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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徐家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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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雷爆炸过后,趴在桌下的练武奎心有余悸看了眼两寸厚的桌板被拆断了一块,再扭头看向都爷,人已靠坐在墙根下,身上的血孔正往外冒血,连带他嘴里也吐出了血泡,两眼呈散光状。

    “这人到底是谁?”爬起来的练武奎首先就去找徐三晚,发现他已向着院门那边跑去。

    原本围在桌子边上的帮众,这下接连爬起半数,不是处于惊恐状态,就是从身上拔枪要打引爆炸弹的人。

    爆炸声也惊动了马场里外的人,原先藏在马房里的人走出来,首先就向要奔出院外的徐三晚开枪,却遭到冲出马房的金宝提着机枪向他们扫射。

    屋顶和房屋上面窗口出现的人也遭到藏车轿里的方华搜寻式的射击。

    还躲在马房里的贼精向从爆炸现场冲出对徐三晚开枪的人予以狙击。

    徐三晚才得以顺利逃到大门那里,他顾不得左手掌伤口的发痛,从栅门上拿回他刚才放的手雷,走到一处门边停了下来。

    听得外面马路上已是人声嘈杂,一遍慌乱。

    他看见路那边的铺子,花二从门里闪出来借着路边一辆马车作掩护,向他这边背向的路上射击,这让他想到之前在路上看见的那些人已行动起来。

    他回身看向马场里头,金宝用机枪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帮徒打进了马房里,从轿子出来的方华从惊跳乱转的马匹之间穿过场地,向房屋的后门奔进去,一边回头招呼金宝和贼精跟上。

    练武奎这边,因为刚才遭人扫了一梭子机枪子弹过来,他和手下把长方桌翻倒,和几个人一起躲在桌后。

    说实在他这下很是迷茫。

    他原来在苏州的三合会跟性格不合的兄弟闹翻了,经老大引荐回到浦滨这个新成立的西社做个二把手的,却发现把头都爷也是个唯利是图欺压良善不讲情义的人,这又一次让他骨子里感到不适。

    练武奎骨子里有的是侠义之气,最看不惯的是欺凌和无情,早年间离开浦滨也是因为徐家驹待人的专横和暴戾。

    这些年他几同一个浪子,总想遇到一团火,烧起他心中的侠义之气,可总是屈屈不志。

    这下看着离得不过数步靠墙倒的都爷仰着头瞪着眼,已然是断了气,他倒不觉得怒愤。

    旁边的屋门,之前消失的大个子四哥忽然走出来,发现倒在墙根上的都爷的死状,他随即看向练武奎。

    “快去,为你老大报仇!”

    练武奎只管看着大个子逼视着他,却不动作一下。

    这让大个子怒瞪起眼,挽起衣服下摆从腰后拉出把马牌手枪,向练武奎递出。

    可练武奎看见大个子挽起衣服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便立马捡起地上都爷落下的手枪向他举出。

    看着两人用枪对恃,练武奎身边的帮徒愣了好一下,随后有人举枪向着大个子,其他人也跟着举枪而出。

    大个子一下弱了气势,他看向马场,发现有人正往外面转移。

    “一帮子无情无义,走着瞧!”大个子向练武奎丢下一句,便向院门那边跑去。

    他这下很想干掉许文强,因为人已经瞅见他的身影,就差认没认出他来,要真是认出了,那往后必定是水火不容的。

    他原想借着这次机会把许文强做掉的,哪知弄出这般境地,连西社老大都被他炸了,眼前又见许文强出现的帮手,都不是警队的人,他更加确定这人非同寻常,自己很有可能会遭反杀。

    想到这,他加快跑去,看能不能瞅着机会干掉这刚生出来的心头患。

    练武奎站起来看着大个子奔去,真想一枪干了这奸险之人,但为他说的那句无情无义,还觉着气堵。

    他猛的觉得大个子是要去干掉刚才叫他躲炸弹的人,此刻心头更觉那人与他一定有关联!这下很想解开这迷团,不由得提枪追去。

    走去时,还对他手下帮徒交待一句,叫他们赶紧抢救受伤的兄弟,把地上的银元捡起来。

    再说徐三晚看着方华要从屋后通过房子出到外面的马路,他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花二跟着受到惊吓而走起来的马车,边还击边退远。

