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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誉毅从书房中脱身,匆匆的跑回房间,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把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去,依照老爷子的心性,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试探秦苏。
“嘭。”房门敞开,秦苏正擦着刚刚洗好的头发,见到来人如此神色匆匆,不明道:“发生什么事了?”
莫誉毅轻喘一口气,稳定情绪道:“我替你擦头发。”
他的手不容置疑的拿过她手里的毛巾,逐一从发根擦拭到发尾。
秦苏的头发很软,似是长年累月都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不同于那些加了香料的洗发水味道,她的发,是淡淡的,浅浅的。
“看你如此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秦苏侧身,目光直视着他明显有些刻意躲避自己的眼神。
莫誉毅放下毛巾,坐在她身侧,将她的手摊开,细细的摩挲着上面刚刚结痂的伤痕,“还疼吗?”
“都已经愈合了,怎么还会疼呢?”秦苏反手拂过他的掌纹,再次问道:“是老爷子拜托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莫誉毅扭了扭头,不得不说秦苏的洞察力比之他这个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件事与我有关?”她再次追问。
“不用多想,跟你没什么关联。”莫誉毅继续替她擦着头发。
秦苏笑道:“一个人之所以会担心受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承担这件事,你可以选择沉默或者恐惧,只是别怀疑我的能力。”
“……”莫誉毅握着毛巾的手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最终还是脱力的放下。
“说吧,究竟有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
“外公想拜托你与他一起参加一个宴会,华人圈的宴席,他们这些人明明就没有那个本事却偏要学什么文人雅士,搞一出书法大会。”莫誉毅沉了沉语气,继续道:“你的手刚刚才复原,我怎么忍心让你受累。”
“不过就是一幅墨宝罢了,不用担心。”秦苏合上他的手,指尖轻轻的拂过他的掌纹,“我右手气力不足,还有左手。”
“……”莫誉毅瞠目,他好像忘了她曾说过自己是左撇子的事实。
施家家宴上,经此刚刚那一幕,众人或多或少总会将目光投掷在今年的新媳妇身上。
而莫誉毅则是全程视若无睹专心致志的替秦苏夹菜,至于秦苏,坐在位上就如同定在在那张椅子上,一举一动从容不迫,并没有因为周围渐渐诡异的气氛而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
施家的规矩第一项则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是今天,显然规矩什么的都是儿戏。
施老的笑声掷地有声般打破沉静,他笑道:“小苏看来很喜欢咱们家厨子做的饭菜啊。”
莫誉毅摇头道:“外公您应该考虑换一换厨师了。”
施老疑惑,问道:“为什么?厨师长可是在咱们家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厨师,难道功力不增反减?”
“那是外公您没有尝过何为佳肴。”莫誉毅忍不住得意的揉了揉自家丫头的长发,“改日有空让苏苏给您做一道菜,您尝过就会觉得这些东西只能用来裹腹,至于品尝,还是吃吃就算了。”
“我听莫城说过,小苏可是名厨,如果有机会,我定然要尝一尝这味道。”施老勉强的笑笑,看了一眼周围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小宜说过这孩子性子淡薄,就算抬着哄着,她不愿就不愿,所以如果不愿也不能勉强。
但仔细想想,毕竟是第一次上门,怎么也要给自己这个外公三分薄面吧。
思忖过后,他试着开口,道:“有件事我想跟小苏——”
“苏苏说过了,只要不嫌弃她拙技,她会与外公一起赴约。”莫誉毅直接打断老人的话。
闻言,施老如释重负般拿起水杯,呡了一口水笑道:“那就拜托小苏了。”
“爸,您说的那事难道是过两天的商会?”施晔未曾顾忌餐桌礼仪,径直跑到施老面前。
施老不置可否的点头,“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回去坐着。”
施晔紧了紧拳头,“我告诉过您,我已经替您找好了人,人家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回来的,您怎么可以中途换人呢?”
