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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嫔慌乱得吓作了一团,饶是镇定若瑞嫔也一时乱了阵脚,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中,用惊恐的眼神逡巡着看向身边一脸了然之色的祺昭容、以及远处看不请神色的皇贵妃。
此刻的皇贵妃凤眼斜睨,冷冷地扫过正殿之下四周赫然而列的侍卫队,待得一时的骚动在她这一睥之下逐渐平息,才缓缓转过身对沈席君道:“如今连大内侍卫营都不满娘娘言行而挺身站在臣妾这边,眼下大势所趋,却不知娘娘究竟是何态度?”
偌大的广场上下鸦雀无声,唯有火光之下的栏侧旌旗与兵士战袍猎猎作响,隐约间展露出此刻平静相峙表象下的惊心动魄。
然而此刻,沈席君却出人意料地眯细了眼眸,眼波轻动、展目浅笑,显得从未有过的恬然妩媚。但见坤宁宫侍卫齐齐走动,变换队形将沈席君护在正中,而那位不知名的首领率先站到了她的身前,长剑出鞘、直指皇贵妃朗声道:“皇贵妃宫氏逼宫叛变,是为乱党。我等将士,于皇上灵前起誓,誓死护卫皇后决不容肖小之辈得逞!”
那首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铿锵入耳,但见火光之下的十数位护卫个个面容微颤,却是神色决然,想来是欲以数人之身力保皇后,存了必死之念。
沈席君看着那首领挺拔的背影,倏然有了片刻的动容。然而此刻的皇贵妃已然完全退至手下的侍卫身后,冷眼看向沈席君,不再多语。沈席君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不会有事。”
可以看出那首领的背影微震,随即道:“保护皇后乃是卑职职责所在,皇上遗命如此,若娘娘要卑职抗旨不遵,恕不敢从命。”
沈席君闭了闭目,轻轻道:“我想当初皇上的遗命也只是要你们听命于本宫罢了吧。眼下,本宫只有一道命令,立即去护着淑贵妃和德妃,若她们俩有了半点差池,本宫唯你是问。”沈席君的声音越见凌厉,语气之中是不容置疑的绝决。
那首领迟疑半晌,一挥手,一干侍卫即便纷纷延台阶而下,将不解的淑贵妃和德妃护在了中央。而首领本人,却依旧在沈席君身前执剑站定,朗声答道:“坤宁宫侍卫已然听命归位,至于卑职不敢求娘娘宽恕抗旨之罪,他日愿受责罚、虽死无悔!”
“好一个主仆情深。”皇贵妃于人墙之后冷笑,瞥了眼下首,凉声道,“本宫今日只求皇后伏法,决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皇后娘娘您也莫要草木皆兵了。只不过……”
皇贵妃调转了身子,又向着台阶下喊道:“淑贵妃,今日的情形你也作个见证,只要皇后不再负隅顽抗,本宫保证不会伤任何人的性命――包括那些个曾经因不明是非而为虎作伥的阶下囚。”
沈席君的胸口犹如被重重一击,知她明言所指的是不知被关押何处的颜棠,然而压抑着心绪知道此刻却不能显露出半分示弱之处。正待抬眼,却闻下首淑贵妃冷哼一声道:“皇贵妃你今日以下犯上,早已犯了滔天之罪,恕妹妹不敢作这不知所谓的见证。”
“淑贵妃,本宫奉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皇贵妃镇定许久的音色终于有了一抹不悦的波动。淑贵妃虽然位属贵妃在她之下,却育有三位皇子、朝中根基极稳,且所年来深居浅出德高望重。今夜淑贵妃的出现已属意料之外,接下来的冒险逼宫是无论如何决计不能伤了此的。
“皇贵妃都敢迫害皇后了,臣妾又有何不敢的?”淑贵妃淡然地一笑,嘴角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之色,“不过既然皇贵妃都豁出去了,我这多年的姐妹好歹也帮忙凑个热闹罢了。”
但见淑贵妃神色陡然一沉,一字一顿道:“宫云绣,你今日若敢伤皇后一分一毫,我文荦曦竭尽所能,决计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皇贵妃安静的看着下方相持而立的淑贵妃与德妃片刻,默然不语的德妃此刻神情倔强,想来也是存了一般的心思。然而离自己不远处的沈席君噙了一抹淡然的浅笑,倒似一副与己无关的架势立到了一边看热闹,那超然事外的闲适模样陡然点燃了皇贵妃心底的怒气。
