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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节再与那老是告她刁状的老头子再见面时,已经是濮阳军队整装待发,前去迎战袁术了,任知节握着缰绳,骑着战马,立在军中,她一身红袍银甲,头戴银冠,身负长/枪,英气勃勃,在一群重甲披身的大老爷们儿中格外扎眼。
她跟着军队出城,在两边人群中看见那老头儿时,还笑着挥了挥手,老头子哼了一声,歪过了脸不理她。
她耸了耸肩,回过了头,便听见她旁边的夏侯渊笑着说:“丫头,第一次随军呐?”
任知节挺起了胸膛:“才不是!”
想当年她勇冠三军,银枪白马,红袍猎猎,一杆银枪杀遍战场,敌军莫不闻风丧胆。虽然因太过悍勇以至于男性朋友们提到她就不住地竖起大拇指称赞“是条汉子”,女性朋友们看见她就满面红晕,眼带春情,让她攻略之路变得极为渺茫,但她还是觉得能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女将,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
泡妞的时候也能拍拍胸脯,指着大好河山,吹吹牛:“看,这是我打下的江山。”
想想就觉得挺爽的。
夏侯渊性格随和,常与小孩子打成一片,与任知节比过骑马射箭,佩服她虽是女子之身,骑射却不输男子,两人也算是意气相投,言语之间便没有拘谨之意,他见任知节挺着胸脯,笑得一脸嘚瑟,便说:“可别上了战场哭着让我带你回家啊。”
任知节挥挥手:“妙才叔,你也忒看不起我了。”她扬起下巴,“我是要把袁公路打回家的女人啊。”
夏侯渊大笑几声,说:“好,那我看看你怎么把袁公路打回家去。”
曹操回绝袁绍将家眷安置冀州的提议,毅然决定出兵迎战袁术,这令众人极为吃惊,须知袁术势大,孙坚死后更是吞并了孙坚的军队,如今兵强马壮,来势汹汹,曹操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曹操身边的谋士将领们却对此决定极为赞同,夏侯渊摩拳擦掌:“袁本初我都不怵,还怕他袁公路?”
熊孩子曹彰在一边哗啦啦地玩着打仗游戏,用手中的攻一下一下地拍着院中的树枝,喊着:“冲啊!袁公路项上人头由我曹彰取了!”
比起咋咋呼呼的夏侯渊和曹彰,曹丕倒是安静许多,他难得没有练剑,只是盯着任知节看了老半天,任知节被他看得背后汗毛倒竖,只干笑着说:“出征那天你来送我吗?”
曹丕摇头:“不。”
如此直接的拒绝让任知节觉得十分伤心:“好歹我也教了你一年的骑射,二公子你好狠的心。”
“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曹丕答道。
任知节抽了抽嘴角:“你觉得我是女人不应上战场?”
“不。我知道知节师父武艺过人,不逊于男子。”曹丕说完微微低头,然后说,“只是待在家中,每日晒晒太阳,养养花,岂不是更好?”
任知节摇摇头:“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大概是在行伍间待了久了,从一开始的怯懦畏战,到后来的热血沸腾,再到如今已经习惯于奔袭于战场之中,只要想到前方战事激烈,她就坐不住。作为一名将士,最终结局若是被敌军刺死于温暖的床上,则是莫大的耻辱。
曹丕的想法她也能理解,大约是小孩子对于老师总有些眷恋,不想老师离开,她这么想着,总觉得有些得意,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当园丁还当得不错。
她与夏侯渊行至城墙下时,夏侯渊还在那儿自言自语:“丕儿那小子真不打算来送送?”
任知节笑道:“怕是现在还在蒙着被子睡大头觉呢。”
从城门出来,一抬头便能看见远处那一片一片缤纷的红云,她愣了愣,才想起来如今濮阳入了春,又是一季春光至。黑压压的军队从两边桃花盛放的山谷之间走过,她骑着马慢悠悠地跟着,然后抬起头看那些开得正好的桃花。
只一抬眼,她就在一片红云见看见一个蓝色的人影,那人牵着一匹黑马,站在桃花林间,黑马高大神骏,衬得他少年身形更显清瘦。
任知节愣了一愣,随即笑笑。
看来她倒是冤枉二公子了,二公子不仅没有蒙着被子睡大头觉,估计起得比所有人还早。
任知节一行人,从濮阳出发,前往匡亭,那儿有袁术部将屯了小部分兵马。而曹操则亲率大部队绕道去往驻扎于封丘的袁术主力部队后方。
那日曹操与数位谋士讨论了一个下午,然后制定了计划。袁术兵分两路,主力驻扎于封丘,又派刘详带领一部分兵马屯于匡亭,互成掎角之势,以便于两方呼应。而曹操便钻了这个空子,派小部分兵马在匡亭佯攻,诱袁术主力离开封丘赶往匡亭,再将大部分兵马绕往袁术主力后方,趁袁术主力疲惫松懈之时猛然攻击。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险招,然而在双方兵马粮草差距过大的情况,也只有险中求胜了。
任知节与夏侯渊皆在佯攻匡亭的队伍之中,而郭嘉则随曹操绕道取往袁术主力后方。夏侯渊本想随曹操一道,又觉得任知节初次出征,难免会有不适,便决定与她一道,任知节虽觉得夏侯渊多虑了,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妙才叔,这兄弟做定了。”
夏侯渊:“……我是你叔。”
他们一行不过几千骑,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匡亭之后大多有些疲倦,唯独任知节还精神抖擞,她骑着马道匡亭城墙下浪了一圈,守在城墙上的射手还以为是个少年将军,都哄笑着叫嚷“曹阿瞒居然让个黄毛小子出阵”。
任知节笑了几声,从背上解下父亲留下的那柄锈迹斑斑的枪:“可你们看见黄毛小子都不敢出城迎战呢。”
她声音不似一般少女一样娇柔,却也清亮悦耳,那些弓手一听,也知道在城下挑衅的不是黄毛小子,而是黄毛丫头了,她声音中那自带的三分爽朗听着也有些嘲讽的意味。
几个弓手被她激怒,便拉满弓弦朝她射箭,她嗤笑几声,挥动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长/枪,将那些箭矢一一打落,待打落一波箭矢,她笑着高声喊道:“袁公路不仅帐下无人,连弓手的准星也令人担忧得很呢。”
说完,她拉过缰绳,便往自家营地奔去。
装完逼就跑,好刺激。
夏侯渊等人听闻她单骑前去城墙下挑衅,都大吃一惊,夏侯渊更是恨不得揪住她马尾好好训上一顿:“臭丫头,你这是不是不要命了!”