施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你那个圈子里的人能有什么真材实料,别说出去让人笑话了,好好吃你的饭。”
施晔双手撑在桌上,看着自家母亲,道:“母亲,您倒是替我说说,您也看过那名大师的手法了,的确是有那个本事的,父亲这样做,让我怎么做人?”
“够了,闭嘴,回去坐着。”施老拍桌而起,父子两人当着十几人就这般针锋相对。
施晔面色沉冷,咬牙道:“我就不相信了,您怎么就那么迂腐,她一个小女娃有什么本事?”
“她如果没本事,你今天就躺在那里了。”施老加重语气,眉头一蹙,指着椅子,道:“吃饭。”
话音一出,所有人不敢再多看一眼,纷纷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
施晔在施家可谓是受尽宠爱,毕竟是幺子,母亲又溺宠,何时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怒吼,如此下不了台面,他当真倔起了性子,“我就问您一次,您当真要让她陪您去?”
“改天空下来好好的谢谢人家,别闹得谁都不愉快。”话落,施老坐回椅子上,全然不顾及已经涨红了脸的小儿子。
秦苏自始至终一声未吭,只是在施晔灼灼闪烁而来的剧烈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才不疾不徐的抬起了头,两两视线对碰,宛如一头猛兽对阵一双毫无波澜的瞳孔。
她习惯了争议,宫廷宴席上的各大名厨隔岸观火,一个个只等着她从高位上毫不客气的摔下,然后一个个再笑靥如花的走上前踢她一脚。
在皇宫内院,处处明枪暗箭,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处变不惊,就算被陷害了,那云淡风轻的眸子里依旧是不温不火,一副早以了然于胸的表情。
总是这副模样,引得所有看好戏的人就像是吃了瘪一样的半天喘不过气。
明明她中计了,却搞得她故意输的一样。
施晔怒不可遏般摔下凳子后便扬长而去。
施老苦笑道:“都见笑了,看看你宠的儿子,连小辈都比不上,那性子得管管了。”
施老夫人尴尬的看了一眼依旧安静吃饭的女人,点点头,“我知道了,的确应该好好的说说他了,今天这种家宴,容不得他这般肆意。”
“我吃完了,各位请慢用。”秦苏适时的放下碗筷,淡然的起身,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的离场。
莫誉毅瞧见她碗里剩下的饭菜,眉头紧蹙,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离席。
院子里,夜风瑟瑟的拂动着树枝,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过。
秦苏站在柳树下,望着被月光渲染过后泛着层层余晖的湖面,道:“怎么跟着出来了?”
“就吃了那么一点,口味不喜欢吗?”莫誉毅知晓她挑食的本性,将外套脱下搭在她肩膀上。
“东西偏甜,难以下咽。”秦苏坐在椅子上,犹豫过后还是开口问道:“我是不是不应该答应?”
“为什么这么说?”
“我能看出你小舅舅很生气。”秦苏不喜锋芒毕露。
“那是他目光短浅,不用理会小舅舅的无理取闹,就如外祖母说的,他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秦苏笑了笑,“不知道陈妈他们有没有好好的经营,你家的大厨都是拥有特级厨师证的,这样让他们屈居在一个小店,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让苏苏这样的手艺被埋没,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莫誉毅紧紧的攥在她的小手,空气温度有些寒,她的手有些微凉。
院子灯光有些微暗,她斜睨着他的侧面轮廓,就像是一笔一划浅浅的勾勒出的痕迹,在模糊中渐渐的雕刻好他的五官,鼻翼俊挺,目光深邃,天庭饱满,发梢轻颤。
莫誉毅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低下头,目光相接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在两人情绪中婉转。
