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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小人伪传军令,大丈夫鏖退下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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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八握拳沉声道:“此役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能焚了曹军的粮草,郯县这地面两日便守不住了!孔莲临走时,还曾切切叮嘱我,一定要与陷阵营配合,完成使命,我岂能听你空口白牙,传的什么鸟军令!”
赵义心头一紧,顿时恍然:原来你们此行,竟然是去放火烧曹军的粮草!
其实,赵义原本并不知晓浮云部此行是去干什么。他只是受命于人,在城中四处都布满了眼线,一听说高顺的陷阵营与浮云部五千精兵同时开拔,便觉得事情有异,情急之下,立即谋划出了一系列的应对之策,设法要将浮云部遣回。包括给貂蝉下毒,故意支走最有主意的头领孔莲,也正是他的手笔。
赵义听了丈八的话,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有了盘算。便即皱眉大声道:“丈八,我乃是浮云头领的亲兄长,你岂能不信我?”
丈八执拗道:“不信!除非我兄弟自己来说,我才相信!”如此军情大事,丈八虽然鲁莽,倒也分得清利害。
赵义便朝丈八身后的三人,何童、严烈、华恒看去,见他们脸上也均露出疑惑之色,显然对自己也并不全然相信,他立刻便放低了姿态,状似苦恼道,“丈八头领,其实我兄弟有何打算,他也不曾对我细言。此刻他病在城外农户家中,无法亲自前来,只因听说了你们开拔行军,才催我前来传讯!至于他之用意,我却是揣度不出的。”
他没有趁机编造浮云退兵的理由,却直言不讳说自己不了解浮云的深意,如此一来,言语之间,倒显得颇为诚恳真实,可信度反而大大增加。众人一听,俱是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何童脑子灵活,突然道:“你是说,浮云头领听说了我们开拨行军,这才托你前来传讯?可是我们行军,乃是在暗中进行的机密。照你所言,浮云头领此刻卧病在农家,岂能听说这般机密之事?”
何童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表示赞同,看向赵义的目光,全都带上了猜疑之色。
谁知赵义为人聪敏,反应更是神速,闻言竟是眼珠一亮,重重地一拊掌,叹道:“哎呀!……我知道了!我大概知道我兄弟为何要下令退军了!”
何童众人都觉惊讶,不解地望向他:“何出此言?”
赵义便道:“众人试想,我兄弟卧病在偏僻的农家,连他都能知悉你们秘密行军之事,不是恰恰说明了此次突袭良成粮仓的计划,已经泄露了!敌人耳目众多,郯县之中必有细作,他们又岂能不知?依在下浅见,此时此刻,那良成粮仓之中——”他戟二指点向前方,“必然已经布下了层层重兵,专引我军入彀!届时待我军深入其中,自投罗网,还不及放火烧粮,便会落入敌人的陷阱包围之中,必定损失惨重!这大抵就是你们浮云头领下令撤军的原因!”
众人一听,俱皆变色。
严烈道:“此话当真?”
赵义一脸慨然,沉肃道:“千真万确。众人莫再耽搁,速速与我回军要紧!”
前方的一些浮云部众听了这些话,人心浮动,都升起了撤退之意。
“不能退!”丈八见他煽动军心,不由气得瞪眼,却又嘴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握紧了拳头,坚持己见。
正在此时,高顺听了后方士兵的禀报,得知浮云部被人阻挠,便亲自从前方回马赶来,恰好听到赵义让浮云部回军的话,登时脸色一沉,怒道:“是谁在此生事,搅乱行军?!”
高顺相貌方正俊毅,身披黑色的战袍战甲,头上缠以黑巾,覆戴一顶寒光映日黑盔,端的威风雄武。他胯.下战马也比常马高大一截,马鼻马头马腹之上,皆装备着精良的黑色重铠,气势逼人。
赵义听他雷霆般的一声喝问,杀气凛然,竟然面不改色,依旧一副儒士风范,直视过去,毫不回避。他拱手朝高顺抱拳,从容不迫道:“高将军,我是来传浮云头领军令的。”话落,掌心一翻,赵云的统兵符节赫然其上。
高顺眉头一皱:“空有符节,不足取信。此行乃是战事关键,岂容临阵退缩?”他转向丈八道,“丈八头领,你部与我的陷阵营合兵,早已是商榷好了分工事宜,戮力同心。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你们,绝不能退兵。”
丈八刚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华恒忽然站了出来,冷然道:“高将军此言差矣!虽有约定,但也要因时而异,因情易改。赵兄乃是浮云头领的亲兄,不会伪传军令,何况眼下我军行踪已经泄露,再勉强去袭粮仓,也只是落入敌人陷阱,徒遭毒手而已。高将军,你艺高胆大,敢拿陷阵营的将士们去搏,我等却是肩负头领重托,不敢拿浮云部教众的性命去赌!”
华恒为人稳重,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但凡有一丁点危险,他便会停下脚步。
在他看来,浮云部助吕抗曹,本就是出于道义,全因奉浮云头领之命行事,如今头领既然已下令撤军,焉有不退之理?
华恒特别理智,特别不喜欢冒险,何况是拿浮云部五千精兵的性命去冒险,他绝不同意。
何童、严烈二人本来还在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听华恒这么一说,竟也生出了相同的感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顺毕竟是吕布的死忠,他们却不是。浮云部没有必要陪陷阵营淌这趟浑水。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吕布真的败了,徐州落入了曹操之手,他们浮云部仍然是局外人,随时可以撤出徐州。
何童严烈立刻附和华恒,丈八怒冲冲将铁槊一横,大声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不能退兵!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烧掉曹军粮仓!”
