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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异口同声让魏俞和离落有些不知所措。
百里长歌轻靠在后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离落吩咐道:“算了,先回别庄,改日再去典当行。”
离落应了声,正准备拨转马头,那边马车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尹医官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叶痕的声音,好像长久冰冻过的湖水,已经激不起半分涟漪,听起来沉重得很。
百里长歌闭了闭眼睛,放开声音道:“下官伤口发作,今日实在不便出行,想向王爷告个假,不知王爷可否允准?”
叶痕清寒的目光望着沉黑的重锦帘,那个地方漆黑一片,他却不用掀开这层布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王爷不说话,下官就当您是默认了。”百里长歌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发话,干脆对外面的离落一挥手,“赶车,回别庄!”
离落的动作很迅速,片刻便让马车消失在府衙门前。
“魏俞,回行宫吧!”叶痕听着那逐渐远去的声音,呼吸有些沉重,低声对外面吩咐。
“王爷……”魏俞小心翼翼问道:“不去典当行了吗?”
“明日再去。”叶痕疲惫地闭上眼。
“王爷,奴才有几句话,说了您别怪我多嘴。”魏俞跟在叶痕身边多年,自然能从气息感觉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想了想有些不忍心地说道:“您与长歌小姐之间横着的其实并不是皇上的赐婚圣旨,而是你们各自的心结。”
叶痕闻言突然睁开眼,眸光一动,“继续说!”
魏俞得到允准,胆子也稍稍大了些,滔滔不绝说道:“长歌小姐与一般的闺阁小姐不一样,即便她从前的名声不大好,但她现在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据奴才对她的理解,她是那种性格独立,对待感情专一,不喜欢与别人共侍一夫的人,所以她的心结就是在意王爷之前成过婚并且已经有了一个三岁半的儿子。”
“而王爷您又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所以长歌小姐定然是觉得你将小世子的亲生娘亲深藏在心里,便是她也触碰不得。女人有嫉妒心,长歌小姐再大度,也不可能坦然抛开这一切全不计较,除非,她原本就对你没感觉。故而长歌小姐已经把您心里的那个人当成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了。”
“你的意思是,她会为了一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名字而吃醋吗?”叶痕突然回想起早上百里长歌说的那番话,她说她会在意他以前的过往,在意他心中有人。
那些话,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呢?
“或许会的。”魏俞斟酌道:“否则长歌小姐早上就不会那样说了。”
“魏俞,你说我该不该把以前我跟那位晋王妃的事都告诉她?”叶痕的脸色在顷刻间黯然下来,紧紧抿着唇,他眸光定在百里长歌之前中了媚、药,拼命撞额头的小几尖角上,眼前便浮现她那夜的执拗,以及躺在床榻上拉着他的胳膊质问他为何看不上她的情形。
脑海中的画面不觉转到多年前的暴雨之夜,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记忆中有一双眸,曾对他露出绝望的目光。
突然之间瞳孔一缩,叶痕猛地伸出手抓住心脏处。
那些过往,那些残忍,说出来以后即便她能承受,他又如何受得住?
“王爷……”魏俞察觉到了他突然之间转换的气息,低低唤了一声,“这么多年,晋王妃始终没有回来过,而您现在又对长歌小姐动了情,奴才觉得您大可以跟她说明王妃不会回来了,或者您可以直接告诉她以前发生过什么,让她相信王妃已经不在了,这样的话,她心里或许好受些。”
告诉她……
叶痕胸腔中仿佛被重重一击,视线在这一刻模糊。
过往……遥远而沉重,如同被青铜巨鼎压住的一页薄纸,他不想,也不敢去掀,一旦动手去掀开,就只有撕裂的结果。
让她知道那些过往的话,从今往后他们之间见了面就连打个招呼都会变成奢侈的吧!
让她知道那些过往,她还会……原谅他?