    “跑出来!老谭在那头开火了。”花二向着靠在木栅门边的徐三晚喊得一句。

    徐三晚听着另一头的路上显然枪声大作,他探身出到大门外,看见他这边的路上,好几个人举枪逼过来,跟花二对射,有的还对着马场大门,提防着他冲出来。

    他缩回身子,将手上的炸弹用牙齿咬开引信,跟着往承着木栅门的砖柱子上磕一下,闪出去往那些人逼来的路上扔过去。

    手雷炸响下,他听到有人的惨叫声,便要趁此时向外面冲去,往城外的方向跑。

    “许文强!”这下猛听得身后一声断喝,他不由收住脚步,对身后陌生的声响处回过身。

    屋角处出现的大个子正举着支警察的配枪对着他,离他不过十步处。

    徐三晚这下完全暴露在枪口下,只要对方开枪,他几乎没有躲的可能。

    “你要杀我?身为一个警队督察,却要对自己人开枪?”

    “你到底是谁?”大个子逼近徐三晚。

    “你身份绝不会是一个警察这么简单!”不容对方作答,大个子接着说:“这下不除掉你,我往下在局子里在这地头上都没活路,你到下面当差去吧!”

    大个子自知眼前这人背后隐藏的力量,压根没考虑要活捉他,一瞪眼就要勾动手上的枪。

    一发枪声炸响,在两边屋墙挟着的空间,甚至产生了刺耳的震音!

    徐三晚看见大个子一下挺直了身子,随即直挺挺栽向地上。

    大个子倒下来的身后,练武奎站在那儿,放下手上的枪。

    “你到底是谁?”没等徐三晚开口,练武奎首先问出声。

    “回头我找你!”徐三晚向人双手互抱,又竖起两根大拇指。

    这时,金宝搬着机枪从外面路上扫射着靠过来,冲徐三晚喊道:“赶紧走,鬼子过来了。”

    “把帮会留下来,别又离开浦滨了。”跑到路上,徐三晚还回身冲救他的人喊了句。

    练武奎看着他跑去的身影,这回却想起他像谁了,可嘴上讷了句,看脸样就不是徐家阿晚。

    练武奎喝住要往外面追出的帮徒,叫他们赶紧清理现场,免得鬼子过来找茬。

    回到刚才烹牛头的地方,就有手下向他说道:“奎哥,都爷挂掉了,往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奎哥,往后咱们就跟着你了。“

    “奎哥,西社往后就靠你了”

    其他人也跟着回应。

    听得这些说话,练武奎倒不置可否,但他也不想帮会就此散了,自己又成为一名浪子。

    过后不久,徐家阿晚在一处城边的江面船棚屋区,与后面赶过来的老谭和伍峰碰上面。

    伍峰头一句就对徐三晚说道:“得赶紧把那大个子督察做掉,要不你和你家人,还有我们都得有危险!据可靠情报,他不但是军统的特务,还是黑帮在警局的卧底。”

    听到徐三晚说之前大个子就在他面前被人从身后一枪击穿心口,十成是没活气的了。

    伍峰和方华都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徐三晚何尝不是感到如释重负,他想到水叔和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娘,还有刚出世的儿子,还藏在警局的住舍,如果大个子不死,随时有可能被人一窝端掉。

    老谭对徐三晚说,他今早和花二在街边吃早点时,遇上一个以前在徐家湾跟他学过拳脚的弟子,因为感念老谭曾经救过他,就说起他的近况。

    说他眼下混进一个叫东门的帮会,这是新近成立的一个黑道组织,人马大都是拉拢了以前吴海的人,但幕后老大是个叫四哥的,那人有警队背景,这当下正招人集合往城西马场去,说是有紧要的行动,他对老谭说出这消息,也是因为老谭闹出的名声,担心的是这次行动会不会跟老谭的人有关系?

    老谭之前就得知徐三晚今天要去马场找人说和,于是就跟花二就分头行动找到伍峰和贼精他们,想了法子就往驿马场赶了过来。

    伍峰接着对徐三晚说:“你进了马场,却不知道外面马路上的气氛有多凝重,至少有十多个人候在那儿,由此可见大个子是真想要你的命,爆炸之后他的人就要往马场的院门里冲,咱三个分头开枪拦截,要不是突然出了几个人帮了咱三个的手,那些人就进了马场了,这会儿你是真受到了人的重视,至少他没有对你这趟赴会置之不理。”

    “你是说那几个人是邓怀勇带过去的?要是这样,往下的事情可就棘手了!”

