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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天才楼来说,只要东家没破产,这天才楼就永远是客来客往,新闻话题不断。
虽然带着敏蕊,但是唐菁月依然不方便和元少空前去雅间,以免惹人闲话。小二领着三人挑了大堂角落里的一处位置,一壶茶水,一盘瓜子,一盘点心,唐菁月便笑着让元少空开始说说,他在冕家那事中是如何搅和的。
似乎因为之前买花的事情,元少空依然有些走神,眼睛时不时的瞥一瞥唐菁月手中拿着的小花。听见唐菁月让他讲,只是淡淡笑了笑回说:“没什么,只不过是时常说了些王爷的好,时间一长,冕南他也就耳濡目染了。”
敏蕊坐在唐菁月身旁,专心致志的给主子剥瓜子儿吃。
唐菁月抿嘴浅笑的喝口茶。纵然元少空说得风轻云淡,但唐菁月也能知晓,若是真按他所说的潜移默化,可见是花费了多少时候。让冕戴军那般的铁汉人物反叛右相,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简单事情。
想到元少空如今才是加冠的年纪,跟着阿皓的时候还是一青葱少年。小小年纪就能被阿皓看中,真见是不可小觑。
然而,既然是小小年纪便可见不凡的少年,又如何能掩盖住锋芒呢?在唐菁月看来,如果真按她所看到的元少空的才能来说,再加上元府的地位,元少空现在少说也要是个小官。
“那你又为什么跟着王爷,似乎还是很早之前就跟着了。”没有在乎形象的捡了颗敏蕊剥的瓜子仁塞进嘴里,唐菁月问道。
看着唐菁月吃瓜子,动作都秀气极了。
一晃神,元少空似乎是没有料到唐菁月会忽然提到这个事情。想了想后,才摇摇头说道:“这个恐怕您要问王爷了。”
“这怎么说?”
元少空笑:“因为我也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哪一点被王爷看上的。”(肯定是身娇体软易推倒。)
先有伯乐,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对于元少空来说,当年生活在元府七大姑八大姨包围下的小小少年,哪里有什么跟着谁干一番大事的心思。也就是有一天……他被王爷发现了一颗不甘平静的心。元少空不认为自己是一匹千里马,但是,王爷却是他的伯乐。
“你就我眼前,哪里还需要问他去。”
“呵呵,”元少空笑,“这个您还真得要王爷给您说,可以的话,您再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也没有问过王爷当年是为什么看中了我。”
唐菁月笑着轻轻摇摇头。真是糊涂的过。
举杯,向元少空示意。“这里的茶,我还是很喜欢的。”
元少空也端起茶杯。二人互相致意,而后无声品起。吃几口点心,听听旁边人胡侃乱说的八卦新闻。这样的步调比较轻松,在脑中想一些烦心事,便也不带多么的沉重了。
虽然不多交流,但却有一股默契的感觉萦绕。
暗处的护卫们看得眼都瞎了。这怎么能忍。往回报信!
快!快!快!
天才楼的大堂不怎么设防。意思就是没有太多的规矩。如果你有那个才能,当众唱戏都行,只要不犯法或者是太过,想怎么热闹怎么热闹。这也是一旦有人有爆料,便会特别张扬的大声谈论,进而闹得整个天才楼的人都知晓,然后再传到辅天的各个角落。
比如说,现在就有人坐在大堂中央的位置上,正以极为调侃吹牛的口气,说着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右相夫人现在整日里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旁人问:“为啥?”
“还能为啥,只剩下四根脚趾头了,地都抓不稳,站着都费劲吧!”
