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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初秋,菊花又已开遍。
逍遥王府,清荻斋。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夫。神闲气静、智深勇沉,此八字是干大事的本领。薄族者必无好儿孙,薄师者……”语及此,上官澜发觉他的小徒弟又开始掰着她那胖乎乎的小手在算帐了。
唉,那雨花楼几近耗了小徒弟全部的心神,如今正是进帐的时候,小徒弟哪还有心思在这里上课啊。
等了半晌,见小徒弟的手已不再算帐了,小脸上更有了喜色。见此情景,上官澜不自觉的便笑了,原以为小徒弟是个一掷千金豪迈的主,但近段时日他才发觉他的小徒弟原来是个小财迷。
放下手中的书,上官澜行至小徒弟的身边,问道:“天珠,又赚了多少?”
武念亭脑中的算盘正拨得叮哩咣啷响,未觉有它,只是答道:“按昨日的收入,五成分红的话,赚了二十两。这还算是赚得最少的一天呢。”
赚得最少的一天她就有了二十两的分红……上官澜眼皮不自觉的一跳,道:“按这个赚法,到年底你就可以将成本都捞回来了。”
“正是啊。不但成本都捞回来了,奕真的医药费有着落不说,还有多的……”说话间,武念亭的小脸就神彩飞扬起来,正准备将这段时日的生意经开讲的时候,这才发觉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师傅,也恍然想起这里是她的学堂清荻斋。于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对不起,师傅,徒儿又走神了。”
“好了,既然你没有上课的心情,走,为师带你骑马去。”
“骑马?”
“是啊,你的葡萄都一岁了,今日可以试试。”
“好啊”一声后,武念亭急忙站起来,拽着上官澜的手往跑马场而去。
莫看那小天马只有一岁的年纪,但将它拉到跑马场上,没有哪匹马的速度胜得过它,果然不愧是天马的后代。越发惹得武念亭喜爱之极,总想骑它试试。
但上官澜担心武念亭的个子小,骑术尚不是很精,所以总压制着她不许她独自骑马。便是她吵着嚷着要打马球,也总是上官澜和她共乘一骑手把手的教她、带着她。
经过这段时日的考量,上官澜觉得小徒弟骑葡萄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他也想将小徒弟从老是为雨花楼的事分神中拉出来,拉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一个她更感兴趣的事替代。骑马便成了首选。
跑马场上,席方平今日休沐,正牵着葡萄在溜圈。那葡萄长大后,皮毛的颜色就出来了,红似血中透着黑,黑如碳中偏又耀着红。极特别的颜色。
“方平。”
“天珠。”
“今日师傅允我骑葡萄。”说话间,武念亭已是兴奋的凑近小天马身边。
那小天马见了武念亭亦高兴得狠,四支强健有力的蹄子不停的围着武念亭转,还时不时将头伸到武念亭的脸上挨一挨,然后‘卟哧’出一口热气。逗得武念亭‘咯咯’的笑个不停,然后伸出手,将沿路采摘的一些可以吃的菊花塞到小天马的嘴中,道:“葡萄,快,甜的。”
这小天马可以说除了席方平的精心饲养外,更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而吃着武念亭予它的各种应季花儿,所以它一点也不排斥武念亭的举动,而是相当自然的张嘴吃着武念亭捧在手心中的菊花。
待葡萄将花吃完,武念亭摸着它的脸,道:“葡萄,今日让我骑一骑,如何?”