他凑到她耳鬓间,双唇微不可察的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耳坠,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间,禁不住的一阵阵发痒。
秦苏低了低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的指尖抬起她的头,随后一股细弱到随风而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轻咛一声,“我想要你。”
夜色昏暗,他没有看清她不由自主烫红的脸颊,却能感受到安静氛围中两颗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碰撞在一起。
红唇触碰,他温柔的撬开她的唇瓣,小心翼翼的,不似从前的强势霸道,今天,温度很低,却在静静触碰中,指尖所过的地方弥漫开一阵阵滚烫的气息。
……
隔天,天色放晴,一辆劳斯莱斯从车库中缓慢驶出。
华裔圈的活动场地一般会选在一处名店举行,今年因着一场重大的画展荣幸在F国举行,商会主席便一锤定音,今年活动特地选在SY画展中心。
画展还有两天时间才会对外开放,整个场地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着各国送来的珍品,保安全神戒备的控制着场外不时出现的记者,画展未曾开场,里面所有的画作是不得泄露出去。
而今天,因为画作协会每一年都会优先给当地圈子里的爱画者提前发布邀请函,可提供邀请函的名家们先行入场欣赏画作,可以预定看中的珍品,只是希望不得泄露任何名家信息以及画品的形态。
作为本届协会负责人,自然明白今天的盛会,华裔圈的名家们都是非富即贵的财阀,一向都是看中即出手,绝不会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痕迹。
“会长,这是C国送来的两幅参展品,应该挂在什么位置?”四名工作人员谨慎的搬运着画作进入场地。
男人看了一眼腕表,确信商会的人快到了过后,随手一指,道:“先放在那里吧。”
工作人员只得本分的将画品搬运到不是起眼位置的角落。
被身为协会会长的男人得意的看着自己特意选出的十幅名画,都是出自去年以及前年的各大名师手笔,看今年这势头,必定又会出最高拍卖价。
“会长,商会的施老到了。”一名助理急忙的跑进展厅。
随后数道身影应接不暇而至。
今日到场的都是华裔圈的名流世家,几乎每个人在F国都算是身价上亿的大人物,其中以戚老所在的Y集团以及华老的尚武集团、再者施老的BN集团三足鼎立。
会长见到来人,笑逐颜开的迎上前,一一握过手,道:“已经在休息室准备好了茶点,戚老和施老快请进。”
戚老自恃去年风头最盛,理应走在最前,可惜施老毕竟年岁在那里摆着,所有后生之辈都会识相的屈在人后。
会长见两人刚开面便自燃战火,忙道:“同行同行。”
戚老杵着女王刚刚亲赐的权杖,得意的迈动双脚,不时对着周围的画作指指点点,“还真是有趣,今年犬子也能荣幸的一展才华,届时还望会长给个薄面挂在显眼位置。”
“今年商圈都传开了,令公子可谓是一鸣惊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会长附和道。
“虽然我这个人很是自谦,也懂得什么是低调做人,可是我家老三毕竟有那个真才实学,我也不能太过谦虚而辱没了他的那份荣耀。”戚老笑意盎然的斜睨了一眼从进厅开始便是一言未发的另一人。
施老笑而不语的昂首走着,嘴角的笑意似乎表达着什么听见了让他啼笑皆非却不言明的笑话。
戚老冷冷一哼,径直上前,“今天怎么瞧不见施夫人?”
“她不喜爱这些公式化的应酬,正在展厅内随便逛逛。”施老道。
“看施老的样子,今年是有备而来了?”戚老先行坐在沙发上,一盏茶香徐徐萦绕。
施老端起茶杯小抿上一口,嘴角自始至终噙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他道:“今天不过就是闲话家常,戚老何必说的那么见外?”
“也对,难得大家都出来玩玩。”戚老瞥向展厅的方向,看这阵势,应该是华家那老顽固到了吧。
“刚刚路过展厅,正看见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抬着一幅未拆封的画作,看那样子,应该是第一垒位置了吧。”华老脱下手套,拿出一根烟,自顾自的点燃。
戚老是不喜烟味,一闻到那股味道,便不自然的站起来,道:“出去转转,顺便看看今年有什么黑马没有。”
华老凑到施老耳边,小声问道:“听说今天改行程了?”
