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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死别(三)
任仲身处魔气之中,运转魔功自然是如鱼得水,右眼却滑下一滴血泪,正是消耗过度之意。他来不及太多考虑,一把将面前的符箓抓得粉碎,随即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引得周围魔气剧烈震动,卓子乔三人面色微变,不得不运转功法稳定丹田。周遭一丝灵气也无,神念受制,他们即便是有逆天手段,也难以施展。
压制!彻彻底底的压制!
卓子乔面色惨白,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殷红,竟瞬间祭出一柄飞剑,根本不顾身旁圆胖修士发出一声仿若被背叛的愤怒低吼,径自破开其布下的防御,往远处奔逃而走。他成婴多年,怎会看不出任仲乃是破釜沉舟之举,只想先行避开,再做打算。
任仲本就是要取卓子乔的性命,自然顾不得仍在原地苦苦支撑的两人,直扑卓子乔而去。卓子乔动作虽快,时间却是不够,不足以脱离魔气范围,能够调动的只有丹田中的法力,速度自然不及任仲。
任仲下一瞬便抓住了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捏了个粉碎。卓子乔的肉身踉跄了一下,软倒在飞剑之上,又硬撑着了行了一尺距离,肉身才被腾出手来的任仲划成了两半。
卓子乔的元婴冲着任仲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脱离肉身加速遁走。任仲只觉得脑内一懵,魔翅不听使唤,直直往下坠落。好在赫胥岚并未被音波影响,他脱离任仲怀抱,悄悄动了动手指,吞天瓶又扩大了数倍,瓶内产生了巨大吸力,周遭魔气吸纳而回,失了肉身,元婴根本无法对抗如此大的吸力,卓子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靠近吞天瓶瓶口。
元婴惊恐瞪大了眼睛,看着赫胥,仿佛发觉了什么不对,尖声细气道,“你不是卓…”
好在身处魔气之中,只有赫胥任仲二人的神念之力不受压制,赫胥也不怕被另外两人发觉身份。
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操控魔气直接侵入了元婴体内,元婴只来得及抽动一下,神智便被尽数吞噬,只会发出些无意义的尖叫。赫胥皱眉,嫌弃地堵住耳朵,吞天瓶直直而下,便将那元婴收入其中,随后停在了任仲身旁。
任仲此时已然缓过了劲来,他调整肉身,勉强浮在了空中,随后便感觉自己口中腥甜,四肢酸软,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他强打精神,对着另外两名修士低声道,“两位…是想活还是想死?”
两人神念受制,修为受制,知卓子乔陨落,却不知其如何陨落,任仲此言一出,两人面露惊恐之色,更是拼了命将法力注入防御法宝之中,竟说不出一句话,想来是对任仲过于畏惧之故。
“卓子乔已死,两位自然可以走了。”任仲微微笑了一声,更显的右脸狰狞可怕,剩余魔气随着他的声音慢慢溃散,为两人指了一条明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祭出飞行法宝向远处而去,什么除魔卫道,比起性命,自然是轻之又轻的。
任仲慢慢落地,直至神念之力再无法探查两人踪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此处的情景自然瞒不过柳眸清,这两人逃得一命,暗里必定对卓子乔怀恨在心,柳眸清如何利用人心,便不关自己之事了。
“放走两个杂碎,有这么高兴?”赫胥几乎维持不住人形,他将金剑插在地面上,支撑住自己,才问了这么一句,而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噗…”就在此时,任仲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背后魔翅脆弱的仿佛就要溃散,面上的裂纹隐隐渗出了血迹,显然是透支了太多修为所致。
“你真是个疯子。”赫胥岚抿着嘴,坐在任仲身旁,撑住了任仲的肉身,用神念交流道,他身为正统魔修,自然比任仲更懂此种状态的下场。
“我早已疯了。”任仲面无表情地攥拳,断断续续地回应,“如今……也算是疯到了头。”
赫胥岚哼了一声,闭上眼,“那我也只好陪你疯这最后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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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倚靠着,坐在巨河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周围魔气越发稀薄,任仲与赫胥的气息也是越发虚弱。
半个时辰后,赫胥突然睁开了眼,说了一句,“要取我们性命,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未落,远处的黄土坡发出剧烈的灵气波动,六名穿着不同的元婴修士同时出现,为首的皮肤焦黄,干瘪的如同核桃仁一样。他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块阵盘,丢在远处,随后阵盘扩大,竟化作一传送阵法,片刻之后,大量金丹期修士成批出现在阵中,接连不断,足有数十人,他们分散开来,默契的将任仲的退路尽数封死。
那个为首的干瘪修士捋了捋胡子,紧紧盯住赫胥,“小友并非魔修,交出天绝宗秘籍,老夫可以做主,让你离开。”
“放我离开?”赫胥岚艰难地动了动脖子,伸手按住任仲的手。
“自然。”干瘪修士扫过两人。任仲此时仍阖着眼睛,两颊迅速地凹陷下去,魔压全无,若是忽略他孱弱的呼气声,旁人怕是只会将其当作一具干尸,根本不足为惧。