这样的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胸口处痛得无法呼吸,她玩笑时狡黠的眸子与记忆中那双绝望得毫无光彩的瞳眸重叠,叶痕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眼角一滴灼热的晶莹滑落。
他没有伸出手指去擦拭,只是感受着那滴泪从灼热变为冰凉。就好像她平素慧光皎洁的眸从笑意如花转到哀凉绝望。
他害怕当年的事再次重演。
他宁愿她永远都不要记得从前。
这一刻,叶痕突然觉得她如今还能与他吵嘴动怒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停车!”叶痕突然对外面大喊一声。
魏俞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令立即勒住缰绳,“王爷怎么了?”
“调头,去城东别庄!”叶痕冷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迫。
“王爷——”魏俞大惊,赶紧劝阻道:“那是长孙殿下的地盘,全是东宫的人,长孙殿下原本就是为了避嫌才会让长歌小姐搬过去,如今您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过去,恐怕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叶痕冷声道:“我想见百里长歌,难不成东宫的人还能动手杀了本王?”
“王爷请三思!”魏俞紧紧抓着马鞭,将马车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倘若您实在想念长歌小姐,奴才可以替您去传书信,但您千万不可贸然去别庄,否则……否则这是要出大事的呀!”
话到最后,魏俞已经带了哭腔。
他不明白,刚才还问他该不该告诉长歌小姐过往的王爷为何在转瞬之间改变了想法,想要去别庄。
“本王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叶痕冰冷的视线直直透过帘子射出来。
魏俞身子一抖,赶紧跳下车辕噗通跪倒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响头,“帮王爷传信,已经是奴才最大的极限,若是王爷今日执意要去别庄,那么奴才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要您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与东宫树敌。”
“你信不信,本王取了你的小命!”叶痕的声音已经接近暴怒,对外大吼一声,“本王说了,去别庄,你再多说一句话,我立即杀了你!”
“奴才不起来!”魏俞眸中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昔日清秀白净的小脸上此刻满是泪痕,“叔叔让奴才过来是保护王爷安危的,如今王爷要以身犯险,奴才宁愿死也要拦一拦。”
“可恶——”叶痕低吼一声,迅速掀帘下了马车,三两下将辔头取下,足尖轻点一个闪身骑上马背,风一般掠过街巷,径直往城东跑去。
“王爷——”魏俞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抹月白身影,他一咬牙,施展轻功一路回到行宫先去禀报风弄。
“你说什么?”风弄得知此事以后原本就僵冷的面容顷刻间覆上一层冰霜,“走,快跟我去别庄阻拦王爷!”
话音刚落,风弄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魏俞不敢耽误,紧紧跟在风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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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回到别庄,去热泉里泡了泡,难得今日出了太阳,她换好衣服后坐在院中,用绒巾轻轻擦拭湿漉漉的长发,她右手臂的伤还没有痊愈,擦拭得很是费力,站在旁边的婢女几次上前想要帮她,都被她拒绝了。
“你们几个先退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百里长歌淡淡吩咐着,手中擦拭头发的动作不停。
“长孙妃……”婢女们用为难地眼神看着她,“奴婢们不敢离开半步。”
百里长歌目光一冷,“谁吩咐的?”
其中一个婢女答,“是离落大人亲自叮嘱的,奴婢们要是敢离开您半步,下场只有以死谢罪。”
百里长歌面色清寒地盯着答话的那位婢女,“你们是听离落的话还是听我的话,你们既然尊我为长孙妃,为何我却无法命令你们分毫?”
“这……”那婢女一噎。
其余几个婢女见状,对看一眼后直接跪在地上求饶,“长孙妃饶命,求您别为难我们。”
“你们离开我半步会被离落杀,难道就不怕惹怒我被我杀?”百里长歌停下动作,冷冽的眸光如同含了毒针,刺得婢女们身子颤抖不已。
半空中突然袭来一阵飓风,带着十足的功力,瞬间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婢女扫到一边。
突如其来的强劲气息,迫使百里长歌瞬间警惕起来,她赶紧站起身,眯眼看着掌风袭来的方向。
半晌之后,一道月白身影从高大的院墙上飘下来。
百里长歌呼吸一顿,抑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冷冷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长歌……”叶痕声音喑哑,喉结动了几下才勉强成声,“跟我回去好不好?”
