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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回头看向吊儿郎当靠在飘窗上的李明朗,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送我去大学?”
“你不是想读书吗?虽然自学的能力也很重要,但是有好的老师,好的教育方式,事半功倍。就去道林大学怎么样?做我的师妹。你看你是想读哲学系,还是物理系,还是心理学系?”
我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惊讶地问:“这不是你读的三个专业吗?”
“是啊。”
等等,这不是重点。
“你干嘛忽然对我那么好?!”
李明朗笑眯眯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
“你不是不认我的吗?你不是最讨厌我这种人的吗?怎么没有一丝丝防备地就对我来了个360度大转弯的态度了?”
“你怎么这么记仇呢?”李明朗皱了皱眉,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笑得倾国倾城地对我说:“你想读书呢,就过来,跟我聊聊。”
刚刚才骂过他,现在就屁颠屁颠的过去做,是不是太不帅气了?
可是他要送我去读书啊,这简直就是掐住了我的三寸!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坐下,气焰全无,不知道对李明朗笑得多谄媚!
李明朗见我这样子也觉得好笑,摇摇头朝我伸出手,我一愣,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笔记!”
于是我只能又老老实实地把笔记给他奉上,忐忑地跟被家长检查作业似的……
“你喜欢诗?我看你读了很多诗,写了许多笔记。”李明朗问我。
我点点头。
“为什么喜欢诗?”
我努努嘴道:“喜欢就是喜欢啊……”
“严肃一点回答。”李明朗正色道:“把这当做是入学考试。”
“哦哦,好!”我立刻站了起来,认真诚恳地回答道:“我喜欢诗,因为我觉得诗是在人最悲伤、最绝望的时刻可以立即安抚你的东西。”
李明朗的笑容淡淡的,神情柔和,此刻他仿佛脱去了那个纨绔子弟的外衣,又变回了学校里那个温柔礼貌的“教授”了。
“不要这么紧张,坐下来说。”他又问:“你时常觉得悲伤和绝望吗?”
我老老实实地坐下,却还是挺直了腰板,不敢松懈,摇摇头道:“不会,我从不感到悲伤和绝望,这两种感情并不属于我,我也不需要处理它们。”
李明朗似乎起了好奇心,道:“可是悲伤和绝望这两种感情不是我们可以主动选择去接受或是拒绝的,它们具有攻击性,会猝不及防地撕碎你的生活。你可以尝试着跨越它们,但是你没有办法阻止它们击中你。你怎么会不需要处理它们呢?”
“可以啊,怎么会不行呢?”
李明朗的身子微微倾向我,饶有兴致地问:“哦?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才不被悲伤和绝望影响?”
“你只要把你的灵魂的一部分隔开就好了。那隔开的一部分会替你感受悲伤和绝望,替你对抗这个世界的恶意。就像是森林着火的时候,救火员会设置一道隔离带一样。那样有毒的那一部分,永远都不会污染你健康的一部分啊。”
李明朗眯着眼,点点头,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对我说:“嗯,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让我想起变态心理中的解离性身份障碍……”
“那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
李明朗笑眯眯地说:“就是人格分裂的意思。”
我的心咯噔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了解这种病吗?就是多重人格,一个身体里,住着几个灵魂。”李明朗继续说道:“它的发病原因之一是在孩童时期有创伤性的经历,比如说遭受身体上残酷的虐待。就像你的体检结果里显示的那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被虐待过的,也不都会人格分裂吧……”我紧张地回答,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前流下……
“的确不会,不过你这种不去感受部分情绪的方法,不是和多重人格的人剥离自我的方式很像吗?”李明朗兴致勃勃地问我。
完了!完了!
他知道了吗?
李明朗知道了!
可是不会啊,这几天李黎都没有出来过,我没有失去过时间,他怎么会知道呢?
还是李黎趁我睡觉溜出来?可房门每天都反锁,她怎么溜得出去呢?
或者是庄医生跟他说了什么?
李明朗拿出手帕擦了擦我头上的汗,又柔声道:“我是学心理学的,跟你聊到这儿,忽然想起来我学过的东西而已,又没有说你有病?你紧张个什么?”
我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对上李明朗坦然而温和的目光,又觉得他应该不是在糊弄我。
也是,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想你周围的人有人格分裂,就算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也不过觉得你今天有点反常而已,亲妈都发现不了的。更何况,我来李家之后,李黎就再没有出现过,说什么都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才对。
今天李明朗忽然提到这件事,兴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李明朗摇摇手里的笔记本道:“你还要不要进行入学考试了?”
“要!”我忙答道。
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有了读书的信念,什么阴谋诡计我都可以不害怕。
“刚刚我们说到你会选择封闭一部分的自己,不去感受某些情感,那么你还能感受什么呢?”
“很多啊,有创造力的感情我都可以感受到,快乐、希望、平静、爱……哦,还有孤独,我也能感受到孤独。”
“孤独难道不是坏东西吗?”
