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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拥而入的兵士已然列满院落,宫墙之外仍有大片火光涌动,可见其间兵士人数之众。
皇贵妃心中大惊,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五行阵中敛目凝神的沈席君,才正过身朗声道:“皇后娘娘勒令我等不得入殿为皇上守灵,连本宫都进不去这寿皇殿,自然也就不会遣人去知会妹妹你了。这不,姐妹们正和皇后娘娘闹着呢,不过说到底还是妹妹厉害,知道搬儿子这个救兵。你说是不是啊,静贵妃?”
静贵妃轻轻地笑了几声,款款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吓作一团的众妃嫔,走至淑贵妃与德妃身侧,见有数名兵士上前阻拦,笑道:“怎么闹这么厉害?哟,这淑姐姐和德妃妹妹是犯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挑头抵触皇后娘娘,让皇贵妃您给抓了?”
还未等皇贵妃作声,淑贵妃便悠悠开口道:“静妹妹这回猜错了,眼下是皇贵妃她忤逆犯事,意图在皇上灵前逼宫冒犯皇后,我二人劝了几句,便落得这般田地。”
“原来如此。”静贵妃恍然地点点头,又近前几步,直到丹陛长阶之下,昂首道,“皇贵妃好大的脾气,依妹妹的了解,淑贵妃和德妃可都是老实人,平日里温吞得紧,怎么也不像会闹事的人。姐姐不如卖妹妹一个薄面,暂且放了她们,何必动这干戈,伤了和气呢?”
皇贵妃显然是不解静贵妃何以作这一番装腔作势,然而此刻静贵妃敌我未明,不宜发难,她微微一叹,道:“本宫是被弄糊涂了,妹妹这个点儿带了这一大堆人过来,究竟是为何事?”
静贵妃紧了紧身上的披衣,方才抬目嫣然笑道:“这不看了姐姐这儿也是这么多人,才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带点人来帮忙么?”略一侧过头,却见沈席君立于数人之间,眼角噙了一抹玩味,却以一副无谓的神情淡淡俯瞰众人。
静贵妃在心中转了几道心思,终于定了主意,高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皇贵妃,您让这么多的人护卫在皇后娘娘身侧,怎么,是欺负坤宁宫没人了?”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将声音沉到了极处:“妹妹何须明知故问,以妹妹的聪明也该明白此刻是何情形。本宫知道,妹妹是聪明人,应该能掂量得出究竟孰是孰非。”静贵妃此刻手拥兵士上千,皇贵妃纵使骄横,也明白此刻已然无法与之匹敌。唯今之际,只有拖住她的人马,等待援军。
然而未能如人所愿,静贵妃望向皇贵妃的眼神却是由柔媚渐而转向阴冷,她回头伸手招了招火光之下那满脸不耐的青年,悠然道,“靖文,来瞧瞧,皇贵妃宫氏私自屯兵宫内,挟持一位正一品贵妃和一位从一品妃,还纠结数人围劫皇后,这事归不归你刑部管?”
等待已久的齐王靖文上前一步,躬身道:“容母妃见谅,皇贵妃这事闹得太大,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哪家都有权治理,不过眼下……似乎只有儿子能管上一管。”
静贵妃点点头,抬一抬手道:“哦,那还等什么,公事公办吧。”
只是未待萧靖文下令,皇贵妃猛然喝道:“刘漪静,你要反我?你最好想想清楚,如今天下局势未明,我倒了对你没好处。”
静贵妃只是悠然浅笑,道:“天下局势有何不明,从来便是我萧家的天下。皇贵妃,你我都是皇上的人,一颗忠心不也应该只在皇上身上么?皇贵妃你公然反叛皇后,便是对皇上的不敬,试问臣妾又怎会与你这种人做一丘之貉呢。”
萧靖文身后的兵士已然是蠢蠢欲动,皇贵妃可以感到身边侍卫的人心浮动,不由得焦急道:“刘漪静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我相交多年,你以为我倒了你还会有好日子?”
“咱俩好像素来是不合已久的吧?你觉得随便说两句咱俩有交情,他们会信吗?”静贵妃揶揄地笑了笑,缓缓转身步回儿子身边,低声却异常清晰地道了一声:“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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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间,刀兵之声大作,两股人马迅速战作了一处。先前围劫众嫔妃的侍卫们只为应付眼前强敌,无暇他顾,听任那一干陷入绝望的女子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只在转瞬之间,便有几人遭致误伤,凄厉的哭喊伴随着融杂着铁锈味的血腥味四溢,被坤宁宫一干护卫围护至院落一隅的淑贵妃捏紧了手中的檀木串珠,深深地闭目长叹:“冤孽!”