“晋王殿下这是特意跑来跟我说笑?”百里长歌惨然一笑,“下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早上是你让你的人帮我收拾东西,送我出来的,怎么,半天不到,殿下就后悔了?下官身份卑微,不敢问自己在你心里算什么,但下官有自己的尊严,我既然借用了你晋王府尹江秋的名册,就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在此期间,殿下可以指使我做任何公事,除此之外,下官并不认为你现下适合站在这里,毕竟,这里是长孙殿下的地盘,而我作为……”
“长歌……”叶痕打断她,“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才会说出那些气话,我也知道你说了之后必定会很难过的。”
“晋王殿下,以后出门前记得吃药。”百里长歌听闻他如此说,立即翘起唇瓣,刚刚沐浴过,洗去了脸上所有的易容,素净绝美的面容上,笑意森然,“下官心情好得很。”
与百里长歌相处时间久了,叶痕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原本就黯然的面容惨淡了几分,双唇颤抖了许久才低声道:“早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质问你,你别生气,跟我回去好不好?”
百里长歌懒懒撇开眼,吩咐被叶痕掌风扫在地上的婢女们,“送客!”
婢女们闻言战战兢兢起身,却不敢接近叶痕,面面相觑过后都垂着头站在原地。
“让你们走开你们不走,让你们送客你们也不送,我这个女主人没法指使你们,你们不如直接跟了晋王殿下,免得杵在这里我看着心烦!”百里长歌眼风一一从那些婢女身上扫过。
婢女们闻言又是一抖,之前黎征送到行宫的十名美人全部被晋王殿下送进青楼并扬言永世不得赎身的事她们自是知晓的,眼下听闻长孙妃要将她们送给晋王,顿时就慌了。
“退下去——一个个惶恐得跟受了惊的鱼儿一样,成什么样子!”远远地,院外就传来一声低吼,话音刚落,离落高大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冷嘲道:“王爷果真清闲,早上才与长孙妃吵了嘴,一天都还没过去,您就有时间来看望长孙妃了?”
叶痕仿若没听到他的话,目光自始至终落在百里长歌身上。
“这里是长孙殿下的别庄,长孙妃的闺阁,还请王爷迅速离开。”离落躬身,恭恭敬敬说出最后一句客气的话。
“长歌,跟我回去可好?”叶痕缓缓踱步走近她,目光中满含祈盼。
“王爷请自重!”离落一闪身拦在他前面,僵冷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出压倒叶痕理智的最后一句话,“照礼数,长孙妃应当唤您一声‘皇叔’。”
“啪——”
离落刚说完,百里长歌便听到琉璃缸碎裂的声音,她猛然抬眼,就见到安置在院子正中的琉璃缸壁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纹,不过片刻的功夫,琉璃缸碎成碎片,哗啦啦落到地上,缸里的小鱼离开支撑生命的水源,拼命在地上跳,不小心碰到尖锐碎片的,立即就划得遍体鳞伤,那一层淡淡的水泊里,血红随着鱼腥味蔓延开来。
百里长歌看向叶痕,他深不见底的眸光正定在她面容上。
此刻四目相对,再没有那晚的满城烟火璀璨迷离,空荡的手掌再没有被温暖出薄汗的悸动。
他的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外,还有一层黑色的漩涡。
咬了咬牙,百里长歌决然偏开头,转身朝房里走去,冷冷留下一句话,“离落,送客!”
离落早已在琉璃缸被毁的时候集结了满腔怒意,此时得到百里长歌的命令,他眸光一寒,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剑,冷光一闪过后直接刺向叶痕。
叶痕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根本没察觉到离落那柄带了十成杀意的长剑已经逼到胸口。
百里长歌感觉到他没有闪躲,即将跨入门槛的脚步顿了一顿,袖中拳头捏了捏,再闭了闭眼睛,心下一狠直接走进去关了房门。
目送着她直到进门也没转身,叶痕身子晃了晃。
转瞬之间,离落那柄剑已经逼到他胸膛。
眼看着就要刺进去,叶痕却丝毫不为所动,像个木偶一样站着。
离落本就起了杀心,此时见到叶痕没有闪躲,他干脆目光一狠,手上加强力道,手掌将长剑往前一推。
“锵——”
那瞬间,离落闭上眼,听到的并不是利器穿过*的声音,而是金属被击中的刺耳声。
手臂一麻,手腕一抖,长剑迅速落到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院里已经飘进两个人——风弄和魏俞。
“离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王爷!”风弄一脸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他,“皇长孙指使你的?”