“弄水灵诀…”赫胥岚低声念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慢慢摸出了一张薄若蝉翼的黑色绢纸,“修炼此诀,无灵根者…可得杂灵根…杂灵根者…可得天灵根…”
周围修士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赫胥手中的绢纸吸引,听到赫胥所言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眸中大多是不可置信,却也有一丝难掩的狂热。
元婴修士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想来早已听过传闻,更是侧面坐实了赫胥岚之言。
谁知赫胥突然将那绢纸向脚边一丢,干笑一声,“笑话!你们谁想要,便拿了去罢。”
周围一片静默,竟无一人动作。
赫胥岚也不介意,咳嗽了一声,转身死死抱住任仲,不过瞬息,两人便没了生息。
六名元婴修士互相看了一眼,确定任仲二人已无生机,便贪婪地盯住了地面上的绢纸,随后几乎同时运功,向绢纸扑去,只有一人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而周围的金丹期修士大多不敢与元婴修士相争,只有几人拼了命的向着绢纸扑去。
二十尺,十尺,五尺…
就在此时,任仲魔力耗尽,无力维持灵魔之眼,魔压外泄,已然无法继续掩盖气息,好在,他也不需要继续掩盖。
他猛地睁眼,身侧的吞天瓶滴溜溜一转,喷出了三只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元婴,与此同时,他重重一拍小腹,一枚漆黑的魔丹从其口中喷出。
他讽刺地勾起唇角,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面露惊恐的诸多修士,单手掐诀,轻声说了句,“爆!”
碎裂之声传来,魔丹…碎!
任仲只觉得丹田一空,周遭灵魔气息暴动起来,口鼻之中皆是极重的血腥之气。身上很重,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轻轻动了动食指,触感犹在,却仍像是在做梦一般。他经历过了太多不甘,太多的无可奈何,心却愈发坚定难改,如今真真到了最后关头,以往的不甘却是一丝一毫都找不到了,只要卓谦之能够安好,就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他也是甘愿的。
甘愿为他入魔,甘愿为他清除一些阻碍,也甘愿为他而死。
任仲费力地抬头,却在躁动的灵魔气息下失了一切感官,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谦之…你曾说过,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强者生弱者死,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到底,还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
老天弄人,日后,若是还有日后,我好想…好想再为你抚上一曲…
……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他日若你能立于空中睥睨天下,即便我不能站在你身侧,也定是欢喜的…
任仲干枯的面上终是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而后,眼前便只剩下一片黑暗,似有微凉从内及外,他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回应。
一时间,天地变色,七只金丹期傀儡,三只元婴,一枚魔丹同时炸裂。
近处的修士直接失了活路,一声惨叫也来不及留下,远处的修士见形势不对,掉头便走,仍是死伤无数。
那留在原地的元婴修士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被剧烈的波动波及,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根本不敢停留,祭出法宝,疾驰而去。奔逃了一柱香时间,他才停下法宝,回头张望了一番,见身后云雾弥漫,灵力魔气相互对峙,混乱异常。侥幸逃得性命的修士大多不敢停留,只想快速快速离开此地。
他一把撩开斗篷,蹭了蹭嘴角的血迹,喃喃道,“如此果决…真是…”
此人,竟是江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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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魔气仍未散尽。
柳眸清身着黑色长袍现身此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不少穿着统一服饰的宗门修士。
他根本不惧残留魔气,面上不露一丝情绪,直到近的不能再近,他才下意识地摸出一块阵盘。阵盘剧烈的抖动,随后猛地一顿,竟化成了粉末,他抬头,慢慢将目光从阵盘移到了奔涌的巨河之中。
而后他哑着嗓子开口,“魔修已然陨落。”
“阁下所言当真?那…那叛逆卓越他…”他身后一灰袍修士问道。
“自然是一同陨落,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搜,灵魔气息如此狂暴,怕是连尸体…”柳眸清口气强硬冷漠,话还没有说完,便失了兴趣似的拉起兜帽,转身离开。
身后众人谁也不敢拦他。
听着身后修士高声喊着什么邪不胜正,柳眸清讥讽地勾起了嘴角,付了代价的,便可抽身而去,卓越……不,卓谦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出现,我便看在他的面上,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