“毕竟碰上展厅给来的邀请函,今天就当做玩玩,这次是不对外开放,我们先选选,选中了预定好,等展会一结束,免得自己心仪的珍品被人抢走了。”施老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华老的肩膀,站起身,同样走出休息室。
华老熄灭烟蒂,跟上前,“这建议是戚老那老家伙改的吧。”
“戚三少一鸣惊人造成的轰动,戚老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炫耀的机会?”
华老冷哼,“瞧着他的狐狸尾巴,如果早知道今天被临时改了行程,我浪费一天时间得少赚多少钱。”
施老摇摇头,轻叹一声,“都六十几了,还一天到晚跟拼命三郎似的,这个时候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去试试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两个败家子,指望他们,别两三年就败光了我经营的帝国。”华老双手斜放在口袋里,眼观着眼前的所谓抽象画,啧啧嘴,“真是看不懂这些国外大师的佳作,话说咱们本国的艺术家送来的展品呢?”
施老寻了寻偌大的展厅,整个展厅分为四个区域,第一的位置理所应当的进厅就可以一眼看见的四幅画,随后依次延伸到第一面墙结束,拐弯处分为第二区域,曝光率也不低,随后第三区域更显里面,一般而言欣赏到第三区域后总有一种乱花渐入迷人眼的境界,所以这第四区域便就是送来充数的展品罢了。
C国虽是地大物博,可是在国外甚少有人会喜欢那繁重的笔墨,好似地域不同眼光便截然相反似的,他们爱好的便是那种需要用自己的脑子去勾勒画面的意境图。
“难道没有?”华老绕了一圈,几乎显眼的位置早已挂上了别国的佳品。
“不是没有,估计是被放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了。”施老叹口气,谁叫他们不是本次展览的赞助商。
戚老那家伙早已以赞助商的身份强势的把自家儿子的佳作高高挂起,那洋洋得意的模样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这幅画必定是全城瞩目,甚至会拍卖出本届画展最高价。
展厅的工作人员陆续的退出,整个厅中渐渐的围聚着商会会员,而最受欢迎的的确便是戚三少的那一幕秋叶。
秦苏站在人群后,隔着数不清的人头看过去,秋叶潺潺,有叶片儿随着微风摇动而翩翩起舞,一叶叶就像是蝶翼打着旋儿的落下,一条长街,金黄的叶片儿将整个街面铺满,整个画面,很静,静的如同自己走在其中,闻着淡淡的草香,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惬意,叶落在自己肩膀上,却又舍不得去拂掉的那种静。
没有人能数清整幅画用了多少叶子,一片一片,层峦叠嶂,渲染在自己的眸中,就似眼前看见了秋收过后漫天的叶蝶。
“今天可能会麻烦小苏跟我白跑一趟了。”施老走到她身侧,刻意的压低声音,“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去。”
秦苏摇头,继续瞪着那幅画,她喜欢清静,第一感觉就是这幅画适合午后沐浴在阳光下时静静观赏,如果觉得无聊,还可以数一数上面的叶子,或者学着他画出的不同形态叶子模样临摹一两张。
“喜欢这幅画?”施老夫人看见她眼底闪烁的瞳色,笑道:“如果喜欢,可以买回去。”
秦苏笑而不语的依旧摇头,似是又看中了别的什么,并没有随着人流自顾自的走向别处。
施老夫人无奈的轻叹一声,“小二不在,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要不要我打电话让小二来接她回去?”
施老摆了摆手,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挺喜欢这里的环境,等她乏了再让司机送回去吧。”
“那好吧,碰巧很多夫人都看上了那边的一幅仕女图,听说是大师特意花了几年功夫才临摹出来的,我仔细辨认过,还真是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施老夫人匆忙的赶到自己心仪的画下,生怕稍不注意被人抢走了。
施老意味深长的再看了一眼秦苏的方向,她又一次站在一副画前,那静若处子的模样好似摒弃了周围的所有感官,她的眼底只剩下这一面墙与她自己。
“我找到了。”华老急匆匆的走到施老面前,抬手一指,指向最末的那个旮旯角儿。
施老不明他话里的意思,随着他手指指去的方向,瞧着还被包装着未曾拆开的两幅画,问道:“什么意思?”
