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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太礼貌的询问,令乐绍成脸上的褶子顿时都皱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宋澈。
宋澈道:“别误会,我单指的是您的身体。”
起初宋澈真的以为乐绍成是瘸腿才坐的轮椅,因此当乐绍成刚刚站起来,宋澈还挺诧异的。
以他的洞察力,居然也看不出乐绍成有什么病症。
但现在通过更细致的观察,以及乐绍成刚刚服用的药物,宋澈基本能分辨出一二了:乐绍成的肾脏已经毁了大半!
宋澈说完,就停顿住了,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桌席上的其他人。
乐绍成会意,就挥手将这些人也打发去了屏风外面的席位。
等这一桌只剩他们两人了,宋澈又看了眼乐绍成的气色,道:“如果我没看错,您这肾,应该是吃药吃坏的吧?”
乐绍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说的都对,都是试药试坏的。”
闻言,宋澈不免叹了口气。
基本可以断定,乐绍成刚刚服用的药物,是一种利尿的方子。
为何利尿?
因为肾不行了!
肾功能不全,尿液排泄不及时,就会造成水肿。
大冬天的,乐绍成的裤子穿得很宽大,但可以想象到,里面的腿脚肯定浮肿得很严重!
普通人出现这种病症,大多是日常的生活不健康导致的,而乐绍成贵为燕京药王,按理说应该能把控好身体健康,怎么也不该因为胡乱吃药而坏了肾脏!
这也是宋澈说乐绍成把一手好牌打烂的缘由!
察觉到宋澈的困惑,乐绍成涩声一笑,道:“真正搞中药的,又有几个的肾是好的?”
宋澈很想说宋老头和自己的肾都挺好的,但细细一品味这句话,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那一刻,宋澈想起了宋老头曾教诲自己的一段话:你学中医可以,但中药这门学问,还是浅尝即止比较好,最好只根据医学典籍来照本宣科。
一开始宋澈不理解,后来学多也就懂了。
学中药是会有瘾的!
你越钻研中药,就越能体会到中药的博大精深,当先人传承的药方子都不能满足探索的兴趣时,你就会自己摸索探究,试图推陈出新。
而这时候,试药就是绕不过去的流程!
“中医和中药只是相辅相成,但本质上是泾渭分明的。当你要学习中药的时候,就得做好牺牲自我的准备。”乐绍成自嘲一笑:“别人私底下都封我为药王,其实我只是一个药痴,我喜欢钻研新的药方子,当年就因为尝试一个自己琢磨的药方,差点都把自己毒死了,多亏了宋前辈抢救及时。”
“但无论我再小心谨慎,经年累月的试药下来,身体垮了是必然的。这一点没什么值得抱怨或遗憾的,这都是中药人的必经之路,上古神农都能为了尝试草药而亡故,我们这些后代的中药人,也都得有这样的觉悟。”
宋澈听得不是滋味,却也忍不住肃然起敬。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中药人。
其实,乐绍成大可以像大多数普通的中药人一样,只要跟着先人的经验去循规蹈矩就行了,哪些药方子安全、哪些药方子有副作用,先人们基本都替后人们尝试过了。
只要跟着先人的足迹,不止可以避免走冤枉路,而且已经很足够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了,根本没必要冒险去探索新路。
但这个唯利是图的年代里,仍有很少很少的耿直人,他们愿意站在先人的基础上去开拓进取……
“这年头真正学中药的人已经很少了,一大原因就是试药难、风险大。西药的研发不愁没有试药的对象,一方面他们给试药者开的价钱高,另一方面西药都是经过机器和药学的推演而配起来的,起码吃不死人。”乐绍成感慨道:“虽然我瞧不上西医那一套,但仍得对那些敢于研发新药的企业竖一个大拇指,哪怕这些企业都是为了后面更大的利益而去研发,但如果没有他们的研发探索,西医西药的发展也会停滞不前。”
在这个观念上,宋澈的看法和乐绍成差不多一致。
民间总有许多人诟病一些进口药物太贵,特别是一些针对癌症的救命药。
但讲道理,这些药物都是人家药企们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研发出来的。
而他们研发的支撑动力很纯粹,就是为了赚钱!
总不能让人家药企们都争当无偿奉献的慈善家吧?
