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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郎中搂着她,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她,“怎么了,阿楚?谁欺负爹的小乖乖了?”
象她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有顽劣的孩童欺负她是个没娘的孩子,爹便是这样搂着安抚她,喊她小乖乖。
感受到父亲的疼爱,更多的泪涌了出来。
易楚不回答,只是越发紧地搂着父亲的腰,脸贴在父亲的胸前,无声地抽泣。
被快要及笄的女儿这样搂着,易郎中有些尴尬,也有些欢喜,易楚再大,也是自己的小乖乖,受到委屈只会躲在自己怀里哭。
良久,易楚慢慢止住哭泣,却仍不松手,哽咽着问:“胡二的伤势怎么样?”
“已经上了药,明天我再过去上次药,伤口不轻,怕是要留疤……而且,天热愈合得慢。”易郎中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既没有追问事情的经过,也没有责备她们的晚归。
这声音令易楚宽慰与心安。
易楚站直身子,将庙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遍,只有意隐藏了易齐推她的事。
易郎中凝神听着,突然开口问道:“是荣郡王的马车?”
“应该是,”易楚不太确定,“是听兵士这样说的……爹,您这衫子湿了,待会换下来,我替您洗洗。”
易郎中笑笑,“等明儿再换,你也累了一天,我叫人送了三碗面来,吃完了早早歇息。”
易楚点点头。
晚饭摆在院子里,易齐并没有出来吃。她隔着门缝说,在庙会上吃撑了,现在还饱着。
若是以前,易楚会将面送到她房里,可眼下她不想见到易齐。
父女两人就着明亮的月光各怀心思地吃了饭。
因是中元节,人们怕遇鬼,天黑之后就很少出门,易郎中早早将医馆落了锁,一家三口各自歇息。
换衣服时,易楚发现小腿肚子青紫一片,摸上去仍是痛得很,脸上也是,肿痛得厉害,而且清清楚楚地浮起了五个指头印。
想必易齐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过神来,易楚便有些后悔,刚才下手太重了,而且也没听易齐解释,或许她有什么隐情。
可再有隐情,也不能算计一母同胞的姐妹吧?
想过来想过去,易楚也分辩不请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易楚脸上的浮肿就消失了。
易齐却仍然没有出来吃早饭。
中午亦是。
易楚终于沉不住气,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浅粉色的帐帘低低垂着,易齐显然还在睡觉,有时断时续的呼吸声传来。
易楚正要回头,突然觉出这呼吸的不对劲来。
比平时要粗重和急促。
易楚快步过去撩开帘子,看到易齐满面潮红地躺在那里,因为难受,她的眉头紧紧蹙着,脸颊泪痕犹存。
定然是哭着哭着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烧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易楚暗暗自责,早过来看看就好了。
到医馆跟父亲说了声,又端了盆冷水,搅了帕子给易齐擦拭。
冷水激得易齐嘟哝了声,下意识地侧过头,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冷意。
易楚爱怜地摸着她的额头,低声道:“阿齐,都是姐不好,姐不该跟你置气。”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易齐慢慢地睁开了眼,那双妩媚的眼眸空洞而茫然,片刻,才将眸光凝在易楚脸上,嘴唇嚅动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易楚拍拍她的手,“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易齐摇头,又要开口,却挣不过身体的无力,沉沉睡了过去。
易郎中送走医馆的病人进来把脉,好一会才道:“是受了惊吓,气郁于心,夜里恐怕又着了凉,只要热能退下来就不要紧……我去煎药。”
闻言,易楚看着易齐烧得通红的脸,心里越发内疚。
昨日那番情景,易齐怎么能不受惊吓?
自己又不问缘由,劈头给了她两个嘴巴,也难怪会气郁于心。
说到底,她也只十二岁。即便有错,自己也该多教导劝说她才是。
一时,易郎中煎好药端过来,易楚唤了好几声,好容易叫醒易齐,勉强喂了半碗药,还有一半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易楚又拿帕子细心地擦拭,然后掖好了薄被。
易郎中感慨万千地看着她,“药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估计能睡几个时辰,你回房休息会,还得照顾阿齐。”
易楚摇头,“我看着阿齐,心里安生些。”
易郎中便不勉强,从书房搬了把藤椅过来。
易楚没心思做饭,易郎中笨手笨脚地熬了锅粥,两人凑合着就着根生黄瓜吃了。
易齐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惊叫两声,又喃喃地喊着什么,有时候喊娘,有时候喊爹,更多的是喊姐姐。
易楚更加心酸。
娘离开的时候,易楚才三岁多,已经想不起娘的模样,只模模糊糊地记着娘生得很漂亮,身上有好闻的香味,每天极少出门,大多在绣花,也做好看的绢花。
易齐就更可怜,还不到两岁,恐怕连这点印象都没有。
这些年都是爹拉扯她们两人长大,两人自小相依为命,虽时有争吵,但感情一直非常好。这次,或者真的冤枉易齐了。
眼见到易齐额头又渗出一层细汗,易楚拿帕子擦了,就看到易齐挣扎一下,喃喃道:“姐,我不是有意的,姐,你信我。”
这句话却是清晰而有力,似是用了全身力气。
易楚忍不住落下泪来,俯身将脸贴在易齐脸上,柔声道:“姐信你,姐相信阿齐。”
易齐仿佛听明白了,沉稳地睡去。
易齐烧了两天两夜,易楚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天两夜。这下辛苦了易郎中,既得接诊病患还挂着两个女儿。
好在顾瑶听顾琛提起易家的事,每天过来帮忙准备一日三餐,才不至于让易家人更加忙乱。
顾瑶是个心细的,煮粥也会煮两份,易齐大病未愈,给她单独做的小米粥,易郎中每天劳苦,又准备了山药粥或者南瓜粥。小菜也做得清爽可口,咸淡适宜。
第三天,易齐的热度终于退下去,易楚长长松了口气,握着易齐的手,爱怜地说:“这才几日,脸上的肉都瘦没了,得吃多少鱼肉才能补回来。”
易齐斜倚在靠枕上,细长的眼眸里含着盈盈泪光,“又让姐跟着受苦,以后我一定会对姐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避了庙会那天的事。
易楚笑笑,“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我好了……病算是好了,药还得吃,方才已经煎好了,我去热一下。”
易齐乖巧地点点头。
医馆里,易郎中正给人把脉,“冰冻非一日之寒,气血不足之症得长期调养,丸药仍是一日一粒,另外膳食上需得多加注意,可用红枣或者莲藕煮粥。”
对面坐着的正是前几日来买四物丸的那人。
那人“嗯嗯”地颌首,眼神却甚是锐利,极快地扫了易楚一眼。
易楚心头一慌,连忙沉住气升起炉火,将药罐坐了上去。
易郎中听到动静回头问:“阿齐醒了?”
易楚低声答道:“醒了,已不像先前那么热了。”
“那就好,”易郎中找出药丸,包好,递给那人,又对易楚,“待会我再去把把脉,重新开个方子。”
辛大人拿着药包缓步走出医馆,面上与往日一般平静,心底却是波澜万千。
刚才那眼,若他没有看错,易楚虽然面带笑容,可目光里满是防范与戒备。
记得前几次,她的笑容都是明媚亲切,落落大方。
难不成,她认出自己了?
辛大人摇头,这五年,他每天转换在锦衣卫特使与面馆东家两个身份间,时不时也会在面馆遇到亲近的军士。
可从没有人认出他来。
他也早就养成时刻警惕的习惯,绝不会露出破绽。
那么是哪里出了差错?
有一人知道,就会有第二个,无论如何,这个女子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