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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院子闭门了几天,终于少了闲人在外窥望,估计大家都想看看引起两个男娃打架的女娃是什么样子。暖宝也尽量减少外出,她可是试过出去的时候被人指点着,“这就是那女娃的姐姐,看模样也挺好的。”——“哟!还真是细皮嫩肉的,难怪招惹人。”——
暖宝头上不禁撇下几条粗线条,这次还真是出名了。
幸好腊月快过完了,正月新年的脚步紧随而至,这喜庆忙碌的气氛多少减轻些闲言的传播和滋长,村里村外都是爆竹的燃放声和孩童嬉闹的欢笑声。
由于张德很早丧父丧母,叔伯长辈之间也不亲近,所以年夜饭只有三人围着烛火安静的享用。为了这顿年夜饭,暖宝很早就到张大娘家请教。素菜上三,肉菜上四,浓汤上一,整整八个大菜才能算是完整的年夜饭。在丰盛的菜肴面前,人少显得冷清了些,暖宝望着小叔低头用饭的侧影,昏暗的油灯下映照着黝黑沧桑的脸容。
暖宝搅拌碗里的老鸭汤,考虑良久,终于抬头对张德道:“叔,现在我们家有田有地,只缺一个婶婶了。”
张德被噎了一下,捂着嘴咳嗽。
小福不明所以,抢着发问,“婶婶是嫁来给小叔叔做媳妇的吗?”
“是啊——小福想要小婶婶吗?”
小福偏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婶婶会给小福做新衣裳吗?会像二牛娘亲一样给我做好吃的吗?”
张德默然。
小福的天真的问话沉重的敲打着他的内心,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考虑,母爱并不是自己再努力一些就能弥补的,它是那么不可缺少的存在,时刻影响着孩子的成长。若是小福有女性长辈教导,想必性子不会像现在这般跳脱,暖宝八岁了,有母亲教导现在不是很沉稳?如果能让两丫头学会规矩,让他娶个媳妇又有何难?
想通后,张德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暖宝看到小叔醒悟过来,抿嘴笑着。真好,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长期的穷困生活让小叔叔的内心愈发自卑,他一直不敢相信有人愿意嫁与他为妻,而这几年孤苦的经历也足以说明这一点。所以一旦有人和他商量,他都会变得沉默,木讷。就算现在家里有钱了,他的心态仍是没转变,可能如果没有小福这次的闯祸,他这人真会寡居一辈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今年的守岁很安静,因为害怕闲言闲语,张德没有带她们出去放爆竹和烟火。三人坐在炕上,嗑瓜子,打纸牌,一样也玩的很开心。小福禁不住熬夜,早早就歪倒到一旁,暖宝和小叔叔喝着茶水,商量着来年的耕种。
子夜一过,暖宝抱着小福滚烫圆润的身体酣然入睡。
一夜间须臾而过,第二日就是年初一了。张德给两人派了红包就领着她们去长辈家拜年,暖宝和小福磕了很多次头,但也赚来很多零嘴,两人衣服上的大袋子都装的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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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小福无知无觉快乐的找不到边儿,二牛今年的拜年可真是愁云惨淡。
二牛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但二牛的堂哥和表哥却多的记不牢。拜年的时候一碰头,大家看见青肿的二牛,很是嘲笑了一番。二牛安静乖巧,不是一个懂得辩驳的孩子,被人讥笑而且又没有亲兄弟帮忙,他只能委屈的坐在一边儿看着看着别人玩的热闹。
二牛的奶奶受完全部孙子孙女的礼,看见二牛可怜的小模样直爱的不行,抱着二牛又是亲又是心肝儿的叫,还大呼造孽,咋脸上全是淡青的拳头印呢。李氏难免被责怪看不好孩子,又听婆婆问及二牛受伤的原因,自己不待说明旁的妯娌都抢着回答。
二牛奶奶听完后问道:“那女娃是张德收养的那个?”
李氏的大嫂撇嘴嫌弃说道,“就是那个!那女娃没爹没娘,也没个兄弟照料,啥帮衬都没有,张德更是穷的连媳妇都娶不起,你怎么还让二牛跟她来往?”