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在现实里完全不可能。
至于被广大病人们称颂的印度药……没错,是价廉物美,但为何价廉物美,想必大家都清楚。
如果全世界的药企都学习阿三,一个个都不去主动探索,就等着抄别人的作业,埋头搞价廉物美的仿制药,短期内看似病人们获益了,长期来看,没有了进步、没有了革新,医药行业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或许还有人诟病药企大可以把药价定得便宜一些啊,但很多人忘了这世上有一个所谓的专利年限。
药企们得赶在专利年限之内,尽量收回成本、获取回报,这才能投入到新一轮的新药研发中。
一旦专利年限过去了,更廉价的仿制药就会全面接管市场。
而其实咱们国家在这方面已经做到了极致。
一方面华夏得遵守国际药品专利的规则,一方面又不能眼看着病人们因为吃不起天价药而惨死,所以只能尽量将一些救命药纳入医保。
至于民间从阿三那边代购来的廉价药,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要怀疑,如果上面真的要下死手,那些代购者连一瓶印度神油都带不进来。
“话题扯远了……”乐绍成提了一句西医药的现状之后,又说回了老本行:“中药的试错难度,你也清楚,多一两少一克,效果都会差之千里,所以试药就得更精细,所以即便我开出很高的价钱,也很难招募到合适的试药者,人家一听要吃好几个月的药,还没有药监的批文,直接就跑了。”
宋澈岂会不理解现今中药研发的困境。
乐绍成阐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了,相比西药的实验,中药的实验根本没有系统的理论可以参考,只能靠经验和知识去摸索试错。
而且中药往往讲究的是长期效果,这就更无法把控长期内试药者的身体状态变化了。
“偶尔碰上几个病入膏肓乱投医的,或者要钱不要命的,到最后试药没治好,甚至直接翘辫子了,那就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乐绍成苦笑道:“这些年因为这些事赔了不少钱,差点闹上媒体打官司,到后来,家里人和朋友们都劝我不要再折腾了,好好享清福吧。我心想着也不能再给子女们添麻烦,只是又我一辈子都在捣腾这个,让我放弃又不甘心,于是就……”
“不值得啊,乐老。”宋澈一阵动容。
对于乐绍成来说,做药就是他终身要坚持的事业。
到了这个岁数也从未改变过。
在明明可以安享清福的岁数,他仍有未竟的事业想要完成,既然无法再找别人试药,那他就只能以身试药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傻得耿直,或者就是缺心眼老年痴呆,但在宋澈看来,这才是一个杏林医者该有的气节和原则!
无论如何,都值得一份尊重和敬仰!
只是,代价太大了,不值得啊!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乐绍成会心一笑:“我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那种英雄气概,只懂一个道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也是我父亲领我进门学医时教的话,我把这当作了祖训,也希望后代们能一直铭记这句话,即便他们做不到我这一步,但最起码要恪守初心当一个中药人,而不是尽想着投机取巧。”
宋澈想了想,道:“但现在,似乎您也是身不由己了。”
“刚刚的丑闻让宋大夫看笑话了。”乐绍成无奈道:“我这辈子都钻研医药,对两个孩子疏于管教,大的你看到了,老实本分过了头,做事畏手畏脚,软弱没主见,给他这媳妇吃得死死的。”
“小的那个更不成器,就是一个街头二流子,被人骗去澳港赌输了一大笔钱,至于输多少我也算不过来了,总之是天文数字,几乎掏空了家里的存款,还把好些药铺和专利都抵押出去了。”
“表面上,通仁堂还是国内中药行业的龙头,但其实早已经在苟延残喘了,如果财务状况再没有效的改善提升,那么年后可能就要申请破产重组了……可是,我不能当断送百年家业的罪人!”
这些话,乐绍成的神情也在不断更迭,先是无奈、接着痛惜,到最后,他说不能当家族罪人时,又是无限坚毅的表情!
宋澈将一条条信息结合在一起,总结道:“于是,您为了保住通仁堂的家业,就必须尽快研发出高明的新药方……这也导致你试药越来越心急,把身体摧毁到了如今的境地!”
乐绍成只是沧桑一笑:“就用我这即将油尽灯枯的残躯,尽量给通仁堂续续命吧。”
“乐老,您……唉!”
宋澈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他只能后悔,刚刚怎么没把乐城那鳖孙的狗腿给打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