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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许皇后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她也抓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血气上涌,身体里窜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很想念平君,尽管皇后总是伴驾在侧,但是……他对平君有一种入骨难述的思念,即便身在咫尺,这种思念依然强烈至极致。
皇帝撩开帐幔,上了榻。
他抱过平君,只觉她周身香气四溢,令人闻之欲罢不能。她的头发是香香软软的,才洗过,束干之后,发香入鼻。
皇帝束紧了怀抱,口中喃喃:“平君……朕的平君……”
他是明君,勤政爱民,远女色,但若是皇后许平君在侧,他也贪恋温柔乡啊——抱着平君,他便觉安心。
帐篷外,是沙沙的风声。
帐内暖香四溢。
红烛昏罗帐。
第二日早起,皇帝尚昏沉,只隐隐约约听得边儿上有响动,他本能地便喊:“平君……”
回答的人不是许平君。
小丫头怯生生应了一句:“婢子服侍陛下洗漱……”
原不是平君。
皇帝本能地摸了摸身侧——女子胴/体罗衣,好好儿地睡着呢。
皇帝笑了笑,他觉这样的晨起十分地安稳,就像当年尚未入宫时,他与平君在长安陋巷中安的家,那时他醒的早,他醒时平君通常还在身边酣睡,他便扭过头去静静地看平君,她眉眼舒展,恍似做了一个好梦……
皇帝便会觉得很幸福。
就像此时,平君也躺在他的身侧,酣睡着,许也在做美梦呢。想到此处,他便不忍打搅平君的好梦,他掀开被子,独自一人坐了起来。
宫女子仍发出响动,见龙塌之上有了动静,候着的宫人便捧口杯恭等。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朕再缓缓……”
坐起的一瞬间,他觉整个脑袋胀的慌,缓了会儿,胀是不胀了,可竟有些疼啦。皇帝抻手揉了揉额角……忽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记忆有些懵混,他竟……有点儿回忆不起来昨儿晚上是依着何种心境才来到皇后帐篷的……又是依着何种心境……临幸了皇后?
糟糕!
皇帝这时才有些清醒,真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他昨儿竟临幸了皇后?
真是糊涂啊!
此次出行,乃为祭太庙大典,告求皇天后土,保大汉风调雨顺,保皇后能顺利得子,这等大典,出行之前便是要斋戒沐浴、不近女色的!他怎会糊涂至此,在如此重要的时候,破了戒,临幸了皇后?
再者说,平君上次滑胎,调养未足,便又有了身孕,平君原就身子虚弱,不堪负累,此次怀娠,当是小心再小心,亦未知能否安然保得胎儿。他竟……他竟在这种关头,临幸平君?那这孩儿可要还是不要啦?!
皇帝深悔不及。
昨晚……昨晚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竟会如此冲动?
皇帝坐在那里,愈想头愈疼……他转头看了眼平君,她还没醒呢,正背对着他,睡得酣沉。
帐篷外忽然有了响动。
皇帝竖起耳朵听,心想,这大清早的,谁竟这么早来打搅呢?只怕又是重要军情,亦或长安城里头出了什么急需他决断的大事儿……
他很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做皇帝当真不容易啊……
皇帝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已然备好了要被这众多的人架在火架子上烤,个个驳斥他,个个在他面前吵的天翻地覆……
光想想就头痛。
终于有人进来。
还不止一个呢……
一、二、三……皇帝心里默默数着,究竟来了多少人?有事儿不能等他洗漱完毕后再禀?他这还没起床呢!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她怔在那里……
霍光站在她身边,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震撼程度绝不亚于她。
同来的还有几位要臣,入帐之后见了眼前这片旖旎,皆生悔,恨不能个个自戳双目……免得惹君上不高兴,保不齐脑袋不保。
一片人便齐刷刷跪下来:“臣惶恐……臣、臣惶恐!”
