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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傲站在底线外。裁判将球交到他手上，开始计时。
程观月和龚彦不再说话，他们的精神都高度紧张起来。
程观月假意朝底线扯动，忽然反身跑向另一侧。金小渝微微一挡，延缓了龚彦追赶的步伐。然后程观月顺利接到唐傲的传球。
程观月没有犹豫，接球之后立刻弯腰屈膝伸直手臂。进攻时间所剩无几，他必须立刻出手。
龚彦稍微落后了一点。他的速度的确不算一流，被延误之后便要更加拼命才能追上来。他从侧面起跳，身体靠着惯性飞跃，想要盖掉程观月投篮。
然而程观月伸直的手忽然收了回来，脚尖只是踮起却没有起跳。他忽然运了一步球，后撤一步，看了一眼从空中向另一侧下落的龚彦，从容地投篮。
空心入网，比分变成64：51.
“怎么样，能通过你的‘试炼’吗？”程观月说。
“表现不错。”龚彦从队友手里接过球来，缓慢运着向前，“可是，还不够。”
龚彦忽然加速了。他的绝对速度不快，然而在突破过程中还带着身体的接触。一旦被顶开、失去最佳的防守位置，就会被一直卡住，再难以回位了。
程观月目前就面临这种情况。相对而言，他其实比徐小松要稍微强壮那么一点。但是这一点的差别，恐怕在龚彦眼中约等于无。
程观月觉得很难受。无奈他身体先天弱势在那里摆着，自然容易被人针对。在预选赛中师兄白一帆曾经一次又一次强行背打他，而这一次，龚彦则是正面靠身体强吃。
程观月决定不硬扛了。现在大比分领先的是他们，所以程观月可以做一个赌博。
他忽然撤力，放龚彦从身前通过，自己则鬼魅一般绕到龚彦的身后，伸手，要趁龚彦以为已经过掉了自己、警惕稍微放松的那一刹那，从后面把球给捅掉。
他不一定非得自己断球，可只要手指能够触碰到篮球，改变篮球方向，就能够让它脱离龚彦的掌控，有很大的几率制造对方的一个失误。
可是龚彦显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程观月绕向他身后的瞬间，他忽然就起跳了，在中距离直接投篮命中。
64：53.
程观月传球，詹铭志投篮不中，又轮到龚彦进攻。
这一次龚彦没有选择靠身体强吃了。他不仅要带领球队取胜，自己也要在这场控球后卫的战斗中战胜对手。
成为全国第一的控卫？哪有这么容易的？
龚彦自己很清楚，控球后卫这个位置上可谓是人才济济。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还算不错了，但也很清醒，在这个国家随时都能找出在这个位置上打败自己的人。而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是高一的新人，竟然敢拥有那样的野心？
他才不管程观月之前的否认呢。既然他的队友已经说出了“他要成为全国第一的控球后卫”这样的话，那么，就算是捍卫身为控球后卫的尊严，龚彦也绝不会让程观月那么轻易过关的。
龚彦的队友都拉开了，只剩下程观月和龚彦在弧顶对峙。
程观月知道自己的防守能力不佳，不过他并不害怕。他相信队友就在身后，只要自己不被过得太彻底，能够给在龚彦突破时对他形成一定的干扰，队友一定有机会从另一侧过来，通过围追堵截的方式守住这个球的。
龚彦运球的动过不快，重心也不算太低，脚步缓缓向前，脚尖不断地踮起又放下。
程观月盯着他手中的球，防他突然加速。
龚彦一点一点靠近程观月，手中的球从左手来到右手，然后一个胯下运球，他的重心忽然一起，篮球再度弹向右手，他脚下一踮，冲向右边。
程观月迅速横移，准备堵住龚彦的突破路线。
龚彦脚下有一个小碎步，篮球却在他的右掌稍作停留。然后他迅捷无比地将篮球拍下。篮球从程观月的眼前划过，再度回到龚彦的左手——龚彦向右边只是佯攻，此刻他迅速调整重心，右脚一蹬，突破路线换成了左边。
还好程观月足够灵活，于千钧一发之际刹住车，重新回头扑向自己的右边。可是龚彦故技重施，眼见程观月改变方向，他竟然也在同时做出改变。又是一个crossover，篮球再度从体前回到自己右手。
程观月觉得吃不消了，他再度勉强刹车回身，觉得脚踝都快要断掉了。
于是龚彦给程观月加上了最后一根致命的稻草。当程观月觉得龚彦不管是眼神、身体重心乃至右手运球的动作都毫不疑问地表明他将从右边突破时，龚彦却在篮球离开右手的刹那手腕微微一动，于是篮球并没有如预料一般弹向前方，而是落地之后再度飞向龚彦的左手。
程观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灵活如他，也在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之下完全失去了重心和保持平衡的能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龚彦左手接球之后没有再运，而是顺势接了一个小的后撤步，双手持球退到了三分线外。程观月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龚彦，而龚彦还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程观月，如果你的实力仅仅如此，那就……远不够格去挑战那个称号。