似听懂了她的话般,葡萄的铁蹄开始在地上刨土。
知道武念亭可以试葡萄了,席方平急忙将早就准备好的马鞍放在了葡萄的背上,又试了试它的牢固程度,确信没问题后,他一把抱起武念亭甩在了马背上。
葡萄虽是家养,但天马一族野性十足却是无论你如何家养也养不家的,担心葡萄的野性突发,席方平在上官澜的叮嘱下将小天马牵着围着跑马场走了一圈,这才将缰绳递到了武念亭手中,道:“坐稳了,不要怕。”
“好的,我知道。”在席方平面前,她才不会丢脸呢。在威武高大的席方平面前,她要努力的长成一个英资飒爽的女英雄。现在骑在葡萄的背上,她已经有英雄的感觉了。如此一想,便有些得意了,马鞭一甩,道了声‘葡萄,跑’后,葡萄果然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估计这是葡萄第一次载人,非常的不习惯。再或者天马一族有着不被人征服便不会屈服于他人胯下的遗传,总而言之,当葡萄撒开脚子跑的时候,为了摆脱武念亭,它还不时的上下跳跃。
看着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小徒弟,上官澜紧跟几步,大声道:“天珠,坐稳了。脚蹬在镫子中不要拿出来。抓紧马缰。”
席方平亦紧跟着上前几步,将手作成喇叭状捂在嘴上,大声喊道:“尽量趴下,趴下一些。”
闻言,上官澜看向席方平。
一年时日的相处,这个席方平对小徒弟倒还真是不错。不但精心教导小徒弟骑马,还时不时的将小徒弟带往木兰马场去玩,如今木兰马场的一众人对小徒弟亦熟悉起来。而小徒弟呢,除了不沾酒外,亦时常和他们大口的吃着肉,豪情壮志尽显。
其实,上官澜知道这些都是小徒弟的计谋,她正在一点点的蚕食席方平的生活,最后一步也许便是今年年关的合州之行,准备去蚕食席方平的家族了。
想到这里,上官澜眼皮再度不自觉的一跳: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小徒弟一如去年去不成合州不说,还要将小徒弟的眼光给拉回来,不再将心思放在席方平身上。
可是,如果席方平果然对小徒弟也有心思……这样做的话似乎对席方平不公平。
念及席方平的豪爽、豪迈,念及席方平将逍遥王府一众人当生死兄弟,想着要出手对付席方平,上官澜有种心虚的感觉。
上官澜和武念亭在赛马场溜马的功夫,靖安帝、武老爷子在龙世怀的带领下来到了清荻斋。
原来,趁着今日凉爽,又念叨着武念亭去岁说的菊花宴之事,想着去岁梅花宴的淡雅出彩,靖安帝一时兴起,便传了武必老爷子一起来逍遥王府看看武念亭,顺便想亲自和她学学菊花宴的制作方法。
“咦,人呢?”
天英急忙给靖安帝见礼,答道:“郡王爷带着武姑娘溜马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在马场。”
闻言,靖安帝准备去马场。但在要跨出清荻斋的一瞬间,他被清荻斋墙上的一副画所吸引。走近细看,不禁细声道:“《少年壮士图》?”
龙世怀急忙献宝,“阿澜画的。”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人没什么特色啊,就算要教天珠学画人物,也不应该拿这幅画当典型。澜儿将图挂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龙世怀干咳两声,道:“不是阿澜挂在这里的,是天珠挂的。”
“天珠,为什么?”
也不管武老爷子在场了。也许说出来可以帮兄弟党一把,让兄弟党不再因为有个小娘子的事时时感觉如坐针毡的好。于是,龙世怀将上官澜不满王府、武府两家长辈的订亲,又担心毁婚会惹得两家长辈生气的事说了一遍。
一时间,靖安帝、武必两人的脸都黑了下来。武老爷子心中更是暗恨,想当初他还以为上官澜讲述风月故事予小乖孙听是因为上官澜开了窍想早些让小乖孙走进男女感情的世界,搞半天自作多情的人一直是他这个老头子啊啊啊。
靖安帝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消耗掉龙世怀的话,问:“你是说,澜儿故意讲些风月故事给天珠听,目的是好让天珠在她心中及早的定下一个真心英雄,然后长大后她会按这真心英雄的模样性子寻找她的未来夫婿?而这个《少年壮士图》上的少年英雄就是以后天珠要找的真心英雄?”