“戚老那家伙一定是故意这样安排的,我刚刚就觉得奇怪,满屋子的画都拆封了,为什么独独这两幅藏着掖着,原来是怕抢了他儿子的风头。”华老愤愤然道。
施老倒是来了兴致,疾步走上前,“这位置虽然不好,但也比那里面尽头的地儿好吧。”
华老将其中一幅布帛揭开,是C国有名的山水图,波澜壮阔的黄河之水,远处群山高耸入天,苍穹之上还有雄鹰翱翔,蓝天白云,可谓是一幅工序繁多又引人入胜的佳笔。
比之戚老家的那一位的落叶,虽然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放松心绪,却毕竟形态单一,让人觉得未免太过浮夸。
而相反,这一幅画,笔锋锐利,气势磅礴,的的确确多了一份高雅的气场。
“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应该挂在厅正中才对。”华夫人站在原处,嗅到一股墨香,情不自禁的跟上来,C国的墨远近驰名,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就像是能吸引蝴蝶的花蜜,年深越久,当然味道越醇。
“连我夫人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出这其中差异,戚老徇私忘公的本事还真是可见一斑。”华老暗讽道。
“错了,其实若要真问谁输谁赢,那幅画的确胜过这一幅。”秦苏站在人后,半响过后终究抵不过前面一行人的非议,开口道。
施老听见声音,回头问道:“小苏为什么这么说?”
“这幅画看似挺完美的,实质他画的太空了,没有一目了然的意境,就像是一滴油与一滴水的区别,油滴进水里,只会浮起来,而不会融,相反如果是水,混入其中,无人能辨认哪一滴才是自己刚刚放入的,那才是满,满的能让人找不出瑕疵。”
施老眉头情不自禁的蹙了蹙,他再道:“小苏懂画?”
秦苏走上前,从下到上将它认认真真的观赏一遍,道:“刚刚我看的那幅画虽然一眼望去时会觉得单调,因为只有叶子,可是近看时,会惊愕的发现每一片叶子都有各自的形态,颜色亦是深浅不一,所以才会给人一种真实感,而这幅画,空,只有一个字,空落落的。”
华夫人笑道:“虽然我不懂这些,不过我觉得这画真的很好,没有寻私心,不信问问身后的别家夫人。”
施老夫人有些尴尬,她应该是帮自家孙媳妇说话呢,还是应该趁机踩一踩戚老那得意的气势。
“哟,怎么都围在这里了?”戚老察觉到人群的散去,这才发觉一群人不知不觉已经围在了另一幅画前,看这趋势,似乎自家儿子的辉煌要被抢走了。
“戚老来的可真巧,你倒是评一评这画如何?”华老嘴角笑意很深,正等着一向说着处事低调的戚老怎么大公无私的评论。
戚老第一眼看过去时,便知晓对方的意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各有千秋,当然这要看藏家自己的意思了。”
“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画的起拍价是多少?”华夫人看向一旁的会长,直接开口询问:“会长什么时候开始拍卖来着?”