顿时,堂内哄笑一片。
这几日,右相夫人因为毒害摄政王爷义子被处罚的消息,热度是居高不下。平民百姓们听闻此事,顶多顶多会说上几句“哎呀,摄政王爷真狠,都敢对右相下手”之类的话,再同情同情右相夫人,可是归根结底呢,大家还是看热闹的。
讨论一下右相夫人承受断趾之刑以后的生活艰难,猜想一下以后右相夫人可要怎么出门,调侃一下右相大人见到夫人的怪脚后个什么表情,再笑谈几句哈哈哈。不走仕途,谁会把当官的脸面放在眼里。
听着堂中的人胡说八道,唐菁月忍笑得连连摇头。这要是让秦氏知道自己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肆意的议论,还不知道要被臊成什么样。
一点一点的,她会让秦氏身败名裂。
楼上雅房。
看着从来都是拿着酒壶往嘴里灌的思小公爷,南柯姑娘不言一语的布菜。
反正自打华容悦订亲,思小公爷又找了她以后,他二人的相处便一直重复着当下的场景:
王斌思喝酒,喝酒,说一些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胡话。她就默默的夹菜,好让王斌思喝腻的时候偶尔夹得一两口,换换味道。
起初,她还劝过。但是后来她发现这是她劝说不顶用的事情以后,她就不再去做劝说这种没用的事情了。
思小公爷的两个兄弟都劝不过来,她劝又能有什么用呢?
根源不是她,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真是除非让华容悦亲自来劝。可是想想,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华容悦从来都没有把思小公爷放进过眼里吧?
忽然,王斌思醉糊糊的道:“冕南现在出息了,跟着冕大将军进军营;少空呢,也整日里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只剩下我了……”
王斌思打了一个酒嗝,摇头晃脑:“就剩我了……我都不知道我整日里在做些什么……做、什么……嗝!”
南柯正想宽慰几句。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忙了,就剩我了!”王斌思忽然大喊,灌酒,“我,一个人喝酒!”
布菜的筷子停了。
看着思小公爷,南柯姑娘的眼中闪过迷茫。
思小公爷在迷茫。可是她又何尝不迷茫。过去,是思小公爷围着她转,她不仅不屑一顾,甚至还嫌烦。可是现在,她却丝毫不觉别扭的往他面前凑,和他见一面也觉得开心。更可笑的是,她还一直想和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比。
比。
每个人都是再和别人比,无法停下。
酒喝多了的王斌思呕了一下。起身:“我去溷轩。”
走起路来一摇三晃,若是不用顾及脸面,南柯姑娘真要把人一直送到溷轩门前才罢休。
将王斌思送出雅房,找一个天才楼伙计陪着。南柯姑娘重新坐回位上,看着一桌子酒菜,有些出神。
不知道她准备的牡丹醉和槐木香,派上用场了没有。
王斌思痛痛快快的去溷轩纾解了一把。再回来路过大堂,正听到大堂一阵哄笑声。
王斌思随意一瞥。
忽然,有两个非常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两个他都非常熟悉的人,在相视而笑。
王斌思紧紧的闭了闭眼,再睁开。
看清楚……
看清楚了。
一个是他几日未见的好兄弟,少空;另一个,更是他许久不见的……明月光。
忽然,心底就升起一把火。
死死定盯着那两道身影。
虽然,“朋友之妻不可欺”这句话他没资格用,但是!他对华容悦是什么心思,元少空难道不知道吗!
说忙、忙、忙!元少空最近都在忙什么?没见他忙什么正事,都他妈的在忙怎么和摄政王妃勾搭在一起,闲聊喝茶,深情对望吗!
元少空本就晕乎的脑子更加糊涂了。
他为华容悦笑、为华容悦哭、为华容悦买醉,想方设法的去讨华容悦的喜欢。他失败了。而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元少空就在一旁看着!
现在想来,他真的是好蠢。
是不是元少空留他精华,去他糟粕,然后用一副飘逸文人的清高模样去讨了华容悦的欢心?是不是!
元少空想冲上去。
可是即使是被伙计扶着,他都没办法站直,又何谈此时冲上去找元少空这个混蛋打个痛快呢。
一直被伙计扶着回到雅房,元少空的心都无法平静。并且越想,越怒火中烧。
她想,等酒醒,他一定要找元少空问个清楚。
满腹心事的南柯姑娘没看出一脸醉态的元少空面色愠怒。两人坐在雅间,各自心乱。
闲坐一会儿工夫了,也该回去办正事了。唐菁月正要和元少空说散,就在他二人身旁的那桌上,有几人也在闲聊。
许是大堂内笑话右相夫人的话引得头,其中有一书生状似小声悄悄,实则没怎么掩盖音量的道:
“要我说呀,这右相夫人此番受刑,就是报应!”