既然为了兄弟党出头那便要出头出到底的好。不是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龙世怀有一是一、有二是二道:“是的,是这样的。阿澜说无论是逍遥王爷还是武老爷子,都将天珠所想、所求排在第一位。如果是天珠要毁婚的话,想必逍遥王爷和武老爷子都不会反对。”
闻言,武必有些心痛:澜儿啊澜儿,你就是这么看不中我的小乖孙,也这么看不起你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吗?难怪,难怪小乖孙总是口口声声不离‘方平、方平’,啊啊啊,老头子我想杀人。
只听靖安帝怒‘哼’一声,道:“既看不起朕的公主,朕下旨解了他们的婚约便是。省得那小子动这种心思,教坏了朕的天珠。来人……来人……传圣旨。”
一时间以为是在宫中,靖安帝习惯性的叫人准备写圣旨。
“陛下,陛下息怒。”武必急忙跪在了靖安帝面前,道:“陛下,这都是小孩子们不知事,时日还没处长的原因。再往后看看,如何?”虽然上官澜的作法让武老爷子不耻,但他从来不觉得上官澜是真的不喜欢他的小乖孙。这段时日,上官澜的变化他都看中眼中,如果说不喜欢那绝对不可能。
“还小?上官澜他小到哪里去了?我东傲像他这般大的,有的都有一个孩子了。”
说话间,靖安帝气乎乎的坐在武念亭的专用小座椅上。随行的赵公公急忙替靖安帝打着扇子,亦笑道:“感情这事啊,确实是处出来的。也许郡王爷当初没将武姑娘放在心中,但时日长了,依武姑娘的可爱疼人,难保不放在心中。陛下不如听武老爷子的,暂时再看看的好。”
“是啊。陛下,您看,这房间都是澜儿替天珠布置的。可以说花了许多功夫、下了许多心神,要说他心中没天珠,老头子我也不信啊。再有,但凡天珠出了问题,澜儿都是风风火火的第一个赶到,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啊。还有……”
于是,武老爷子如数家珍将上官澜如何细心体贴的照顾酒醉的小乖孙,如何在城隍庙不顾风度的怒踹龙奕真,如何为了治好小乖孙的牙痛恁了她咬他,如何在梅山寺因吃一个香囊都不得的味而将小乖孙禁锢在东傲城令她不得和席方平团圆等等等之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细的说了几件。最后道:“所以,依老臣看,澜儿不是不喜欢天珠,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喜欢着天珠。”
原来这些事的背后隐藏着别样的玄机吗?龙世怀有些傻眼,如今听了武老爷子的分析后,心道也许自己帮错了忙。
靖安帝却是疑惑道:“席方平?”
“就是这图上的人物。”武必汗滴滴,自从小乖孙拜师后,他已不来这清荻斋了,这是第一次见图像,也觉得真他娘的巧啊,还真像。
靖安帝不明白的看向龙世怀。龙世怀此时心怀忐忑不安,想着是不是办错事了,想着上官澜也许真改了当初的主意也说不定。本想将席方平的事搪塞过去,可看他父皇冷冷的看着他,龙世怀无法,只好将席方平的事说了一遍。
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靖安帝几近傻眼。
但想到上官澜的所作所为,靖安帝便有些恼,紧接着他冷哼一声,道:“说起来,天珠在上官澜这小子手上已当了两年的徒弟了。这日子处得也差不离了。若有感情早就有了,若无感情也不必这般拖着朕的公主。朕这就下一道毁婚的旨,看那小子是反对还是赞同,如果他赞同你们便不要再作他的指望,作席方平的指望还差不多。如果他反对,哼哼……朕也要替天珠出口恶气,居然敢嫌弃,朕这就成全了天珠,将她许允席方平便是。依着这图像的巧合来看,天珠和席方平他们二人保不准还真是有那天定的缘分。”
闻言,龙世怀不自觉的想起年初武念亭想当逍遥王爷的女儿,目的就是为了求得和席方平的订婚保障。呃,如今若真有了圣旨,这个保障不就有了吗?
那武念亭予他的私房话是说还是不说?
说,上官澜若真喜欢天珠的话从此就没戏了。
不说,这好的机会正好成全了武念亭,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次他是应该站在兄弟义这边还是站在兄妹情这边呢?
在龙世怀纠结间,清荻斋中,其余的人因了靖安帝的话面面相觑。
天巧机灵,准备溜到马场报信。靖安帝眼尖发现,道:“你,站住。不许放信。”
天巧‘嘿嘿’一笑,只得重新走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靖安帝身边。
“这王府到处是密探,保不准现在就有人报信去了。走,我们去马场,劫住报信的人,打那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说,靖安帝是带着雷霆之怒到的马场。远远的就看见一匹骄健的小马飞驰在跑马场上,那小马的颜色似黑寒红,似红赛黑,真是独一无二。更有那马背上坐着的穿着月牙白猎装的小女孩,一边喊着‘葡萄,快些,再快些’的话,一边‘咯咯’的笑着,那笑声似银铃般的清脆,响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金黄的跑马场、白衣的女孩、清脆的笑声,所有种种和广袤的天地融得似一副秋天的画,这一幕,无论是谁看了都不自觉的勾起唇,笑了。
靖安帝将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合扰,赞道:“朕的公主当如是。”
陛下,您又父爱泛滥了吗?您是多希望有个闺女,有个闺女啊。赵公公差点就翻白眼了。可以说,自从陛下认识武念亭以来,凡与武念亭有关的一切都是好的,其余的一切都要靠后。
“天珠。”
“皇帝伯伯。”武念亭挥舞着马鞭,再度‘驾’的一声,往靖安帝方向冲去。
由于武念亭太过急切,再加上今天第一次骑天马,天马多少有些不奈,又奈不住武念亭不停的要求加速加速,在临近靖安帝不远处,天马突地一个止步的动作,前蹄上扬着发出得意的叫啸声。接着,马背上的武念亭若一朵白云从马背上飞出。
这个速度若掉在地上,非死即残。
“天珠。”跑马场上,叫声一片,同时飞出数个人影。
上官澜出手最快,在武念亭没落地时便已抱住了她,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止了去势。
很快,靖安帝、龙世怀、席方平皆飞至二人身边,靖安帝更是急切的问:“天珠,能听到不?”