身旁的德妃满目悲哀地看一眼淑贵妃,敛目不语,然而在转瞬之间,却闻丹陛之上一片躁动,却见那层层包围之中的素衣少女于人群之中上下翻飞,赫然已与人动起手来。
这时连淑贵妃也发现了长阶上的异动,遥目望去,却见沈席君以碎裂的长袖攻击,时而隐身人际,时而腾跃远攻,身形飘忽而变幻莫测。
德妃冷眼看了片刻,紧声道:“皇后是在强行突破那阵法吗?这、这太冒险了,若能突破,也不用等到此刻。”
“未必。”淑贵妃轻轻摇头,忧虑的心情却在望着沈席君的拼杀中渐渐沉寂下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是反败为胜的良策。何况,如今的情势,已站在了皇后这一边。”
“静贵妃?”德妃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被儿子护在身后,却满目沉着的丽色女子,摇了摇头,“亦非善类。”
淑贵妃微微耸眉,目光只盯着丹陛之上,轻轻道:“与静妃无关。我只不过是信着那个女孩,从一开始便是。”
沈席君站在五人之间,轻轻地喘息着。
拖延了少许时间,身侧的侍卫首领已然恢复小半功力,应该可以自保。沈席君放下心重新审视阵内五人,心中有了计量。
试探性攻击的结果,是探明了金、火二位功力较弱,可作撕开阵行的攻击点,而土、木二位实力最强,对此二人只可防而不宜攻。那么,谁会是最后的那个溃堤之穴?
沈席君运气凝劲在双袖长练之上,安神静气,便在一瞬之间勃然而发,直击金位而去。只是略微滞后片刻,土位、水位二将跃起劫杀,已然缠绕上来。
沈席君右侧长袖倏然击向水位,疾若奔雷,却于左侧欺身而上,只一潜身,便将金位那兵士错身至臂前,生生地挡住了土位兵士的攻击。金、土二人情知不对,猛然收功相避,却终究是错过攻击时机。
然而此刻的沈席君却是攻势未断,对着水位那兵士远远击出的长练被两人真气激荡,已隐约簌簌作响。那兵士失了金、土二人的从旁协助,拼着功力与沈席君一搏,谁知在内力相触的一瞬,便觉寒凉入骨,电光石火之间丹田之内的内力被散得一干二净。那兵士陡然失了方寸,只在那短短的须臾之间,眼看着面前那挂着鬼魅笑容的女子左掌击出、内力微吐,分分寸劲直入自己体内,转而全身脉络尽散。
只是这一瞬,五行阵内其余四人,甚至包括周围叛乱侍卫,都眼睁睁地看着沈席君以匪夷所思的神速袭杀水位兵士,却根本来不及上前相助。那人功力如何,五行阵内四人最是明白。纵然那女子曾经击杀侍卫营前一任副都统,也不表示其功力已然强到能单凭内功相拼一击袭杀一名出身武当派的高手。
然而等不及众人多想,破阵而出的沈席君潜运轻功,起落几下,便直攻皇贵妃身侧,未待那李安勇自先前的震慑中回过神来,晃过击倒数人,便将满目惊恐的皇贵妃挟持在手。
“你、你、你要干什么?”皇贵妃惊恐的尖叫镇住了全场的人,失色的面容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尊贵与漠然。
沈席君自背后凑近了皇贵妃的耳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眯了眼睛,将唇角挑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皇贵妃姐姐,您觉得席君身为堂堂一国之后,还不能对您干点什么吗?”
