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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比这画……还美上千万倍!”
李世民画出她温柔纤细的手,笔尖越发颤抖:“然后,我们经历了……最是艰难的几年……“
言及此处,竟无法再继续,那几个年头后,再抬眼时,他深爱女子的身体,却已然不堪重负……
迟迟不能落笔画下她手中的绢帕,抖动的手,无法抑制的心痛,搅动着君王眼中滚动的热流,这卷画,他不愿画完,若是光阴能够就此停留,他愿用毕生的所有作为交换,哪怕这江山、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在所不惜!可是……
忍泪落笔,尚未触及那素白雪帛,突的一个声音,极是轻小,却有如夜空惊雷,震撼、动荡、刺破耳鼓……
是什么落下的声音……是什么……远去的声音……
心底一阵剧烈抽搐,那只是勾画了一角的绢帕,被什么匀染开来,一滴滴的、墨迹逐渐化开……
化开了……
玉雕云毫掉落在画卷上,滚落在地面上,又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碎了……全碎了……
白玉的笔杆,还有……心……
女子笑容依旧安然,斜倚在躺椅上,只是纤纤玉手低低的垂下,指尖没有一丝颤动,素白雪绢随手而下……
飘落,轻轻飘落在青石色冰凉的地板上……
素净的雪绢,像极了珍惜它的人、和那曾亲手提在雪绢上的诗句……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第30卷
番外之李世民
贞观十年,似乎把一切都带走了,你的生命,我的心!
无忧,你可知道,我违背了我的承诺,违背了你临终的遗言!
你说“依山做坟、瓦木为棺,无需金银、无需丝帛”,可是我想要给你的,纵是金银丝帛都还嫌太少……
昭陵,那——将是我们共同的归宿,在苍林山脉间,巍峨壮丽,然而我的心,却空空如野,没有了你,我……还剩下些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还有江山天下的重责!
无忧,你可知道我多想随你而去?多想放下了这一生的沉重,孑然而去……
然而,一切终归有命、终归由不得人心……
你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放心不下我们的孩子,可是,我终没能做一个好父亲,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青雀与承乾,我没能做到平衡……
最终,承乾恨我,青雀亦是如此!
我曾悲愤的挥剑、想要立即死去,想起你的嘱托,便觉是锥心的痛楚,雉奴拦住我,这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声泪俱下,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可是心,已然千疮百孔……
无忧,每当困难重重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一个人,或者和兕子一起,呆在立政殿、你离去的地方,一呆就是整整一天,手握《女则》十卷,怆然沉痛,几乎痛断了心肠,这种痛,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
一年, 天崩地裂的一年啊……
然而上天待我终归不薄,一年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姓徐名惠,湖州女子,才情斐然如卿、那眉目,更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怅思……
那分明就是你的眼睛,流转着夜空静谧的星辰!
我一时茫然,后来,我才知道,午夜梦回,我拥着她,叫的竟是你的名字……
惠说,她不在意,她亦珍视我们之间生死难隔的情意!
我相信,因为惠总是给我你的错觉,有时觉得她便是你,便是你回到了我的身边……
可她不是,我亦了解!
无忧,你给了若眉一封信笺是吗?你可知我再次目睹你娟秀的文字,心中是怎样的撕扯吗?上面写着韦妃的一切作为,从相遇到相许,原来都只是一个精巧的局!然而这个局,你早便知晓,却终究放在心里,不令我困扰,唯独苦了自己……
其实有时,我觉得你好残忍,你对所有人仁慈,却只对我残酷!
你走了,偏偏每一个角落都是你,偏偏仍是那牵绊着我一生情愫的女子,若眉不能比、惠,亦不能!
转眼,已是春尽,棉絮飞花,俱化作春泥……
无忧,我现在才懂,原来,人生不过如此,无论是谁,春尽了,便了无痕迹……
转身刹那,春,已尽……
番外之徐惠
贞观十一年,我踏入了这座宫门,深宫寂寂,原想着寂寞终此一生,然而缘分天定,我终没能逃脱命运的摆弄,可我心甘情愿……
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夜,大唐威严的天子,第一次召幸了我,我抬眼,他的眸中却迅速掠过惊异的光泽,然后变换、然后暗淡、然后悲伤欲绝……
为什么?我当时并不懂……
这夜之后,我屡屡侍君,才人、充华、最后到充容,只要后宫之位有了空缺,补上去的一定是我……
于是,我只在无声无息间,便已然平步青云……
然而这些都非我所愿,我只想知道,我究竟为何令威俊不凡的天子,对我另眼相待?
最后,我终于知道了,可是答案……竟是这般的难以承受……
我无意发现了他珍藏的画卷,却惊讶于那画中女子,那如落凡尘的瑰丽容颜,为何……竟有几分熟悉?
我只感到周身冰冷,原来一切俱都是假的,什么平步青云、宠冠六宫,皆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罢了……
他爱的并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他眼中心里的一个背影……
如此凄凉、如此嘲讽!
我记得我冷冷的笑了,因为我已经为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付出了真情,怎奈痴心换来薄情,他对我,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在他午夜梦回,紧紧抱着我,却喊着另一个名字时,我的伤悲,竟是欲哭无泪……
无忧——我想那便是你的名字,如今仍令天下传颂的文德皇后!我试图了解你、试图更接近你,我看不起我自己,却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陛下修建园林,动用过多民力,我想若是你在,会如何做?于是,我提笔写下谏文,陛下阅后,目中果有沉痛的怀念,那种恍如隔世的怀念,看在人心里,肝肠俱碎……
后来,我不再那般在意,如此痴情的他,更令我心驰神醉……
我释然,他亦能渐渐和我说起你,说起你们的曾经……
在洛阳、在瓦岗,韦妃、逝去的杨妃,还有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杨夫人……
我曾几次默默拭泪,他笑说,都过去了,然而我却知道,他的心,已经粉碎,自你离开的那一天起,已经粉碎……
而我的心呢?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原来心碎……竟如此疼痛!