任知节一边低头刨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死不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死呢。”夏侯渊一把将饭碗从她手中抢过,说,“不认错不吃饭。”
任知节嚎啕:“妙才叔!还我饭啊!说好的要当一辈子的兄弟呢!”
夏侯渊怒目:“我是你叔!”
两人在营帐中斗嘴时,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兵士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然后跪在帐外,道:“报将军,匡亭城内出来一员少年大将,已将我军熊维、于敏两位将军斩于马下!”
夏侯渊一听,怒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说着,怒摔手中饭碗。
任知节哀嚎:“……妙才叔!我的饭!才吃了一半啊!”
夏侯渊哼了一声,取过兵器,便要出帐迎战,却又听那前来报信的兵士说:“那名少年大将说的是之前有人去城下挑衅,说‘袁公路帐下无人’,他此番便是要来与那人大战三百回合的。”
本来正伤心地看夭折于地的饭碗的任知节:“……”
夏侯渊问:“可知那少年将军姓名?”
兵士道:“那人自称姓孙名策,乃是孙坚之子,人称小霸王。”
任知节:“……”
夏侯渊一拍桌子,道:“真是好狂妄的小子!”
她咳了几声,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取过一旁兵刃,道:“妙才叔,你先坐着,我去会一会那小霸王。”
夏侯渊不太放心,正要说话,她又道:“人家都说了,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我若龟缩不出,他还道‘曹孟德帐下尽是用嘴打仗之人’呢。妙才叔,请相信我的武艺。再说了。”她拍了拍胸脯,“我任知节还从未怕过谁呢。”
夏侯渊:“……你比那个黄毛小子还要狂妄。”
任知节骑马步出大营,此时军阵之中已立有一人一骑,马上少年将军一身银色铠甲,身形高大健壮,相貌英俊,一身英武气质,手中长兵刀刃之上还有几丝血迹,正是他前番阵斩熊维、于敏两位将军所留。
他见任知节骑马步入阵中,倒是笑了一笑,将长兵扛在肩头,蔑笑道:“曹孟德居然派了个黄毛丫头来打仗。”
任知节歪了歪头,道:“袁公路不是也派了个黄毛小子吗?”
少年将军哼了一声,不耐地甩了甩手中长兵,道:“姑娘,烦你回去,叫那之前在城墙下挑衅的家伙出来,让小爷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袁公路帐下无人’这话。”
任知节扬起下巴:“说这话的正是姑娘我。”
少年将军:“……”
任知节又笑道:“听说你叫孙策,人送外号小霸王?”她顿了顿,又道,“你可知西楚霸王是谁?”
孙策道:“西楚霸王项羽之威名谁人不知。”
“那好,颍川任知节今日便来见识见识你这小霸王。”任知节长/枪一指,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当年项羽率楚军与诸侯军共十五万,于巨鹿与章邯、王离所率四十余万秦军交战,那年项羽不过二十五岁,与众人比起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然而在诸侯军畏缩不前的情况下,他率军渡过黄河,破釜沉舟,号令全军只带三日口粮,表示不胜则死之决心,率先向秦军发动攻击。
那时任知节蹲在营地之中饿得不行,项羽将自己的那一份干粮塞给她,然后笑着道:“等打完这仗,我请你吃好吃的。”
任知节白他一眼:“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这是真的。”项羽拍拍胸脯,“在我项羽面前,暴秦不足为惧。”
后来,他们大胜而归,二十五岁的项羽灭了暴秦,但他也没忘记当初的豪言壮语,请任知节大吃了一顿。
他当时双手环抱胸前,坐在任知节对面,然后凑到任知节对面,嘿嘿笑着:“知节,你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吗?”
任知节啃着鸡腿:“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项羽追问道。
任知节满嘴油腻,却毫不在意地以战袍的袖子擦了擦,说:“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外面都叫遍了!”项羽拍桌,他站起身来,极为烦躁地来回走了走,道,“不行,我得叫人在你面前天天说个百八十遍的,这样你才记得住。”
任知节捧着肚子笑了起来,道:“瞧你那样儿,不就是个‘西楚霸王’吗。”
“知节你耍我!”项羽瞪圆了眼睛,随即又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拍了拍桌子,“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霸王之名谁能随随便便就拥有的。”
“是是是,霸王你好。”任知节笑道。
项羽那时面上得色任知节还记得清清楚楚,对于她来说,英雄有很多,霸主也有很多,而霸王,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