同桌人疑惑:“你还真相信右相夫人杀人?”
书生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右相夫人杀人是没有人相信的,因为大家认为按照摄政王心狠手辣的性子,这件事件一定是陷害。要不然,为什么摄政王府现在都没有给所谓的义子发丧呢?
既然认为右相夫人是被陷害的,那么自然就不会有“报应”一说。可是看听这书生说话,很明显是另有消息。
同桌人怂恿着他说,唐菁月也消了要走的意思,想听听能有何高见。元少空见她微微注意着旁边桌子的动静,也起了好奇心,一起听着。
书生道:“你们也该知道女人家爱碎嘴议论。我娘子昨日去成衣铺制衣,就和那里的绣娘谈论起右相夫人犯罪受刑的事情。谁知那绣娘直说右相夫人一定是害人害得多了,这会儿来了报应!”
还说女人家爱碎嘴议论呢,男人们厉害起来,女子还真是甘居下风。
“那绣娘说多年前,右相夫人还不是右相夫人、只是一个小妾的时候,托这铺子里的另外一个绣娘给买过毒药!被她撞见,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后来虽没有风声动静,可是那个买毒药的绣娘几乎是匆匆忙忙的就离开辅天,回了乡下老家。那绣娘还说,买毒药的绣娘离开之前,装了好多银票走的!想一想,谁知道当年右相夫人拿这毒药都去做什么了。害人呢,说不定!”
书生说起故事来,也干碎利落,不留悬念。但是故事说完,大家互相看看,哈哈大笑,没个人当真。
书生笑:“我娘子回来给我好一顿说,我就问她,怎么那绣娘什么都知道?我娘子就不说话了。”
同桌人轻笑阵阵。
成衣铺的一个绣娘而已,知道的这么多,谁信呐。知道另外一个绣娘买毒药,还知道人家装了银票,这不摆明了是胡编乱造的嘛。
但是这种街坊传闻也就是随耳一听,乐呵乐呵作罢。右相夫人受了难,落井下石的人自然就多了。
听着旁边这桌人笑,唐菁月却轻轻蹙眉。
旁人不知道,所以不信,可是她……
“元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不便久出,该回了,”唐菁月让敏蕊掏出碎银置于桌上,道,“日后有机会,再与公子清茶闲聊。”
元少空点头。他本想是不是因为邻桌人谈话,才让唐菁月神色有变。但再一想方才王妃就有告辞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想听闲话,才多留了一会儿。于是,也没去深究邻桌人所说的闲话。
“拜别王妃。”
唐菁月身边有人保护,元少空不需要担心其安危。
两人在天才楼门前分别。
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唐菁月顿了顿,还是走到路边停下。和敏蕊面对面,问:“你可还记得秦氏当年所在的成衣铺是哪家?”
敏蕊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去问问?”
想了想,唐菁月点头:“去问。”
于是敏蕊就又返回了天才楼,去问方才邻桌说话的书生。
唐菁月站立在路边,细细回想。
她记得母亲给她说过秦氏的身世。秦氏本是东州官宦家的小姐,因为父亲含冤入狱被处死后,母亲也病逝了,所以秦氏带着丫鬟相依为命前来皇都辅天投靠远亲。但是远亲不见踪影,盘缠又将尽,无奈之下,秦氏便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做绣娘。
后来是母亲见她模样俊亮又知书达理,可怜她身世凄苦,于是将秦氏带回了唐府,收做侍女。
再然后,便是秦氏苦尽甘来了。
所以,方才那书生所说的成衣铺绣娘的事情,别人是不信,但唐菁月却觉得,或许有一两分可信度。
毕竟,若是当年毫无人脉的秦氏去买毒药,能相托之人,恐怕也就只有曾在一家成衣铺做过活、有过交情的姐妹了。
街上驶过一辆马车,唐菁月看了一眼,认出那是杨府的马车。
这时就听街边的小贩对旁人道:“那是杨三小姐马车,又去伺候沈家那废人的七公子啦。”
恩?