一点一滴、一血一泪,俱都破碎在他离去的瞬间……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痛,他想起你时,那锥心彻骨的痛……
可也许,对于他,是幸福的吧?
至少,在他闭上双眼时,我分明看到了你的容颜,然后,他笑了,安然的微笑……
文德皇后,都说你红颜薄命,可是,你却带走了一个帝王一生的爱恋、霸占了他永恒的思念……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久,徐惠茶饭不思、思念成疾、拒绝医药,终在永徽元年,为李世民殉情而死,年仅二十四岁!
☆☆☆
正史之徐惠:
徐惠,湖州人,贞观十一年入宫,后期最得李世民宠爱的妃子,她从才人做起,以后凡是后妃位号有哪个空缺,受到晋封的一定是她。她颇有长孙皇后遗风,对于李世民行事出现偏差敢于直谏。
李世民对她的感情,像知己,又有点父女的味道,甚至在寻找长孙皇后的影子。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痴情的徐惠思念成疾,拒绝医治,终于于永徽元年追随而去,年仅二十四岁。
李治感念她的情意,追封她为徐贤妃,葬于昭陵,除了长孙皇后与李世民同墓同穴外,她是离太宗最近的一位妃子。
而她,也是太宗后妃里唯一一位和长孙皇后一起被列传的女子!
……
ps:(出版稿已完结,明起将陆续更新续集部分,随写随传,望大家继续支持《大唐风月(续)》)
第31卷
惊鸿水起回眸处1
又是一年六月霜天,又是大片木槿飘如飞雪的季节,明明微温的午后阳光,稀疏洒在粉白色簇簇跌落的花瓣上,便如结了霜般,御花园,怎么都是一副萧索的景象。
李世民负手而立,木槿花瓣飞乱在风中,飞乱在帝王惆怅的眼里。
逝者常已矣,生者常悲思,一年了,帝王凄痛的心,仍旧一片断壁残垣,眉目间少了分桀骜,多了几许凝重的细纹。
无忧,你可知这是怎样的一年?冷风灌入心肠,冰雪堆积眉间,自你走后,我的心,便再没有春了……
一片花叶落在肩头,李世民伸手拂去,满眼尽是落花的悲凉。
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宫人惶恐的声音:“公主慢些,莫扰了陛下。”
李世民回头,只见木槿飘飞的香雪中,女孩着月莹色绉纱隐花裙,与飞雪相容相映,及肩乌发,系油绿色绸缎锦丝带,明眸澈亮清明,粉唇娇嫩如水,欣喜的朝李世民跑来。
李世民见宫人畏恐的目光,苦笑着摆了摆手,宫人便不再随来,女孩扑在他的腿上,扬着闪亮晶眸,真纯的望着他:“父皇,你又不开心了吗?”
李世民低身抱起女儿,悲凉目光沁入丝午后暖阳:“没有,父皇看见兕子,就开心了。”
声音微微沙哑,该是许久未曾言语的缘故,兕子偏头凝望着父皇的脸,墨色如蝴蝶展翅的眼睫,一眨一眨,像极了母亲的眼睛,亦有母亲眼神的温怜:“父皇又想母后了,兕子知道。”
李世民微微一怔,尚来不及惊讶,兕子便默默垂下眼帘,遮掩去眸中散落的想念,恐更加触痛了父亲的心怀:“兕子也想母后,可是,兕子不哭。”
李世民心底抽的一痛,小女儿懂事的一句,竟胜过了众人千言万语的规劝,他缓缓抚摸着女儿的秀发,眼里尽是怜惜:“嗯,兕子最乖了,明天叫上哥哥姐姐,一起游园好不好?”
兕子点点头,靠在父亲肩头,恬适的微笑。
晋阳公主,这一年多来,在李世民身边长大的孩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是多少嫔妃公主艳羡的人儿,公主虽是五岁的年纪,却一向最能体会天子的心,无怪李世民如此疼爱,也真真是可人疼的孩子。
抱着兕子一路走回太极殿,迎上来的是杨若眉,这一年来,陪他最多,解他心事的女人,若眉好就好在十分知体,更从不多语,难得兕子与雉奴又是喜欢,很多事,他一个男人并做不来,还要有个人帮衬。
李世民放下女儿,向若眉问道:“雉奴呢?怎么也不见个人?”
杨若眉搂过兕子,边兕子拭去脸上汗珠,边恭敬答:“雉奴找太子读书去了,近来常去呢,往日陛下都是晚归的,今天却早,才不见他。”
兕子仰着头问:“姨娘,明天父皇叫哥哥姐姐一起游园,您也来吗?”
杨若眉微一迟疑,笑道:“姨娘不去了,姨娘去御膳房给兕子做最爱吃的点心。”
“那兕子要吃蜜碗。”女孩天真的声音,却如冰冷凉剑穿透心房,李世民俊眉纠结,转身对向殿外刺眼阳光,女儿,你可知这天下最会做这蜜碗之人,已不能做给你吃。
杨若眉自有所觉,幽幽望着帝王高大苍凉的背影,自贞观十年的那天起,这个背影便徒令人内心悲怆,尤其是在这木槿凋落的季节里,便更显得凄凉。
一个字、一个眼神,许便会牵动了旧日的心肠。
“一起去吧。”许久,李世民缓缓开口,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仍旧望着迷蒙天际漂浮的流云。
杨若眉默默低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