“孤独当然不是坏东西!孤独很好,孤独不是寂寞,孤独是只有天地和你自己,这个时候你可以跟宇宙对话,可以接近这个世界最根本的问题。所以我喜欢诗,诗意就是一种孤独啊,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诗意是孤独地只跟天地有精神来往。”
李明朗愣了愣,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拿起我的笔记看了看,说:“刚刚你说的话,我在陆青媛的论文里看到过。”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我没有说话,李明朗又问:“你看过陆青媛的论文?”
我点了点头。
是我写的,我当然看过。
“是你写的?”
我不答,我收了陆青媛的钱,就要给她办事,所以答应她不说,就不能说。
“我入学考试到底过没过呀?”我转移话题道。
“我认识你的字,她给你钱,你帮她写论文?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她了。”
“别啊!”我忙拦住李明朗道:“这我以后还怎么赚钱生活啊!”
“你都住进李家了,还需要担心什么生活?”李明朗笑着问我。
“那……那也说不定啊,人生变幻无常,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若是我又沦落街头,我总得赚钱养活自己吧?陆青媛可是我的大财主!”
“你放心,你不会再沦落到那个地步了。”李明朗道。
“说得轻巧,要是真有那一天呢,你还能养我不成?”
“我养你啊。”李明朗脱口而出。
我愣了。
李明朗笑了笑补充道:“不要误会,我愿意力所能及地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如果我有这个能力,也非常愿意负责你的一生。”
这人真的是平时跟姑娘说甜言蜜语说多了吧,我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这种话还是少说,万一我真的信了,拿这句话缠你一生怎么办?小心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闻言李明朗轻笑了一声,微微垂着眼,自嘲一般地说道:“一辈子,嗬。”
怎么了吗?我怎么觉得李明朗似乎有些不高兴?
李明朗抬起头看向我,目光温柔如水,却似有一层薄薄的哀伤笼罩。
“对不起,我话说错了。我的确不能给你这个承诺,天知道我什么时候便死了,哪里还能顾你一辈子呢?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人,不能负责别人的人生。”
我呆住,想要说话,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太轻薄。总是看着李明朗吊儿郎当的样子,或是看着他在学校众心捧月的样子,却忘了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活在死亡的阴影里。八卦杂志的娱记都叫他短命鬼,可是这不仅仅是一个恶毒的称呼而已,还是他背负的诅咒。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嘴巴如此笨拙过,我想安慰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我有些激动地说:“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命分你一半的!”
李明朗一愣,遮住嘴偷笑了一声,摇摇头,轻轻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容易激动啊?这样的话也是乱说的吗?”
我有些沮丧,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啊……”
李明朗没有说话,我抬头一看,他目光如水的看着我,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没关系。”他说:“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李明朗不犯浑的时候,未免也太迷人了一点吧!
“好了,回去休息吧,不要熬夜。”李明朗看了看时间道。
我笑眯眯的点点头,虽然心里很舍不得,却还是老实地跟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自从我来李家,李明朗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过,能像今天这样跟他一起聊天,简直就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哦,不对,梦还是梦见过,毕竟在被推进那满是鹅屎的池塘前,他一直都是我的梦中情人……
从书房到房间的路程不算短,可我此刻却只嫌弃它不能再长一点。
走到楼梯的时候,我想找点话题跟李明朗聊,便无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家的四楼要锁起来啊?”
这李家是四层的豪宅,我与李明朗住在二层,李爵和庄雪住在三层,书房也在三层,可这通向四层的楼梯去终结在一扇上锁的门上……
从我来李家到现在,就从没有见那扇门打开过。
李明朗脸色一变,微微皱眉,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他很忌讳这个话题?奇怪,我抬头看向四楼,难不成里面藏着什么宝贝怕人偷吗?
李明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家里这么大,用不了那么多的房间,阿姨打扫起来也麻烦,就锁上了。”
切,骗人!泳池那么大,天这么冷,没人下去游,还不是天天放着水,天天有人打扫,没见到他们嫌麻烦啊?不过我也知道此事不宜多问,哪个大家族还能没有点秘密呢?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走到房间门口,我与李明朗互相道晚安,仔细想来,这还是我来到李家之后,第一次和他说晚安呢。我没有想到,我和李明朗的关系竟然还能够冰融。生活简直不能再好了。
我洗漱了一番,钻进李明珊的粉红色大床里,正准备睡觉呢,却猛地听见一声凄厉地吼声!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愤怒、凄凉、悲怆……像是被负了心的女鬼,怨气沉得冥河上的船都载不动她。
我被吓得睡意全无。这声音好像就是从李宅内发出的?可是我竖起耳朵再听,却又什么动静都没有再听到了,仿佛刚才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但方才那一声太清晰了,我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李宅又跌入了一片静寂里,我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发觉今日竟然没有把我反锁着!
我探头出去一看,走廊上静悄悄的,李明朗的房门也紧闭着。除了我以外,李宅内似乎并没有人其他人被惊醒。
难道刚刚那一声只有我听到吗?
夜晚静悄悄的,我不知道有什么正在这静谧和黑暗里酝酿着。
黑暗是一头吊诡危险的美丽巨兽,有时它让你抚摸它布满花纹的柔软皮毛,可有时候,它又会毫无预兆地一口吞噬你。
你总不能对它完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