杨涵和沈知易?
再一想,这二人不是她随口污蔑的吗,怎么还是真的了?
而且,沈知易如何被称呼为“废人”了?
还好唐菁月的疑问不是她一个人才有的。同样有不解的人询问小贩,热情的小贩也就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前前后后,听得唐菁月是脸色无奈。没有想到当初阿皓将沈知易折磨成了一张人皮,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的随口诬陷,却真的将杨涵推进了沈府。
沈府,曾经的名门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府,哪怕是和摄政王府沾亲带故,但也只是商家。沈知易废了,杨涵臭了。从各种方面来讲,这二人还真是非常相配呐。
唐菁月胡思乱想道。
没过一会儿,敏蕊便急碎步的回来了。凑到唐菁月面前低声道:“瑞西巷,孟记衣庄。”
这个名字真是出人意外。
前不久她还带着敏枝去查过帐的。
秦氏当年呆过的成衣铺,如今已经是摄政王府的产业了。
“奴婢还特意问了,那书生说他娘子是从一位孙绣娘口中听到的。”敏蕊做事一向是细心周密。问了是谁说的,可是省去了挨个找的时间。
“让暗卫叫马车来。”瑞西巷有些远。
“是。”
等马车的工夫,唐菁月在路边随便看着热闹玩意儿,等马车来了,钻进马车,惊讶:“你怎么来了。”
只见马车里,正坐着一位大佛。
景芝皓一脸怒黑的好扎根似的稳丝不动。
能不来吗?暗卫们发回去的小报告犹如天塌地陷一般世界末日了要。他的王妃,从他的书房里出来以后,带着他养的小白脸出去逛街、喝茶、聊天,还买花妹妹长妹妹短呢!两文钱,元少空你不嫌寒碜!要他给涨工资不?
哼。
总之,他的王妃都从来没有带过他逛街、喝茶、聊天!
王爷你是不是有健忘症?
景芝皓:我不记得的,就是没有。
于是,刚刚处理完政务的王爷听说美人要车,就屁颠屁颠的坐着小马车来作陪了。
进车,唐菁月在景芝皓身边坐定。景芝皓不看她,只问:“说些什么?”
“恩?”被问得莫名其妙的唐菁月睁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阿皓。
元少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景芝皓顿了顿,没脸再问一遍。
想知道月儿和别的男子出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切一切,想用审犯人的手段让她说出每一句实话、每一个想法,想告诉她以后眼睛不准看向除他以外的男子,和男子说话需要经过侍女转达。想告诉月儿,府外的男子是老虎,见到了千万要躲开。
而他知道,如果按照以上这样做,会死得很惨……
所以,聪明的摄政王爷将眨巴着眼睛的娘子拥进怀里,狠狠的吻了一通。
“想你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窝在景芝皓的怀里,唐菁月嘻嘻的笑。
……
孟记衣庄的掌柜刚见到马车在铺前停下,就赶忙腆着笑的跑出来。
王府的马车呦,肯定是王妃娘娘又来了。
最近的生意好得真是不得了。赶紧给王妃报喜。
而等看到是景芝皓从马车上面下来的时候,掌柜的就傻了。
“汪汪汪汪汪汪……王爷?!”他没看花眼吧?
听着掌柜的紧张得学狗叫,唐菁月差点没忍住笑。
景芝皓看这掌柜一眼:“恩。”
扭过身,将随后下车的唐菁月扶住。
听到应声,幸福无比的掌柜的只觉得这天上是真的在下红雨了。他这衣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摄政王爷来——呃,查账?
“王爷,您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小的该焚香沐浴,准备好上好的茶水和点……”
唐菁月打断这位特别能说会道的掌柜:“敢情王爷要来还得先向你请示一下?”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掌柜的惊恐。
唐菁月笑:“行了,悄声点。王爷和我来这里,是想向你问点事。”
掌柜的抹把汗,王爷亲自来问事,这是不是就是“审问”?
