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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把话说到个份上了,沈宜欢哪里还敢再拦?只得侧了侧身子,乖乖将门口让了出来。
谢昱也不客气,见状直接领着先前使过眼色的两个随从进了屋,仔细查看起来。
因为屋里被黑衣人收拾过,所以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痕迹,只不过谢昱鼻子灵,到底闻出了空气里还未散去的药味和血腥味。
他忍不住蹙了眉头,如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在了沈宜欢的身上。
“沈二小姐这屋子里真的没有外人来过?”谢昱看着沈宜欢的眼睛,冷冷问道。
他这么问,摆明了是在质疑沈宜欢之前在门口说的话,觉得她窝藏了他要找的人。
沈宜欢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被怀疑了。
老实说,她这会儿心里有一点点慌,但想到自己露馅儿的后果,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板着脸佯怒道:“安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未必还能在闺房里藏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不成?”
谢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很平常的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捅了马蜂窝了,这会儿看着沈宜欢生气的样子,他也是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他家中没有姊妹,但他也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儿家的名节是很看重的,质疑一个姑娘的名节,跟逼她去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沈宜欢生气也没什么错。
谢昱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沈宜欢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理解安平王您想要除暴安良的心,可您也不能随意污蔑人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可能大半夜与人私会呢?您这么说,可是要让我被天下人唾弃嘲笑?”
“要真是这样的话,您不如干脆一刀将我抹了脖子算了,如此舍了我一个,保全了我父亲母亲、我镇国公府一门的清誉也好!”沈宜欢梗着脖子道,一脸的不甘与倔强,活似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听见沈宜欢这话,原本一直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桂嬷嬷也忍不住帮腔道:“王爷还请慎言,我们老夫人体谅您办差不易,这才答应了让您进门查看,可您也不能就这么红口白牙的便污人清誉啊。”
“您是男子,恐怕不知道姑娘家的清誉有多重要,但老奴和天下女子却是知道的,所以还请您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们二小姐恐怕只能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了。”
桂嬷嬷这话算不上客气,但却不无道理,毕竟在这个女子贞节大过天的时代,怀疑一个姑娘家和人有私情,基本上相当于绝了她乃至她背后家族的后路。
这样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桂嬷嬷会忍不住开口帮沈宜欢说话也是情理之中。
谢昱对此无话可说,但他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他真的就是单纯地怀疑那黑衣人闯入过这里而已,并没有她们刚刚脑补的那些意思啊。
但是这话说出来,他面前这对义愤填膺的主仆大概不会相信,说不定还当他是在狡辩呢。
如此想着,谢昱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了,板着脸继续道:“这间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对此沈二小姐又作何解释?”
见谢昱并没有被自己的“胡搅蛮缠”打乱节奏,沈宜欢心里震惊又诧异。
他思维这么清晰、立场这么坚定,这是沈宜欢没料到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后续的发挥。
沈宜欢瞥了谢昱一眼,用一种气愤又羞恼的语气道:“听说安平王还未娶妻,那您不知道女子每个月会来葵水倒也正常。”
把血腥味推给大姨妈,沈宜欢内心是毫无压力的。
而且她也没有说谎啊,她这两天确实正值经期啊,他要是不信,她给他找证人都行。
好在谢昱并没有沈宜欢想象的那么脸皮厚,因此他并没有要她找证人证明她来了葵水这件事,而是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就算如此,你屋里为何没有值夜的下人?如此你说你一直在屋里睡觉,没发现什么异常,谁又能为你证明?”谢昱不依不饶道。
直觉告诉他,那人一定就在附近,他甚至怀疑就是沈宜欢窝藏了黑衣人,只不过他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沈宜欢当然知道仅凭自己一张嘴是说服不了谢昱的,她也不急,闻言就道:“我睡觉时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很早就将我的贴身丫鬟打发回屋了,王爷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将我的贴身丫鬟叫来,亲自问问她,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她回房休息的。”
“要是这样您还不信,您也可以派人去镇国公府取证,看看我平时是不是从来不要人守夜,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您多问几个下人,自然可以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宜欢这番话可谓天衣无缝,谢昱就是想挑刺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太相信她的话,最后为了一辩真伪,他还真派了个人去将绿珠找来了。
沈宜欢:“……”
就离谱。
正常人不是听到这里就该鸣金收兵了吗?可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果然大反派的哥哥,连脑回路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心里疯狂地吐槽着谢昱的一根筋,沈宜欢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站在原地,等着谢昱的人将绿珠带过来“见证奇迹”。
许是当兵的人脚程都快,没一会儿谢昱身边的小兵便将绿珠给带了来。
绿珠应该是刚被喊醒,这会儿脸上的神情迷茫中带着些许惶恐。
“小姐……”看见站在屋里的沈宜欢,绿珠下意识唤道。
沈宜欢应了一声,而后道:“绿珠,安平王有些话想问你,你一会儿只需据实相告便是,不必害怕。”
听说安平王要问自己话,绿珠心里更忐忑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告诉安平王的。
不过她家小姐让她据实相告,那她就实话实话好了,想来就算是王爷,在她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治罪吧?
如是想着,绿珠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倒是安定了些。
她冲着谢昱的方向福了福身,低着头乖顺道:“不知王爷想问些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谢昱就道:“你家小姐晚上不用人守夜?”