何童抱臂一笑,回顾了一眼四周的部众,朝丈八道:“丈八头领,你可是忘记了?一个多时辰前,你才刚刚当众承诺了孔莲头领,此回任务,我三人与你齐平,权力相当,足以决策!”
周围部众一听,都想起了丈八答应孔莲那一幕,纷纷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丈八愣道:“那是孔莲怕我弄出事端,影响了烧粮之事,才会给你们权力。他根本是全力支持这次的任务……”
华恒素来言简意赅,也不与他分辨,只道:“既然丈八头领承认我们有权力,现在三对一,我们立刻撤军。”
何童、严烈对视点头,将马头一转,就要下令退兵。
高顺黑沉着脸色,将手中长刀一横,沉声道:“众位头领,你们岂能如此,临阵退兵?!”开什么玩笑……粮草辎重向来都是重地,有强兵强将把守,陷阵营一千精锐,外加浮云部五千精兵,他本来已经跟丈八等人对着地图商量好了,哪些人打头阵哄过关卡,哪些人负责从何处放火,如何包抄引路,如何突围回城……如今浮云部一旦撤走,任务还怎么完成?
严烈冷冷睨了高顺一眼,也将腰刀拔了出来:“怎么,高将军是想动武拦下我们?”
浮云部众人的眼神、气氛登时变了。
眼见他们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丈八急忙在一旁喝叱阻止。高顺将刀一垂,只道:“我没这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华恒最为坚决,朝何童偷使了个眼色,何童伶俐至极,立刻暗中传令下去——浮云部行军之际,队形依然是按八卦易数排列,霎时之间,军令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息功夫,所有的部众都已经得到了号令。
严烈越过高顺,将马一掉,便指挥着众人掉头,开始缓缓撤退。
赵义站在道旁,望着潮水般折返的人马,轻捻颔下胡须,表情异常的平淡。
高顺双眸赤红,早已被义愤填满了胸膺,恨不得怒喝阻止,然而……连丈八都垂头耷脑,紧皱眉头,无计可施。他朝着高顺拱了拱手,无声无息,跟着浮云部人马,退走了。
这一次,孔莲原本出于好意,临时赋予三位副头领权力,想让他们从旁协助丈八,完成任务。谁料,这三名副头领过于精明,反倒顾虑得多,想得也多。他们并没有丈八的热血单纯,最在乎的乃是浮云部的安危存亡,竟然就被赵义这么一道似是而非的“军令”给撤了回去。
丈八独木难支,眼睁睁看着军队退回去。他坐在马上,心头非常失落。隐约觉得退兵之举是大错特错的,可却没有人肯听令于他,肯相信他这个无智的莽汉一次。
高顺黑沉着脸,回到军前,吩咐左右拿出浮云部探绘的地图,与小将们商议起来。不得不临时改变战略,哪些军士负责哄入关卡,又从何处放火烧粮,事成之后怎么突围等等,全部分派给他区区一千将士。
商议一毕,他也顾虑起了赵义的话,害怕消息走漏,迟则生变,立刻率领了陷阵营一千死士,向西北方囤粮之地疾驰而去。
……
这一日,吕布等了很久。
他率军在城下苦苦鏖战了数个时辰,却依旧没有等来好消息。
曹军的士气高涨着,战意凶猛。尽管交锋良久,却不露疲态——看起来,陷阵营与浮云部联手火烧粮仓的行动,是失败了。
鲜血在城下汇成了小溪,流进护城河里,直将河水染得通红。惨叫声、砍杀声、倒马仆地声,不绝于耳。已经对过阵了,弓箭兵、枪矛手都已较量过,两军眼下正肢体相接,展开猛烈肉搏。
吕布挥着长戟,站在尸山兵丛里,脸上尽是血污,一身锦袍也被烟火熏燎得有些狼狈。他再如何勇武强悍,也杀不完那蝗群一样涌上来的敌人……他再如何万夫莫当,也挡不了敌人的枪矛,不停刺向吕军的将士……
火烧城墙,破开冰封,城内哄乱,百姓哭号。吕军的士气本就低落,如此苦战良久,更是不济,伤亡愈发惨重。吕布不得已,只得下令鸣金,暂退回城,闭门不出。原本以为,曹军至少也有些疲了,合该退兵休养一日,明日再攻,哪知对方源源不绝,先锋退后,如同海潮分流一般,又涌出后方养精蓄锐,未经战斗的军队来。
曹军攻城之意甚坚,金鼓交鸣之下,步兵在前,纷纷推举着十数人合抱的木架盾,喊杀声阵阵冲涌过来,挡下了吕军城头射下的箭枝,护住后方将士,得以向前开进。
城头守军不停放箭,却收效甚微,全射在了巨大的木架上,不见其功。不多时,曹军便已攻到了城下,开始攀援。一时之间,投石机、冲撞木、长云梯并作齐发,借着城头烟雾火势,冲杀了上来。
城墙上的吕军兵卒被烟火熏得睁不开眼,越发势弱难敌。
火光漫天,烟迷太空。黑沉沉的烟云笼罩着城池,吕布站在墙垛角楼之上,望着战况,目眦欲裂。他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耳听陈宫在一旁不停催促,良久,他见大势已去,终于下令:“退。退往东门,出东海郡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