虽然抱住了小徒弟,虽然将落地的力道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虽然尽量的让小徒弟没有擦到地面,但上官澜还是不放心,抱着小徒弟摇道:“天珠,天珠。”
方才一瞬间确实吓着她了,但很快武念亭便睁开眼睛,看着一众围着她担心的叫着她的人,她甜甜一笑,道:“没事。师傅,谢谢师傅。徒儿没事。”
“你是怎么搞的,天珠这么小,怎么就让她一个人骑马?”
之于靖安帝的怒火,上官澜有一瞬的怔忡,居然回答不了话。只听靖安帝冷哼一声,道:“好歹今日天珠没事,若天珠有事……”
肯定又是‘逍遥王府陪葬’的话。龙世怀不待他父皇的话说出来,急忙截话道:“这不是没事吗,再说阿澜救了天珠,没功劳也有苦劳哈。”
靖安帝瞪了儿子一眼,一把将上官澜怀中的武念亭几近是夺过来。马上,盛怒的脸转为疼宠万分的神,叮嘱道:“还是再过一段时日,等再长大些再骑马好不好。瞧瞧方才,差点便出人命了。都怨你师傅,居然不阻止你。恁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武念亭此时也挺后怕的。但看靖安帝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不给她师傅面子,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皇帝伯伯,没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我师傅不是一直守着我不让我发生危险吗,你就不要怨师傅了,好不好。”
见靖安帝又瞪了上官澜一眼,武念亭再度摇着靖安帝的胳膊,问了声‘好不好’。
这撒娇的样子,将靖安帝的一股怒火揉到了九霄云外。
似乎知道错了,小天马跑了过来,低着头,不停的‘卟’着热气擦着武念亭的头。
“没事,葡萄,你真棒,好样的。”说话间,武念亭从腰包中掏出两颗糖果递到了小天马的嘴边。
小天马高兴的卷出舌头吃了,然后很是傲娇的撒着欢。逗得一众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它。
“皇帝伯伯,你看这天马是不是很可爱,这都是方平的功劳哦。方平,快,来拜见我的皇帝伯伯。”武念亭决定趁着今天这个好机会,让靖安帝见识见识席方平的英雄气概,为以后铺路。
“方平?”靖安帝不自觉的抬眼,一时间,凤眸圆睁,感觉眼前那个魁梧的少年似乎就是从《少年壮士图》那画中走出来似的。
武老爷子不是不认识席方平,但他今天也只是第一次在清荻斋中看到《少年壮士图》,可以说,老爷子今天是承受着连番的打击,汗根本就没停过。
单膝跪地,席方平抱拳,“陛下。”
方才席方平出手救武念亭的一幕靖安帝是知道的,只是感觉一道黑影快若闪电至武念亭身边,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关心武念亭去了,便忽视了身边的黑影。如今知道那黑影就是席方平了,靖安帝不禁赞道:“好好好,好体格,好样貌,好身手……”
啊啊啊,陛下,您不能因为武姑娘中意他便将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啊。赵公公翻了白眼。别忘了您方才还说那《少年壮士图》的人长得没什么特色啊啊啊。
席方平第一次被人夸得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谢陛下夸奖。”
“平身。”
“谢陛下。”
一时间,靖安帝想起清荻斋中龙世怀的一番话,他看了上官澜一眼,缓缓的将怀中的武念亭放下,这才和霭的问席方平,“你是哪里人氏?今岁几何?在哪里任职?”