“既然淑妹妹执意如此,那也怨不得本宫无情了。”皇贵妃又一挥手,广场之中包围着淑、德二妃的兵士便又进了一步,几乎与守在她俩周围的坤宁宫护卫刀刃相接。
浓重的夜色中终于有刀兵之声响起,这金属利器的铿锵之声激起了人们心底的恐惧,寂静了半晌的人群再次起了骚动之声。忽然之间,立于最角落的宁昭仪看准了一处兵士列队的空隙,猛得从人群中蹿出迅速地向那儿奔去。
这一陡然的变故引得不少妃嫔一阵哗然,皇贵妃眼看着情势将要失去控制,忙急急喝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立即便有数名兵士急速追上,谁知那宁昭仪慌不择路,竟在走投无路之下直奔正殿而来。几名追兵眼看不妙,情急之下纷纷刀剑出鞘,径直向着宁昭仪砍去。
现场已是尖叫惊呼不断,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在这紧要关口,便闻沈席君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只在一瞬之间,漫天喧嚣戛然而止,只有那一声怒喝的余音随着强劲的内功的震动,还在所有人的耳间嗡嗡不绝。
下一刻,宁昭仪一下扑倒在长长的台阶之下不停地喘息,回身眼见身后的兵士被震得愣住了身形,才明白自己侥幸捡得了一条性命。再向上看去,皇贵妃已被晃得立不住身子,在身后两名内监的扶持之下才勉强没有倒下。
而沈席君周围的兵士更是面色惶恐而凝重。已被围困的皇后陡然之间施展出强大的内力,近其身者,无人不被震慑。但凡身怀武功之人,都能明白这其间的危险――看似柔弱的皇后,竟是一名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惊恐的宁昭仪在一阵难耐的头痛欲裂之中明白,是那年轻的皇后用了什么方法救了自己一命。
这一吼沈席君运上了全部的内力,虽然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底线,却也及时地遏制了眼看就要失控的情势。沈席君明白若然宁昭仪这一刻的喋血,就会扫除皇贵妃所有的犹疑,将她逼向破釜沉舟的境地。
不等皇贵妃从晕眩中完全恢复,沈席君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护卫首领,直直地走向皇贵妃。周身的人当中只有她没有武功,被自己内力所震,必然有所损伤。
这一刻,沈席君卸下了所有昔日怯懦的伪装,只是嘴角微微勾起,步步沉稳地逼视前方,已足以叫刚刚领教了她内功的兵士胆寒退却。失去了防护的皇贵妃陡然失色,看着急声叫道:“你、你别乱来,我若是有了什么万一,她们一个都别想活!”
沈席君凉薄地一笑,道:“贵妃姐姐,如今这整个寿皇殿都是你的人,我又能怎样呢。我只是想提醒你,今天的事情你是冲着我而来,没必要误伤他人。否则,这什么‘讨伐皇后祸国乱政’的由头就不怎么靠得住了。”
“大胆妖女,竟敢公然以旁门左道的妖术害人,如今全宫上下全都可作见证,皇贵妃娘娘要抓你,更是名正言顺。”皇贵妃的身后突然有一红甲尉官挺身而出,护到了皇贵妃的身前。沈席君细眼一看,但觉十分眼熟,想起来是新近上任的侍卫营副都统李安勇。
沈席君皱着眉走近几步,凝神细细看了李安勇片刻,失声笑道:“本宫使的是不是妖术,李都统你不应该最清楚吗?三年前连太子都查不到你,却原来是被皇贵妃藏起来了。”
那李安勇面色一变,沈席君继续笑道:“李都统,本宫有一个优点,就是凡是交手过的人,没有不记得的。别说都统你身法出身武当,十分好认,便是你额上疤痕乃是本宫独门暗器所伤,难道本宫还能不记得?”
“沈席君,李副都统乃是何都统亲自提拔,又怎会是三年前刺杀你的人。”皇贵妃上前一步,面对沈席君,却是说给李安勇听,“莫要用那些妖术蛊惑人心。”
“妖术?”沈席君戏谑地瞟了皇贵妃一眼,复又看向面色阴沉的李安勇道,“若是知道今日叛军的首领是你,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李都统,凉毒入骨,难道这些年你就没一点感觉么?”
“你……你什么意思?”困顿了很久的李安勇终于惊醒了过来,愕然道,“难道我的……是你!”
沈席君耸耸眉,悠然道:“整整三年的折磨该把你的脉络毁得差不多了吧?李都统,难为你这些年还要克制凉毒对内力的侵蚀拼命苦练,好不容易爬上今天的位置。如果就这么下去,就算不毒发身亡,我想你也迟早会因为受不了脉络的耗损而自废武功吧?”