“不,不是……”离落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他刚才看见琉璃缸碎裂的时候,就想到晋王根本不把长孙殿下放在眼里,他一怒,便起了杀意,根本没有顾及到杀了晋王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王爷,此事干系重大,属下认为很有必要上奏皇上。”风弄不甘心地看着叶痕。
“一人做事一人当。”离落铁青着脸,坚定道:“此事与长孙殿下并无半分关系,都是属下一人所为,晋王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哼——算你有点男人的样子。”风弄冷哼着转身吩咐魏俞,“带走!”
魏俞低垂着的面容抬起来,正准备上前去抓离落,百里长歌突然推开门,冰寒的声音如同三九天寒池冻过一般,“是我让离落刺杀王爷的,你们要抓只管抓我好了。”
魏俞怔住,幽怨地看了百里长歌一眼。
百里长歌全然没有去注意他的眼神,清冷的目光只看着叶痕,“王爷毁了我的鱼缸,还赖在我院子里不走,我一介弱女子拿你无可奈何,让贴身护卫以此方式赶你走,有什么不对吗?”
“对,很对。”叶痕凄然一笑,“长歌,你既然那么厌恶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说罢手腕翻转迅速从离落手里将长剑夺过来递向她的方向。
“叶痕,你别逼我!”百里长歌咬牙望着他颓然地样子,胸中血气翻涌,连带着酸涩苦痛蔓延至全身。
“长歌,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你了,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叶痕一步步走近她,脸上挂着那种勉强扯出来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右臂僵直地垂落紧贴着身子,百里长歌用左手无力地扶住门框,无措的眼神已经不敢再看他,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再次沉迷进去,怕自己狠不下心。
“长歌,今日要么你跟我一起离开,要么我躺着离开。”叶痕在她身前两尺之外站定,单手将长剑递给她,“在你出行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真的,我从没想过逼你,我只是想让你跟我走,只要你今天跟我一起跨出这道门,那么从今以后,天幕做被,大地为榻,这广袤苍穹任你遨游,我们去隐居,坐在山顶看满城烟火,碧波泛舟看锦鲤成双,只要你想,我都如你愿。”
百里长歌瞳眸一缩再缩,她不明白叶痕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否则先前的努力就都全无意义了。
“要么我跟你走着出去,要么你躺着出去是吗?”她缓缓伸出左手接过长剑,面上挂着笑意,“那我能不能有第三种选择呢?”
话还没说完,她左手一抬,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嗤啦——”一声利器刺穿*的声音传出,百里长歌在一瞬间面上全无血色,胸口处灼热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凉薄的寒剑,她虚弱地扶着门框,目无焦距地看着叶痕,“你走!否则我就再刺一剑。”
话完艰难地用肩膀倚在门边,右手不能动,她再次虚弱地伸出左手,想抽出长剑再刺一次。
“别赶我走……”叶痕用恳求的目光凝望着她,眼里的心疼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想伸手去扶她。
“别过来,别逼我……”百里长歌已经痛到麻木,声音细弱蚊蝇。话完眉头一皱心一狠用力将长剑拔出,鲜红的血光如同一匹亮丽的锦缎大幅度曳展开来。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甩出来,“走啊——”话完身子往后一倒。
“长歌——”叶痕站在门外喊得撕心裂肺。
“长孙妃——”离落脸色惨白,身影一闪赶紧进门点了百里长歌几处大穴,因为流血过多,他不敢挪动她的身子,点了她的穴道以后疯了一般冲依旧跪在外面的婢女命令去传叶天钰安排在别庄的大夫。
“王爷,咱们回去吧!”风弄看见这一幕,深知百里长歌性子刚烈,若是王爷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她醒来后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滚开——”叶痕大手一挥,强劲的掌风挥开风弄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房门处。
离落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倘若长孙妃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即便长孙殿下不杀你,我离落也不会放过你!”