“小臣是合州人氏,合族皆是商人,只有小臣一人从武。今岁十六。在木兰马场任从七品武校尉之职。”
“好好好。年纪青青便已是从七品之职,而且还是不靠家族之力一人打出的职位。”靖安帝笑眯眯的看着席方平,道:“朕没看到你也便罢了,如今看到了便能肯定你以后定是保家卫国的人才,这个从七品之职也太委屈你了。”说话间,靖安帝看向赵公公道:“回宫后,记得提醒朕传个话给漠轻。提方平为正七品的云骑尉之职。”
靖安帝口中的‘漠轻’便是林家老大林漠轻,如今东傲的兵部尚书。
东傲的武将之职一个品级有六个等级,比如说这个七品,便有从七品下、从七品、从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正七品上,席方平从从七品升至正七品,那等于是连升三级,这个连升三级是《东傲律》所允的最多奖励。
这也意味着席方平手下能管辖的兵士将由原来的五十人提升至二百号人。
可以说,在和平年代,这般提升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席方平大喜,再度跪下,抱拳道:“谢陛下隆恩。”
“起来,起来。”靖安帝亲手扶起席方平,又和霭问道:“订亲了没?”
“啊?”席方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武必心中‘呃’了一声,突地伸手,戳了戳上官澜的脑袋,然后在上官澜不明白的眼神中,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中写满怒其不争。一时间,上官澜更糊涂了。
趁着靖安帝和席方平聊得正欢的功夫,天巧凑近上官澜身边,低声将今日清荻斋中发生的一切简要的告诉了上官澜。
上官澜一个踉跄,脸色瞬间惨白,唇一个不小心被咬得出了血。沾染在好看的唇形上,似开放在夜色中的曼陀罗,有着至毒至性的美。
也许是心中愤懑着上官澜的不知好歹,靖安帝今天有意要让上官澜难堪。再说靖安帝做事最不喜欢拖拉,如果上官澜真没心,那早说明就是,免得拖来拖去拖成问题。知道席方平尚未订亲,靖安帝更是喜道:“要不,朕替你结一门好亲事,如何?”
“啊?”来自席方平。
“啊?”来自武念亭。
“啊?”来自上官澜。
瞅了眼唇红脸白的上官澜,瞅了眼心有戚戚的武念亭,再瞅向神情纠结的席方平,靖安帝笑道:“怎么,担心朕会订个丑八怪予你。”
“不,不是。”
“放心,朕很是看好你。既然想替你作媒,那定是许你天下最好的女孩,予你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最尊贵的身份?
莫过于皇族。
皇族中,有两位郡主,一位是东平王府的郡主龙咏萱。一位是西宁王府的郡主龙熙敏。难道是要为她们二人选郡驸马?
其余的人都已知靖安帝的心思了,但武念亭和席方平不知,二人想到一处。武念亭一时间急了,这席方平可是她看好的,不能给龙咏萱再或者是龙熙敏夺走了。念及此,她摇着靖安帝的腿,道:“皇帝伯伯,不要,不要替方平订亲。”
看着武念亭委屈的、肯求的眼神,看着她微嘟的小嘴,靖安帝心中一柔,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别急,父皇心里有数。”这个时候,靖安帝心中已有了主意,就算上官澜如今悔改了,喜欢上了武念亭,也没他上官澜的份了。靖安帝决定一切依着武念亭的来,只要是武念亭喜欢的就成。至于上官澜,见鬼去吧。
与此同时,席方平已是大骇的跪下,道:“陛下,臣下不适合当郡驸马。”
闻言,靖安帝“哈哈”大笑起来,越发欣赏席方平的耿直和不藏话,他道:“谁说郡驸马便是最尊贵的。你莫不是忘了郡驸马之上还有驸马吗?”
驸马?!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中,上官澜更是咬紧了牙,恨不得冲去将靖安帝一直半抱在怀中的小徒弟给抱过来,然后逃之夭夭。
东傲皇朝有公主吗?