皇帝本就不耐烦,连正目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因见他们这一伙人擅自闯进来,正事不禀,反倒齐声一片的“惶恐”,心中更为恼火,喝到:“你们若知惶恐,便滚、给朕滚!!”
几位老臣连滚带爬伏地贴尘,战战兢兢:“诺……诺、诺……”
霍光皱着眉,拱手施礼:“陛下……老臣……”他尚未张口,便已大觉不对劲儿,被帐内骤冷的气息凝住,想要说什么,终是堵在了喉间,最后吐出口的,只有一声叹息:“唉……”
霍光心中惶急不堪,暗暗祈求陛下能及早发现不对劲儿……陛下啊陛下,你倒是掀帐转头看他们一眼吶!
皇帝周身不得劲儿,原就头脑不清不楚,跟昨晚灌了烈酒似的,脑袋胀得难受,更不要说发现甚么啦,便是让他能仔细连贯地接霍光他们的话,已是不错。
帐篷角子那一端,霍光的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既这样,臣妾便‘滚’了。”
皇帝一个激灵!直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这一句话,将他整个人瞬间推入了冰窖!
这……竟是平君的声音呀!平君站在霍光身边,在入帐的角门子那里!那……与他同榻而卧的这个女人又是谁?!
他昨晚临幸的女人,不是平君,又是谁?又能是谁?!
许平君已摔帐帘而去。
皇帝听到了声音,慌忙拨开床帐,然而已经晚了,他连许平君的背影都没看到,只看到了尚未关阖、仍带着怒气在飘飞的帐篷帘子……
余众是几名惶惶然的老臣。
……和,霍光。
皇帝险要追出去,但刚拔出脚步的那一瞬间,一阵眩晕便席卷而至,他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勉强扶着榻沿支撑,待这阵眩晕过去,他才有些缓了过来,终于深刻地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与平君……
皇帝不敢再想,他此时思绪半刻儿都碰不得平君,一触这个名字,整个人似被雷公击中,要着了起来。
“老臣、老臣……”霍光语无伦次,面对这般残局,他当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皇帝黑脸坐在榻沿,沉声:“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这个帐篷乃、乃老臣小女临时下榻之处……”霍光的声音抖的不成样。
霍成君?
皇帝只觉冷汗涔涔,浸透衣衫……他差点忘了,这次祭太庙,诸臣同行,这些臣子中,多有携家眷的,驻跸下榻,自然也是同在一处。而霍光,又是权臣,他的帐篷,自然与皇帝挨得极近,他府上家眷的帐篷,又是与皇后大帐挨的极近的。
昨晚……他懵懵怔怔,九成九是走错了大帐,原想去皇后那儿的,竟不料错走了朝中内府家眷的帐篷……这才错将霍成君当了皇后了……
唉!
皇帝心乱如麻,他该如何收场吶?一负平君不说,教她这么伤心,他心中难受的不能;二来,霍成君可是权臣霍光的女儿!皇帝失误之下,毁她清白,让她一个姑娘家,往后要怎么做人?
霍光不比旁人,他毕竟是权臣,国之栋梁,皇帝污了她女儿,却又不给交代,这桩事,说来都是皇帝理亏的!皇帝若处理不好,寒了老臣的心可怎办?
“霍光……”皇帝忽然张口。
霍光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眼中藏着一丝捉摸不透:“老臣在。”
“这事儿……”皇帝转着手指,很是无奈:“你期望朕如何做?”
“这、这……”霍光涨得满面通红,“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只管说,朕不怪。此事……原是朕的错。”
“老臣惶恐!”霍光扑倒在地,当真是诚惶诚恐:“老臣、老臣教女无方,还、还望陛下恕罪!臣……臣真是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皇帝皱眉,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那股薄荷似的异香,不经意出口道:“此处……你可闻到甚么香味儿没有?”
“香、香味儿……”霍光一贯奉谕如神恩,见皇帝这么问,便很当一回事儿,努力地思索去……“是有股子味儿,似乎……有点凉丝丝的。”说到这儿,霍光突然顿住,凡带香味、药味儿,他都敏感,毕竟家里有个爱侍弄这些个异物的夫人啊!
