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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在门上贴这些鬼画符阿喵!”阿宁大惊小怪地看着门上黄符,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做喵不能太迷信,做人也是一样的阿喵。”
“……”从一只能说人话的猫口中冒出迷不迷信这些话真是太没有说服力了,江曦无语地按了下门铃。
在她指尖碰到落满灰的按钮刹那,嘶哑的铃声声嘶力竭地响彻在过道里,一遍又一遍。林珊珊家的这个小区条件不错,两户一梯,只不过出了电梯楼道成t字状,两户对门人家镶嵌在光线寥寥的两头。本该留作消防通道的过道有一大半被贪小便宜的对门用一扇大铁门给锁住了,门后不见天日,黑魆魆的,瞅不见里头光景。
林珊珊家没有效仿邻居,但是门户在过道里头采光还是不太好,头顶的声控灯没精打采地亮着,照得黄符上的朱砂愈发刺眼。
江曦有耐心地将门铃按了三遍,门后仍然毫无动静,低头看看手机里的地址再看看门牌,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奇怪,不是说人在家的吗?”
她嘀咕着,庄令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却是对门上符咒起了兴趣,江曦忙中偷空看到他专注的眼神,不由问道:“画的什么?”
庄令极富专业精神地观察了下,如实已告:“鬼画符。”言下之意就是乱七八糟一通瞎画。
“……”江曦噎了下,想想也是,这年头满大街算命的骗子一抓一把,像他庄少爷这么灵验的活菩萨万里都挑不出一个。她懊丧地看看冷冰冰的大门,不好意思地拉拉他袖子:“算了,可能突然有事出去了。我们先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商场么?”
庄令无动于衷地站着,摇摇头:“人在家。”
“不能吧……”江曦一头雾水。
“看得见。”庄令静静地看着同样冷视他的铁门,仿佛真能透过它看到里面那双偷窥着他们的眼睛。
空气里静得生出幻听来,江曦看看庄令又看看门,咽了咽干涩地喉咙。
声控灯在这时突然灭了,留下昏暗的分不清昼夜的阴影,江曦下意识地朝着庄令方向贴近了一步,同时“哐当”一声,像是某种巨大的器皿挪开的沉重声响,一波腐朽且潮湿的气味卷在风里从门缝间争先恐后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江曦几乎被这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冲得辣了眼睛,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孱弱地出现在那道窄小的缝隙之后,江曦使劲眨了眨眼,视线清明毫无阻碍,刚刚的不适似乎只是一刹的错觉。
一张瘦巴巴的脸贴着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江曦狠狠吃了一惊,用和对方差不多的谨慎眼神上下看了一遍,不太确信地问:“珊珊?”
那张枯黄又干瘦的脸顿时绽放出了一丝喜悦的笑容:“小曦,你果然来了。”
庄令皱了皱眉,对方的眼神挪到了他身上,明显多出一份警惕和丝不易察觉地畏惧:“这是……”
这是……她的谁呢,未婚夫?江曦不大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个词,反倒是庄令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说:“庄令,江曦的未婚夫。”
“……”虽然并不意外,但是江曦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头撞了一撞,撞出了两分欣喜和一分害羞。
“未婚夫啊,”林珊珊喃喃道,“好啊好啊,哦哦”她突然如梦初醒一般让出路来,“快进来说进来说,看我睡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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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年林珊珊搬家后,江曦就很少见过这个少年时的好友了。那一段的记忆太过灰色和压抑,就算是逢年过节偶尔电话联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尽量避免谈到过去的一切。
过去不能谈,以后又没在一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淡了下来。但江曦是个格外念旧的人,所以林珊珊开口求她来想想还是来了,毕竟多年未见的朋友了。
但是乍然相见,江曦还是暗暗吓了一大跳,二十来岁年纪的姑娘憔悴得像一张一折即破的纸,哪怕她不太懂什么面相命格,但是看到林珊珊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她还是觉得这阵子可能她真得是遇到什么了。
至于具体什么,她在她身上没看到,等进了她家中她提心吊胆地快速扫视了一圈,至少现在这个时间点什么也没看到。紧绷的胸膛微微放松了下来,趁着林珊珊倒茶的功夫她朝着庄令轻轻摇摇头,示意这个房子暂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庄令微微压着下颚,她没看到就说明没有,但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林珊珊的脸色很不寻常,不像病色倒像是精气亏空之兆,这种症状一般多出现在男人身上,说白了就是遇上了迷了他眼的精精怪怪被吸走了元气。
屋子就像人一样,主人健康它的气泽就明亮通透,主人若是时运不济衰气缠身,它也会跟着生病。林珊珊气运欠缺,江曦理应能感受到这屋子处处使她难受。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真耐人寻味了。
林珊珊倒了两杯热开水放在桌上,她不好意思地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拢拢头发:“我不爱喝茶叶,所以就只能给你们倒两杯热水了。”
江曦连忙说:“没事儿,正好我也不爱喝茶。”她看了一眼庄令,违心道,“他也不爱的。”
庄令垂着的眼睛微微抬起,瞅得江曦一哆嗦赶紧假装正经地咳嗽了声,再看向林珊珊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珊珊,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太好啊……”她欲言又止,打量一下宽敞但没什么人气的房子,“你男朋友呢,怎么不在家照顾你,上班去了?”