“你、你若敢轻举妄动,我、我要叫你们全都……”皇贵妃慌乱的话音未落,便觉颈下一痛,竟是被沈席君自身后伸手锁住了喉头,顿时哑然失色,只能挣扎着低低呜咽。
这一下局势陡转,只在萧靖文一声令下,齐王部属一拥而上,转瞬之间便将广场之内的李安勇属下侍卫纷纷击溃。散作四处的嫔妃皇子们被静贵妃率人各自安顿,萧靖文亲自带着一干将士直攻层层把守的殿下长阶而来。然而一鼓作气的第一次冲击,却在把守侍卫们的拼死顽抗下退了回去。临近正殿,李安勇在此布置的都是高手,并非寻常兵士可以匹敌。
萧靖文退守片刻,调整了阵行又欲再攻,却被远处的沈席君高声喝止。萧靖文回头眼见母亲静贵妃点头默许,便一挥手,部队重又退回防位,全场的局势终于回复了暂时的稳定。
沈席君手下的皇贵妃还在挣扎,见势不妙的李安勇退至殿前,侧脸看向沈席君,冷声道:“皇后也不用在此故作慈悲之态,我等心里明白,此刻局势,就算我们不占上风,却也决计不会叫你们讨得半点便宜。我劝皇后娘娘还是把皇贵妃娘娘给放了,否则大家伙儿拼着性命不要,就算你破得了五行阵,却也绝对走不出我这层层围攻。”
沈席君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他,只是放轻了手底的力度,再度凑着皇贵妃道:“席君的本事,皇贵妃姐姐心里应该明白。好歹您身为皇上亲封的正一品皇贵妃,本宫不想在皇上灵前让你见红。席君劝姐姐识时务些,让他们都退下吧,何必闹得两败俱伤呢。”
皇贵妃在沈席君的挟制下全身轻颤,然而却也是抑制不住的怒气陡然升起,重重喘息道:“做梦。我宫家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认输,李安勇,不用管我,给我杀、杀了她们!一个也别留!”
皇贵妃的心绪显然已是陷入了狂乱,沈席君微微送些内力进入皇贵妃的脉络,便让她痛得委起了身子。沈席君抬眼再次看向李安勇,狰狞的神色之中已是有难掩的犹疑。
“大势已去,李都统还是决定要助纣为虐吗?”沈席君凝了眉,缓缓道,“李都统是明白人,该知道时随势易,何必为了些所谓的执念负隅顽抗呢?”
“我、我等随皇贵妃娘娘为民请命,何错之有……”李安勇的声响渐低,怕是连自己都能觉察到这话的底气不足。
沈席君慨然一笑,朗声道:“大内御前侍卫指挥营,本为皇上亲属,个个都是忠心为国的大好男儿,今日受皇贵妃宫氏蛊惑而对本宫发难,却也是存了守卫朝廷、为国分忧之心,才会误信谣言,中了宫氏的诡计。如今得静贵妃与淑贵妃之助,真相大白于天下,本宫以我大魏正宫皇后名义在皇上灵前起誓,今日之事罪责全在宫氏一人身上,与他人无关。如果大家能放下凶器、停止干戈,本宫承诺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眼见阶下侍卫们已是纷纷蠢动,沈席君心知还差这临门一脚,转过头却对李安勇道:“李都统,你是聪明人,不该不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吧?你那凉寒之毒,全天下只有本宫能解,你我何不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你会为我解此寒毒?”李安勇的音色明显的提高了几分,然而片刻之后,又降低了音调迟疑道,“我如何信你?”
沈席君费力制住身侧因李安勇显露倒戈之意而挣扎不已的皇贵妃,继续道:“实话实说,本宫能击溃你那五行阵法,实在是因为内功性质与水位那人同类,却胜在我的内功至阴至寒,讨得了出奇制胜的便宜。可惜我学的不是什么正派的功夫,如果你此刻率众发难,虽然保不住皇贵妃的性命,却也能将我杀了。”
话音未落,已见李安勇眼中瞬间涌上一抹杀意,沈席君敛目一笑,又道:“如此坦诚相告,就是想让都统你了解本宫的诚意。今日,本宫只想让一切纷争止戈与此,莫再令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沈席君的话音渐渐落下,直至没有半点声响。极目之处,缩于广场一角的妃嫔皇女们衣饰凌乱、神情惶恐,却也知此刻千钧一发,不敢有些许造次。
目光扫过并肩而站的静贵妃与萧靖文,沈席君心底有了片刻的迟疑,然而也就在刹那之间,她重新抬头,微笑着注目于李安勇:“都统如若不信,便让齐王殿下作个见证。皇上英灵在上,我沈席君若违背今日之约,将有若眼前折戟、不得善终。”
沈席君的语气依旧一如既往的淡然,却叫人很难忽略这一字一句间的份量。李安勇犹疑了半晌,侧过头再度看了一眼台阶下一众虎视眈眈的齐王部属,终于一咬牙,对着沈席君跪下道:“卑职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紧随而来的是自殿前而始的波浪般的人潮翻滚,侍卫们纷纷丢弃了兵器跪倒在地,高喊谢恩。大局终定,僵持了整夜的局势终于得到控制,连静贵妃和萧靖文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在那一浪高过一浪的道福声中,沈席君扯过面色灰白的皇贵妃,轻声道:“宫云绣,这一次,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