会长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戚老的脸色,确信并没有任何变化过后,解释道:“下午三点开始。”
华老人莞尔,抚着华老的手臂,笑道:“我就喜欢这幅画,老爷可要替我收藏回去。”
“我也觉得挺漂亮的。”一人发话,一群人便跟着一同竞价,似有一种菜市场的喧闹感。
沸腾的声音轰隆隆的充斥着秦苏的整个脑袋,她寻到最静的角落,轻喘一口气。
“都别抢啊,这旁边不是还有另一幅吗?”华老人指尖本是随意的撩开布帛,却在看见画面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布帛随着人的扯力,渐渐的从画框上掉落。落下的瞬间,有一抹金光似在眼前萦绕。
钱老特别重金裱起来的国画,势必将其打造成金碧辉煌的盛世宏宴,黄金铺满了整个画框,雕龙刻凤,上面还点缀着惹人注目的红宝石,一颗一颗鳞次栉比。
其次除了精心的设计画框,更是请专人小心翼翼的将笔墨涂得更鲜色,即没有破坏整幅画的美感,亦是增添了多一份的画面清晰度,俨然浓墨重彩的描绘了一幅盛世宫宴。
“咚。”秦苏手里的介绍书失去重力作用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空间里独独出现,造成了一声不容忽视的响动。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被团团围住的地方,隔着人山人海,却依旧能够清晰的回忆起那一天发生在眼前的事,那一幕,那一帧,男人器宇轩昂的座于高位之上,身下的百官俯首。
“这——”施老语塞,甚至找不回脑部中枢负责说话的那根神经。
第一目入眼时,是金光耀眼,随后宫廷的繁华,盛世的喧嚣,宫人的恭敬,百官的臣服,王座之上男人的不怒自威,这幅画不是死物,它会动,在自己的眼中渐渐的浮现了那一幕宫廷下匆匆而过的宫人,手里端着的佳肴,不远处的乐声,舞姬的翩然起舞,以及宫墙外,树影潺潺,那双若隐若现的绣花鞋,放佛这一切,都是一个片段在脑海里被重组。
“这才是真正的意境。”华老双手合掌,一声一声拍掌声从他的手中流淌而出。
华夫人红唇轻咬,长久才吐出一口气,“会长,这幅画我要了,多少钱我都给。”
“等一下。”戚老回过神,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轻咳一声,道:“还是走必要的流程为好,今天拍卖的画里没有这画的名单。”
“戚老这是什么意思?”施老绷不住笑容直接否决,道:“这展会的规矩咱们都是懂得,什么时候改了这一条当场的画不能当场拍卖的理儿?”
“首发名单里的确没有……”展会会长舌头有些打颤,他吞咽一口唾沫继续道:“毕竟咱们今天是内部展示,过两日正是开园,届时在场的所有的画作才有机会拍卖。”
“看来这规矩的确是人定的,说改就改。”华老忍不住的冷冷讽刺道,“可别被有心人给破坏了,会长我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你可得给我看好了,这幅画要是少了一个角儿,我都拆了你这里。”
言罢,华老领着自家夫人高傲的离开会场。
戚老冷冷的瞥了一眼那道身影,随后,在场所有人似是被下了魔咒一般一个个放下狠话。
今天在场的毕竟都是上流社会的佼佼者,哪一个不是狠角色,哪一个不是说到做到的大人物?那种遇到心仪猎物想要揽入怀里的*几乎在所有人瞳孔里浓烈燃烧。
秦苏是随着华老出了会所,走在两人身后时,或多或少还听见了华夫人的声音。
女人道:“刚开始本来想消一消戚老的气焰,却没有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偷偷的告诉会长我定了那幅画。”
“C国这一次出了大手笔了,你难道没有看到裱画的用意吗,如此纸醉金迷的画面当真要用贵气的饰品来装扮,只可惜看施老和身后一群人的趋势,只怕这幅画价格不低。”
“这毕竟是C国定的价,岂是他们能改就能改的。”华老人不安的哼了一声。
“这也就是难点了,这次画展的C国负责人可是钱老,那个出了名的火眼金睛——”
两人的声音渐渐的被隐没,秦苏站在墙角,手机在衣兜里响了响。
“出来了吗?”莫誉毅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迎着风,应该是站在户外。
秦苏抬眸,正巧看见站在车外环顾着四周的男人,未有吭声的走到落地窗前。
莫誉毅没有听见回复,急了急,“苏苏,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回头看。”秦苏放下手机。
莫誉毅不明所以的转过身,女人的面容清晰的透过玻璃窗映入眸中,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流年静好的从容。
他止步在窗前,目不转睛的对接着她的双眼,脑海里不停的重复一句话:我有一个好小好小的愿望,沿途有你!