林珊珊木讷地看了她一眼,死水无波的枯槁面容渐渐有了涟漪,像痛苦像惊悚又像是委屈:“小曦,我真的是没办法没办法了啊。”她想哭,可陷下去的眼窝红得厉害却始终没有眼泪,她捂住脸声音沙哑得像刚才的门铃,“陈阳他回来了!回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里渗透着深深的恐惧,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丢下他的。”
——事情得回溯到半年前,林珊珊刚在公司里升了职,男朋友又博士毕业。双喜临门,两家一合计挑了个好日子摆了几桌酒宴请了双方的亲戚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而林珊珊的噩梦也是从订婚之后开始的。
林珊珊的未婚夫成木读的是地质专业,从读博起大部分时间要随着考察队东走西奔,虽然他答应在婚后尽量托人调到办公室之类的清闲衙门,但林珊珊本人很是大方和理解。男人嘛,有自己的事业,他既然入了这一行就该去自己闯荡。
订婚宴的第三天,成木又要背起行囊跟着自己的上司兼导师去遥远的戈壁上勘察古王国地貌。林珊珊前天晚上给他收拾好了行李箱,恋恋不舍地将人送出了门,叮嘱说:“在外注意安全啊,记得每天一个电话。”
至于早点回来之类的话她没说,说了也没用,回不回来还得看队里的安排。
成木却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亲亲她额头:“要不这段时间你回咱们妈那住去?”
林珊珊嫌弃地将他推出门:“我多大个人了,还怕一个人在家?”
是啊,成木三天两头在外跑,她一个人早就习惯了在家里。何况她才升职,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洗个澡追追剧倒头就睡着了,哪有闲情去胡思乱想。
可是没想到,成木走的第一天晚上林珊珊就做了个让她至今回忆起来都害怕的噩梦。
她梦见了陈阳,梦里的他还是十八岁的白衣少年,站在阳光下翩翩朝她笑着,他说:“珊珊,走,我带你去吃冰沙。”
她从小就喜欢这个和自己同年同月生的男孩子,像是上辈子就注定的缘分,让他们从穿开裆裤就认识。
教室里的风扇呼呼想着,她半睡半醒地坐起来,脑袋又沉又昏:“阿阳?”
“走啊珊珊。”
“哦哦!”林珊珊拖出书包就朝着他奔去,如同以前无数次两人背着老师翘自习去外晃荡一样。翘课这事做起来总是隐秘又刺激,林珊珊跟着他熟门熟路地翻栅栏,忽然她站住了脚步,看着陈阳的背影说:“阿阳?”
陈阳刚攀到栅栏上:“怎么啦珊珊?”
林珊珊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和雨水一样落下,她哽咽着说:“阿阳,你不是,死了吗?”
是的,她突然就记起来了,她的陈阳死了,死在高三那一年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
陈阳回过头,脸依旧是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可是胸膛以下却是一片血肉模糊,里面钻动着白花花的虫子。他看看自己开了膛的肚子,又看看珊珊,一咧嘴,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来,因而话都说得含糊:“是啊,我死了,珊珊。”
他叹气:“你怎么就丢下我了呢,珊珊。”
林珊珊尖叫着醒来,眼里脑子里全是鲜血淋漓的陈阳,喉咙干得让她有些作呕。她看看黑糊糊的房间,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走到落地窗边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住在十楼,不高不低的楼层,楼前无遮挡,事业还算开阔。此刻是凌晨三点半,她站在窗旁,透过朦胧的垂地白纱心悸不已地看着窗外风景。
忽然她看到楼下有个身影,才逐渐平复的心跳猛然又跳起来,潜意识告诉她还是躺回床上忘掉一切再睡过去比较安全。可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将白纱拉开一条缝眯着眼看过。
三点的小区里只有路灯灰暗地亮着,那个身影站在路灯找不到的阴影里,可林珊珊奇异地竟然能看清他的动作。
他在朝着她挥手!
一下,两下,机械地重复着,像久别的老友。
而那张面孔,在林珊珊的瞳孔里也逐渐地与梦里人合二为一。
她尖叫着再次醒来,然而发现那也不过是一场无头噩梦而已。
自此以后,林珊珊开始夜夜坐着相似的梦。梦里的陈阳从楼下到大堂,再从大堂到过道,直到终于有一天他站到了她的门口,依旧那么机械地,麻木地朝着她挥着手。
嗨,珊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