见程观月被晃倒，爱看热闹的观众们也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刚才龚彦的几次变向其实幅度都不大，看起来甚至有点像是在原地舞蹈。可就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包含了眼神、探肩、脚步、手腕、重心起伏、体前变向等诸多细节。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动作，而一定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招式。
柳源源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错，这才是她在视频中看到过的龚彦。
她在视频中无数次看到龚彦使用这一招连续变向，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一招晃得晕头转向呆若木鸡。别看他身材偏胖，运起球来不仅稳当而且相当具备灵气，过人的时候同时合理地利用身体与脚步，既可以如蝴蝶穿花一般灵巧又可以如推土机一般凝重，既像是力拔千钧的武术又像是轻飘灵动的舞蹈。明明是两种极端的风格，却诡异地在他的身上融合在了一起。
“这个死胖子……是在跳舞吗……”徐小松在一旁狠狠地说。
龚彦站在三分线外，晃倒程观月之后便已处于无人防守的状态。其他人离得比较远，即便要补防上来也需要点身兼。于是他轻轻松松地起跳、投篮，双手保持着投篮出手的姿势，手腕下压五指并拢，如天鹅高傲地昂颈，然后目送篮球进网。
64：56.
分差回到了10分以内。
胡星也同样坐不住了，急忙申请了暂停。
眼前的情况比较罕见。长期以来，凤阳高中始终是处于“追赶者”的状态中。他们总是在那种濒临绝境的时刻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上演逆转的好戏。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始终觉得，凤阳高中能杀入全国大赛有运气的成分——若真是实力使然，又怎么会每场比赛都千辛万苦、跌跌撞撞呢？
可是很奇怪的，今天，他们在比赛的前半段展示出了超人的实力，而在第四节成为了被追赶者。
追赶者与被追赶者的心态是迥然不同的。当他们是追赶者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子亡命之徒的心态。身后是悬崖，所以他们退无可退。于是他们就化身为了饿狼——既然没有了退路，那就不再去考虑退路，一直向前就是了。脚断了也要继续向前，挨刀中枪也要继续向前，受伤浴血也要继续向前。你身上激发了血性，除非死去，否则一切阻拦都会被你破开，脚步永不停止。
可当你成为被追赶者的时候……没错，你手中还握着优势，但眼睁睁地看着对手逼近。也许你甚至会想起自己身处哪个位置时狰狞的模样。所以，他们反而容易自乱阵脚。
胡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急忙申请了暂停，给队员们缓冲的机会。
金小渝跑了过来，把程观月拉起来。
“你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能竞争全国第一控卫的人。”龚彦转过身去，“再不使出全力，恐怕就没机会了。”
程观月觉得满脸黑线。分明就是身旁这个逗比队友嘴贱说了什么“第一控卫”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没想到，龚彦竟然还就一直揪着这个点不放了。
“这是个可怕的敌人。”金小渝说。
程观月一怔。金小渝可是很少会承认别人可怕。强如胡珂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也就是在预选赛面对陈超时很长一段时间被打得服服帖帖的。
“不愧是球场四大天王之一。”金小渝继续说。
“球场四大天王？”程观月更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说法？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你居然没听说过？”金小渝一脸正经，板着手指给他数，“球场四大天王：灵活死胖子、
矮壮篮板怪、 勾手老大爷、 高瘦远投王。你看龚彦那样子，不就完全是一个灵活死胖子吗？”
“……”程观月无语中。
龚彦已经回到座位上，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中奇怪。难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吗？