“我刚刚听说了,改期了对吗?”莫誉毅拂过她脸颊上的发丝,瞧见她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秦苏看了一眼天色,莞尔,“现在回去吗?”
“我陪你到处走走。”莫誉毅握上她的手,这才发觉她掌心里一片汗湿。
她沉默时,他会选择同样的沉默,他不会贸然的捅破她心口的秘密。
“我刚刚看到了自己的画,原来这里就是钱老所说的会展。”秦苏扣住他的手,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扰,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外公他们。”莫誉毅走向甜品站,看着里面精心制作的冰淇淋,问道:“要不要尝一尝?”
秦苏探了探头,一股浓烈的奶香味道迎面而来,她仔细的闻了闻,还有些寒气扑面。
“给我来一只两个球的。一个香草,一个巧克力。”莫誉毅刷了卡,将甜筒递上。
秦苏试探性的咬了一口,牙齿接触的瞬间,冰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的整个口腔,随后,苦中又带着微微甜味的冰霜在自己嘴里化开。
这是她第一次吃冰淇淋,与自家师父给自己做的冰沙有过之而无不及,师父喜欢在冰沙里放一些果仁,他会一边放一边说:“毕竟冰是寒物,女孩子可要少吃。”
然后,他会以少吃为借口,偷偷的喝掉一大半,随后装作是自己很贪吃似的喝完了。
思绪恢复,秦苏低头一看,手中的另一只圆球已经不见踪影。
莫誉毅表情严谨的急忙舔去嘴角蹭着的冰淇淋,一本正经道:“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我替你尝一尝。”
秦苏抬起手替他抹去嘴角的痕迹,道:“那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有点太甜了,又有些冻牙齿。”
“那是你一口吃太多了。”秦苏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寻了寻周围并没有过多注意他们的目光,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
因为被刚刚冻得有些厉害,他的唇都散发着寒气,触碰的瞬间,就像是被什么冰冻了自己的唇,秦苏不得已只得伸出舌头替他暖一暖那冷冷的双唇。
“……”莫誉毅瞠目,她在用舌头挑逗自己?
秦苏羞赧的站稳身子,双耳微微泛着红,她颔首挤出甜品店。
莫誉毅捂了捂似乎还残留着她味道的双唇,欢愉的跟上前,“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吃完东西再回去?”
秦苏正欲说话,却瞧见一辆车就这般横冲直撞的朝着他们驶过来。
出于对危险的第一敏锐感觉,莫誉毅警觉这将她护在身后。
车子在离着人行道十厘米的位置骤停,车内驾驶位上,男人摘下墨镜,嘴边挂着邪佞的笑容。
“小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誉毅感受到对方那明显的恶意,眉头紧蹙,好像车内还坐着一个人。
“我本来不打算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糊涂事过来,可是小二你也知道小舅舅的脾气,只有我主动退出的,没有被逼着选择息事宁人的。”施晔打开副驾驶,一人穿着唐装,气势恢宏而现。
莫誉毅冷笑,“外公和外祖母都还在前面不远的店里,你就不怕他们知道过后即刻找你谈话?”
“反正你外祖母都知道我的脾气,大不了被骂一天。”施晔没有理会莫誉毅剑拔弩张的气势,转过身看向他身侧的女人,道:“小苏,你应该不介意跟我去楼上坐一坐吧。”
施晔造成的大动静引得整条街都兴致冲冲的看着他们,周围还潜藏着一些跑来偷偷拍摄的记者,一看到施家三少的座驾,就像是闻到了肉骨头的兽类,一个个群攻而上。
毕竟是异国他乡,莫誉毅瞥见蠢蠢欲动的记者媒体以及施晔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性子,只得小声的靠在秦苏耳侧,道:“就坐一会儿,反正也饿了,上面有自助餐。”
秦苏一声未吭的跟在他身后,随后一行人直接上了会所四楼。
施晔点了一杯咖啡,靠在沙发扶手上,语气不善道:“我这个人脾气是有点不好,不过我还是懂的辨认是非,我本打算是推辞大师,可是大师一听说自己被一个小女娃取代,便主动跟我过来,莫子是不会嫌弃我这个舅舅多事吧。”
一侧,男人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韦钰,自小修习笔法,善草书与隶书。不知姑娘能否赐予墨宝一幅让我鉴赏鉴赏?”
