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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走回无名殿正殿的时候,看见王妃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狐裘。
见他走回来,也顾不上自己赤着脚,就那么踩着地走了出来,将狐裘披在了他肩上。
“你这么光着脚出来也不怕冻病了?”刘兴想要将她揽在怀里,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满是血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怕,你穿得这么单薄都不怕冻冰了,我又怎么会怕?夫唱妇随,嫁过来之前我是学过《女诫》的。”王妃轻笑,也不嫌刘兴身上脏,直接挎着他的胳膊,就这么一同回了正殿。
刘兴微微蹙眉,看不出她那恬静温柔的模样后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你等着,我去命人烧水,然后帮你擦洗。”正殿内的灯光早已被她全部点亮,王妃望着刘兴脸上、身上已经干掉的血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而是这样说着,便穿了鞋子要去寻奴才。
“别忙了,你去床上歇着吧,本王自己来就好。本来今日也是芷荷她自己胡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倒还是毁了你的心情。”刘兴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烦躁。
“怎么会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夫婿,我伺候你还不是应该的?只是王爷,你唤她芷荷,你可知道我的闺名吗?”王妃说这话的时候轻轻蹙眉,眉宇之间带了一丝可怜。
刘兴愣住,他在这皇宫里知道的事情不少,可还真就不清楚他娶的这个王妃叫什么。
这本来不过是一桩使命,一桩任务,他只要遵从圣旨将这女人娶进门做王妃就好,剩下的面子上过得去便也可以了,不需要太认真。
所以她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中山王妃,又不是他爱的女子,他还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吗?
但是此刻她既然问了,自己也无从躲避,只能摇头。
“我叫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如玉。”王妃浅笑,灯光映照下露出一口银牙,“王爷定要记住了,没人在的时候,唤我的名字吧。平生也没什么所愿所求,但总不能嫁给王爷一回,到头来王爷却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那我该会有多么难过?”
说完这话,她就走出了正殿,留给刘兴了一个背影。
刘兴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长吁了一口气。
会是自己想多了吗?也许她真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并不曾有自己跟皇兄所设想的那么多故事?
可是她的义父不是别人,而是萧丞相啊。
他会平白无故的把人送到他身边吗?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赶在他要跟芷荷大婚的时候,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刘兴的手不禁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了木桌子上。
待芷荷回来的时候怎么办?他又该如何在王妃面前对待芷荷?
他必然是无法待芷荷亲昵如常,可是看芷荷刚烈的性子,自己若是真的冷落了她,会不会又闹出新的事情来?
不敢想象,无法想象,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兴真是想也想不到,他厌烦无比的皇后终于离开了未央宫,可是现如今他自己家里却又出了这么多烦心事。
没多大会功夫,王妃便领着侍婢们回来了。
她用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擦去了刘兴身上的血迹,毫无怨言。
刚开始刘兴还躲,可她却很执意,口中喃喃一句,“躲什么,你身上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听了这话,刘兴索性不再挣扎,任由她去了。
倒是旁边几个侍婢,听见这话纷纷红了耳朵,低着头不敢胡乱言语。
忙活了一个时辰,待刘兴换了干净衣袍重新躺在床上时,天都快亮了。
也就是庆幸他不需要上朝,犯不着起早。
王妃也没别的话,直接钻进了被子里面,纤细的手臂环住了刘兴的腰,头枕在他胸上,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刻,他听到殿外有声音,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太医署的人将芷荷送回来了。
低头望着怀里睡得恬静的人,他简直觉得这事儿费尽了心神。
假若她从自己一进殿就缠着他询问芷荷到底怎么样了,又或者是大发雷霆,责骂自己为什么要纵容她胡闹,以此毁了大好的新婚之夜。
那他都能够理解,他甚至会庆幸,大名鼎鼎的萧丞相派过来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他刘兴根本就不屑,不稀罕。
想要用这样的女人看住他,显然嫩了些。
但是偏偏没有。
从一个多时辰以前他重新回到无名殿正殿的那一刻开始,王妃一直在安安分分的伺候着他,毫无怨言,毫无责备,甚至对于芷荷过激的举动只字未提。
这反而令刘兴手足无措了,她说不上有多么好,可是今天晚上,果真没有任何过错。
他真是想要找出她的毛病都不成。
说心里话,他此前还设想过,若是能够找出王妃犯下七出之条,那么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以此为借口,休掉她。
毕竟是萧丞相的人,他放在身边也不会安心。
但是这女子,若是想找出她的缺点,怕真是难了。
想到这儿,刘兴轻叹了一声。
怀里的人还在睡着,可却又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叹息,头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手臂把他抱得更紧。
刘兴的手伸到了王妃的发间,揉了揉她的发,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尽可能的不去想殿外发生的事。
没多久,他便又睡着了。
与此同时,天蒙蒙亮,余香便睁开了眼睛。
她没打算打搅刘骜的,想着他过会儿还要上朝,便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吧。
可没料到她刚走下地去,就听到身后响起刘骜的声音,“朕不是说了让你安心睡一会么,过会儿杜松回来叫朕起床,你到时候再走就好。怎么,跟朕多待一会儿委屈你了?”
