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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垄上的枯草打着摆,一两根草茎飞入田地,在细碎的泥土上继续翻滚着。
土色暗润,显示刚经过了雨水的润泽。
一少年站在田垄上,视线从地里转向,眺望远处的田地,那里,正有四五人围在一牛身边,牛后拉着犁,犁过之处留下一条深沟。
连带着吆喝声,还有兴奋的呼和,在周围的田垄上,更多的人站立在旁,还有问询赶来的村人,对着那一头牛,一把犁指指点点。
“真是打劫,坑爹的。”看着兴奋的村人,陈平真是无语,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看来还不够深啊。
前日陈平对陈和才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后者的认可,在看到曲辕犁的高效后,陈和才扛着曲辕犁就回了家,而后径直去找里长。
开皇九年,隋文帝完成统一大业后,对基层社会组织进行了调整,将原来的党里二级制度改为乡里二级制,百家为里,五里为乡。
白土村与涂水下游的下涂村实为一里,要走上四五里的路才能到,陈平晨跑时,偶尔还能见到下涂村进出六合山的猎人。
两村合在一起有百二十户,名为节义里,里长是一上户,家境殷实,在县里也有产业。都说为富不仁,然而这里长来东喜却不是如此。
就好比陈雅家中出的那么一档子事,都是在来东喜的帮衬下才能让王婶留有有那十数亩地,不至于饿死。
这不,一听陈和才的报告,来东喜立刻就来了,此时正试着曲辕犁,黝黑精瘦的身子,沾染泥的布衫,一个老农的打扮,不同时身上穿的是绸布,较之麻布要贵。一点黄世仁的模样都瞧不见,倒让陈平挺意外的。
“这就是没有专利保护的痛。”毫无疑问,这曲辕犁肯定是要贡献出去的,还想着凭此捞点钱,这下算是泡了汤,陈平再次感叹了一句。
正想着,伤感着,陈二牛赤着脚就奔了过来,脸色发红,也不知道他跟着兴奋个什么劲。
“平哥,里长让你过去。”
这都有半个时辰了,地都耕烂了,一群人居然还在那里试着,你来一下,我来一下,可顾及过地的感受?
陈平一脸老大不情愿的下了地,村人的目光顿时就射了过来。
有那认识的同村人,自豪道:“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侄子,种地的一把好手,前些天还看见他收稻子,不比成丁差,一天能收上两三亩的地。”
“两三亩?”一个成年一天想要收一亩稻子就很是困难,外村人不相信。
“别不信,不然你能造出这曲辕犁来?看看,多省事,有这么一件犁,我一天能耕十亩的地。”村人继续吹着,好似现在已经是握上了犁梢,持着牛鞭,耕耘在田地间。
这份喜悦,是外人无法懂的。
田地于农民,那就是定心丸,就是依靠,现下有了这么一处耕地的用具,得节省多少人力?对那丁口淡薄的家庭来说,重要性就更加的突出了。
有心思活络,性子急躁的村民已是在悄悄打听,这叫做曲辕犁的物件谁能打,要多少钱,几时能取。
这一边,陈平踏着泥土,来到了来东喜身边。
“里长,就是这娃,这曲辕犁是他鼓捣出来的。”陈和才开口道。
来东喜身材很瘦,额头见汗,一手扶着犁梢,对曲辕犁很是满意:“不错,有了这东西,来年能节省不少人力,我们里也能腾出人手来,往六合山上再多开垦些土地来。”
劝课农桑,这不仅是县令州长的责任,作为一里之长,来东喜也是有份责任在里头。
往大的方向说,这是有利朝廷,造福乡邻的善行,往私人方面将,自己的管辖区域出了这么一个件农具,出了这样一个人,这可以说是他来东喜的功劳,乡里之间也能吹嘘几句。
“今年多大?”来东喜问道。
“十一。”
“恩,难得。如此年纪在农事方面就这般尽心,你放心,这事我会向县长禀告,县长肯定会有所奖励。”来东喜搓了搓手,见陈平一幅淡淡的表情,眼睛落在其薄衫上,“这么冷的天,怎的还穿得如此单薄?等下随我回家,取一匹绢,做身夹袄。”
以陈平的个头来算,一匹的绢做身夹袄还有多余的,即便是不用来做衣裳,这绢也是硬通货。
里长愿意给,陈平肯定不会拒绝,刚刚装出那一幅模样,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谢过来东喜后,陈平就在一边等着。
“平哥,你真厉害。”陈二牛凑了过来。
“哼,我大兄肯定厉害,那牙刷,还有那火镰,你不是在用着吗?”陈安小脸一抬,“告诉你,陈二牛,阿兄可是说过,以后要买匹马给我。”
“真的?”陈二牛娘未生病,家境还算殷实时家中也只有头驴而已,陈安的话让其羡慕的紧。
“那肯定,你认为阿兄没有钱?你刚又不是没听见,里长要送一匹绢给阿兄。”陈安得意道,“那可是一匹绢。”
陈二牛嘿嘿的笑了两声,点点头:“绢很滑的,我穿过,在乡学时。不过,一匹绢买不了马吧?”