席方平怔忡中,武念亭却是‘嘻嘻’的笑了起来。然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捂住嘴的同时,将小脑袋扑在靖安帝怀中。
上官澜那不同一般的神情尽落武老爷子眼中,武必恨铁不成钢的再度戳了戳上官澜的头。
“陛下,我朝似乎没有公主。”
“谁说没公主?朕有个明镜公主是天下皆知之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席方平这才想起年初时靖安帝御封武念亭为明镜公主之事,虽然御封之事被一众朝臣拦下来了,但天下人尽皆知,但凡武念亭入宫,宫人皆以公主待之。而无论宫内、宫外,靖安帝皆以‘朕的公主’称呼武念亭。
席方平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脑袋,总算明白靖安帝的意思了。而武念亭呢,不想心中所愿居然要被靖安帝成全,她心中的小老鼠高兴得‘吱吱’的笑个不停,便是扑在靖安帝怀中,但那肩膀却是一抖一抖的,谁都看得出来她在笑。
但看在席方平眼中,他觉得武念亭笑应该是觉得这件事肯定相当的好玩了。
上官澜这个时候没有看小徒弟,而是紧张的看向席方平。偏偏此时,席方平也看向上官澜。
二人的眼神一相遇。上官澜别扭的扭过头。而席方平呢,怔忡了一下后,咬了咬牙,道:“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只是……只是……”
万不想明明方才还豪情满怀、爽直过人的人居然扭怩起来,靖安帝奇道:“只是什么?”
“只是,臣……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众人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武念亭不再笑了,急忙从靖安帝怀中转身,大眼盯着席方平,问:“你喜欢上谁了?”
“这……这……”席方平摸着脑袋,不知再该如何回答。
只要席方平喜欢的人不是小徒弟,那还有得救。于是,上官澜一双俊目再度紧张的盯在席方平身上,期待着席方平的回答。
看着上官澜期待的神,看着一众人都盯着他,席方平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再摸,再摸下去,你后脑勺的头发就光了。便是光了,你也得给朕一个答案。”
闻得靖安帝之言,知道今天没个交待只怕脱不了身,席方平一咬牙,道:“陛下可知汉哀帝和董贤的故事?”
呃,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的故事多了去了,你指的又是那一个?
“如果不知汉哀帝、董贤的故事,那卫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呢?”
如果说席方平先前的‘汉哀帝和董贤’让人如身处一片云里雾中的话,那‘卫灵公和弥子瑕’就让所有的迷雾拨云见日了。
因为这两对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断袖。
汉时,汉哀帝和董贤之间感情暧昧,有一日二人同榻而眠,哀帝见董贤熟睡不忍吵醒,于是不得不将自己的袖袍割裂去办公事,是以有了日后的‘断袖之癖’之谈。
至于卫灵公和弥子瑕,讲的是春秋时期,卫灵公有个男宠名唤弥子瑕,生得俊美非常。卫灵公爱极了他。两人情浓时,弥子瑕在桃园里摘了个桃子咬了一口,觉得很甜,就把剩下的给卫灵公吃。卫灵公感动之极,说‘卿对我真好啊,吃一口甜桃都不忘记我’。当然,后来弥子瑕色衰,卫灵公不喜欢他了,就以‘以剩桃哺君’治了弥子瑕的大罪……
一时间,众人都大彻大悟,都不自在起来。独有武念亭,很是糊涂的看着席方平。
“对不起,陛下。”席方平语毕,起身,似逃般的迈着大步而去。去时,仍旧不自觉的看了上官澜一眼。
得知真相的上官澜一时间就像被雷霹中了般。一时间,一年多相处的点滴还有席方平对他的照顾,上官澜心中更是电光一闪:啊啊啊,不会是我罢,不会是我罢,天啊,来道雷,劈了我得了。
东傲不禁男风,也无人会看不起男风。比如说逍遥王府的逍遥王爷就曾经以有十二男宠而羡煞天下不知多少人。
但……这般大的一个乌龙,令方才还有雄心大志的靖安帝感到相当的不知所措。
“皇帝伯伯,汉哀帝和董贤怎么了?卫灵公和弥子瑕又怎么了?”
