兵士,吾绝不追究。然昨夜之事,也给我提了个醒——”
见所有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孟小满方继续道:“此番前去北方讨董,回乡遥遥无期,以至叫尔等与妻子父母骨肉分离。虽为大义,亦有些不通情理。因此,若是有人不愿随我军前去,可在此时出列,吾身为主帅,当放你们回去。”
“主公!”这次,众将无不大惊失色,意欲出言劝阻。本来好不容易刚刚杀鸡儆猴收服了众新兵,如何又要放人?
孟小满一摆手,不叫众将开口,但地上血迹仍在,众士兵也没人敢站出来。僵持许久,孟小满忍不住又催促道:“吾既然开口放人,便不会追究处罚尔等。天地为证……”她举起右手指天立誓道:“如有食言,曹某必不得善终。”
孟小满已经想明白了,扬州兵在军中比例较大,虽说这次兵变乃是因有贼人图谋不轨而起,但他们不愿背井离乡也是原因之一。现在他们或许因惧怕而不敢生事,但若时间久了终究是个祸患,倒不如现在做个人情放他们回家。
她虽是打算赌上一把,可也费了一番心思。先以刑罚恫吓,又用情义打动,最后才开口放人,就是希望能多得一些心甘情愿的留下的士兵。
孟小满一番赌咒发誓,终于有大胆兵士从队伍中走出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多时间,已经聚拢了数百人。孟小满再三追问,又有近百人脱队而出。孟小满叫夏侯惇清点人数,约有五百余人想回家乡,余下兵士倒是都愿留在曹军之中,比孟小满心里估计的情况好得多。
“众位愿意留下,吾甚感激。”孟小满信守承诺,放了那些不愿一同北上的兵士出营,而后才对留下众兵抱拳拱手道:“从今日起,众君皆是吾等袍泽,全军同心,上报天子,下保百姓,立绝世功业。但有敢犯我等者,”孟小满手指了一下贼首所筑京观:“此即是他们的下场。”
众兵听得热血沸腾,高声齐应。见众兵归心,孟小满才率领余下这六千兵马,奔酸枣而去。
行近酸枣,孟小满才知刘岱杀死桥瑁之事。如今的酸枣,只剩张邈还屯兵在此。当初十八路联军已经分崩离析,各回驻地。张邈至今未走,恐怕与之前和曹操约定在此等候很有关系。
听说曹操回到酸枣,张邈很是高兴,这次亲自出营迎接以示亲热,与袁绍用意显是截然不同。“孟德,你可算是回来了!”
“咳咳,叫孟卓久候了。”孟小满暗暗在心中叫一声好险。数月奔波,她几乎忘了张邈表字,只好用咳嗽声来掩饰自己的迟疑。
一旁自有兵士牵走孟小满所骑马匹,张邈与小满把臂同行,边走边说道:“本初似乎算准了孟德这几日就能回到酸枣,昨日刚刚派来一个信使,叫孟德一回来,就引兵与他去河内相会。”
“信使?”孟小满心中一动:“那人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