别是夫人她……
霍光不敢再往下想了。因见皇帝似乎身体不适,便壮了胆问:“陛下,您……可有不适?”
皇帝道:“有一种异香,攫住了朕的心神,旁的……也没什么啦。”
霍光一怔。
皇帝摆了摆手:“霍光,这事儿……朕会给个了断。但不是眼下。眼下……皇后才孕中,朕不忍看她伤心。另则,朕私心以为,令千金品貌上佳,能择好夫婿,朕这处,不是她的良木。朕若退了,自会给她安排个好人家……这事,是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霍家。”
皇帝说话,诚意之至,霍光在这等大事上,还是很为汉室着想的。成君事儿虽重要,但怎么也比不过大汉的颜面重要啊!
再说,此事事发突然,到底是否为人所算计,尚不得知。霍光实在是不敢得理不饶人……
他叩下,诚心道:“老臣谢陛下圣恩。”
皇帝心不在焉:“免了。”
一颗心,却坠得跟石头似的。
皇帝稍做收拾,稳了心绪,便直来皇后大帐。
他立在帐外苦等,也没等来许平君出帐迎他。皇帝苦恼不已,因知自己理亏,又不敢硬闯大帐……
中午的日头毒辣辣地龇,皇帝汗流浃背,热的不能,从侍们深劝他回得营帐少做休息,待日头偏西去,再来寻皇后。
皇帝此时狼狈不堪,却宁愿自个儿挨着,怎么也不肯离开皇后大帐。
许平君铁了心闭门不见。恁是谁也没有办法。
皇帝焦躁不安,再往前一步,贴着帐帘,缓缓伸出一只手来,他轻轻抚着帐帘,仿佛隔着一张帘子,那一边,他能摸到平君的温度。
“平君……”皇帝红了眼:“我知你怨我。平君,昨儿晚,我、我……不知竟会如此呀!平君,我待你的深情,旁人都看在眼里,自践祚后,朕弃后宫佳丽数千,独幸椒房,朕待你的心,日月可鉴!”
……
平君是妻,不是后宫鲜妍繁花中任何一朵。在他心中,平君与他,向来是平坐齐等的,他爱平君,敬重平君,面对平君,他才能做一个丈夫应做的一切,才能体验为人夫君的幸福。
旁人不行。
她在帐帘的那一头,抽噎不能自已。
忽地,皇帝只觉眼前扫过一阵凉风,待他缓过神来时,帘帐已经被掀起,平君正站在他的眼前!
皇帝想都没想,一把就将许平君拥在了怀里。
他的呼吸,贴着她的耳面,温度传递……皇帝抱着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暖与欣喜。
然后,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很久。他很快就被许平君一把推开!
“平君?”皇帝的脸上现过一瞬间的怔忡,他张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她不理他,回身就要走。
皇帝自然不肯放过,一把揪过她的衣袖。许平君被这力道重又拖了回来,复落进皇帝的怀抱。
皇帝喃喃:“平君,不要离开朕……”
许平君很冷静,也不挣扎:“是陛下要离开臣妾。”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是陛下,”她贴近他,主动附上他的耳朵,“是陛下,要我滚。”
她的语气平淡无调,无波无澜。皇帝被吓到了,这一刻,他觉得平君像一枚帛绢剪的假人儿,他若再不抓住,她便要随风飘走了……
再不属于他。
“陛下,臣妾不信你不知情。臣妾也是女人,自小便知女子应守妇德,‘妒忌’为大不应该,臣妾一直谨小慎微,努力做一个椒房殿里的好皇后。陛下若想纳后宫,与臣妾开口便是,这般躲躲藏藏,实在是寒了臣妾的心……”
她抬起袖子,一把抹过淌下的泪。
皇帝心说:朕大冤枉啊!
正踌躇着要如何为自己辩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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