“呃”了一声,靖安帝不知该如何回答武念亭的问题。突地,靖安帝想起龙世怀前些时日向他说及上官澜是如何教导武念亭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的事,他当时还很不厚道的笑得前仆后抑,如今他似乎也开始同情上官澜起来。有时候有些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众人心思转念间,上官澜已是临空跃起,在龙世怀、靖安帝等人‘啊’的惊呼下,上官澜已是将小徒弟从靖安帝怀中抱过并一鼓作气的抱着小徒弟如飞而去。
天巧、天英二人急忙飞身相随。龙世怀正待飞出,不想靖安帝一把将他拦下,道:“你是要去给天珠讲解断袖之癖呢还是要去揍席方平那小子的人。”
凭什么揍人家?那是人家的特色,天生的不可更改。都怨你们这群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武必心中愤懑的同时,脑中又有乌鸦飞过:呃,此番似乎真的是皇帝急了。
“看方向应该是清荻斋方向,澜儿肯定给他的小徒弟上课去了。我们晚点子再去。”靖安帝的话语中无不带着懊恼。
“陛下,那……席方平连升三级的事……”赵公公期待的看着靖安帝。
“君无戏言。他是人才,人才便得提升,这和他拒婚无关。”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陛下您还没赐婚啊。”武必抓狂。又道:“陛下您只是试探了一下,试探了一下而已。”
对呀,只是试探了一下而已。这么说面子还在。靖安帝就坡下驴,抓过扇子,替自己扇着风。
一众人在跑马场转了一圈后,算着时间往清荻斋方向而去。临近清荻斋,从窗口看去,武念亭正抱着上官澜的腰身,将头埋在上官澜怀中,一动不动。
只有受了打击的情况下,她才似一棵蔫了的白菜,无任何活力。
众人决定不打扰他们二人,于是纷纷放轻脚步,凑近窗口边,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天珠会恨方平吗?”
“不会。你喜欢人家并不代表着人家一定要喜欢你。人各有喜好,强扭的瓜不甜。”
好吧,上官澜总算知道什么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强扭的瓜不甜’还是他当初谆谆善诱小徒弟的,唉……
“师傅,徒儿是不是非常的丢脸?”
什么丢脸?靖安帝一听,脸都黑了。正待进去,武必却是一把拉住了他,作手势要他看看再说。
只听上官澜道:“天珠从始至终没有当着席方平的面说喜欢他的话,所以算不上被席方平抛弃,更算不上丢脸。再说,天珠……”说话间,上官澜抬起小徒弟粉嫩的脸颊,道:“你心目中的真心英雄果然就是席方平么?到底是那个《告天状》的席方平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席方平呢?其实,现实生活中,像《告天状》中的席方平般讲忠孝仁义的人有许多许多,这也是我东傲能够繁荣昌盛的原因。没有这个席方平,我们还可以找下一个张方平、李方平、王方平,你说,是不?”
“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天珠还小,有的是时间再选一个忠义仁孝之人和天珠一起陪伴姥爷。”
闻言,窗外的武老爷子的眼睛都湿了。原来小乖孙寻一个一如席方平般忠义、仁孝、勇猛之人目的就是为了和她一起保护他这个姥爷。武老爷子心中又酸又甜。
在武老爷子心中酸甜苦辣翻腾得厉害的时候,只听上官澜问道:“天珠,如今你知道了席方平另有所好,会不会看不起席方平?”
“为什么要看不起他?他喜欢男子也很正常啊。王爷伯伯不也有过十二男妃么,可天珠一样即喜欢着王爷伯伯也喜欢着那十二位男妃叔叔。所以,天珠不会因为席方平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更不会因为他喜欢男人就瞧不起他。他是英雄,天珠以后只会敬佩他,把他当大哥哥敬重。”
“好,好天珠。”上官澜的心放下一半,却有另一半放不下,心中有戚戚,如果席方平心中的人真是……那小徒弟得有多恨啊啊啊。忐忑不安中,上官澜小心问道:“这个,天珠,除了席方平外,你心目中的真心英雄还有谁?”
“天猛。”
保镖天猛一个踉跄,马上决定自觉去蹲暗房,总比被主子下黑手的强。
“天猛太壮了,不适合。”
上官澜的回答令天猛差点去撞墙,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那……天平。”
保镖天平摸了摸脑袋,然后拍了拍天猛的肩膀,眼神中写满了‘一起去’的意思。
“不成,他太高。”
好吧,上官澜的回答令天平翻了白眼:真奇葩啊啊啊,长高也是错,是错吗?
