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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区战场上一处不起眼的山岩背阴处,其下以乱石沙砾铺就,本该无比坚硬的地面之上突然泛起了一阵波澜。
再仔细地往那波澜阵阵的地面上看去,这才能看得出来那并不是什么地面,而是一层薄薄的荒漠迷彩篷布,被狡猾地铺在了散兵坑的坑口来为坑内的人们提供充足掩护,为战士们在危险的环境下赢得一片稍许安全的休息环境。
“醒了?”
忽然,又听见那坑中传来了一句人音,从那音色之中还能听出,这是黑脸弗里曼那充满了疲惫的话音。
“让我来盯一会,弗里曼你先去睡吧。”
而那眯缝着眼,悠悠转醒了的,正是大学生杰克。
“好,你来吧。”连续一夜脚下不停的赶路之后又接连值守了几个小时的哨戒,即便是体力充沛如他弗里曼,这会也多少有点顶不住眼皮的沉重。再一看这会也差不多要到换班的点了,是以对于杰克的提议自然是满口答应。
两句话一交错,便看散兵坑中的两人蹑手蹑脚挪移着彼此的位置,待得二人各自换了个地方,这边算是交岗完成了。
“嚯,这破地方的土地可还真硬。”刚一躺平了身体,弗里曼便感觉到了身下似有硬物咯到了腰间的软肉,是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哈,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醒的这么早?”轻声坏笑一句,杰克又回过头去搭上了一句。
但这会想睡不得好睡了的弗里曼又哪来这么多兴致和杰克嬉闹,当即就是轻声还以一句:“你早发现咯肉不该早点挖坑的时候就把那块铲平了吗?”
“嘿,咱们可讲道理,这坑可是咱们哥几个大黑天一块挖的,那块不一定是我挖的不提,那一块这么不起眼大黑天的又哪里注意得到。”而对于弗里曼的责问,杰克也马上给自己撇清了关系不提,又是反过来又给弗里曼提了个建议:“你要真睡不好要不再掏铲子出来锹锹平整?”
只是杰克这提议说出来,弗里曼又哪敢真这么干?“那可别了,再折腾给他们折腾醒了我可少不了一顿死打。”这说着,一双眼睛还直往身侧另外三位酣睡着的战友看去。
虽说他们都以侧躺的姿势睡去,(小姿势:侧睡是不会打呼噜的哦!)是以听不见丝毫的鼾声,但眼看那三张安然的面孔还是能看出他们的美梦正香。
“行了行了。”怎么着也没了解决的办法,弗里曼这也只能心中暗自骂上一声点背。“杰克你陪我聊会天吧,聊着聊着把这小混蛋忘了我就着了。”
对于弗里曼的这个提议杰克当然是赞成,“行啊,那聊什么呢?”不过一时之间也确实是想不到什么能够谈起的话题。
“你想啊,聊什么都行,我个大老粗也没啥秘密,额……不过要聊我女朋友相关的话那就算了。”上半句还坦坦荡荡的一个男子汉,在想到了自己未婚妻的一瞬间话音又变得微声细语若小女儿态。
让这整一句话听进了杰克的耳朵里都感觉到了无比的滑稽:“哈哈,那你就聊聊你是怎么想到要当兵的了吧。”
“当兵啊……”这个话题倒确实是新鲜,他弗里曼当了这些年的兵,貌似也还没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怅然。
“我记得那还是我上职高,新生军训的时候。”
但那一丝怅然也不过一瞬,很快,弗里曼便从自己迷蒙的记忆之中找到了那个理由。
“我们学校军训最后走过主席台的是由现役士兵、也就是我们教官组成的方阵。也或许是我们学生方阵外挂劣枣的木椟在前了的缘故。看见了那整齐方阵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来为他们鼓掌,为他们叫出一声好去。”
那个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的理由。
“比我在运动会上跑第一名得到的欢呼声多得多了……”
看着弗里曼发散着光芒的大黑脸,就连那杰克也跟着心情转了晴,又紧跟着再问出了一句:“是,当兵光荣嘛。那你现在也当上兵了,肯定特别爽吧?”