叶痕不理会他,冷冷吼道:“让开——”
“长孙妃说了,她不想见你。”离落牙齿都快咬碎了,恨不能用目光直接把叶痕撕成碎片。
“关你什么事?”叶痕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对身后的魏俞和风弄冷声吩咐:“想要我跟你们回去,就帮我把这个人捆起来,我不想见到他。”
风弄一愣,站在原地不肯动手。
魏俞用手肘拐了拐他,“侍卫长,眼下这情形,王爷是不可能离开的,我们还是照办吧,免得到会儿横生枝节。”
风弄抿了抿唇,极不情愿地跟着魏俞来到门边,动手就要将离落抓起来。
离落跟在叶天钰身边数年,是东宫一等一的隐卫,武功与风弄相差不多,但如今对方是两个人,他深知自己敌不过,干脆不动手,直接去关房门。
叶痕就站在门边,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手掌带了内力,在离落猝不及防的时候重重一掌将他打到一边迅速冲进去。
风弄和魏俞两人快速出手,片刻便将离落捆绑了起来。
叶痕半跪在地上。
百里长歌被离落点了穴道,胸腔处已经停止冒血,但鲜红的血液早已将她单薄的衣襟浸湿,如今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与尸体无二。
住在东院的大夫很快便带着药箱赶了过来,看到百里长歌这个伤口的时候有些为难,皱眉道:“长孙妃伤在胸口,老朽不便帮她清洗伤口。”
“我来!”
叶痕从大夫手里接过准备清洗的干净巾布,将所有人赶出门以后轻轻剥落百里长歌的衣服。
白皙莹润的肌肤猛然撞入眼帘,让叶痕更揪心的是她胸前的血窟窿,伤口周围刺目的血液如同风中凋零的残花,颤颤巍巍。
叶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擦拭那斑斑血迹。
百里长歌似乎痛极,昏迷中的眉头紧紧缩在一起,气息微弱得可怕。
他迅速擦拭完,在伤口处撒了药,再度帮她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将她抱回床榻上盘腿而坐运功替她疗伤。
百里长歌这一剑刺得颇深,刚好距离心脏一寸处。
叶痕的额头上已经出现细密的汗珠,他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送真力。
门外,平素温文尔雅的魏俞抿唇看着禁闭的门窗,感受着里面王爷越来越虚脱的气息,想着刚才百里长歌狠心将剑刺向自己的那一幕,他眼眶一红,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恶狠狠瞪着离落,内力一提,掌风毫不犹豫地招呼过去。
“都怪你!若不是你们东宫的人前来捣乱,阿瑾她能这么狠心对自己下手吗?你走啊——这里不欢迎你们东宫的人!”
离落并没有反抗,堪堪受了他那一掌,伸手擦去嘴角血迹以后,目光更加阴冷地看着风弄和魏俞,“晋王胆敢抢长孙殿下的女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冷面铁血的风弄确实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到,他感觉得出,刚才百里长歌对自己下手有多狠,就有多在乎王爷。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她一样刚烈得宁折不弯。
紧紧皱眉过后,风弄一改从前话锋,冷眸迸射寒光睨向离落,“皇长孙让人刺杀晋王殿下,下场也只有一个——死!”
离落身子一晃,想到刚才自己的剑尖也曾逼近晋王的胸膛,险些得手,他冷然一笑,“那就看看谁的罪孽更重!”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传信回帝京!”风弄在离落准备转身的瞬间手臂一横拦在他面前,冷声道:“刺杀当朝王爷,按律当斩,但王爷没空,我这做属下的,必定会替他完美执行。”
“怎么,你是打算杀了我吗?”离落捂住胸口处,刚才魏俞那一掌力道可不轻,他之所以不还手是因为刺伤长孙妃的那柄剑是他的,他觉得愧疚,受魏俞一掌好让心里舒坦些。
“杀了你又何妨?”风弄的冷冽与离落不遑多让,“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只能你这个东宫隐卫去做。”话完冲魏俞喊一声,“带走!”