“天满吧,天满不高。”
好吧,天满决定和天猛、天平一起去蹲暗房。
“不成,他太矮,你长大后,会比他高。”
啊啊啊,主子,你这是说我矮,说我矮吗?我矮得有特色,虽然矮,但长心啊,你不觉得我心计最多吗啊啊啊。天满心中抱屈咆哮。
然后,武念亭又念叨了两个保镖。而上官澜皆以太白、太黑否决了。那一众守在外面的保镖们均表示自己很无辜,皆恼得差点跳脚。
更恼的还有靖安帝,深恨上官澜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能够这样教导武念亭。
房间内,随着一个个心目中的真心英雄被师傅否决,武念亭为难的摸了摸脑袋,道:“那天玄吧,他即不高也不矮,不壮也不瘦,不黑也不白。可以了吧。”
保镖之一的天玄,一贯的冰块脸没有受受丝丝惊吓,只是挑了挑眼,继续本着做保镖的本职继续守着门。
“不成。”上官澜道。
“为什么?”
“你不觉得天玄有时候很娘吗?”
闻言,天玄终于踉跄了一下,冰块脸上有了抽搐:那是模仿、模仿,模仿无罪、无罪。
只听上官澜又道:“保不准,他和方平是同类中人。”
‘卟通’一声,捂着肚子笑得倒地的是龙世怀。为防止被里面的人听到,便算倒地他亦捂着嘴,尽量不出声,只发出怪异的‘唔唔’之声。
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撞击了地面,武念亭从上官澜怀中爬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天玄冷着一张脸踱进房间。
上官澜淡淡问道:“什么事?”
“天猛、天平、天满他们派属下进来做代表。”
“做什么?”
“我们决定去暗房蹲十天。”
“嗯,好。去罢。”语毕,上官澜摆了摆手,待天玄跨出清荻斋,上官澜又道:“再加十天。”
二十天?!
外面的天英、天巧一时间张狂的笑了。但又怕清荻斋中的小人儿恼了,她们只是笑却不出声。想上一次她们二人去暗房蹲点的时候,这一众保镖可没少落井下石,如今该看她们是如何落井下石了。
啊啊啊,主子,你好黑,好黑。明明不关我们的事,也不能牵怒于我们身上将醋都吃在我们身上啊啊啊。一众保镖很是傲娇的‘哼’了一声后,排着队前往暗房的方向而去。
“师傅,天猛、天玄他们这是表示宁肯在暗房受罚也不愿当天珠的真心英雄的决心吗?”语毕,武念亭很是意兴阑珊的走到那挂着的《少年壮士图》下方,看了会子后,拿了张凳子,爬上凳子,将那《少年壮士图》取下,又道:“徒儿决定重新找,再不按这种模子找了。”
好,好乖孙,这种模子的虽然男性化十足、英雄气十足,但总显得太过阳刚、强悍,要找就再找一如你师傅般俊美一些的啊。武必老爷子心中暗暗祈盼。
“天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里?”
“出东傲城,我们去远些的地方,比如说合州、濯州,哪怕是江州、河州、湖州、海州也成。顺便为师带你认识一些你在书本中见识过但在现实生活中没见识过的东西。”
一扫脸上的落寞,武念亭的神采再度飞扬起来,“那……我们去找王爷伯伯好不好。”
“天珠想你王爷伯伯了。”
“嗯。”
“可你的王爷伯伯很忙。”
“忙忙忙,一天到晚都在说忙忙忙。”越说,武念亭的嘴嘟得越高。以表示她的不满。
“上次不是跟你说你十三姨娘有孕了吗?其实你王爷伯伯在来信中还说你十三姨娘此番怀孕凶险极大,已出现三次小产现象,保不保得住这一胎都是问题。”
武念亭紧张了,急忙丢了手中的《少年壮士图》,跑到上官澜面前,“啊,那十三弟没事吧。”
“暂时没事,但……”
“怎么了?”
“你十三姨娘有事。”
“啊。”
“自从怀孕后,你十三姨娘的身子极度不适,出了一些状况。不过,别担心,有你王爷伯伯呢,他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因了这件事,你王爷伯伯也很紧张,来信还说你十三姨娘必须静养,不得人打扰,否则别说此胎凶险,便是你十三姨娘的性命也是极危险的。所以,我们最好是不要去,免得打扰他们,乱了你王爷伯伯的心神。”
“不去,那我们不去。师傅,我们去相国寺给十三姨娘和十三弟求平安符,好不好?”
“好。”
难怪若飞这两年几近没出现,原来是她的十三妃身子出了问题。
靖安帝想着的‘若飞’便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一边想,靖安帝一边踱进清荻斋中,道:“天珠,父皇和你一起去相国寺。”
前往相国寺进香翌日,靖安帝只留下一张‘太子监国,朕携公主出外散心’的谕旨后携武念亭从东傲城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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