    “你是怕邓怀勇怀疑到你是抗日的?”伍峰看着徐三晚。

    “原本我和华姐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要知道大个子会杀出来,我就托人去办了。”

    “据我们了解,邓怀勇是不会跟日军作对的,他还不敢担这毁前途掉脑袋的事。”方华说道。

    “那怎么办?干掉他?”老谭问道。

    “干掉他,咱也坐不了局长的位置,我看能不能跟他死硬抵赖你们都是道上的人,他不会认得出咱们吧?”

    “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顾着命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认人。”花二说了句。

    “那就这么定了,我就说是道上的朋友,到时还把人拉进警队里,让他疑心个够。”

    “不过我这下很想知道那个杀了大个子的人又是谁?邓怀勇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为你杀了大个子。”伍峰问徐三晚。

    “是西社的二把手开的枪。”徐三晚看向老谭。“老谭还记得有一年,我看不惯您在土地爷面前教人拳脚,就怂恿我家的护卫教头去砸您场子,那回你俩在土地爷面前打了一下午,拳脚枪棒都上了,镇子里的人把三岔口围了个满当,还记得那人吧?”

    “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了,是个越挫越勇的汉子,精神可嘉,功夫也不差。”老谭说道。“后来我还想着找他切磋,却听说他离开了,莫非你说的二把手就是他?”

    “我咋没听说过这回事呢?”花二说道。

    “你那会还在外地,没接管家里的营生。”徐三晚看向花二,跟着看老谭。

    “就是他,要不是他拦了帮会头子的枪一下,我可能都来不及磕爆手雷,这人心肠不坏,甚至可以说疾恶如仇,却偏偏混在帮会,真想不到会在这时候撞上他,我觉得有些话该跟他说道说道,如果他肯加入咱们,那下一步咱就协西社去打东门,把帮会的秩序抓在咱们手上,好让咱们在城里有个安顿处。”

    “重要的是还可把咱们的力量拉起来,但要是让一帮平日里只管胡混寻乐,专使下三滥手段谋食的人转变方向,拿枪对付侵略者,是需要有人说道说道的。”

    “你不就是那个人。”几个人都看向才说下话的伍峰。

    “严格来说,我只是个浪漫主义者。”伍峰失笑地抓了抓他的头发。

    这天傍晚,一轮落日西下,挂在海天之间,将它未收敛殆尽的光彩洒在萧瑟荒凉的山水间。

    江面的木屋子的走道上,徐家阿晚和花老二坐靠着木板墙,在寒风中晒余辉,望着河海方向,心系那里的山镇。

    “想想咱是回不到过去了。”花二不免感慨地说:“这些日子我他娘的就觉着丢了魂儿,怕是人在牢里那阵被鬼子打蔫了吧。”

    “你别说,有时候我还真想着挑个天黑无人夜,卷着女人娃儿,坐上马车顺着浦滨出去的方向一路走,找个能安身的地儿,无人认识我,就这么了了这辈子。”

    “我是怕回到过去,咱还有过去么?”徐三晚说末了,脸上流露出一抹悲意。

    “可我不给他们有个交待,我,我还不如死了,这些天闭上眼就想起以前身边称兄道弟的人,有多少是因我唆使去打鬼子,都死在了鬼子的枪口下。”

    “麻生,花四,老黑,家发,洪胖子,我真怕见到他们。”花二语气有些哽咽。

    “那就别死,使劲活下去,我就是这么做的。”徐阿晚伸手搭着花二的肩头。“我还想着得空,去找一找杀我爹的仇人,可哪儿找去?”

    “那个叫符喜的么,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答应你了,打起劲儿来,等打跑了鬼子,我陪你去找。”

    两人头上的木窗翻板被人从里面顶开,金宝在屋里露着脸说:“岸上有鬼子的奸细,快躲回屋里。”

    徐三晚站起来从屋角向江岸上望去,见是三两个挑着货担走街窜巷的卖货人,这样的人是细作的嫌疑很大,就是要满城找寻那儿有可疑的目标,做好记号后,再换人来搜查,破坏,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