“我为什么要给你?”秦苏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漠。
“不是切磋切磋吗。”男人道。
“别侮辱了自己的一身本事。”随后,她径自从沙发上站起来,连一眼都没有看对方一下。
莫誉毅本打算替她拒绝,却没有想到她竟会主动开口,还是如此强硬的拒绝。
施晔脸上的表情绷不住,拍桌而起,“她什么意思?”
莫誉毅啧啧嘴,单手斜放在口袋里,道:“小舅舅如果你真的很闲,还不如学学经济,也是时候到公司帮大舅和二舅了。”
“你——”
莫誉毅没有理会他的怒火冲天,急忙走下会所。
“为什么一定要比?为什么一定要争个谁输谁赢?”
莫誉毅走到她身后,听着那喃喃自语的声音,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上前轻轻的握上她有些凉的手,“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会儿?”
两人沿街相对无言的安静走着,午间的风迎着太阳,微微泛着暖意。
一辆宾利泊在会所前的停车场内,车窗在看不见人影过后缓慢的升上。
司机轻声问道:“爷,是回酒店吗?”
男人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放在心口处,他阖目似是在假寐。
司机不敢打扰他的休息,只得调好温度,等待他休息好过后再吩咐。
“派人把那幅画高价收回来,不管对方出多少钱,不择手段也要拿到。”半响过后,男人的声音幽冷的浮现在车内。
司机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
车子缓缓的汇入车流,阳光打在车身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银辉。
……
施家大宅,一声声来势汹汹的脚步声萦绕在走廊深处,闻声的佣人自觉的退后让步。
施晔站在紧闭的房前,面无表情的蛮横推开。
管家神色匆匆的跟上来,孙少爷临走前特意吩咐过无论是谁也不许打扰孙少奶奶,结果倒好,自家二少一回来那气势恨不得掀了屋顶。
屋内,加湿器暗暗的浮动着水雾,一人躺在床上双目微合。
秦苏被惊扰了休眠,一阵阵头痛在脑袋里蓄势待发。
“我施晔活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不给我面子。”男人一脚踹开拦路的椅子,冷冷的站在床前。
秦苏靠着枕垫,气息微急,她很累,头很痛,忍无可忍情况下咬了咬下唇,撑着床垫坐起身。
施晔冷哼,“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出去。”
话音一落,屋子落针可闻的死寂。
秦苏斜睨了一眼岿然不动的身影,语气加重,“出去。”
施晔一拳砸破玻璃,吼道:“你让我出去?你可知道在这里你才是客人。”
秦苏抬头,水漾的眸子似是冰冻了神色,让人有些许寒噤,她掀开被子,缓慢的从床上坐起来。
施晔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母亲又是血统纯正的贵族,在F国谁敢给他脸色,他我行我素就是一头地头蛇纨绔嚣张。
“也许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那我就再重复一遍。”秦苏赤脚踩过地毯,绕过挡在门口的管家,手握着门锁,目光如旧不温不火,“出去。”
施晔双手紧握成拳,“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你就有资本在我面前猖狂。”
“我秦苏最不喜两种人,一是自以为是比我厉害的人,二是故意装作听不懂我话的人。”
“你再说一遍?”施晔拎起拳头,恨不得冲上前给她致命一击。
管家急忙挡在身前,急的跳脚道:“三少,您可别动手,消消气。”
施晔冷冷的推开碍事的男人,指着依然绷着一张脸面不改色的秦苏,咬了咬牙,道:“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跟我斗。”
“嘭。”房门重重的合上。
秦苏双手撑在膝盖上,眼前一片重影在晃动,她抬头望了望窗户的方向,头一晕,眼前一花,就这么直直的倒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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