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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殷的事,袁静兰就觉奇怪,此时见简桐回来,面上带着苍白,便越发知道有事。
因为整件事复杂而又牵扯广泛,所以简桐只拣浅显的说。只说了舅舅的身份,却略去了长春围困战一节。当听说兄长袁殷竟然真的是日本遗孤,而且竟然就是梨本家族的后人时,袁静兰真的惊呆。
“怪不得当年上山下乡,你外公要将你舅舅送到那样偏远的地方去。我一直不解,人家的父母,但凡有一点能力的,都想方设法让孩子走得不要太远、不要去太艰苦的地方,怎么你外公反倒主动将你舅舅送得那样远。累”
“我还记得你舅舅走的那天正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雪花不大,只是小清雪,可是那天儿啊真是嘎巴嘎巴地冷。你舅舅要走了,站在门外跟你外公辞行。你外公愣是没打开房门看他一眼,我都看不过去,扑出去抱着你舅舅流眼泪。”
“你舅舅当时就说了一句,‘爸,您好狠的心。’然后转头爬上大解放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袁静兰说着落下泪来,“当年你舅舅很可能是心里埋怨你外公,埋怨你外公将他送得那样远。你舅舅走的时候一定心都寒了,以为你外公真的不拿他当亲生儿子看。”
简桐也难过垂泪,“妈我也懂了,外公之所以那样狠心,其实是担心文革里有人揪出舅舅的身世,舅舅反倒会因而受害。可是外公什么都不能跟舅舅说,就只能装作狠心……”
“是。”袁静兰点头,“我目送你舅舅坐着的大解放开走,转头进屋,才看见你外公哭得满脸眼泪,目光追着窗子里的车影,久久不动。”
“如果外公如今还在世就好了,那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外公。”简桐垂泪,心中越发敬爱这位老人家萌。
“你外公若知道你此时这份心,相信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已经在笑。”袁静兰抱着女儿,也觉欣慰。
“妈……”简桐迟疑,“我可不可以问您一点旧事?”.
袁静兰微微皱眉,却也还是点头,“你婆婆前些日子也来看过我,我想既然她都能敞开心扉,那我这个当妈的就也更该拿出勇气面对自己的孩子。”
简桐垂下头去,“妈,其实您是不是早就跟靳家有所交集?甚至很早就认识了我公公啊?”
袁静兰微微尴尬一笑,转头去望窗外梧桐斜阳,“我跟靳欣、于静怡都是同学。其实我从小就受靳家关照,念的学校都是安置大院子弟的,是当时教学条件最好的。靳欣和你婆婆的家里都是部队干部,我在她们当中就像个插班生。”
“是爷爷?”简桐很是意外。
“应该是靳老爷子暗中的关照,可是显然靳家其他人并不知道。从靳欣的语气听得出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她父亲安排进学校来的,她还经常冷言冷语说我有可能是某某首长的私生女,否则怎么可能跟她成为同学。”
“那……我婆婆呢?她对您好么?”
说起于静怡,袁静兰面上先是缓缓一怔,继而还是由衷笑开,“其实她对我很好。于静怡的父亲是靳老爷子的战友,也在大军区任职,所以两家很是交好。自然地,于静怡跟靳欣也走得更近一些。”
袁静兰说着叹了口气,“其实那时候没人跟靳欣不要好的。毕竟她是靳家女儿,所有人都让着她,甚至巴结她。我终究与他们不同,所以就也自动离她远远的,可是她反倒觉得我是清高,不给她面子,所以格外挑我的毛病。”
“而每当此时,都是于静怡站出来帮我说话。可能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静’吧,就也觉得投缘,慢慢地就也成了朋友。这下子靳欣就更恼火,认定是我去抢她的朋友。”
简桐皱眉,原来靳欣之讨厌从小就已经定型。
“妈,我乱猜的,既然靳欣在那所学校里,那么靳家其他子弟有可能也在那学校里吧?”简桐试探着问.
