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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菖蒲;刹那之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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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在自己四岁的时候才知道有这样的存在,看不见的面孔,以及看不见的发色身形,唯一传达到自己的感官世界里就只有声音,而这无形的东西此刻却最为实际。

    他会有多高呢?

    会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吗?

    他的眼睛也看不见吗?

    他有带眼罩吗?

    ……

    各式各样的疑问却都被小心而又熟稔地掩映得恰到好处,自己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哥哥,给出的也不过是与对旁人无异的淡漠距离。

    然而或许只有自己的潜意识才能对自身所给出的本能反应予以完全的理解,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的是对那一抹声息的妒忌。

    为什么,会那么的纯粹而明媚,像是即使是让遭遇积累了好多年的污秽去侵袭、去浸染,也无法改变,而那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涉足的领域。

    虽然看不见,虽然所有的人包括母亲与本人也都那样直白地告知了自己,可我还是想要问一句,你这样的家伙儿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下午茶时间,第一次的相见,我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接受,接着又像无关人士一样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于是打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自我消化,只是没预料到的是,这位才相认不久的哥哥居然恬不知耻地跟过来了,而我呢,第一次难以抑制地局促了。

    装不出来,无法如意于是就回归了小女孩的本性,微微咬紧嘴唇赌气,可是却还是优雅满分,这样的自己明明别扭到病态。可是却必须承认,已经习惯了这种屈服的生活姿态。

    虽然自己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我还是摆出观赏的姿态。

    “安琪莉卡。”他叫着我,像呢喃,呢喃中又饱含某种愉悦而丰盛的悸动,在小心翼翼,但是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并不怕我。

    怕?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字?

    到底自己这一时无端在乎的。是他对于自己所抱有的想法是何种属于,还是对与自己这一段忽然出现的关系会如何处理……

    我本想随便敷衍地出一声,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时思考出神而导致它放空了。那一声原本就已经很细弱的声音抛落空中之后在一瞬间就融化了,而自己怔忪地无力补充,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于是就硬着头皮好了,这又是新的经验——第一次含混着糊弄过去。

    “你好漂亮。”他这样说。“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又看不见你长什么样子。”我微微垂下了脑袋,讷讷地小声嘟囔。两只小手放在身前的裙子上,奶白色的十根手指毫无章法地胡乱纠缠,似乎将所有的心烦意乱都导向其中。

    “想知道吗?让我来告诉你。”

    可是我看不见啊……

    心里正在暗自支吾,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小手被一双柔软而温热的“东西”给握住。力道温柔,牵引着我的小手抬高,向前伸出。然后落到了又一个暖暖的柔软之物。

    “这是眉毛,我知道有点儿乱。但只是今天忘记打理了。”紧张兮兮地变相强调自己并不懒散,“这是眼睛,不算特别大也不算特别小,这是鼻子,有点塌,没有你的好看,这是嘴巴,粉粉的,好多人总是说这颜色太女孩子了,可是别小看它哦,它可是一口就能吞下一整个奶油泡芙呢!”最后却是以这无比自豪做收尾。

    突如其来的行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看”一个人,再精准的语言描述也比不了亲身感受,我想第一次触摸得到的感受会永远地被记录在我的生命里。

    这么想着,心底里响起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提醒,又像是某种刻意呼应,我永远都做不到否定这一个事实——他是我的哥哥。

    这一年,安琪莉卡四岁,荀间六岁。

    ……

    “安琪莉卡!安琪莉卡!我发现了一样好东西哦!”欢呼雀跃毫不避讳礼数规范,即使身旁的侍者不算多,但他们都会按时上报我和哥哥的行踪作息。

    这一天吸收了多少本书、这一天又学会了弹奏第几乐章(看不见但是仅凭手感就能顺理成章)、各科学习进度的快满与否……似乎这些单单追求结果的问题已经延展到了我的全部生活,除了听从安排还是听从安排,而自己似乎也没想过要拒绝或者改变。

    而再看哥哥荀间,倒是完全与自己相反的存在,虽然不明目张胆地直接撂挑子不干,但是却也相差无几,不过最让自己感到咬牙切齿的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被逮着。

    那时候莫名相信,一定有人在暗中帮他的忙。

    “什么好东西?”

    “这个。”说话间便放在了我的手里,我已经十分习惯他的大大咧咧,于是也就很自然而然地摸索猜测。

    “一只花?”

    “叫一朵花。”荀间笑了笑道,“怎么你天天学习连这最基本的都不知道……”

    蓦然间感到脸一热,不由自主又立刻低下了脑袋,声音变得比刚才还要细小,“然后呢?”

    “这朵花叫菖蒲,它的颜色和你头发的颜色一样哦!我看它长得很像你就带回来了。”

    不是我像花,而是花像我。

    我再次涨红了脸回避他的视线,“可是……”

    “可是什么?”

    “你不应该把它摘下来。”虽然心里快要被某种愉悦欣忭的感情给填到满溢出来。

    “不是的,是栖觉叔叔,他用力过猛给弄掉了。”荀间解释道,随即又改用自言自语的口吻数落道,“他还不承认呢!”

    ……

    我想从那时起某个早早种下的感情就破土而出。

    ——我看它长得很像你就带回来了。

    在身体里日趋加深,又无声无息地膨胀的这份感情……

    我知道你会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是我爱慕的哥哥。

    即使是听到来自母亲冷到万物肃穆的声音说道,“你们注定无法共存。”

    ……这样的、宛若某种预言,而我听来只觉无心。

    这一年,安琪莉卡八岁,荀间十岁。

    而我还不懂的是,无心成说有可能会一语成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