“多攒些就能买了。”陈安也不知马需要多少钱,不过绢也难得,自己家中就没有,多攒几匹绢想来就能买马了。
边上一干村民听着两小子这般讨论乐得笑起来,而后跟随着来东喜将犁抬上田垄,早有那麻利的村民将家中的小推车推来。
“这犁……曲辕犁我就先拿回去,今天天色有些晚,明晨我就去县里,告知县长。”来东喜挥手,让大家伙回去,“这是陈铁匠造的,大家有需要就找他。”
呼啦一声,数十村民立刻就将陈和才围了起来。老老少少,叔侄哥的称呼着,这么冷的天,陈铁匠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不不,这是陈孝义那家小子的主意。”
“那还不是你打的铁,我家那几亩桑地真要翻翻土,急着用犁,你快些打上一件。钱……恩,我身上带了钱,现在就给你。”这是个急性子的,说着就解下腰带上的钱袋。
“对,对,农活不等人。”
“铁匠,是我,你三叔。咳咳,都别挤,咳咳……你也替我打上一件这好犁。”
……
且不说陈铁匠被围住,来东喜推着独轮车,边上几个同村人想要搭把手也没被来东喜同意,沿着小路朝下涂村行去,身后陈平几人跟着。
“这真是好事,好事啊。”来东喜推着小车,嘴里念叨不停。
来东喜四十多岁,近五十,在这时代岁数也算是不小了,家中也有两仆一婢,外里还有着五十多亩的田地,加上在县里的一处菜行,家产也算是颇丰的。
按理说这样的条件,在家享清福就行,可来东喜却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天不下地,不摸摸锄头,不看看那蔬菜谷物就浑身不舒坦。
“有了这曲辕犁,等这二穗稻收了,就能将地头翻上一翻,也不用在请人,家里的三个儿子,再加上两个老仆帮着。”来东喜思忖着。
后边,陈安在路边的枯草上抹下脚底的泥,抱怨道:“阿兄你为何要我跟来?”
“你不想要你的马了?”陈平一句话就将陈安肚子的抱怨顶了回去,“脚上不要弄那个干净,脸上带些泥,还有衣裳,也擦些泥浆才好。”
“回去阿爷会打的。”陈安身上穿的是刘氏改过的衣裳,上面已经是沾满了泥点,还有些是被陈平特意抹上去的,“我要告诉娘。”
“那你还要马吗?”
陈安果然是不再说话,后边的路特意往那还未干的泥坑中走。陈二牛见陈平兄弟俩这般,有样学样。
等到了下涂村时,三人身上已是落满了泥。
下河村有近百来户人家,较白土村要大上些,多是来姓,一个祖辈。
来东喜家就在涂水边,单独的一个院落,挨着院外有着几块菜地,种着些时令蔬菜。
“你几个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的泥?”到了门口,来东喜这才注意到陈平三个的状况,放好了推车,“快些进屋,这外面多冷。”
门阶下铺着一层青砖,进了院子,地面也更是平阔,虽是没有铺砖石,但显然是夯实过的,屋顶是一遛的青瓦。
一进的院子,但两侧都有厢房。
“将这犁放好,抬到我房间里去。”两个老仆早就走了过来,来东喜吩咐着,“去库里取一匹绢来。”
“等等,将虎头的旧衣裳拿两件来。”东来喜道,回头瞧了眼陈二牛壮硕的身子,“这小子,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好铁匠。将我那身绸袄也拿来。”
“去换了衣裳再回去。”老仆取来一匹绢和三件衣裳,来东喜给了陈平三人,“这一身的泥,经风一吹别着寒了。”
“多谢来叔。”这里长还真是慷慨,陈平心中多少好过了些,曲辕犁贡献就贡献了吧,也不缺这一件东西来赚钱。
有了这绢和衣裳,这个冬天,不会太冷。
陈平三人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这时来东喜又取了十数个橘子,给了陈平三人。
“带回去吃,快些回去,路上不要贪玩。”橘子是来东喜自家种的,正新鲜,来东喜道。
绢和换下的衣裳放在小推车上,陈平推着车,陈安与陈二牛在后面吃着橘子,离了下涂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