斜阳幽幽落入窗棂来,已经没有了刺眼的亮度,此时只是微弱柔软的橘红色。斜阳光芒轻轻落在袁静兰面上,像是少女靥边的羞涩。
袁静兰笑了笑,“是啊。长空和万海也都在那所中学里。只不过长空年长,所以在高中部;万海与我们年纪相仿,都在初中部。”
简桐讶了讶。
原来人生的距离就是这样奇妙,可能长空伯父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比弟弟晚了一步。其实长空伯父晚都不是晚在他们去当兵之后,而是早在学校里就已经晚了一步。
纵然他们都在一所中学里,可惜长空伯父在高中部,与母亲可能始终缘悭一面。而公公万海,早在那个时候已经认识了母亲。
“妈……”简桐抬眸望着母亲。此时的母亲仿佛恢复了少女的身材,眼角眉梢有光华流转。“您在那个时候已经认识了我公公吧?他,好么?”
袁静兰脸红起来,“是。他,真的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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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白瓷少年(更2)
“袁静兰……”
穿着绿军装的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宣读各班级抽调进校文艺队的学生名单。袁静兰只转头望窗外,目光掠过窗台上一盆静静的兰花,去眺望操场上那一块澄澈碧蓝的天空。
她是班级的“外来者”,是注定的丑小鸭,所以这些活动向来与她无缘。她想的无非是好好地念自己的书,安安静静地不要招惹人家白眼,就也够了。
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看见一帮孩子跟在父亲身后,蹦蹦跳跳地唱着揶揄的童谣。那些孩子不懂事,以为自己唱的不过是普通的歌谣,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那一字一句都是在骂他们前头那位老人家。
好在父亲心底也算宽广,虽然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铸铁炉盘,可是还能听着孩子们的歌谣,眼角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可是袁静兰看在眼里,如何能不疼在心上累!
最为残酷的是,纵然心疼却也不可上前救护,必须让爸围着整个居委会辖区的各条街绕过三圈之后,他们才肯放爸摘下炉盘,回家吃饭休息。
一旦又有别人的批斗会,爸就又得被抓出去按倒在台上陪批……
那样的生活袁静兰真的过够了。与那相比,这所定位特殊的学校里反倒像是天堂,就算受点小委屈,就算有点小冷落,袁静兰也是知足萌。
爸也常说,要知足。否则以她家的成分,她如何还有书可念?可何况是进入这所只有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女才能入读的学校。
却没想到,老师竟然喊出她的名字。袁静兰的同桌捅了她一下,她这才弹簧一样站起来,惊愣望着老师,“老师,怎么会有我?”
问题刚问出来,袁静兰自己也已经找到了答案。右前方隔壁小组坐着的靳欣正在得意地笑,还跟她一桌的于静怡嘀嘀咕咕什么。
袁静兰就懂了定然是靳欣又想要她出丑。
可能在所有人眼里,她袁静兰不过是个面色苍白、身子瘦弱的丑小鸭,怎么会跳舞,又怎么敢登上众人面前的舞台上去展示自己的舞姿?所以靳欣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
“袁静兰,这是响应伟大领袖……”老师抱着红语录说出慷慨激昂的话,“所以选中你,是你的造化。怎么,看样子你还有意见?”.
放学后就是第一次集合,袁静兰站在一群身材高挑的女孩儿里有些局促。还好于静怡因为是弹钢琴的,所以也是文艺队成员,两个人还是有个伴儿。
排练的内容是一场《红色娘子军》的群舞,袁静兰被安排在最后排、最角落,袁静兰倒也乐得不起眼。
结果没排练几天,老师们就传来消息,说这次国庆文艺汇演已经有好几所学校都上《红色娘子军》的群舞,如果他们学校再来这个节目,就算排练再好,终究也难出彩。
“好在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文艺队指导老师笑眯眯说,“我们还有靳万海与于静怡的钢琴和手风琴的合奏!”