赶紧把自己吊高的嗓门给降低:“夫人请说。”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孙绣娘,把人叫来,我问问。”
掌柜的急忙将王爷和王妃请到后堂,然后将孙绣娘给叫去。将孙绣娘给送到房间里时,连连叮嘱:“里面可是摄政王爷和王妃,你可得把自己的脑袋给钉牢一点。问你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否则哪怕你是我这里的老绣娘,我也保不了你。”
天呐,不用掌柜的提醒,辅天里他喵的谁不知道摄政王爷的威名。敢在摄政王爷面前说谎话?!
上了年纪孙绣娘已是双腿发软,实在是不知道因为啥,王爷能知道她的大名。
呸呸,不对,是她的贱名、贱名!
孙绣娘也纯粹是多想了,景芝皓真不知道她是啥贱名。
“行了,进去吧,老实点。”
“哎。”
屋内,唐菁月随手拿起一旁的绣绷,取线绣了两针。
看着主子的动作,敏蕊笑:“主子的手艺都生疏了,瞧瞧,这怪模怪样的。”
只见唐菁月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拿针,手臂端得有些差,落在布上的针眼也怪怪扭扭的。
闻言,唐菁月看看自己刺的针,再看看自己的两手姿势,笑:“也是,挺怪的。”
“主子的女红还是夫人亲手教的呢。夫人的绣技是出了名的,”敏蕊打趣道,“这下完了,到主子这里传不下去了。”
提到了母亲,唐菁月眼中更是柔和几分。
母亲的绣技是在娘家时就很有名的,小时候,唐菁月总是被母亲嗔怪,说她绣的难看,长大了一定嫁不出去。
敏蕊或许是也想到了这句话,扭头对着景芝皓调侃:“主子小的时候,绣的花样很难看,夫人就说主子长大了肯定嫁不出去呢。没想到,如今还是嫁给了王爷这么个如意郎君!”
听着敏蕊说起月儿小时候的趣事,景芝皓眼中带笑。
观赏着唐菁月的生手生脚,景芝皓摇头:“和我好时,绣工还是很不错的。”
不等唐菁月笑,景芝皓忽然正脸道:“我说奇怪呢,怎么也没见你再给我绣上个什么玩意儿,原来是绣不好了,怕我不要你吧?”
唐菁月“呸”了一下。
而景芝皓不怕呸。非常严肃的道:“为了让你恢复手艺,打明儿起开始给我绣东西,直到我表示满意才行。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真是泼皮无赖。唐菁月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通报声。唐菁月瞪景芝皓一眼:等会儿再收拾你。
“让人进来。”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孙绣娘低垂着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都不敢看屋里人的正脸,“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民妇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说罢,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
把敏蕊看得都瞪眼了。
干啥呀,一上来就磕三个,拜祖宗呢?
磕完,孙绣娘就以头磕地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了。
这是孙绣娘所能知道的最能表达敬意和畏惧的方式了。磕三个,每次上坟祭祖什么的时候才磕三个,最隆重的礼节了,献给王爷和王妃!
“起身吧。问你一些事情而已,不用害怕。”
王妃的声音真好听,脆生生的像鸟叫。
孙绣娘连连低头,直起身子,依然跪着。她不明白唐菁月叫她起身,就是站起来回话的意思。
“王妃随便问,民妇知道的全都说。”
唐菁月也没给人难堪,就问道:“我听人说,你当年看到过一个绣娘给右相夫人买毒药。有这回儿事吗?”
唐菁月问得是很柔软的,就是闲话家常的口吻。然而被问话的孙绣娘却是几乎是于瞬间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妃怎么知道这个!
这件事情是她昨天不小心说漏嘴的。有个小妇人跟她谈得来,说到右相夫人,她嘴巴一张,就啥都往外说了。可是那小妇人走时,她曾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往外传的,这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连王爷和王妃都知道了!
“这……这……”孙绣娘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她要说不,还是说是呢?