却没想,杰克的这后一句却当即打断了弗里曼脸上的无穷璨烂,一转做了肃穆深沉。
“或许吧,至少在我还是个新兵的时候,我确实是那样想的。但……随着我军龄一天一天增长,随着我跟着军队参与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这种想法就渐渐消失了。”
弗里曼说得这些,让还是个大学生的杰克听了,怎会感觉到如此的陌生?
“现在的我之所以还选择留在军队里头,理由早已不再是什么狗屁的荣耀了,我之所以选择继续战斗,所为的是比荣耀更加重要,重要的多的东西。”
难掩的好奇心腾上了杰克的心间,让杰克控制不住地问出了声:“那是什么呢?”
但对于杰克的问话,弗里曼却并没有直接的回答:“你见过外面的黑人们嘛?天国以外的黑人们。”
“没有。”虽然感到了些许的疑惑,但杰克还是如是回答。
“是,我之前也没见过,我父母都是盐湖城的矿工,我生就生在盐湖城,在参军之前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听起来,似乎问题的所在便是那些盐湖城外、‘陆上天国’以外的黑人们了。
“有那么一次,我随着军队一道被派驻到了合众国的边境线上镇压一伙流窜极端组织。”
似是言及了什么不堪的记忆,杰克甚至于都能在散兵坑这样昏暗的环境中,清晰地看清了弗里曼那大黑脸上骤然狞起了的眉头。
“那是一伙黑人组织,名叫‘永世偿还’……主要的政见就是为黑人讨要赔偿,向所有美洲的政府讨要、向所有的白皮肤讨要、向所有的黄皮肤讨要、向所有的大小企业讨要。并且,这个‘讨要’还并非只是言语上的讨要,在没能达到目的的时候他们也非常热衷于动用枪械。”
“那不就是一群土匪嘛?”听见了弗里曼的这两句形容,杰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呵,是啊,但他们却觉得自己是在为了黑人种族的权益做斗争,你说好笑不好笑?”
弗里曼这么说着,杰克又看了一眼那黝黑的肤色,看见了那面容之上升起的一丝亢奋与肃穆,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杰克看得出来,弗里曼解下来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讲:
“我们都是盐湖城的孩子,虽然我们从小便被教育过绝对不能以主观的种族叙事进行观点表达,但至少我还是认为,‘永世偿还’那就是一群乞丐、土匪,他们的存在只会让黑人们丢人。真正能让黑人们站起来的也不是凭着消费祖先的苦难来为自己谋取利益,我们压根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我们只需要公平。我们不需要肤色优待,社会教育就业资源倾向的不应该是黑人,而是所有的穷人无论肤色。我们会通过学习、通过战斗,继续充实自己,直到我们黑人也成为了社会的顶梁柱的那一天,才能称得上我们黑人真正地站了起来。”
“弗里曼……”耳边一番语毕,难以言喻的震撼在心,使得杰克此刻仅能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
“对了,说到弗里曼,我还记得一件事。”
似是将自己的心声一口气吐露而感觉到了些许的轻松,那张黑脸上的狰狞亢奋消失无踪。
“我还记得我老爸带我去名人堂看塑像的时候,指着了个带着礼貌的老爷爷跟当时的我说,‘看,你的名字就是他给的。’”
“啊!”听到弗里曼说到了这,在课上学到过美洲历史的杰克这会也反应了过来。
看见了杰克那恍然大悟的表情,弗里曼也微微露出来了一点笑容来。“林肯总统,颁布了废奴法,自那以后Freeman,弗里曼,自由人,这个名字便一直被我们黑人当作姓氏给沿用了下来。”
“自那以后,我们就都是自由人了,并且,我们还会继续……”
聊着聊着,杰克却听见耳旁话音渐趋轻微,待得那话声彻底沉寂,杰克又回过头去再看了一眼。
“弗里……”
这会的杰克所能得见的,便只剩下了四张安然酣睡着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