二牛奶奶也不满意儿媳妇的做法,要知道小娃六岁虽然不懂人事,但农村很多这年纪的都开始定亲,等大了再行嫁娶之礼。现在惹出这样一场祸事,不定要拖延几年才能为二牛说亲。
李氏自知理亏也不敢狡辩,默默低头不语。
回家路上,二牛爹看见媳妇和孩子都无精打采,连忙问发生何事。李氏把刚才婆婆指责她的话说了一遍,觉得很是委屈,自己的娃难道自己不疼?发生这样的事她也很伤心。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很喜欢小福。
因为曾经某一日,李氏娘家人来走亲戚,刚好小福也在场,李氏的婶娘一见过小福就抱着她摸骨相命。李氏的家人一向知道这婶娘的本事,相人的功夫一流,再加上摸骨,基本能将人一生的运程猜个九不离十。但这本事只能用于年幼的孩子身上,因为孩子年幼,邪风未入体,所以估摸的准,再大些就难说了。而且婶娘轻易不给孩子摸骨,也告诉家人绝对不能告诉旁人,因为过多的透露天命会影响自己的寿命。李氏的婶娘曾断言,小福心境开阔,是个大福之人。若小福和二牛能成好事,两人相辅相成,定能富贵一生。
从此李氏心底有了一个小秘密,婶娘还说过孩子小的时候能看到长大的运程,但也有些孩子其中经历过一些事从而改变了运程,所以她同意让二牛经常邀请小福来家玩,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关注小福,免得破坏了这好命格。
她知道婆婆和丈夫现在肯定不会同意二牛和小福的事,但是等多几年,大家就会发现小福的好,婶娘说的一定不会错的!
和丈夫抱怨后,她根本没提自己属意小福这件事,随即揭过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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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最近逢人就说自家儿子好人缘,引得张德家的小福上赶着陪他玩,咋知道二牛因为吃醋,打算打她家虎子来着,但她家虎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你们没看见二牛打人不成反遭被打的事?
春风得意的模样惹得周遭的妇人一派鄙夷,明面上恭维着石氏,暗地里大家都说赵小虎和二牛一样是个浪荡公子,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娃,而且赵小虎比二牛更不好,至少二牛还是一副纯良的模样,而赵小虎太爱打架惹事。
赵铁匠看见自家婆娘这么不上道,连别人脸色都看不懂,揪着她打了一顿才算老实。石氏把火气撒到小儿子身上,“赵小虎,娘告诉你那小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有啥想法,不然老娘一巴掌拍死你这崽子……”
赵小虎听到她娘凶恶的话,哪敢反驳,点头应是。
心里却在想,自己喜欢的不是小福,是暖宝!所以娘说的话自己一定能做到。
不过不知道暖宝有没生气,早知道自己就不打二牛了,惹得全村人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小福。现在连家也不能出,更别说去暖宝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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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成毅拾掇好三只山鸡准备下山到舅舅家拜年。对于舅舅最近常让他下山的举动,他心里多少也有一些明白,无非就是他今年十五岁,是时候娶媳妇成家了。只是他不觉得有媒婆肯为他介绍亲事,像他这样命硬的人,实在不应该祸害别人。
就这样一直呆在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心底不时徘徊着一个人的身影,打猎偶尔会出神的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烧饭的时候也会记起那骨头汤的滋味,想尽力抛开却始终记得,就像猫爪子绒绒的搔在心间,□□着,也甜蜜着。
他不敢奢望太多,拥有记忆也是好的,至少在寂寥的人生里,也有过一道绚丽的色彩。
收拾好蔓延的思绪,他朝着山下走去,等会儿他还要应付舅舅的好意。
山下的房舍一间连着一间,从山腰往下看具是连绵的村落,这样的热闹对他来说只适合远观,若走近了伤人亦伤己。不知道舅舅能否看的明白,大概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接受。
经过村子时,秦成毅特意绕到暖宝家,只见大门关闭的严实,一点儿也窥视不了里面的情况。他停顿了一秒,转身径直往舅舅家走去。
去到舅舅家,照旧送上野鸡,又听得他苦口婆心劝导了几刻钟,留下用饭后在天黑前赶回山。
过了今日,秦成毅没事也不下山,想见暖宝一面更加难了,他不能抗拒内心的冲动,只见一面,一面就好。
重新绕到暖宝后院,他停在那祈祷暖宝能出来,不到一会儿,真让他听到说话的声音。
“暖宝……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
“赵小虎,现在你来我家玩真不是时候,还是等谣言平息了再算吧。”
“暖宝,你别误会,我,我一直都是为了看你。”
“……”
“我不喜欢小福,真的。”
“……”
“我喜欢的是……”
静默良久,秦成毅垂下头,手指收紧又重新张开,发出“呵”的一声苦笑。果然,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奢望永远也只能是奢望,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心心不念的执着最后只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