说不,王妃肯定是听到了谁说,才知道的。说是,这事情会不会和她有牵连,若是真的查出点什么事来,她岂不是倒了大霉。
这人啊,在危机的时候,还是最关心自己的小命。刚才脑子还乱得一摊浆糊呢,这会儿就暗暗的分析得清清楚楚。
可是再分析条理也没有用。景芝皓轻轻的咳了一声。
立刻,所有的顾虑和思量全都烟消云散!
孙绣娘浑身一抖:“是民妇说的!”
唐菁月轻轻瞥了景芝皓一眼。这家伙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到底是有多坏。瞧瞧这绣娘抖得像筛子似的。看来今天带他来还真是明智,省去不少口水。
“你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再给我详细的说一遍吗?”
孙绣娘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摄政王爷黑压压的气势就如雷阵雨降临之前,漫天的乌云压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孙绣娘有些出戏的想到:今儿要是能活着出去,她对外也能说,自己是在摄政王爷手里逃过一命的人。
“民妇说得那个绣娘,姓李,叫李如梅。当年,她和我是一个屋子睡的,所以她的事情民妇知道一些。多年前,右相夫人可不是如今这么尊贵的身份,她原来是在这里做过活的,也是当绣娘,和民妇一起的。”
说起这个来,孙绣娘的话里有些骄傲。毕竟,不是谁都能和右相夫人一起当过绣娘的。
虽然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孙绣娘继续道:“右相夫人那会儿就是个可怜丫头。她是东州人,父母都给饿死了。她不愿意受苦,就偷偷跑了出来,到辅天想要谋个出路。”
……唐菁月忽然一顿。恩?
“你是说,右相夫人的父母是……可众人都知道,右相夫人是官宦家的千金。”
提到此,孙绣娘不以为然的猛摇头:“哪里是,这是当了右相夫人才那么说的。哪个官家小姐是黑瘦黑瘦的没福气模样?看王妃这么身份尊贵的女子,从俏丫头美成大姑娘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嘞。”
景芝皓喝口茶。一个婆子,还挺会拍马屁。不过说得是实话,月儿确实从俏丫头美成大姑娘……景芝皓有点出神,他和月儿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唐菁月心中一沉。秦氏当年向母亲说了谎话!
“继续说。”
……
方才从街上驶过的杨府马车,的确是杨涵的马车,但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止是杨涵。
杨府最疼爱的小姐要嫁给一个废人,哪怕这个女儿再也没有价值,可曾经付出的疼和爱却是真的、实实在在的。杨老爷和杨夫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守活寡。
沈府没钱请神医,杨府有!
杨老爷花了大价钱,打听、托人,寻访,终于请来了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仙医老祖”——吴老祖。(红脸,吴彦祖,哦`)
仅从吴老祖的江湖称号上便可以看出这位的医术大乘。堪比神仙,医术鼻祖。
照理说,以这位的资历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被杨府以区区金银就给说动现身的。但是吴老祖治人无数,还从来没有治过人皮呢。
于是,活到老、学到老、钻研到老的吴老祖就去给沈知易治病了。
已经开始医治三天了,杨涵每日跟随前来伺候,尽显贤妻风范。而沈知易也的确好过许多,起码吴老祖没有说过他治不了了,要沈府准备后事。
今日,沈知易已经能够清醒时间超过半个时辰了。吴老祖也说好在当初惨遭水蛭折磨后,有医全力救治过,否则沈知易这条命就是真仙下凡也难保。
吴老祖还提起过想见见之前救治过沈知易的郎中,说这郎中是可塑之才。但无论是沈府还是杨府,哪里还有胆子去找景芝皓问问松神医呢,只能对吴老祖说那郎中是游医,不知去向了。
杨涵看着吴老祖为沈知易施针,说道:“老祖,小女子今日有事需要外出,申时下一刻来接老祖。”
吴老祖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你且忙去,就是我在这府上住下也可。”
屋内还有沈夫人。一听这话,可是忙不迭的道:“那老祖就在寒府住下吧,一定给老祖温食暖床的备好,不会怠慢老祖的!”