离落受了伤,自然敌不过风弄和魏俞两位武功高强的人,只得站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
魏俞带着离落走了以后,风弄抿唇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明白这个时候不可以打扰王爷,他收回视线,望向跪了一地抖成一团的婢女和惊惶立在一旁的大夫,“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开方子煎药!”
那大夫身子一颤,急急忙忙带着婢女们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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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个时辰,叶痕都不敢有一丝松懈,内力几乎已经耗光了,百里长歌依旧不见有好转,脸上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叶痕闭着眼睛,心中涌上巨大的哀恸,他悔恨,自己不该在早上那样质问她,就如她所说,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并没有纠结于他的过去,反而慢慢试着去接受,她已经在逐步改变了,是他自己要求得太多。
输送玩最后一重真力,叶痕虚脱地收回手,轻轻将她放倒在床榻上,这才下床饮过一杯冷茶后缓缓推开门。
“王爷!”风弄听到推门的声音,赶紧上前来询问,“长歌小姐伤势如何?”
“勉强护住了心脉。”叶痕虚弱地说道:“你赶紧回行宫将那株血灵芝取来。”
“王爷……”风弄有些犹豫,“那可是宸妃娘娘留给您唯一的遗物。”
“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叶痕冷眸扫过来,低吼一声,“难道我用它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有错?”
“没错!”风弄僵冷着声音,随后指了指叶痕胸膛处,“可是王爷您的旧疾也需要血灵芝,若是就这么给长歌小姐用了,日后您旧疾复发怎么办?”
叶痕没说话,充血的眼眸死死瞪着他。
风弄无奈,犹豫再三终是足尖轻点出了别庄。
约摸半个时辰后,风弄抱着一个暗紫色夔纹的盒子走了进来。
叶痕一直站在房门外,见到他进来,赶紧吩咐道:“拿去后院厨房让大夫配在方子里。”
风弄低头不语,想着这几年王爷每次发作都要靠血灵芝来续命,他从来不让太医看,也没人知道他胸前的伤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宸妃娘娘总的留下三株血灵芝,王爷之前发病已经用了两株,如今这一株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若是今日全部给长歌小姐用了……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咬唇抱着锦盒直接去了后院。
叶痕返回房间,看着百里长歌苍白的容颜,眼眸中全是疼痛和怜爱。
他坐在床沿边,因为耗尽内力而虚浮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面容,触手有些冰凉,她的神情很不安,像是梦中有极其痛苦的事缠绕着她。
“百里长歌,不要死。”叶痕嘶哑着声音,“那一年你都可以挺过来,今天你也可以的,儿子还没长大,我都还活着,你怎么可以死呢?我答应你,等你醒来,我们就走,远离帝京的是是非非,回到百草谷过从前那种不受世俗纷扰无忧无虑的生活。”
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低低嘤咛了一声又陷入沉寂。
一盏茶的功夫后,风弄动作轻缓地捧着一个白玉碗走进来,碗里是褐色药汁。
“放在桌上,你先下去。”叶痕摆摆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桌上的汤药,想到不久前她负气摔门而出泡了个冷水浴结果第二天就受了风寒,他端着汤药,自己喝了一口后不由分说直接覆上她的唇瓣将药汁送进她的嘴里。
那个时候,她还会恼,还会怒,会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所有表情都定格住。
伸手端过白玉碗,叶痕缓缓送到唇边喝了一口后,轻轻托起她的后背,将唇瓣覆上去,她全身冰凉,唇瓣没有以往的温润柔软,似乎在梦中也感觉到药汁的苦涩,紧闭着嘴,无论叶痕怎么弄都没办法把药汁送进去,反而从嘴角溢了出来。
“王爷……”一只脚踏出门槛的风弄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低声劝慰道:“长歌小姐若是不喝,您喝了吧,血灵芝仅此一株了,若是……”
“出去——”叶痕脸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背对着他冷声低喝。
风弄长长叹了一声,再想劝慰的话只能往肚子里咽,一扭头走了出去。
百里长歌死活不喝药,叶痕无奈之下用手指紧紧钳住她两边面颊,她的嘴巴才勉强张开一点,叶痕赶紧喝了药喂给她,如此反复十多次才将一碗药喝完。
叶痕内力耗光,原本就虚脱至极,此时给百里长歌喂了药之后更是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张纸飘起来了。
他撑着沉重得眼皮对外喊了一声。
“王爷有何吩咐?”风弄很快推开门进来。
“去交代那个大夫和伺候的婢女几句,我们准备回去了。”叶痕虚弱地摆摆手。
“如今天色已黑,王爷还要赶回行宫吗?”风弄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按照王爷的脾性,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陪在长歌小姐身边照顾吗?
