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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结缘
水面上的两个人影挣扎了几下竟渐渐沉进水里,亭子上惊慌马乱的一片呼救声,便是连平日里一向自命风流的殷照也不由得变了脸色。然而在场所有家僮都是婢女,竟无一人会水。
水奴原本水性极好,救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不曾想殷暖没有防备的被撞下水,慌乱之中竟被莲茎拌住,水奴好不容易替他扯开,正拖着人往岸上游。然而殷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刚在水里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的抱紧托住自己的人。
水奴手脚被缠住游动得很是废力,待她终于游到岸边,又在岸边众人的帮助下把殷暖送回岸上后,精疲力尽之下又缓缓沉入水里。
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袭来,水奴不由有些讽刺的想,果真是命该如此,再如何,也逃不脱的。在意识逐渐模糊的刹那,忽然听见岸上有人激烈的咳嗽声,而后有着熟悉的、嘶哑而又带着稚气的嗓音急道:
“我没事,快下水救人!”
大脑里忽然清明一片,原来自己上一次落水之后,见到的和听到的那个稚嫩却又无比温柔的嗓音和面容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水奴有些放心的想,看来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至少,可以不用那么绝望。
夏天的大雨总是来的迅猛去的突然,上一刻还是毒日当空,忽而一阵风带了云层过来,轰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而后不过是转瞬之间,雨收云散,若非满地残花狼藉,几乎要让人怀疑那铺天盖地的大雨可曾来过。
殷暖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沉,才睁开眼,就看见谢氏两眼通红坐在自己身边。再远一点的地方,两个婢女正安静的摇着扇子,是以这盛夏的屋子里竟一点不觉闷热。
“阿母。”殷暖坐起身来,柔声对自己母亲道,“儿又让你担忧了!”
谢氏闻言,方才止住的泪又落下来。先前殷暖浑身*的让人抬进来时,她吓得三魂去了两魄,还好大夫说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下就好。知道殷暖懂事,自己这般反会让他心急,谢氏便又忍住眼泪。
先接过婢女端来的热汤,一口一口喂殷暖吃下,“没事就好,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吧!”
殷暖乖顺的喝下,忽而想起之前那个婢女,忙又问道:“阿母,你可知先前救我的那个婢女现在怎么样了?”
谢氏注意都在殷暖身上,并不曾注意他说的“救”意味着什么,“容柳才刚来禀过,已经醒过来了。”
殷暖闻言放下心来。谢氏把汤碗放下,拿起婢女递过来的巾帕为他檫了檫唇角,终于还是皱眉说道:
“阿暖,让人把那婢女送出府吧!既然人是你救的,或卖或安置在其他地方但凭你的意思。”
“为什么?”殷暖不解道,“阿母,她才刚救过我不是吗?”
谢氏闻言,有些激动的说道:“当初若不是你救了这个女子,便不会被殷萝刁难;今日若不是她撞了你,你便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不是这样的。”殷暖忙摇头,“其实一开始就是她救了我。”
见自己母亲惊讶之余显是不信,殷暖又认真说道:“想来儿落水的过程阿母已经知晓,只是阿母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六娘扔过来的杯子,一开始就是儿的方向。”
突然间闻知这样的真相,谢氏愣怔了一瞬,忽然急急的打量殷暖,“你可有受伤,元氏她竟敢如此?”
殷暖摇摇头,安抚谢氏道:“没有,被那个婢女撞开了,虽然落水,也很快被她救上来了。“
谢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果真是那个名叫水奴的婢女救了你?”
“恩。”殷暖笑道,“所以阿母,儿之前救了人,果然结下善缘了不是吗?”
况且若非如此,殷暖有些无奈的想,只怕自己还一时难以从殷照那里脱身。
因为会水的奴仆赶来救人的时间晚了些,水奴被救上岸时,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直到看见殷暖虽然脸色苍白,但好好的被众奴婢扶坐着时,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之下,直接昏倒在地上。
直到午夜子时,水奴方才从各种缭乱的噩梦中彻底的清醒。月光透过窗格子洒在地上,蝉鸣蛙声此起彼伏,使得这闷热的夜里喧闹不已。
水奴坐起身,额头上的汗水滚落下来挂在睫毛上,摇曳一番之后,终于还是滴到眼睛里,从脸上滚落。胡乱用袖口擦了一擦之后掀开被子,水奴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了厚厚的两床棉被。而不远处,容柳单薄纤长的身影伏在木桌上睡得正熟。
心下了然,想来应该是自己落水之后发了高热,所以容柳才会给自己盖了冬天的厚棉被,甚至担心自己晚间出了什么状况,竟一直在屋子里守着。不由一阵感动,不曾想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地方,竟还会有人这样真心的对待自己。
轻轻下床来,水奴拿起一边的襦衫小心盖在容柳身上,而后又拿起一件自己穿上,才推开门,缓步走到院子,绕过一丛一丛的花木,才在院子中央的凉亭里坐下。
之前在屋里所见的景色没了那层隔挡,完整的呈现在眼前。月光亮得安静,蝉声蛙声虽然声声入耳,却没了方才在屋子听见时的那般喧闹。此时夜深人静,又兼家僮住处偏远,是以一点人声也不见,仿佛天大地大,突然间只剩下自己一人似的。
水奴忽然想起从前,自己因想念明照得紧,好不容易让父皇答应自己,再一次离开健康来到新安。待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到达新安王府时已接近亥时。明照看见自己,兴奋的睡不着觉,半夜里爬起来让自己陪他看月亮。也是这样的夜晚,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形,那个时候的喧嚣吵闹灯火辉煌比起现在,竟让人有一种隔世为人、物是人非的凄凉。
起身走到空地上,仰头看着悬挂在九天之上的明月,水奴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突然离开,明照怎么样了?那李陵容这般紧张他,想来明照是不会受苦的。而在深宫里的父皇,自己没有陪在他的身边叮嘱着,那些个妃嫔媵嫱,定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劝他少服食丹药。
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如此处境,不由更加黯然,也曾想过殷家那个和自己有着关系的人,只是自己早记不清对方模样,不过能出入王府甚至是皇宫的世家子弟,在殷家又能有几人,只是猜出又如何?没有凭证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徒添烦恼而已。
容柳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有些讶然的看着月色里的水奴,那单薄的身躯虽然还是和白日里看见的一样纤细瘦小,却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容柳心里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讶和敬畏,就好像白日里的那个水奴是被她刻意隐藏之后的形象,现在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水奴一般。
容柳直觉,这样的水奴,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甚至不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低声下气的奴婢,而应该和殷家四娘子一般……不,便是四娘子殷萝也比不上。
“比不上什么呢?”容柳有些疑惑,不自觉的出了声音。
“容柳阿姊?”水奴听见声音回过头,见是容柳,便起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容柳收敛起思绪,问道,“水奴,你伤寒还没完全好,怎么出门了?”
水奴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又麻烦容柳阿姊你照顾我,水奴实在惭愧不已。”
“不用这么客气,谁还能管着自己不能生病不成?”容柳见她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了许多,也放心了,只是还是确认她回到床上躺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翌日傍晚,水奴好不容易才做完自己分配到的任务,便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找到之前跟容柳借来的针线,来到窗边坐下之后,迎着亮光,左手拿着针线一个个挑破右手掌心的血泊。
忽而门“吱呀”一声,容柳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水奴,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来去匆匆,听说是寻找一个出逃的女郎。”
“嘶!”水奴一惊之下,针尖不小心刺进了手心里,血珠子很块冒了出来,她却顾不得疼痛,只问容柳道: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