这几天下来,沈府也知道吴老祖是个医术高明的人物。这来来回回的两头跑算什么,干脆就在沈府住下,沈知易万一出个什么事,也好方便照料。
吴老祖说:“随意。”
闻言,沈夫人大喜,起身就要去招呼下人给吴老祖准备客房。
见此,杨涵掩下不快的拦住了沈夫人:“沈夫人莫急,这件事情还得需小女问过小女父亲再做决定。”
瞧着说话倒是客气,可是一看眼睛就知道心高气傲的杨涵,沈夫人没高兴的道:“就是问你父亲也不顶用,老祖愿意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耽误了易儿的病,你和你父亲赔的了吗!”
冷嘲热讽几句,推开杨涵阻拦的胳膊,仰起头出门了。
世代官宦,自然是不将满是铜臭的杨府给放在眼里的。哪怕沦落到也就只有杨涵肯嫁沈知易这个废物了,可还是打骨子里的不将杨涵当一回事的。谁叫杨涵自己名声不好。不愿意嫁就滚,倒是去找肯娶杨家三小姐的去呀!
这几日,虽说杨涵被沈府的下人恭敬的称呼着,可是杨涵心里清楚,沈府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待见她。
这样的家,怎么让杨涵纾解订亲的愤懑和凄苦!
走出沈府,坐上马车。
杨涵不会忘记,是谁让她陷此困境。
马车载着杨涵去了元府,接了元红幡。而后驶向陆府。
陆伊荷如今的日子是很清闲幸福的。陆清云陆大人和陆岚意陆小大人日益在朝堂上游刃有余,颇得摄政王爷的赞赏。陆府跟着水涨船高。陆夫人和其他府上的夫人们来往,一来二去,借着母亲的安排,陆伊荷和一位礼部侍郎的嫡子樊公子瞧对了眼。
这一段日子,两家父母都在商量婚事了。陆伊荷偶尔与樊公子见面、偶尔与姐妹聚会,其余时间留在家中做做绣工、添添嫁妆,再无烦忧事,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杨涵的拜帖是几日前接下的,定下今日。陆伊荷想不到有什么是事情值得杨涵和元红幡二人前来寻她。
听到下人来报杨三小姐和元四小姐到了,陆伊荷出府迎接。
将人请入前堂。
哪怕在陆伊荷与唐菁月作对时,也与这二人没有太深的情分,更别说自打陆伊荷向唐菁月悔过以后,自然而然的,和她们也就生分疏远开。
心胸开阔,眉眼气质也就安详舒泰。如今面对杨涵,陆伊荷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欲与杨涵一夺高下的心高气傲,而是客气的笑过,问她二人前来所谓何事。
曾经的陆伊荷和杨涵是一低一高,可是现在,单看表面,陆伊荷宁静温和,杨涵却是眉眼间缠绕怒躁怨愤,相比之下,杨涵已经差去太多。
而看到如今的陆伊荷,恐怕杨涵也察觉出了不同。坐在堂内,难免的心烦意乱。
见杨涵不开口,元红幡道:“我与杨涵姐姐前来,是想求伊荷妹妹帮忙的。”
“求我帮忙?”陆伊荷疑惑,“我能帮上什么忙?”
知道这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但陆伊荷也着实不知她能帮上这两个人什么忙。
元红幡说:“妹妹如今的日子是好过了,陆大人和岚意公子平步青云,妹妹也和摄政王妃情同姐妹。可怜我与杨涵姐姐一步错、步步错,现如今受名声钳制,真是由得他人安排,不能自得。”
陆伊荷微怔,而后干笑了笑。
这话,她也能明白出意思。当初和摄政王妃相争,自食苦果至现在也难以消除。两人都是清白名声被毁,婚事只能被家中长者决定或是外人决定了。
那在她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诉苦?找她诉苦怕是说不过去,她二人互相诉苦就好嘛。如果不是诉苦,那就只能是悔过了。
一步错,步步错。这说得是什么意思?知道错了,现在想请求摄政王妃的原谅?