见那李安勇愤恨的神色之间已带上了稍许的迟疑之色,沈席君微微一笑,继续道:“这解药只有我才有,你要不要重新再考虑一下眼下这情形到底该怎么做?”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皇贵妃陡然打断道,“沈席君,如果你这样蛊惑人心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话,我劝你大可不必。早在兵部王大人出宫之时,全宫上下的出口都已被关闭了。你以为,还有谁能传得出半点消息去?如今情势已然站在我这边,你是聪明人,不该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沈席君无谓地一笑,侧身看向了远处正面色凝重地看向自己的淑贵妃,悠悠道:“皇贵妃,这话恐怕还说得为时过早啊。你也该明白,只是今天这些人,还真入不了我的眼,你以为这番重重维护,我就奈何不了你?此刻的我,伸手就能取你性命。”
“你、你敢!”皇贵妃不由得退后几步,再次隐入几名侍卫身后,沉声道,“沈席君,我若有了三长两短,那些你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沈席君莞尔低笑,狭长的眉眼细细地眯成两道弯月,然而却让皇贵妃分明感到了一抹凉意:“我的人?皇贵妃姐姐指的是谁?淑贵妃?还是德妃?还是其他那些安安份份待在宫里的女人们?”沈席君渐渐提高了声音,试图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她们之中的你谁都动不得。立于她们身后的是这个朝廷、这个国家的根基,皇贵妃,你宫家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撼动这个根基的地步。所以,你更没有站在这里质疑我的权力。”
皇贵妃沉寂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阴沉的恨意,她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戚然道:“那么,你便试试看,本宫有没有这个权力吧。”
五名侍卫自队列中跃出,在沈席君周围肃穆立定,起手招数互为守御、步法互补空隙,围成一个简略的五行阵法。那坤宁宫护卫见势不妙,运功遁身而出,但见两道人影闪过,便被重重打回至沈席君脚下,喘息半晌,终究还是没耐住一口献血喷出,洒落一地。
沈席君心中一紧,情知此阵法专为克制自己而设,却见那皇贵妃身侧的李安勇迈出一步,森然冷笑道:“娘娘的轻功步法诡秘,卑职自诩没有抓得住您的把握。但是这五行阵不求擒获,却在限制行动上颇有独到之处。昔年少林智衍方丈亦曾败于此阵,娘娘见多识广,应当听说过吧?”
沈席君皱着眉,将视线投向了面目阴沉的皇贵妃。自三年前的谋刺失败,想来她也对自己的功夫下了番心力对付,那李安勇毕竟并非庸手,且与自己近身相搏过,武功路数就算不能猜透,却也能小觑一二。沉稳含蓄的武当五行阵,的确是克制轻功的最佳利器。于是试着微动身形,但只一瞬,便有三人步法齐动,将可能突破的间隙防守得严丝合缝。
这阵法,当真毫无破绽。
眼见沈席君陷入了沉默,皇贵妃似放了些心,沉了口气缓缓道:“皇后,臣妾劝您还是束手就擒,勿再作困兽之斗。”
沈席君轻哼一声并不作答,只是冷眼瞧着周身阵法中五人的身法,寻找可乘之机。
然而这一举动却终于激怒了压抑已久的皇贵妃,沈席君自始而终的傲然让她不能品尝到丝毫胜者的快意,这个小了她近三十岁的女孩,给了她大半生中从未有过的挫败。
于是转过头不再看沈席君,皇贵妃居高临下,看向下方满目忧色的淑贵妃,缓缓道:“李都统,动手。”
李安勇躬身抱拳以示得令,再一转身,已是满目狰狞:“皇后沈氏勾结淑贵妃文氏、德妃宣氏意图□□乱政,幸被皇贵妃娘娘识破。本官以御前侍卫指挥营副都统之职下令,速速将案犯抓捕归案。”
“我看谁敢动动看?”沈席君再次一声厉斥,寒眸一闪,视线掠过淑、德二妃身侧兵士脸庞,已叫人胆寒。
皇贵妃急急地下行几步,怒道:“别管她,动手!”
那几名侍卫得令之后一跃而出,直扑二妃而去。沈席君心中大急,暗运内功,意图强行破阵而出,然而千钧一发之时,却见宫墙之外火光大动,一时之间陡然脚步声轰鸣而至。只是粗略估计,来人也在千人以上。
皇贵妃神色陡变,还来不及令人关上寿皇殿广场的宫门,两列青甲兵士齐齐步入,让出了一条道。却见一名素服妇人携着一戎装青年款款而入,怡然笑道:“原来姐妹们都来为皇上守夜,怎么不等等本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