绿珠点点头,“是的,小姐睡觉时不喜欢旁边有人。”
这答案倒是和沈宜欢的回答不谋而合。
谢昱心里信了三分,但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今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约莫是戌时初刻,那会儿天刚黑不久。”绿珠答。
戌时初刻……那会儿黑衣人还在与他缠斗,若这沈二小姐果真是那时候打发走下人的,那倒确实是巧合了。
如此她方才应是没有骗人。
难道真是他太多疑了吗?
谢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判断错了,可心底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告诉他就算她的解释都说得通,就算她打发走下人这些纯属巧合,也不能说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万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贼人偷偷溜进了她的屋子呢?
然而不管心里如何猜测,眼下谢昱都不好再不依不饶地逗留下去了。
虽说这只是个农庄,可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农庄,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镇国公的面子,他也不能太为难这里的女眷。
更何况他之前提出要入庄搜查的时候,镇国公老夫人那么配合,二话不说就让他进来了,这一点,他都得领情。
思及此,谢昱果断决定收兵走人,只不过在走人之前,他没忘记冲沈宜欢拱手,道了句“得罪”。
谢昱这一道歉,倒是将沈宜欢给整不会了。
谁能想到一个那么说一不二的人会忽然给她道歉呢?就挺受宠若惊。
此时的谢昱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带给沈宜欢的冲击,如果他能听见沈宜欢的心里话的话,他大概会告诉她——一根筋不代表没教养。
他好歹是王府里养出来的世家子,从小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就算后来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做了武将,礼仪教养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又怎么可能不懂礼貌呢?
然而他到底没有读心术,所以这些话便无从对沈宜欢解释起。
……
谢昱一行人走后,桂嬷嬷的任务便完成了,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向孟老夫人复命的,但想着今夜的事沈宜欢许是受了些委屈,临走之前便安慰了她几句。
“二小姐别担心,安平王不是那起子嘴碎的小人,今晚的事定然不会传到外头去的,更何况咱们行的端做的正,又怕什么别人的风言风语呢?”
“您也别怪安平王,他这么做也是奉命办事,只不过方式激进了些罢了,终究是没什么坏心的。”
这是在告诉她,别再因为谢昱那些话耿耿于怀的意思。
沈宜欢了然。
且不说她原本就没真的生气,就算她真的气谢昱的咄咄逼人,刚刚人家走之前都给她道歉了,她的气自然也消了,又怎么还会带着情绪过夜呢?
她闻言就道:“我都明白的桂嬷嬷,我已经不生气了。”
见沈宜欢还算明事理,桂嬷嬷心中宽慰,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不生气就好,那您赶紧回去接着休息吧,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很晚了呢。”
沈宜欢自然连声应“是”。
然后因为庄子里疑似进了人,她少不得要关切孟老夫人一通,便问道:“祖母那边怎么样?没什么不妥吧?我瞧着安平王那样子,今日追捕的贼人恐怕有些厉害呢。”
见沈宜欢一脸忧色,瞧着像真担心孟老夫人的样子,桂嬷嬷心中熨帖,语气也真挚了几分。
“不碍事,老夫人那边人多,就算真有贼人进来,怕是也不敢往那边去,倒是二小姐您这里……要不然一会儿您还是让绿珠留在屋子里吧,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沈宜欢倒是也想让绿珠留在屋里,可她这不是不确定那黑衣人走没走吗?
万一他要是没走,一会儿再把绿珠给吓到了怎么办?
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也就罢了,反正都已经习惯了,就不要把绿珠也给拉下水了吧。
如此一想,沈宜欢就笑道:“没关系的,刚刚安平王不是都已经搜过了吗?这里什么痕迹也没有,我想那贼人未必就是进了咱们家,许是去了别处也不一定呢?”
这话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桂嬷嬷人老成精,也知道自家这位二小姐最近主意越来越大了,倒也没再不识趣地劝下去,想了想道:“那二小姐自己多注意一些,要是真有什么不对,记得及时喊人。”
“好,我记下了。”沈宜欢认真道。
见她是真的将自己的叮嘱听进去了,桂嬷嬷便没再耽搁,径直带着青袅和几个家丁离开了。
……
桂嬷嬷走后,沈宜欢本来都打算进屋了,可一转身,发现绿珠还站在原地巴巴得看着她,模样有些可怜。
“小姐真的不用奴婢陪着吗?”绿珠搅着手指,有些不安的问道。
知道绿珠是担心她的安慰,沈宜欢笑了笑,但还是拒绝了,“不用啦,我觉得那贼人肯定都走远了,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心回去吧。”
绿珠其实不太放心,但主子发话,她又不敢不听,便暗暗下定决心,她先假装回去,等她家小姐进屋了,她再出来守在门口,如此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她就能及时知道了。
也不只今晚,以后每一晚她都要守在小姐门口,万万不能让小姐出事才行!
绿珠的心思,沈宜欢是不知道的,也没打算去猜。
见绿珠走了,她便没再多想,转身也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沈宜欢压低声音喊了好几声,但却没能看见那黑衣人现身。
她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那人该不会是走了吧?
脑子里刚这么想着,沈宜欢目光一转,就发现她那离奇失踪的急救箱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屋中央的桌子上。
她快走了两步,抱起急救箱翻了翻,毫不意外地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走了。
沈宜欢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倒是潇洒,说走就走,竟连句谢谢也不肯说的。
不过走了也好,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了。
如是想着,沈宜欢二话不说将纸条撕了个稀碎,然后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太好了,她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