那天是袁静兰第一次正式认识靳万海。
音乐老师陪同,在文艺队员们的掌声里,靳万海含笑走进来。
同样是绿色军裤,上身是粗白布的军式衬衫,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格外有了玉树临风的效果。在一群女舞蹈员含羞带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极难得,靳万海当着大家的面虽然也落落大方,但是竟然也红了脸颊。
就是靳万海脸上那一抹红吸引了袁静兰。
靳家是什么人家,所以他们的子女也早已习惯了活在旁人欣羡的目光下,如果此时换了靳欣,定然会得意洋洋、大颜不惭。可是难得靳万海明明落落大方,可是面颊上还是落了一抹羞涩。
难得的真实。
袁静兰想起,之前有几次在校园里,靳欣与她找茬儿,是曾经隐约见过这个人从旁边经过,有次还驻足望过来。不过那时候他都是跟一群男生在一起,所以袁静兰也没好意思回望。此时方知,他竟然是靳欣的兄长,那个被传言几乎神话了的才子。
德智体美劳,几乎无他不能。
可是那一瞬间的好感,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毕竟他是靳欣的兄长。靳欣那样的人,她哥哥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所有的舞蹈女生都在含羞带好奇地凝望着前面的靳万海,却只有后排的袁静兰别开目光,望向窗外流云.
接下来训练的主角就变成了靳万海和于静怡。所以的女舞蹈员都坐下来当观众。
靳万海与于静怡合奏的曲目是苏联民歌《白桦林》。俄式民歌典型的悠扬旋律在排练厅里悠然回旋,少男少女的思绪轻易便被牵动。一众少女全都痴痴凝望那坐在阳光里,浑身披满了清光的俊美少年。看他手指灵动翻飞于黑白琴键,可是同时跳跃起来的已经不仅仅是音乐旋律,更有少女们飞扬的心。
袁静兰坐在长凳最边儿上,心里带着点抗拒,却还是不由得被音乐旋律吸引。
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诉说,就是音乐。不懂音律没关系,只要你感受得到那旋律里的情绪。
一曲奏罢,大家都热烈鼓起掌来。
音乐老师开心大笑,“这次我们一定能拿文艺汇演的第一!”
大家的赞扬声里,只有那白衣少年静静起身。仿佛尘埃落不上他白色衣襟。他静静笑着对老师说,“其实我们还能做得更完美。大家也能看得到,我与静怡同学的表演,都是坐在琴凳上的,用以控制舞台和吸引台下观众的只有音乐本身。今天这个场合没问题,但是到了汇演那个晚上却未必能这样奏效。”
“万海,怎么呢?”音乐老师急问。
“汇演的当晚,场地比这里大了十数倍;台下的观众也是数千,所以只是靠我与静怡同学的琴声并不足以控制场面。毕竟听觉有时候要让位于视觉。”靳万海淡淡地说。
“万海你说,这可怎么调整?”
万海一笑,目光仿佛不经意掠过长凳上坐着的几十个舞蹈员,“其实老师我建议不妨加入配舞。这样舞台上有视觉的弥补,会让场面更好控制,而且更吸引人。”
无论何样年代,漂亮的女舞蹈演员总归吸引人。音乐老师听着也是一拍掌,“那当然好啊!”说着一指做成一排的女舞蹈员,“这不正好现成的!本来群舞《红色娘子军》不能上了的话,我还挺可惜咱们这段时间排练的成果呢,此时不如将两个节目给嫁接起来!”靳万海还是淡淡的,目光又似有似无掠过一排女生,“老师,《白桦林》的节奏比较静,不宜群舞。独舞就够了。”.
“是啊!”音乐老师也一拍手,“我怎么忘了那民歌的节奏了,是不能上群舞,不然就乱了。”
“其实也可以都上。”靳万海边垂首整理着手风琴的背带边说。
袁静兰坐在角落里有些震惊地望着靳万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怎么觉着之前有两次,靳万海说话的时候,目光正好掠过她?一次是掠过她的脚,第二次是掠过她的面庞……
可是他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啊,好像空洞无焦点的,一定是她多心了吧?
更让袁静兰有点心惊胆战的是——靳万海明明在前头专注地整理手风琴背带呢,可是从她的视角望过去,怎么好像看见他眼睛里——贼光一闪?!
贼光一闪!天啊,这个词儿一定不适合来形容那个如白瓷一般清贵安宁的少年的吧?可是,可是除了贼光,她又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他眼睛里那一抹狡黠?
“不是说最好是独舞?她们怎么一起上?”音乐老师显然被万海牵着鼻子走迷糊了。
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