陆伊荷也不是个傻的。想了想,就知道了二人的来意。但是她看杨涵的神色,觉得似乎杨涵有些……不对劲。
“可怜两位姐姐了,”陆伊荷琢言,“妹妹能过得舒适,也是家中亲人关怀罢。”
她敷衍道,倒是没有顺着元红幡所言说下去。
对此,元红幡伸出手,碰了碰杨涵:“你看杨涵姐姐,她本就清瘦,如今更是不成人形了。”
说得有些夸张。重重的看着杨涵,手下用力,提醒杨涵不要什么话都不说,等着最后捡便宜。
杨涵细皮嫩肉的,登时就被元红幡抓得手臂紧疼。
不动声色的拨开了元红幡的手,露出一丝苦笑的看向陆伊荷:“是啊,妹妹得伯父伯母的照料,可怜我父亲母亲即使是疼惜我,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着,以帕抹抹泪。
陆伊荷可不想搭话茬,惹事上身。但是她不想,面前带着明确目的来的二人可不会放过。
元红幡搭话道:“姐姐,既然你我都知错了,摄政王妃一定会原谅你我的。你瞧,伊荷妹妹不也平安无事吗?”
说罢,看向面带不愉的陆伊荷:“伊荷妹妹,我和杨涵姐姐来此,只想求你一件事。我与姐姐是真心想向王妃悔过,还请你做个中间人,在王妃面前多美言几句,帮帮我和杨涵姐姐。”
然后,推出准备的礼盒:“这是我和杨涵姐姐的私房,还请求妹妹帮了这个忙吧!”
看着礼盒,再看看几乎是声情并茂表达忏悔真诚的元红幡,被隐约提到当年错事的陆伊荷心软了。
她是犯过错的,所以最能够体会这二人的心情。
如果真的能真心悔过,重新做人,这个忙她帮了,也算是善事一件。
陆伊荷想了想,看向她二人的眼睛:“这些东西,妹妹不需要,也没道理抢姐姐们的私房。但是这个忙,如果两位姐姐是真心的,妹妹会帮的。但王妃能不能原谅两位姐姐,就全看两位姐姐的表态了。”
元红幡瞧杨涵一眼。
两人同时表示巨大的感谢。
“只是不知,要我怎么做,只是在王妃面前说一说两位姐姐诚心悔过吗?”陆伊荷问。
“这自然太过敷衍,不正式,”元红幡说,“我与杨涵姐姐商量过了,国安寺后山有一处菊园,美景雅致。我和姐姐在那里设一桌茶宴,请王妃赏光。也表我二人在佛祖面前,诚心向王妃赔不是。”
有宴、有景,还是在国安寺佛祖跟前。元红幡说完,陆伊荷是再一次感觉到了她们的诚心。
“也好,看来两位姐姐着实真挚。我定会在王妃面前为两位姐姐美言的!”
元红幡和杨涵千恩万谢。
从陆府出来,拜别,在陆伊荷面带笑意的注视下,二人上了马车。但一进入马车,元红幡就嗤笑的说:“姐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陆伊荷现在真是菩萨心肠。”
说着,将礼盒随手扔在一边。礼盒磕碰到了车厢上,发出空空的声音。
原来,里面什么也没装。
杨涵笑笑。
见杨涵不说话,元红幡本还高兴的脸一沉。
“姐姐,日后若再有这种事,你可别还像今日一样只等着我说话。你我二人现在是绑在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和杨涵交往亲密,在元红幡的看来,杨涵早已经退去了过去光彩鲜亮的外衣。现在和她一样,都是可怜虫。
再加上主意、计划都是元红幡想的、安排的,元红幡现在在杨涵面前说话,都禁不住带上了教训的味道。
闻言,从来都没有把元红幡当成一回事的杨涵冷笑:“我从来都跟你不是一路的。大不了我不参与了,你一个人给华容悦赔罪去。”
她能给面子来就已经不错了,少得寸进尺。
被杨涵拿话噎住的元红幡梗着脖子,被气得涨红了脸。
……
唐菁月和景芝皓坐车回到了摄政王府,想及孙绣娘交待的话,唐菁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上被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孙绣娘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些毒药是给了谁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