余香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回过头望向刘骜道:“皇上这没来由的小脾气,可是因为起床气么?”
“乱讲,朕哪里会有起床气吗?”嘴上这么说着,刘骜却一把拽过余香,将头埋在她胸口,像是撒娇模样。
余香轻笑,看刘骜这样子,忽然想起刘浩来。
那孩子也不知现在可投胎转世了,可会幸福快乐吗?
愣神的功夫,身后响起杜松的轻咳声,余香一惊,连忙推开刘骜,穿好了自己的衣裳。
看到杜松来了,刘骜揉了揉脑袋,神色也清明了几分。
“天宁,朕也不派人随着你了,免得知道你在宫内的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杜松,你去给她找一身宫侍的衣裳换了,而后你自己寻小路去储宫即可。对了,就还住在绣梅馆吧,那地方你熟悉,估计住着也会舒服一些。”刘骜一一嘱咐了余香,暂且也没叫更多侍婢进来,怕余香的身份暴露。
杜松应了一句,便转身去帮余香找侍婢要衣裳了。
“龙袍在那儿,你来帮朕穿。”刘骜站起身,伸手一指置放龙袍的地方,如此对余香说道。
余香也不答话,直接走过去捧起龙袍走过来,熟练地帮他披上,系好每一条玉带。
难得的和谐,他们真是许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只可惜这会儿功夫过去,他们便又要告别这样的和谐了。
连早膳都没用,余香就这么穿着侍婢的衣裳回到了储宫。
兜兜转转,她好像真是一无所有,一无所得。
当年入宫时候身上带的几枚保命铜板与银簪,现如今也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去。
人是会忘本的,也是会沉迷于浮华的。
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穿回这件衣裳,更不会再需要什么铜板与银簪。
毕竟立政殿内,金银珠宝的首饰多得她就算日日换着佩戴,也还是戴不完。
储宫现如今没有正牌主子居住,所以变得非常荒凉。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竟然无人拦她。
想她当初想要进出储宫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儿,真是愁煞了人。
不过一年光景,怎么样,这地方就成了无人愿来的荒凉地了。
顺着记忆走回绣梅馆,这又是一个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来的地方。
冬日,绣梅馆里的那株腊梅竟开了,鲜红色的,大朵绽放,在这寂静的地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还以为这株腊梅无人照看,早就枯萎了呢。
咧嘴干笑一声,她推开了绣梅馆的屋门。
屋内很多灰尘,但她却好像还能看到刘骜偷偷跑过来见她的样子。
长吁短叹,这回忆真是个熬人的东西。
明明知道回不去,却还是无法忘记。
她走到铜镜前,用手拂去了上面的浮灰,照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样子,发现摘掉了那些繁华的首饰,她也真的与那些宫侍别无二致。
没有比谁更漂亮,也不曾比谁更惊艳。
撇嘴,她真的不愿意这辈子都躲在这里,做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所以,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不能饿死在这地方,否则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这么想着,余香拍了拍手,走去了储宫的膳房。
一进去,她就瞧见了一锅刚刚蒸好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地摆在蒸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