“长歌就快醒了。”叶痕艰难地从她脸上收回视线,“我太过了解她,如果她醒来看见我还待在这儿,指不定又会大闹一场,为了不影响她养伤,我还是先回去吧!”
这番话,风弄一听就心酸了。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五年前大火他受了重伤,三年前回来胸口处莫名其妙又受了伤,更知道晋王妃抛弃了他。
在风弄看来,王爷是个极有担当并且非常强势的人,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却在前一刻听到王爷连爱一个女人都如此无可奈何,风弄没来由的突然同情起王爷来。
“要不要让哑女过来照顾长歌小姐?”风弄低声询问,“毕竟这里的婢女都是皇长孙的人,与长歌小姐不熟识,属下担心她们照顾不周。”
“也好。”叶痕点点头,“待会儿回去以后你就着手安排吧!”
说罢,不舍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缓缓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魏俞将离落绑到行宫以后,点了昏睡穴让几个禁军看住,便匆匆往回赶,半途遇到叶痕归来的马车,他赶紧停下来行礼问安。
“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风弄不解地望着他。
“王爷,让奴才去照顾长歌小姐吧!”魏俞跪在地上用恳求的语气道:“奴才虽然与长歌小姐相处时日不多,但多少对她有些了解,别庄那边都是皇长孙的人,奴才担心她们笨手笨脚伺候不了长歌小姐。”
“她连本王都不见,会见你一个小宦官?”叶痕本来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听到魏俞的话以后悠悠转醒,皱眉问。
“长歌小姐今日之举不过是一时冲动,王爷如此了解她,当知她如今还在气头上,她心中太在乎,所以才不愿见你,但奴才只是一个小宦官,她必然不会将我扫地出门的,求王爷允准让奴才去照顾她,那样的话奴才也可以随时向你们汇报情况。”
“王爷,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风弄道:“不如就让他去别庄吧!离落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那边没有我们的人似乎不妥。”
“那好。”叶痕轻声道:“你去了以后万不可向她提起是我救了她,否则依照她的性子,必定是不肯乖乖喝药的。”
说到喝药,他又想起来刚才的事——她怕苦。
纠结了半晌,叶痕缓缓交代道:“你同那大夫商量一下,在方子里加上甘草陈皮吧,要实在不行,她喝药的时候给她准备蜜饯,那个药很珍贵,千万别让她吐出来。”
“奴才知道了。”魏俞恭恭敬敬应了声,与风弄辞别后直接去了别庄。
百里长歌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房内灯火明灭不定,她不适地抬手遮了遮眼眸,看见桌子上趴着的魏俞,眉头一蹙,她挣扎着坐起身,突然牵扯到胸口处的伤,疼得她小脸皱缩在一起。
魏俞是习武之人,耳目清明,听到百里长歌的动静时立即就醒过来。
“长歌小姐……”他迅速走上前来,“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哦…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百里长歌无力地靠在后面,问他,“是谁救的我?”
魏俞抿唇半晌,眉眼坚定道:“是离落用内力护住你心脉的,他如今内力耗尽,去疗养了。”
“是吗?”百里长歌抬眸看着魏俞,乌黑的瞳眸里闪烁着一层微光,“叶痕呢?在我昏迷以后他就离开了吗?”
“是!”魏俞咬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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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这里说一下,衣衣并非故意写虐,但素没有这个小虐后面就宠不起来。
嘤嘤嘤,我已经准备好锅盖,你们扔鸡蛋的悠着点儿啊,打死了没人收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